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会那天,全家人盛装出席。连冬冬也换上了新买的一套小礼服,小皮鞋擦得锃亮。罗晓培吃过午饭便去音乐厅了,下午还要再彩排一次。罗志国专程派车到封浜,把毛根友夫妇一家接过来。自上次后,两家人是第二次见面。晚饭一起吃的。就在音乐厅旁边的饭店。毛根友从来不穿西装的人,被刘虹逼着换上一件昵子西装。看着有些年头了,尺寸也偏小。毛根友埋怨妻子太作,“折腾死我了——”温筠一旁笑道:
“毛先生你穿西装蛮精神。晓培第一次开演奏会,我们穿的正式些,她也有面子。”
杨莉莉惦着毛继祖工作的事,偷偷问了毛慧娟。毛慧娟回答:
“你托的谁,便找谁问去啊,我不是很清楚。”
杨莉莉咯咯笑道:“阿姐真是的,这种醋有啥吃头?”
毛慧娟嘿的一声:“谁吃醋了?我是实话实讲。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办的,又没经我的手,我怎么晓得?”杨莉莉听得不舒服,嘲了她一句:
“阿姐在机关里待久了,对着自己人也耍官腔。”
高飞是饭后才赶到的。刚开完会,风风火火的。温筠向毛根友夫妇介绍:
“晓培的男朋友。”
高飞叫了声“伯父伯母”。毛根友夫妇扭扭捏捏地站起来,和他握了手。刘虹早听毛慧娟提过他,可这样一个高高大大的半老外真的站在面前,还是忍不住诧异。
“坐,坐呀,”刘虹道,“中文说得蛮好的。”
杨莉莉道:“姆妈你搞来,人家在新加坡长大,中文当然好了——新加坡是说中文的呀,是不是啊姐夫?”她笑吟吟地转向高飞。
高飞回答:“新加坡官方语言是英文,不过大部份人都会说一点中文。”
“那在家里呢,你们是说中文还是英文啊,姐夫?”杨莉莉又问。
“英文比较多一些。”高飞笑笑。
毛慧娟冷眼旁观,想这个弟媳倒也真是不怕生,一口一个“姐夫”,当初李俊上门的时候,也不见她叫得如此起劲。心里不由得哼了一声。
吃完饭,离开场还有一会儿。高飞说先去后台看看罗晓培,温筠也说去。罗志国陪着毛根友夫妇到包厢坐下。杨莉莉说难得来市区,要逛逛,硬拉着毛继祖去了。她再过两个多月就要生了,肚子已经高高隆起,手脚也有些浮肿,兴致却是极好。毛慧娟带着冬冬,绕音乐厅转了一圈,见到处贴着演奏会的海报。罗晓培微闭双眼,头稍稍倾斜,长发遮住一半侧脸。海报是黑白色系,拍得很唯美。冬冬看了,道:
“晓培阿姨真好看。”
毛慧娟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小赤佬,你才几岁啊,晓得什么是好看!”
高飞和温筠到后台,见罗晓培在化妆,脸色不大好。助理告诉他们,她那架大提琴断了根弦,刚刚发现,来不及修,只能换另一架琴。
罗晓培说:“上午还好好的,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温筠安慰她,“不怕,我们技术过硬,一点问题也没有。”
高飞也道:“我对你有信心。”拿了新买的一盒条头糕给她。罗晓培说没胃口,分给同事们吃了。高飞凑近她,在她耳边道:“亲爱的,要是演奏会圆满成功,我就向你求婚。”
罗晓培问:“那要是不成功呢?”
“那你就向我求婚。”高飞笑道。
罗晓培嘿的一声,白了他一眼。
演奏会果然还是出了些小状况。到那首《爱的问候》时,音陡然有些变调。本来罗志国是听不出的,旁边坐了好几位交响乐的行家,有罗晓培团里的团长,还有音乐学院的教授。听到这里便啧了一声,似是觉得可惜。后排也响起一阵轻轻的嘘声。
演出后,罗晓培心情很不好。罗志国大大咧咧地道:
“下面听的人,十个有九个是外行,放心,听不出来的。”
“我的琴又不是拉给外行听的。”
“那你带我们来干嘛?”罗志国还要逗她,“你妈,慧娟,还有你亲爸亲妈,哪个不是外行?外行看的就是热闹,有音乐听,还有美女看,就够了——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我和你妈已经很满意了,有这么出色的女儿,脸上光采的不得了。”
罗晓培跺脚道:“爸爸你不懂的。”
“我怎么不懂?全家人最懂就是我了——走,我们去吃夜宵,庆祝庆祝。”说着去揽她的肩膀。罗晓培说不想去。温筠朝丈夫使了个眼色:
“吃什么夜宵啊,让他们小两口自己玩去吧。”
司机被派去送毛根友一家了。高飞叫了出租,送罗志国一家上了车。转身便问罗晓培:
“我们去哪儿走走?”
罗晓培说随便。高飞便说去外滩,“好久没去了,那里环境好——最适合求婚。”
他说着,朝她笑。罗晓培今天晚上本来心情是糟到了极点,但瞥见他的眼神,便不忍拂他的意。高飞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臂弯里。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是什么时候吧?”他道。
“大前年的夏天。”
“在哪里?”
“考我吗?——在新加坡航空公司的飞机上。你故意把水泼在我身上,借机跟我搭讪。”
高飞笑起来。“我可没有那么坏。真的是不小心。其实问题主要出在你身上。谁让你太吸引人,让人神不守舍。”
罗晓培嘿的一声:“中文有进步啊,连‘神不守舍’都会了。”
两人一会儿到了广东路外滩。高飞早已订了JeanGeorges的位子。走进去,是靠窗的座位,黄浦江的夜景尽收眼底,很美。吃到一半,高飞拿出戒指,单膝跪地向她求婚。
“嫁给我。”
罗晓培到家已是半夜。罗志国和温筠不放心,都没睡。罗晓培走进去,见毛慧娟也在,有些意外,想,她竟也有了睡前到爸妈房里聊天的习惯。毛慧娟见了她,亲亲热热地道:
“晓培,回来啦。”
罗晓培嗯了一声。说了高飞向她求婚的事。展示了那枚戒指。Tiffany的钻戒。毛慧娟看了一眼,说“好漂亮啊”,便把目光移开。罗晓培瞥见她的神情,故意道:
“高飞说本来想给我买个三克拉的,订不到货,所以买了个两克拉的。”
“大小不重要,关键是心意。”温筠道。
毛慧娟出去后,温筠说罗晓培:“又何必在她面前说那样的话,你明明晓得,她婚姻不顺。”
罗晓培先是不语,拿着床单一角卷啊卷,卷成一个圆条。松开,再卷。半晌,忽道:
“我觉得——我的琴弦,很可能是她弄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