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你弟弟带着rx45到中国。rx45是新型毒品,市面上从没见过,纯度极高,一次成瘾,一旦流入国内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专案组虽然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他的行踪,但不找到毒品来源,抓了他,别人也会继续走他的线,于事无补,所以并没有急于收网,而是跟着他的线索一路追查到了俄罗斯。”
“俄罗斯的战斧帮是白振然在当地最大的买家,rx45从战斧帮转手再流入俄罗斯境内各个地区,为了获得更多情报,我们跟俄罗斯方面成立扫毒联合行动组,我受命卧底战斧帮,等了三个月,终于得到消息,战斧帮的买卖做的好,想跟供货方谈在国境内独家代理rx45,这是笔大买卖,据说白振然的幕后老板会亲自来谈。我们得到消息,白振然那次来战斧帮交货后,会亲自告知对方跟幕后老板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当时除了白振然,战斧帮内没任何人知道关于幕后boss的一点信息。”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专案组制定计划,因为跟随战斧帮找到幕后人再实行抓捕存在现实困难,所以我们潜在俄罗斯的人联合俄罗斯警方,准备对白振然收网,我们策反了战斧帮的一个线人帮忙,行动由她和我的老搭档蔺勇配合我,计划先抓到白振然,在从他嘴里把幕后的人问出来。”
“……但是行动失败了。”
天色逐渐暗下去,码头的灯亮起来,珞珈踩着满地的烟头,点燃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火星明灭中,一刻不间断的尼古丁麻痹着神经,让他逐渐从失去最好兄弟的怀念、悲愤和沉痛中缓过神来,他轮廓极深的眉目间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眸子里的光就跟此刻夜幕下的海面一样是晦暗不清的阴沉,“联合行动组里出了内奸,走漏了风声。蔺勇控制着白振然赶往会合地点的途中遭人劫杀,我的搭档死了,你弟弟也一起被人灭口。”
“蔺勇死前把从白振然那得到的唯一一点消息传了回来,毒品来源直指七星社。就是这样,根据白振然留下的口供,我才来到堪林西亚,卧底七星社,寻找贩毒集团的证据。”他慢慢地深吸口气,看了看这片背地里大约都是由七星社在控制的码头,最后落在木呆呆靠着箱门挨着门缝坐在集装箱里的白振赫,“现在你相信了么?”
良久后,仿佛已经僵成雕像的白振赫才颓然地靠着箱门动了一下,箱门连着外面的锁链因此发出细碎沉重的响声,白振赫木然地点点头,无力地说:“我信。开门吧。”
他靠在门边又迅速沉默了下去,看样子倒像是真的冷静了下来。珞珈犹豫一下,手指捻灭了烟,走上前去解箱门上的铁链,白振赫还是靠着门一动也不动,可就在此时,珞珈却在铁索叮叮当当的响声中,敏锐地听到了集装箱内传出的拉动枪栓的异响——
珞珈倏地一惊,霎时间来不及细想闪身就躲,而他刚一低头,白振赫的枪已经毫不犹豫的探出集装箱门缝,紧接着就扣动了扳机!
所谓的冷静,不过就是个欺骗珞珈开门的假象。
白振然是他的亲弟弟,是他活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连个尸首都看不见找不着,他没彻底发疯就已经不错了,哪可能这么简单就冷静下来。
珞珈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但那些话没法反应在脑子的思维里,他这个状态,根本没办法分辨珞珈的话是真是假有没有破绽,满脑子只有先入为主的观点——七星社严禁贩毒,他弟弟也绝不会去碰毒品。
这是他对弟弟白振然和兄弟于永义最后的坚持和信仰,被痛苦麻痹的本能里决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来毁灭他一厢情愿给亲朋画出来的仁义良善的脸谱。
谁想打破这种印象,他就要杀了谁。
所以,他下了死手,要杀珞珈。
可是他心神本就打乱,脑子不清醒,下手也根本没有准头,门缝大小有限,他手伸出去子弹能扫射到的范围也有限,珞珈藏起来,他就不管不顾地在能扫到的范围内疯狂的射击,子弹乱飞,好好的崭新跑车被打得一侧车身都是枪眼,他半是发泄半是发狠地打完了一梭子子弹,甚至撞针轻响打了几声空枪他才反应过来枪里已经没子弹了,他怔忪地保持着持枪的姿势,透过门缝茫然地看着外面黑沉沉的海面,一时间有些出神地僵在了那里。
而就在此时,始终躲在集装箱一侧的珞珈倏地钻出来,眼疾手快地跳起来一把抓住了白振赫持枪探出的手腕——狠狠地向外一拉!
