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梦琪从被人铐在这里的时候就在等,她看得出来这是个至少跟警方有关的情报站,所以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铐着她的那些人什么都不说,后来主事的那个人接个电话就出去了,她就知道,之后肯定会另有人来处理她这件事。
她一直在等,想知道是什么人背地里调查她父亲跟七星社,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人,竟然是珞珈。
她曾经最喜欢的珞珈。
其实珞珈也没想到,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在这里看见郑梦琪的时候,他觉得,再坏的预想也没有比眼前更糟糕了。
他瞪了老兰一眼,怪他为什么提前不说,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舔了舔嘴唇,他硬着头皮走了进来,“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郑梦琪张张嘴,她原本始终很平静,可这会儿嘴唇却在打颤,“你究竟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珞珈脑仁突突跳着疼,他过去,拉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沉默半晌,忽而十分郑重地问她:“你先回答我,我们之间的保密协议是否依旧有效?”
郑梦琪咬着嘴唇,挣扎片刻,还是用力的点点头。
“那好,”珞珈点点头,“我相信你。”
轻描淡写,却每个字都千金之重。
他说着打开了一旁的投影仪,从桌面的文件夹里找到一组ppt,点了播放。
——那里面是各种吸毒致死者、被击毙的毒贩照片,甚至还有一张是抱着婴儿在吸毒的母亲。
郑梦琪先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到后来,却不忍再看地错开了视线。
珞珈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严肃态度,干练地说:“一年前,市场上出现一种新型毒品rx45,完全化学制造,纯度极高,成瘾性远远高于传统种植类毒品。由于成本低廉,药效强烈,能躲过尿检,很快占领了大部分市场份额,其危害横跨十几个国家和地区。中国作为亚洲最大的市场,首当其冲,也成为受危害最大的地区。”
郑梦琪因为他的态度和说话时看着自己的目光而感到一丝不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珞珈瞳孔沉黑,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因为rx45的源头,就是七星社,也就是你父亲,郑泰诚。”
郑梦琪倏地激动起来,“珞珈,这种话要讲证据!”
珞珈淡淡地说:“我来到堪林西亚,就是来找证据的。”
虽然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但真正问出来的时候,郑梦琪依然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满脸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挣扎难过,“你是警察?中国警察?”
珞珈点点头,拿过一个厚厚的卷宗,放在郑梦琪面前,“这是一部分你父亲涉案的资料。”
郑梦琪看了看眼前的卷宗,慌乱地拿在手里,却不敢翻开看哪怕一页,这个时候,之前这个男人的那些反常举动——救李达民,救成俊森,打生死战不惜用命换她父亲的信任——这一切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她接受不了。
“你接近我……”她狠狠吸了口气,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陌生地看着珞珈,“也只是为了方便调查?”
有一瞬间,珞珈不敢面对她。
他从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每一次,痛苦的不仅仅是觉得遭到了背叛的对方,还有他自己。
但这是他的选择,荣耀也好,伤怀也好,都得扛。
片刻后,珞珈歉然地低下头,声音很小,满怀歉疚,“……抱歉。”
“……”郑梦琪惨然地笑了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她却倔强地吸吸鼻子,颤抖的声音努力维持着理智,看着珞珈的眼睛里却隐隐夹杂了些敌意,“可你是中国警察,在堪林西亚没有执法权,无论你查到什么,都属于非法取证,这样的证据是无效的。”
珞珈叹了口气,“你已经相信了,否则你不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珞珈看向四周的工作人员,拍了拍其中的一个人。工作人员会意,递给珞珈一个证件,珞珈放在郑梦琪面前——堪林西亚警察的工作证。
珞珈解释说:“这个情报站,隶属中堪联合办案小组,由堪林西亚高层直接设立的。我们中国警方只是配合调查行动。”他说着,顶着说不出的自责跟歉疚,指了指郑梦琪手里的资料,“现在你可以看一下你面前的卷宗,考虑我们之间的保密协议是否还有效。”
他不太想接着面对郑梦琪,转身出了屋子,回手关上门,靠在楼梯间里点了根烟。
老兰追着他出来,等他一根烟都抽完了,朝里面抬了抬下巴,“怎么处理?”
珞珈指间掐着烟头重重地捻灭了,下定决心道:“我想赌一把。”
老兰不认同地皱眉,“太冒险。”
“没办法,”珞珈苦笑,“我们现在只能相信她内心中对正义和法制的坚持。否则无论怎么处理她,都有可能打草惊蛇。”
沉默的抗议中,他非常坚持,老兰还是尊重他,回去把郑梦琪的手铐解开了。
她脸色苍白地从情报站走出来,珞珈有点不自在地问她:“还好吗?”
