柴副市长把公安局长田丰叫来,一顿暴训,限期恢复本市正常社会生活秩序。《三江日报》一位笔名仙人掌的记者,以“警方软弱无力,罪犯妄为横行”为题,报道了出租车女司机高露雨被劫案。新闻媒体的介入,引起公众愤慨。市人大派员进驻公安局监督办案,警方受到空前压力。
公安大厦三楼会议室,田丰局长亲自主持召开党委会,研究决定成立由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胡克艰为组长的代号为“8·11劫案”侦破指挥小组。
次日,公安局邀请市多家新闻媒体,召开“8·11劫案”新闻发布会。田丰局长、胡克艰副局长、刑警支队长赵春玲分别接受采访。
“请问田丰局长,你们是否掌握了‘8·11劫案’的重大线索?还有8月11日高露雨劫案发生前的几起刑事案件,与本案有无内在联系?”市电视台记者首先提问。
“‘8·11劫案’是我市近年来发生的一起较大恶性案件,公安机关,对受害人的不幸深表同情,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们深感责任重大。”田丰局长说,“我们已成立‘8·11劫案’专案组,胡克艰局长亲自挂帅,有关此案一些问题,请他回答大家。”
胡克艰朝上推推眼镜,这是他习惯动作。他说:“‘8·11劫案’正在侦破之中。我们并将前几次未破的抢劫出租车司机案并案侦察。关于线索警方正在搜集……我们希望通过媒体向全社会公布悬赏,对提供有价值线索者,将给予重金奖励。”
“我是《三江日报》记者仙人掌。现在社会风传本市有一个黑社会团伙存在,抢劫出租车司机怀疑是他们所为。我的问题是:本市是否存在这样黑社会团伙?请田丰局长回答。”
田丰局长说:“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有建全的法制和强大的专政机关,任何黑社会势力都不可能形成气候。当然,我们不否认有些地方出现了带有黑社会性质的黑恶团伙。但是,他们最终将在公安机关的铁拳下被彻底消灭和铲除,关于我市是否有黑社会存在,目前我们尚未发觉。”田丰停顿了一下,挥着手说,“欢迎社会各界向我们提供情报,如发现我们一定坚决消灭之!”他把手攥成拳头往桌上一击。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记者仙人掌追田丰到局长办公室。他说:“我还有一个不便在新闻发布会上提出,但是还要问的问题。”
田丰局长倒杯水给他:“请说吧!”
“您想过没有田局长,冉江一案是黑社会……”仙人掌问。
“又是社会风传?”田丰局长说,“你们做记者的嗅觉灵敏,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愿意说说么?”
仙人掌欲言又止,显然心里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他觉得自己该走了,起身告别。“田局长打扰您了,我走啦。”
“好吧,但愿你把我看成一个朋友。”田丰局长故意如此表白一下,仙人掌看他一眼,离开局长办公室。
田丰点支烟,深深地吸着,直觉告诉他:记者仙人掌一定有什么话没说出来。
冉江遇害一案,已过去近一年,人们仍记忆犹新,现在还时时有人提及。大概此案在三江市生了根,深扎人们心里,不枯不死,偶尔生出新芽。
今天记者仙人掌,就是突发出的芽儿,出现在现任公安局长田丰面前。是一根带刺儿,从重压石头下生出的草,将难轻易死去或无视它的生长,田丰局长感到了这一点。因为,仙人掌提出一个并非随便猜测的说法,黑社会团伙杀害了市公安局长冉江。
诚然,目前在没有掌握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和冉江案尚未大白于天下,仙人掌的说法只能说是一种揣测。
去年田丰作为省厅的办案人员赶到三江市,案发的现场被公安、武警封锁着,基本保持原样。冉江是这栋被市民称为高干楼——“局长楼”唯一的公安人员住户,市公安局近年建了
几栋住宅,他都没有搬进去,仍然住在“局长楼”三层一个单元里。反侦察能力很强的杀手精心设计了血案现场,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室内放着煤气和自来水,连警犬也派不上用场。此案留下许多疑点,至今扑朔迷离:门窗丝毫未损坏,杀手怎样进屋的?连杀三人,住冉江楼下的邻居是气象局的一位犯哮喘病的离休干部,他几乎整夜气喘不睡,却没听到一点异常动静。到底现场凶手是几人?
在种种疑点中,较为突出的还有两点:冉江遇害前的晚上,他亲自驾车出了市公安局大院,门卫记得很清楚,冉局长夹着包走到大门口手机忽然响起,接完电话后,他转身去车库,开走他的车。大约在十一点左右他送回车,打出租车回家,就在这天夜里遇害。他接了谁的电话?独自开车去了哪里?另外一个疑点,清理他的遗物时,在办公室的一只柜子里,发现三十万元现金,黑色塑料方便袋装着。百元钞用纸绳捆扎,而没用纸条捆扎这一点看,不是从银行现提出的,或者提出后处于某种考虑,换掉纸条,这钱到底是咋回事?
