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里是一些瓜子糕点,他居然还从灶台烧了一壶水,拿出茶叶碎,泡了两杯茶。
见她发愣,男子声音平静:“现在外面兵荒马乱,没法出去买热食,大小姐吃不惯,我也没办法。”
他语气淡淡,可言语中却感觉像是嘲讽她架子大一样,温婵脸上浮现两朵红晕,是气的也是羞恼的。
温婵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饿,只是看着不敢伸手。
“怎么,怕我下毒?”
下毒倒是不怕,是怕他下迷药什么的,万一污了她的清白,或是把她捆起来卖去哪里,可怎么办。
男子不用看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无声轻嗤,摘下面具的下半部分,自顾自的喝茶吃起点心来。
温婵其实已经很饿了,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有早膳那一碗粥,午膳和茶点都没用,早就有些前胸贴后背,肚子都有些咕咕直叫。
看见男子吃下茶点,喝了茶,她放心了一些,然而自己还是不愿吃陌生人来历不明的食物。
男子不知为何,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一些,他开门出去,屋内顿时寂静下来。
虽只是茶叶沫,但茶香清淡茶汤透彻,应是好茶的尾货,被男人吃了一半随手放在那里的点心,看得出是奶黄馅,很香甜,散发诱惑的香气。
温婵咽了咽口水,决定不去看。
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看,依然能听到吼叫和哭喊求饶声,她睫毛一颤垂下头,关上窗户,缩在床脚。
不知怎的,忽觉十分困倦,在这种陌生地方,怎么能睡觉呢。
可实在困得不行,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她掐了自己一把,试图清醒一些,也没什么效果,身子一歪,就倚着靠枕睡了过去。
而此时,男人从屋外开门进来,带入一股冷风,他关上门,把手中的柴火丢入灶中,试图让火烧的更旺一些。
果然睡熟了,也不枉他在灶台里加了一些沉眠的香块。
这个脾气,倔到不行,他有那么可怕吗?
男人坐在床榻边,凝视她的睡颜,在陌生的地方,哪怕此刻因为迷药的力量陷入熟睡,那姿势也是蜷缩的,像一只小小的兽,没有安全感。
男人的大手悬于半空,描绘着她的眉眼,如此贪恋却又不敢靠近。
现在这里,并无旁人,只有他们两个,他做什么都无人知晓。
男人大手逐渐落下,手指碰到她的脸颊,忽的像是被烫到,迅速缩回,怔怔的看着那只手,陷入沉思。
好似做出什么决定似的,终于抚上温婵的脸颊。
温婵的肌肤,吹弹可破,白皙如玉,因为睡得香甜,两颊上还有两抹极好看的红晕。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又像是珍重非常,碰了碰她的脸颊,食指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就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轻轻的压痕。
他的手指,太粗糙了,全是拿刀练箭留下的茧子。
顿了顿,他换成手背,慢慢滑下,直到那张殷红的唇。
喉结不自觉的动了动。
紧接着便是修长脖颈,胸口掩藏在重叠的交领衣裙下,他的手没在往下,只是停在她的脖子上。
好纤细,也好脆弱,这样的脖颈,他单手就能这段,让她了无生息的死在这个地方。
麦色的大手和女人白皙纤细的颈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跟他比起来,她太脆弱了,这是一朵在温室中需要阳光与雨露浇灌,需要金银堆砌才能娇艳盛开的鲜花。
大手轻轻覆上她的脖子,慢慢收紧,不自觉形成一个掌控的姿势。
手掌之中的娇弱蝴蝶,还在沉沉的睡着,丝毫不知危险已经降临。
掌中的肌肤,温暖柔润,连接着心口微微跳动的脉搏,让男人只是这样握着,半晌,他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一股淡淡的幽香就此传来,从鼻间袭向心口。
似麝非麝,似兰非兰。
他起身从柜子中拿出一穿被,盖到她身上,伸出手点了她的睡穴,温婵蜷缩的姿势渐渐放松,温暖和棉被的厚实,让她有了安全感,也睡得更沉。
一个黑衣人从外面轻敲三下门,进了来,跪地禀报。
“主上,西京的巡防营已经将闹事的流民都抓起来,我们的探子都已潜伏进去,老皇帝下令要斩杀所有流民,如今民怨四起,咱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男人点头。
“贾似忠着人来传信,说老皇帝已经不理朝政,只要给他时间,让他扶持五皇子登基,便可顺理成章对咱们献城。”
男人轻笑:“这老狐狸的话,不可尽信,他提了什么条件?”
