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夫人坦诚,我也不绕弯子,我是为了我家三妹的婚事。”
她到底年轻,面色有些赧然,求人的时候面上是挂不住的,哪怕是王妃之尊,开口求人总是心里难受的。
孔家大夫人轻轻一叹,温婵的心都揪了起来,就怕大夫人不给她这个面子。
“我第五子还未成婚,也未有婚约,五郎虽然资质平平,也没甚大志向,性子温吞些,但洁身自好,如今这个年纪身边一直没放通房姑娘,若配王妃亲妹,怕是会委屈三姑娘。”
温婵眼睛有些发酸:“怎会委屈,妤儿的性子也不算娇纵太过,加上魏家那事,妤儿受了好大的委屈,还是要看两个孩子的意愿,五郎君可有心上人?还得五郎君中意才行。”
“自来儿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他不愿意。”
见温婵面有顾虑,孔家大夫人缓和了语气:“王妃娘娘不用多想,此事我做得了主,若王妃娘娘愿意,十五那日正是宫里贵妃娘娘的寿诞,贵妃娘娘要在骊山行宫大宴群臣,不若叫两个孩子见上一见,看看三姑娘是否满意我们五郎。”
温婵点头:“如此甚好。”
虽说定下了三妹和孔家五郎的相亲会,是借着贵妃的由头,可现在朝野内外都这种形势,流民冲进西京,饿殍遍地,陛下居然还能容忍贵妃浪费,搞什么寿诞之宴,大宴群臣?
将士们都吃不饱穿不暖,那些民脂民膏却都流入宫里,肥了一个贾家。
孔家大夫人道:“王妃娘娘放心,若我家五郎入不得三姑娘的眼,夫君亲弟家还有位七郎,生的龙章凤姿,颇有我家夫君之风,就是年纪比三姑娘小了两岁,然那孩子早熟,进退十分有度,七郎的婚事我也能做主。”
温婵更有些羞愧,她开了口,孔家大夫人竟是全然答应,还叫妤儿可以随意挑选。
“王妃不必愧疚,您和殿下,是对我孔家有恩的,当初殿下仁慈,放了夫君和我家大郎一条生路,恩人如今有求,我孔家必定竭尽全力。”
她看了温婵一眼:“不论是五郎还是七郎,也必会护得三姑娘一世周全。”
温婵一愣,双目酸涩,她的潜台词孔家大夫人都明白,如今大梁风雨飘摇,她是跟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分不开了。
父亲只顾忠君爱国,是要为大梁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可温家这些孩子们,就也该死吗?该随着大梁这艘破船一同沉没?
她不得不为妹妹外甥,还有自己的旭儿早做打算,寻一条后路。
而孔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孔家欠了她恩情,孔家也有的选!
有孔家大夫人这个承诺,温婵真正算是把心落到肚子里,她亲自斟了一杯酒,敬大夫人后,一饮而尽。
有一滴泪水,落入酒盅之中,谁也没能看得见。
当晚与孔家大夫人吃酒,宾主尽欢,这一晚过后又过几日,她叫王府暗卫去打听那日救他的面具黑衣人,还去了躲避流民的屋子,结果便是一无所获,那就是一间破败民宅,并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也有可能此人高深莫测,伪装的太好。
不怕他的目的是要钱,就怕他是姜氏叛军的探子,拿捏着她的把柄要挟她做什么。
让暗卫一直盯梢此处,温婵满心烦躁。
回了一趟温家,跟阿娘和姨娘都说了此事,说为三妹接触了孔家,如今虽没定是孔家五郎还是七郎,但孔家大夫人愿意联姻。
兰姨娘有些不乐:“这孔家虽然有个侯爵之位,可自他家老爷和大郎君被处斩,孔家就落寞了啊,二姑娘,您自己都成了王妃,可不能给三姑娘寻个普通人家啊,倒是也是姓温,就算是遭了魏家那事,妤儿也是这府上的三小姐,您的亲妹妹不是。”
童氏皱紧眉头,兰姨娘还在呜呜哭诉。
“姨娘想要妤儿寻个什么样的婆家?”
兰姨娘眼前一亮:“这四皇子不是还没娶正妃吗?”
“我已是成了皇家妇,这辈子都跟萧氏皇族脱不开关系,姨娘竟还要妤儿也入这个局?”
温婵心绪十分平静:“姨娘这是要害死自己的女儿不成?”
“二姑娘这话怎么说,三姑娘叫夫人一声母亲,叫二姑娘一声姐姐,二姑娘不能自己富贵了,便忘了亲妹妹啊!”
温婵挑眉,只觉可笑,在旁人眼中,她竟是享着富贵吗?
“好了,你莫再多嘴,这家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兰姨娘吓得面无人色,直接跪下了:“夫人,妾……妾……”
童氏不欲理会她,就这么晾着她。
“孔家竟然同意了?”