郑梦琪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珞珈把她原本脱在楼梯下面的鞋拿回来了,这会儿附身放到她身前,脸色郑重,声调却很柔和,“这次行动事关重大,我希望你能够对今天的所见守口如瓶。”
郑梦琪木然地穿上鞋,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在她身后,珞珈脱力似的靠在墙上,闭着眼睛,颓然地深深吸了口气,又无声地吐了出来……
………………
…………
老兰的技术人员动作很快技术也过硬,半个晚上的功夫就把珞珈带出来的小保险柜打开了,里面果然是rx45的配方和各种化学反应方程式。
他把得来的东西收好,从后备箱里把抢回来的那两袋子现金拿出来,推开小浴场的门,才发现院里乌漆墨黑地一个灯都没开。
他走到廊下来了灯,头顶上白振赫前些日子才又修了一次的灯泡摇摇晃晃地亮起,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白振赫一脸阴沉的看着他。
珞珈拧着眉毛越过他,把两袋子沉甸甸的钱扔在地上,转身不爽地瞥了白振赫一眼,“拿枪指我的事儿还没跟你算账,你就不能给个笑脸?”
“配方在哪儿?”
“你要配方有用?”
白振赫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把那个神秘人的事告诉他,语气平平地道:“我只是好奇,如果你真的是为了破案,不是应该盯着赌场,直到他们下次制毒,直接抓现行么?为什么你对配方这么感兴趣?”
珞珈挑眉,“这就是你用枪指我的动机?”
白振赫状若无意地摸了下后腰,“这次你又有什么借口?”
“好歹我也救了海蓝一命,”珞珈看了眼他背在身后的手,“你是不是应该先把枪收起来。”
白振赫漠然地勾勾嘴角,看了看他藏在裤兜里的手,“你也一样。”
……简直就是心照不宣的一丘之貉。
两个都不老实的混球儿相视一笑,同时把手里攥着的手枪亮了出来,珞珈微微一笑,白振赫嘴角也跳动了一下,片刻后,还是珞珈先妥协了,耸耸肩,轻描淡写地把枪扔在桌子上,举起了双手。
白振赫看看他,也把枪放下,“现在可以说了?”
珞珈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了两根烟,递给白振赫一根,白振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远远超乎你的想象,一个rx45,可以调动整个亚洲甚至全世界的毒品分销网络。如果仅仅是端掉源头的rx45,很快就会出现新的替代品。所以如果有机会掌握到rx45的配方,就有可能把水面下的大鱼们全都钓上来,一网打尽。”
白振赫冷哼,“你们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
珞珈无所谓地笑笑,“我能多钓出一个毒贩,就能让和我一样执行任务的兄弟们少一分风险,所以我必须要试试。”
“所以,配方已经在你手里了?”
“不错,”明知道他肯定是有事儿瞒着自己,但珞珈觉得这种事儿,他不说也瞒不住,坦言道:“保险柜里,的确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配方。”
白振赫踢了踢装满美金的行李袋,“你现在可以退休了。”
珞珈这时候回想起被他一把火少了个干净的赌场金库,才有功夫感叹,“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赌场,里面居然藏着这么大一笔巨款。”
“赌场现金往来大,这些钱算是正常。”白振赫见怪不怪,“我们曾经抓捕过一个小毒枭,家里藏了足足十几亿的现钞。只是不明白,他们都已经赚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不收手。”
“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赚到一百万,就会想要一千万,赚到一千万,就会想要一个亿。有了第一个一亿,就会想要第二个,第三个。如果人都懂得知足,这世界大概就太平了。”
白振赫其实没听他后来嘚吧嘚的感慨,他盯着两个行李袋,忽然说道:“给宋家的一百万留出来,另外,我需要先用笔钱。”
珞珈纳闷的看着白振赫。这种事情白振赫倒是不瞒着他,从柜子里翻了个帆布包出来,塞了满满一袋子现金进去,等鼎盛合赌场被烧的风声过去了几天,俩人开着车带着钱,在给宋家送钱的路上,先去了阿素的日料店。
钱放在门外,白振赫按了门铃就跑回了车里。阿素端着脏餐具,探究地走出来,忽然发现门前的帆布袋,她好奇的打开袋子,接着就是一愣,连忙提着袋子走到门口,四处张望,等了片刻却四下无人,她想了想,有些不安地把钱拎回了店里,关上了们。
不远处的路边,珞珈和白振赫坐在车上,珞珈神色复杂地看着进门的阿素,“有于永义,她还会缺钱?”
白振赫淡漠地纠正:“那是于永义的,跟我没关系。”
“也好,但求心安。对了,”他忽然想起来,海蓝住院也几天了,“海蓝怎么样?”
“不知道,没有再联系我,应该是吓到了。”白振赫闷声闷气地说:“这样也好,省的再来烦我。”
“嘁,”珞珈不屑地嘲讽了他一声,打火发动了车子,“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