所有的疑点都未弄清,冉江被杀成了一桩悬案。此案的直接受害者除冉江和妻子、女儿外,尚有一位特殊人物:原三江市政法委书记李海君,他是听取副局长胡克艰汇报冉江一家被杀,突然发病。胡克艰见李书记头耷拉下去,涎水流得很长……医院急时开颅,止住了脑出血。一年后,他在妻子搀扶下,悠荡起不十分灵活的腿,街头散步,一个刚刚进入市委班子的副厅级干部就这样毁了。
昔日的政法委书记满街悠荡,引起人们对冉江血案的回想。近期的女司机高露雨案的发生,似乎冲淡三江人对冉江及李婷、黄宁两血案的记忆,目光一下子聚焦新的案子上来。
03
被强暴的女司机才十九岁,那副惨相,医生程影一生都忘不了。是她给受害者做的手术,全都撕裂,像撕纸……她愤然道:
“一定是性虐待狂!”
警方询问歹徒体貌体征,受害人一会儿说高个儿,一会说矮个儿,竟一点都没记住那家伙长相。
出租车女司机高露雨被劫那天她的活儿很好,到下午已拉了三百多元,接着又有两趟好活儿,她准备在收车前去电脑大世界,给哥哥买一个绘画软件,他正在家自学三维动画。她要给哥哥个意外的惊喜。三江市老爷庙胡同,民国时有一座关帝庙,亦称老爷庙,几经历史变迁,老爷庙早已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拆除,剩下的只是现在这个名字。庙周围的青砖大檐房仍然住着该市的普通市民,高家兄妹住在其中。哥哥因患小儿麻痹,腿、胳膊失去功能基本残废,妹妹健康且美丽。父母在某年秋天,得同样一种怪病,睡觉次日没醒来,先后不到一周,媳妇便随丈夫去了,抛下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读完高中,为担起养活兄长的重担,她没报考大学,到驾校学习,领取驾照后,租了出租车公司的车子开出租。
这时,一男青年要租车去城西净月度假村,价钱也好,单程五十元。
“不要打表啦,”青年男子斜身钻进车来,“小妹妹,开车吧!”
出租车朝城西驶去,男青年瞧着女司机服务卡,自言自语道:“高露雨,名字不错。”
女司机高露雨没与乘客搭话,专心致志开车。
冰凉的枪嘴抵住高露雨太阳穴。歹徒恫吓:“不按我说的做,就打死你。照直开,在前边电线杆处下路。实话告诉你吧,我杀了三个人,早晚叫公安逮住,反正我也是死人了,多杀一个无所谓。”
在歹徒威逼下,她将车开进一条便道,再向前走便是当地很有名的黄花甸子,道越走越荒,车完全钻进茂密柳条丛,几十米开外,便很难发现她的车。
“把钱给我!”
她掏出所有钱递给歹徒。
“脱!把衣服脱喽!”
“大哥,饶了我吧,我才十九岁……”
“黄花闺女好,我好久没干着处女啦。”歹徒饿狼一样扑向她……她被什么击打后坠入一片黑色之中,她哭啊喊啊,最后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在黑色中见到闪烁的亮点,像似很遥远。儿时,她与哥哥透过窗口,曾望见那雨般的亮点。她极力向亮点奔去,知觉完全恢复后,她看见天幕上的繁星,几只萤火虫拖着暗红的光亮从眼前划过。
她动一下酸麻的腿,下身处疼痛,衣服被撕碎……出租车已被歹徒放掉汽油,无法开了。她忍着疼痛爬滚到公路上,被市公用事业局的轿车救起……
程影休班后上班,到外科病房去看她的患者。八号病室前有警察守卫,警察认得她,告诉她一个使她吃惊的消息:
“高露雨用牙刷自杀,正在抢救。”
程影匆忙闯进去,连白大褂也未来得及换,被站在门里一名不认得她的女警察小靳拦住:
“你干什么?”