怔愣的白振赫猝不及防,被他拉得失去平衡,头重重撞在箱门上,嘭的一声剧烈闷响,白振赫当时就被撞懵了。
可懵了不算。
珞珈这次是彻底对他有了防备,拉着他的胳膊不留半点余地地一连狠狠向外拽了三次——白振赫的脑门磕在集装箱铁板上实打实地撞了三次钟,这才终于不敌地一歪头,彻底昏了过去……
………………
…………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白振赫发现珞珈竟然把他塞进了后备箱里。他连踢带踹试图把后盖蹬开,奈何这车后面的锁实在结实,他踹得自己差点缺氧后盖却纹丝未动,前面传来珞珈模糊的声音,“别折腾了,真要想对你干点什么,你现在还能有力气踹后备箱?再被我先奸后杀不知道多少次了。”
车子颠簸中,白振赫一米九的身高蜷在后备箱里憋屈的不行,刚知道弟弟的死讯还没消化,这会儿自己又是这么个处境,简直悲愤恼恨难当,他泄愤似的狠狠踹了下车子的铁皮,恨声低吼着质问珞珈,“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饿了,请白老大陪我吃个饭,顺便——”说话中,白振赫感觉到车子慢慢停下来,车后盖被打开,早有准备的珞珈一把接住白振赫势大力沉照着他面门轰过来的拳头,眸光沉定地看着他,“我也给你看样东西。”
他说着,在繁华小吃街巷尾来往人群异样目光的打量下侧开身,看着白振赫跳出来,变戏法似的从里面盘团的憋屈猫原地变成人高马大的汉子,满脸压抑的愤怒,方才被这混蛋打了一梭子子弹的那口怨气才算是撒了出来,“跟我来。”
这条街巷尾有一家老火锅店,口味一直不错,这些年回头客就没断过。白振赫以前也来吃过几次,他知道这里不稀奇,稀奇的是,珞珈这个外来客竟然也这么熟门熟路。
白振赫冷着脸大步跟他走进去,跟珞珈相对而坐的时候,他嘲弄地冷笑一声,“你以为在这我就不敢动手杀你?”
“砍头还得让犯人吃顿断头饭呢,你不会急于这一时吧?”他说着抬手找来服务生,把那本厚厚的菜单推到了白振赫面前,混不吝地痞笑着,“这家店不错。”
白振赫看也不看菜单一眼地死死盯着他,珞珈叹了口气,敲了敲菜单,“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
白振赫犹豫一瞬,狐疑地低头翻开菜单,转瞬之间,瞳孔却微微缩了一下……
厚厚的菜单里面竟然有几页被扯掉了,空了的内页里,居然夹着小小的一串钥匙。
那一瞬间,白振赫连呼吸都滞住了。
——这钥匙串是白振然的。
上面两把小钥匙都是从前他们家老宅的,搬家后白振然说什么也不肯扔,从小到大始终带在身边,新家的钥匙总是忘带,老宅的钥匙串却从不离身。
戴到后来,白振然跟他说,这是他的护身符。
但现在……这东西却出现在这里……
白振赫拿起钥匙的时候指尖微微打着颤,他慢慢地把钥匙攥进手心里,低着头,眉目间神色晦暗不清地问珞珈,“这东西为什么在这里?”
珞珈直言不讳:“我们的人找到白振然遗体的时候,他身上除了衣服,能带走的遗物只有这个。”
“我是问你它为什么在这家店里!”白振赫倏地抬眼,直勾勾地盯着珞珈,“你才刚说过,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来的堪林西亚——如果你的话是真的,这家店又是怎么回事?”
“单枪匹马并不等同于毫无准备吧?”菜品陆续上来,珞珈十分豪放派地几筷子把一大半涮品都扔进了锅,“就算老子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老子是为了给战友报仇和完成任务来的,又不是特么为了给毒贩送人头!”
“郑泰诚最恨手下人碰毒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为什么振然会去贩毒,而且还和俄罗斯的黑帮交易武器?”白振赫摇摇头,“这些都解释不通。”
珞珈不以为然,“以郑泰诚的老谋深算,这种掩护行为也算不上什么。至于白振然为什么会被派去贩毒,根据我的经验,白振然只是被人推出去做替罪羊的,背后会暗中有人操纵交易。这样一旦出事,真正的幕后主使可以趁机脱身,撇清干系,这是毒贩经常使用的策略。”
白振赫沉默片刻后,摩挲着掌心那串单薄老旧的钥匙,遍布红血丝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珞珈,“我怎么能相信你是警察,而不是另有图谋的毒贩?”
珞珈夹了一筷子肉进自己碟子,刚要吃,闻言苦笑着放下筷子,“大哥,你动动脑子。你觉得在兰库帕,卧底警察和毒贩,哪个命更短?我何苦冒这么大的风险。”
白振赫微微眯了下眼睛,“你知道我和于永义的关系——你不怕我告诉他?”
珞珈不以为然,到底把拿筷子他盯了半天的手切嫩羊肉大口塞进了嘴里,好歹这口热腾腾的鲜羊肉算是祭了饿了快一整天的五脏庙,他舒了口气,慢吞吞地摇摇头,语气竟是出乎意料的笃定,“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
白振赫嗤笑,“你对我很了解?”