童氏一开口,温婵便知道,母亲是理解自己苦心的,点头:“我和殿下有恩孔家,孔家愿意还这个情。”
捻着手里的佛珠,童氏叹气:“孔家乃是圣人之旁支,孔家厉来不怎么入朝为官,这一支却是例外,文仲大人两袖清风,为官直言,当年上书参贾家妖后,实是我朝文人之表率,这也得罪了妖后和贾家,文仲大人的下场,实在叫人唏嘘,陛下执意要杀文仲大人,这才导致朝廷文官与陛下离心离德……”
姜广王是贼头,是叛军,可他若真想坐稳这个天下,对孔家人不仅不能杀,还得极尽礼遇。
当初陛下一怒之下非要处斩文仲大人和孔家大郎,事后便后悔了,妖后因此失宠,郁郁而终,满朝文武以为贾家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贾家又进献一女,便是如今的贾贵妃,居然比妖后更要得宠三分。
陛下虽安抚了文仲大人的家人,但天下读书人眼睛是明亮的。
温妤若真能嫁进孔家,便是拿了一张免死金牌。
“你为了你妹妹,真是殚精竭虑,费心了,妤儿她会念着你的好。”
温婵眼睛一酸,低声道:“女儿只怕爹爹不会同意。”
童氏苦笑:“你爹爹一根筋,认定的事是不会改的,咱们温家乃是元成皇后后族,做不出通敌叛国的事,可给孩子们寻一条后路,他也要拦着不成,你莫怕,此事为娘能做得了主。”
瞧着兰姨娘碍眼心烦,叫她出去接着跪。
屋内只剩下母女两人,没了旁的耳目,童氏这才问:“你这么为你妹妹操心,可想好旭儿以后出路了?”
温婵一听,心中一痛,险些流下眼泪来。
“女儿还不知道呢,旭儿,旭儿他姓萧啊,他还是男孩儿,又不能嫁人又不能定娃娃亲,如何跟萧家脱得了关系?阿娘,我又能怎么办呢?”
童氏心里发狠:“音音莫怕,为娘心中也有个计策,为旭儿和你外甥。”
她附耳在温婵耳边说了几句,温婵眼睛一亮:“阿娘说的是真?”
童氏咳嗽两声:“这辈子为娘是没什么指望了,你爹爹若当真以身殉国,为娘只有跟着他去的份儿,可你不同,旭儿醇儿也不同,他们还那么小呢,我这好好的女儿,还像朵鲜花似的,怎能跟着我们一起去死!”
“娘,您别说了,我们都会好好地,爹爹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娘……”
童氏看得分明,这昏君和妖妃,是非要把大梁祸害完不成,除非换个皇帝!
离开国公府时,她还把兰姨娘安慰了一番。
一个月后骊山大宴,真是极尽奢靡,因骊山行宫有温泉,温泉所到之地并不冷,反而四季如春,贾贵妃竟然叫人将暖房那些草木全都移植到了骊山行宫,不仅有春之桃杏,甚至还有夏季的芍药牡丹,端的是人间仙境。
一直重病久未见人的陛下,也出来了,见到此盛景,龙心大悦,左相一直在拍马吹嘘陛下是盛世之君,功劳都能与昭皇帝相媲美,这是骊山祥瑞。
温婵几乎气疯,她虽是豫郡王妃,但座次比陈王侧妃还要靠后,距离陛下并不近,这几天宫中贤妃几次叫旭儿入宫,她都给推了。
此刻温泉行宫中,一队露着雪白胸脯的舞姬缓缓而入,宫女们开始上菜,这菜中不仅有醪糟野鸡腿子,八宝鸭子这种工艺繁琐的菜品,居然还有鲈鱼鱼生,一片片晶莹剔透,十分肥美。
她根本就食不下咽,如今西京乃是冬天,哪里有鲈鱼,必然是江南运送过来,这样新鲜这样肥美,也不知耗了多少人力物力。
再一看宴会上的臣子,除了左相一党,根本没有那些言官纯臣,孔家和温家倒是被宴请,但童氏推脱说自己病了没参与,孔家是因为陛下要昭显自己仁德。
此外便再没一个忠心之臣!
这些人的模样,温婵一阵眩晕,竟是感觉自己到了一个巨大的野兽身上,巨兽已然死去,它身上这些寄生虫们,却狼吞虎咽,吞噬着巨兽的血肉,那贪婪的样子,让她恶心。
看向上首老态龙钟满身横肉的陛下,还有那表现的极是端庄贤惠的贾贵妃,温婵怒从心生,当即起身,便想直言觐见,跟陛下开口讨要粮草。
“王妃娘娘,请留步,贤妃娘娘说想您,叫您过去一叙。”
贤妃?贤妃不是就在龙作下第四座那里吗?
看过去,果然贤妃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