“他说,若要五皇子献城禅位,需封五皇子为铁帽子侯爵,以安天下之口,他们贾家的女儿,要入宫为后。”
“好大的胃口。”男人不以为意。
“主上,要属下说,咱们就直接杀进来,管他三七二十一,姓贾的自己不知道姓什么,张口就要皇后之位,实在不知好歹,等咱们大军杀进来,都是一群战败之俘,有什么可周旋的!”
男人看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黑衣人吓得一个机灵急忙闭了嘴。
“你的声音太大了。”
声音太大了?那又怎样,这一片的民居已经在他们控制之下,巡防营的人进不来,难道是……
黑衣人看了一眼男人身后床榻上,那团鼓起的被子,只露出一头黑如鸦羽般的秀发。
对上男人凌厉的目光,黑衣人垂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能兵不血刃的解决,是最好。”
黑衣人声音降的很低,生怕再惹主子不满:“西京乃是大梁国都,若西京的朝廷主动投降,对前线的温家和豫郡王,都是打击,可是姓贾的滑不留手,属下看,他就是想两头下注。”
男人语气淡淡:“他若不愿合作,自有别人愿意。”
“主上是要?”黑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将此事交给青鸟部去做。”
“是!”
事情都已禀告,却还不退下?
黑衣人犹豫再三,还是想要劝谏一二:“主上,这个女子……”
“嗯?”
男人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黑衣人根本没起身依然跪下道:“主上,这女子既是萧舜之妻,如今落于吾等之手,何不以她为质,威胁萧舜投降。”
男人凌厉的眼神射过去,黑衣人头磕到地上,头垂的更加低。
“萧舜为了一个女人,便会退兵?”
一句话将他反问住。
黑衣人语塞,成大事者最忌儿女情长,外头总传萧舜乃是贤王,与家中妻子恩爱非常,可若真面对这种家国大事,这位豫王妃能辖制住那个面善心狠的活阎王吗?
但是人质都已经到了手中,不用一用,怎么知道不行。
现在看着,主上的意思,又不允许,黑衣人心中揣测,自家主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主上,这女子出身温家,不仅是王妃,过去几次为梁军筹备粮草,纵然她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既落在我们手中,何不……”
男人的眼神像是淬着毒药的冰刀,黑衣人立刻住了嘴,心中慌乱两股战战。
“你也想效仿东都那些文人,想做个谏臣了?”
黑衣人一身冷汗都出来了,差点吓尿,匍匐在地,牙齿打颤:“不……不……属下并没有那个意思……”
自家主上一向情绪稳定,并不嗜杀滥杀,任人唯贤,广纳良才,但对于该杀之人,主上也绝不会给情面。
主上最厌恶的便是,明明无甚才能,却为博名声,伪装成谏臣的蠢蛋,这些人全被主上捏了错处贬的贬,处死的处死。
男人不耐的挥挥手,黑衣人如蒙大赦,退了出去。
再次醒来,温婵发现身上多了一床被子,被子皮是麻布的看似很粗糙,可摸着厚实绵软,感觉像是长粒绒毛棉。
这东西,只有西京的勋贵能用得上,怎么她这不显眼的恩公,也能用的起呢,他究竟是什么人。
“醒了?”
男人依然坐在那个位子上,带着玄铁面具,犹如一座雕像。
温婵吓了一跳。
“你睡了两个时辰。”
才两个时辰吗,她还以为睡了两天那么久,温婵心中实在焦急,她想知道茯苓如何了,旭儿如何了。
“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外头□□已经平定。”
温婵眼睛一亮:“恩公当真愿意送我回去。”
她想了想,从头上摘下一枚珍珠步摇:“恩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家中也不算富裕,唯有此钗,献予恩公,一点薄资,请恩公勿要嫌弃。”
男人倒是没拒绝,接过手中步摇,看了一眼,塞入怀中。
“这点不够。”
“诶?”温婵愕然。
云州本盛产珍珠,自温皇后发明养珠之法,珍珠比唐时价格便宜不少,但如今云州早被姜氏叛军占据,珍珠流不进来,自然被炒的成了天价。
而她那只步摇,顶珠可是有小指大,珠圆润泽无一丝瑕疵,卖个百两银是没问题的,居然还不够吗?
“姑娘的命,就只值这一只步摇?”
“这……这……”
温婵咬牙:“那恩公想要多少银子,我家中父母不过是六品小官,实在,实在拿不出更多。”
男人看着她,目光淡淡,却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