珞珈放下筷子,喝了口酒,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机,“比你想象中要多的多。”
白振赫讥诮地挑挑眉,“还做过我的功课?”
珞珈但笑不语。白振赫冷哼一声,“真是受宠若惊……这家火锅店什么时候换的老板?”否则的话怎么会给珞珈撕掉了菜单让他故弄玄虚地藏钥匙?
只是这种事情,彼此心照不宣,珞珈不肯不言明,白振赫也没再追问,片刻的沉默后,男人把钥匙妥帖地收进兜里,点点头,“好吧,我暂且认为你说的是真话,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需要查出七星社贩毒的实质证据,提供给中堪联合专案组,然后就是好人抓坏人,坏人被绳之于法——”珞珈耸耸肩,“很简单。这样,你弟弟的仇也就可以报了。”
白振赫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随手在沸腾的红汤里夹了根青菜,“既然想拉我上你这条船,那你至少要告诉我,到目前为止,你都查到什么了?”
“最有用的信息是今天从李达民那里得到的。”珞珈说:“七星社一直都对毒品很排斥,敢碰毒品生意的人全都被处理掉了。但是社团中唯一一个碰过rx45毒品生意,还活着离开的人,是一个叫齐威的。曾经兰库帕市面上流出的一批,就是从齐威手中流出来的。但是这个人很快就消失了,恰巧郑泰诚遇到鼎盛合的刺杀,自顾不暇,也没有去追究下去。”
白振赫拧着眉毛,“消失是什么意思?”
珞珈叹了口气,“李达民的意思,七星社也在找这个人,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直没他的消息。”
白振赫想了想,筷子戳在碟子上,发出很轻微的一点动静,若有所思地微微垂眼,“找一个毒贩,最有效的方式……或许是从他的客户下手。”
珞珈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你有门路?”
白振赫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明显是从药盒上撕下来的薄纸壳,“倒是巧了。今天去给李达民买药,在药店碰上一个瘾君子起了点摩擦。怕他再作怪,我当时从他证件上抄了个住址。”
这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珞珈连忙把薄卡片拿过来看,却眼尖地发现一串地址下面,是明显跟白振赫笔迹不同的娟秀字体,写着一个手机号码,末了还在后面写了个名字——
海蓝。
“海蓝?谁啊?”珞珈拿着纸壳好奇地问白振赫,凭着自己多年来扮演风流浪荡子泡妞儿泡出来的经验和敏感,若有所思地猜测,“你刚才说起了点摩擦……这摩擦别是因为英雄救美起的吧?你英雄救美了,所以这个叫海蓝的姑娘给你留了她的联系方式?”
……白警官无言以对,因为珞珈说的全中。
他给李达民买药,本来还犯愁没有处方怎么办,谁知道好巧不巧地药店看见了个同样没有处方来买处方药的毒虫,店员不肯卖,他竟然就手勒住了旁边等着结账的小姑娘脖子,拿着水果刀就这么威胁开了……
对付这种社会渣滓白振赫简直都不用费什么力气,放在平时他一定是要把人直接压倒警局才算完的,但今天情况特殊,他不想多生事端,这才搜了那毒虫的证件,扯了个药盒抄了地址,以此来督促暗示那人收敛一点,别再来这家店里找麻烦。
本来是举手之劳,没想到那瘾君子踉跄着跑了之后,倒是给他买药开了个绿灯——店员都没问他有没有处方单,一叠声的道谢中照着林熙的单子把药品给他配齐了,临走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被瘾君子勒着脖子的姑娘一直没走,等他结完账,似乎刚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的女孩儿非要请他吃饭。
他不答应,这才有了这串号码。不由分说拿过他的纸壳写下了自己的号码——
“呐,我的联系方式给你写上了。你今天没空吃也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呗?我叫海蓝!”
怎么说呢……那是个少见的、非常明快灿烂的姑娘。开朗而直率,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虽然有点缠人,但白振赫却出奇地不太讨厌。
所以虽然也是不苟言笑地冷着脸转头就走,这张写着电话的纸条,一时却忘了扔。
如今被珞珈八婆地问了个哑口无言,白振赫本来就莫名其妙的窘迫,偏偏珞珈那张破嘴还非得聒噪个不停,“你英雄救美,美人就给你留了个姓名电话——这明显就是看上你再等撩啊老白。”
白振赫作为一个常年不近女色,耿直到快要把自己活活变成gay的钢铁直男,最经不起这种玩笑,顿时脸上难言尴尬地色厉内荏一把将卡片夺回来,竟然为了证明清白似的,当着珞珈的面,把纸条上有号码和名字的那部分扯下来,撕了个粉碎地扔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
珞珈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表演,等他表演结束了,满脸揶揄的嘲弄,贼兮兮地嘴贱挖苦道:“少装模作样,堂堂的退役特种兵,早把号码背下来了吧?怪不得看你今天买药回来跟卖了一口袋桃花似的呢。”
白振赫顿时恼羞成怒,眉毛一竖,低声断喝:“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