“我是她的主治医生!”程影几乎推开女警察,到了抢救现场。
刚刚止住鼻血的高露雨,脸色苍白,十分虚弱。人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吸氧、输液。从监视器上看,血压还正常,只是窦性脉搏,时快时慢。在场指挥抢救的副院长对程影说:“没什么危险了。患者醒来后不要让她再受到刺激,她的情绪十分不稳定。”
高露雨今天因记者采访,没说上几句话就先喊叫而后大哭,记者不得不终止采访。她在病室内无人的情况下,将牙刷插入鼻孔,企图自杀。
程影对守在门口的女警察小靳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病人没完全康复和案子未破前,杜绝一切媒体采访。”
“下午来的是公安记者站的记者。”小靳解释说。
市电视台开辟“警坛写真”栏目,在市公安局内设有记者站,专门报道警务工作。
“谁也不能特殊。”程影说,“我是主治医生,要对患者负责。”
回到医生室,程影就想哭,可不是为了这个高露雨,准确说是受害人莫名奇妙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热恋中的程影,依稀感到杜大浩和自己在一起心有旁鹜,精力老是集中不起来,有些勉强迎合的感觉。约会的频率减少,他以种种理由说自己忙。刑警忙这一点她知道,总不至于忙到与恋人喝杯咖啡,见一见面的工夫都没有吧。
昨天,一个在红蜘蛛夜总会对过开化妆品店的女友告诉她,杜大浩和一个叫马爽的小姐在一起。泡妞玩小姐,也是工作需要吗?程影怅然若失,唉!大浩变啦,以前他不这样,不知为什么人突然变坏?
“也许为破案需要,出入歌厅。电影电视上都演呢,警察有时装扮成……”女友宽慰她道。
“发现他再去,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告诉我。”程影想抓现行,医生忙脱不开身,指望女友去发现。
“有情况了,程影你快去吧!”女友催促程影说,“记住相思豆包厢。”
红蜘蛛夜总会坐落在三江市繁华区,建筑宏伟、装修现代,可与市内的星级酒店媲美。
蜘蛛,在三江市居民眼里本是可恶的东西,垂吊在老式屋檐下,常遭人轰打。怎么说人们心里容不下蜘蛛。蜻蜓呀、蝴蝶呀、螳螂什么的老少都喜欢,至少是不厌恶。然而,一只夸张变形、周身血色的蜘蛛出现新式建筑物上,成为夜总会招牌时,惊讶了许多市民的目光,不理解者摇头:“夜总会怎么用它做名字?”
无人回答不理解者的问题,夜总会一开张,便红火了起来。一家做勾兑酒的酒业公司以前创了很多牌子,名子土气的有喝二两,洋气的有白兰地,滋补的有参酒、枸杞酒,逢承的有大富豪、老板酒……几乎几个月换一个品牌,最终销路不好。高人指点何不起名红蜘蛛酒,果真一炮打响,据说此酒畅销不衰。受勾兑酒的启发,几年来生产不景气的食品厂,准备在今年中秋推出红蜘蛛牌系列月饼。
红蜘蛛爬上酒瓶、爬上月饼,还将爬上什么东西,谁也无法预测。或许,红蜘蛛的出现,改变了人们几辈子对蜘蛛存有的偏见,从而喜欢上蜘蛛,成为热宠族追求的时尚,怀里搂抱的猫、狗、兔子换成硕大的蜘蛛……其实,这只红蜘蛛在本市当按摩女郎、出台小姐、二奶、妓女们心目中,是翘望的峰巅,是偶像,是梦想。
风传若干年前,本市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尚俐莉,辞去机关工作,到南方几经奋斗,从发屋走向星级酒店,从一个男人怀抱投向另一个男人怀抱,最后投入一个比她爷爷还长两岁的港商怀抱,为港商生下一对龙凤胎,港商没让她看儿女一眼,便给了她八千万元。她带着近亿元的钱回到故乡三江市,招商局盯住她的腰包,提议她投资办厂扶持某个工业项目。她坚决地说:“开夜总会,开一家一流的夜总会。”几千万元堆成了豪华娱乐场所,夜总会名字是她亲自取的,连蜘蛛图案都出自她手,为何起此名,缘于她最爱的只有一个字的诗,那首诗题目是《生活》,内容一个字:网。她理解这张网,用青春、肉体、美貌编织成了网,网住了许多有钱男人,有时她看见某个男人像粘在蛛网上的猎物,被捕获了还挣扎两下便觉得可笑,大部分猎物他们不会徒劳的挣扎。自己编织了这张网,那自己就是一只蜘蛛,一只吸饱财富之血的红蜘蛛。
公安免介入是市政府的特殊规定,理由简单而易理解:三江市对外开放,国内的投资者且不说,港台和外商来本市总得有个吃住玩的“红灯区”。这样说也算没根没据,反正这样传言着,公安介入不介入是公安的事,程影最关心的是恋人杜大浩放荡夜总会的问题。
程影走进红蜘蛛夜总会,礼仪小姐迎上来问唱歌还是用餐?
“找人,找一个人。”她说。
“您找谁?”
“杜大浩……个子很高……”
“噢,找浩哥。”总台小姐重新打量程影,她在思考是否告诉她,问,“你们有约吗?”
“当然,他叫我来玩。”
“相思豆包厢!”总台小姐说。
04
想思豆包厢,成为杜大浩和马爽的爱巢是在两周前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