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转学?\"东宫殿。晚饭原本还吃得相安无事,结果让李信漫不经心一句转学的话,气氛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转学??你说什么?\"我拍案而起。
那家伙连眼皮也不带抬一下,只轻轻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说道:\"当时放着王室中学不让我上,把我送进你们那所破破烂烂的平民中学,已经够荒谬了,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长辈们想让我们俩自然而然地认识。现在也没有那个必要了,转学也是理所应当的。\"对你是理所应当,对我可不是!
\"我不要转学,让我丢下我的朋友们,想都别想!\"\"朋友?\"他露出不甚理解的表情,\"朋友去哪儿都一样的交,不是么?\"\"神经病!\"我也撂下了筷子。
\"你当朋友是口香糖啊?想吃就吃,想吐就吐?连口香糖都还有自己喜欢的口味吧,绿箭黄箭白箭,这么说来,在你看来,朋友连口香糖都不如,要换就换?\"李信不无嘲讽地笑了笑说:\"你倒说说看,朋友是什么?\"\"这个……\"朋友是什么?真正的朋友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能陪你一起做值日,不抢你的便当……啊,虽然我的死党安生智一条也做不到吧,哼,不过那又怎样,朋友就是朋友。
\"朋友就那么重要?单就为了他们,你不要转学?\"\"当然!\"我挺起了胸脯。
\"我天生没长那条神经,朋友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兴趣去知道,不过是无聊的时候,一起说说玩笑的人,那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要多少有多少?这我倒是相信,以他的身份,嗡嗡嗡盯上他的狐朋狗友还真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当然,亲近的朋友也不是没有,\"他好像读懂了我不屑的目光,\"但他们,说白了,也一样,要多少有多少。\"我晕,我倒。
我发誓,像安生智那样的朋友,走到哪里都是不可多得的,那么虎背熊腰,仗义执言……啊,不,那么善良,无时无刻在你身边,听你说话分享喜悲的朋友,确是不可多得。
\"我和你不一样。\"我冷冷地说,\"我不管你怎么交朋友。你上你的王室中学去,我只要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留在义强中学。\"隔着玻璃杯,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注视着我。那双拥有全世界最深邃黑色的倨傲的眼睛。
\"感情和说话一样,说多错多,感情越深,也越麻烦。你说的那些朋友,各自的生活环境改变了,慢慢得也会变质,那时候意识到,再去收拾挽留,很累的。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恰当的距离,大家也好处得相安无事。\"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其实,对你也一样。\"\"什么一样?\"\"你也一样,想要试着接近了解你,真不是一般的累。我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和你做朋友?只有一个字,累。\"呵,让你这么辛苦这么累,真是不好意思呢。
我肚里升腾起一股无名火,愤愤地一把抓起眼前的水杯,踌躇着是该把水灌进肚里灭火,还是浇到他脸上,回应他的那些混蛋话。
就在我紧握水杯,犹豫不定之际,桌上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显示号码,眼角的神情有些变化,连忙接起,凑到耳边。
到底是谁,这么让他紧张。
我听见从听筒里传来的微弱的问话,接着李信便\"唔\"了一声,说:\"正在吃。\"啊,原来那人问他\"吃饭没有\"呢。哼,这家伙那么无视朋友,居然还有人关心他吃饭没有,真不是一般的造化。
\"嗯,我过得很好,你呢?\"看看,居然还嘘寒问暖!
\"没事儿,我现在说话方便,怎么了?\"呵,接个电话还有什么说话方不方便的,越听越蹊跷。突然一个念头滑过我的脑际,这电话,一定是那个叫孝琳的女孩子拨来的。想到这儿,我愈发觉得李信接听时的神情有些鬼鬼祟祟,甚至边说还边在偷看我的反应。
呸,接你的猪头电话去,看我什么脸色。反正在结婚当天就说离婚的人也是你,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通电话,也不管你之前有没有向别的女人求婚,还是有着大把的旧情人。
可是,明明想着不介意,为什么肚里的那股火气却越烧越旺呢?
我举起水杯,咕噜噜喝了个底朝天。
那通电话结束得很快,李信合上手机,重又放在桌上。
我尽量以坦然的表情和声音问他。
\"是孝琳?\"\"嗯。\"\"她问候你?\"\"嗯。\"果然不出所料,好吧,是时候展露一下我宽宏大量的胸怀了。
\"以后她再来电话,你尽管接好了,不用看我的脸色。\"他听过,表情十分意外,却不是如我所想的,是因为我的宽容和仁慈。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眯眼问道。
\"嗯?我是说,是说,刚才好像见你在看我的脸色,所以,想对你说,没有那个必要。\"我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呵!\"他干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我为什么要看你的脸色?你说笑呢吧。\"低头抿了一口水,他接着说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有必要那么做吧,看你脸色?简直笑死人,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真以为是我的老婆呢!\"
一席话让我好容易冷却的火气又噌地烧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我从来不以为你有必要看我脸色行事,呵,我也早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在意老婆脸色的正常男人!\"按常识,当着老婆的面接听别的女人的电话,是男人都会小心在意妻子的脸色。当然,我们属于\"非正常\"夫妇……
\"老婆脸色?正常男人?\"李信像在听天方夜谭,\"你倒说说看,我凭什么要尽一个正常老公的义务?就对你?\"就对我?这是什么话?!
\"你根本没有资格以我老婆自居,说那些话。\"\"……?\"\"白天我在内勤殿听到了些有趣的话。要不要和你分享一下?他们刚把一笔现金拨到了你家账上,据说,这是你对我母后提出的要求?哭了一通穷,然后要求接济?这么说来,你根本就是为了钱才答应嫁给我的。说白了,我不是你的丈夫,而是接济你家的施主。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对你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李信满脸写着鄙夷。
\"……你听皇后娘娘说的?\"我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只是从内勤殿泄出的传闻,正好被我听见。你还真是让我对你另眼相看,以前看你初来乍到一幅可怜相,还蛮让人同情,谁知道你的算盘打得比谁都快,这么精明,会讲条件,这么看来,我也没必要对你特地关照,你也会活得很好在这里。\"咯咯。我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真后悔刚才把水都喝了,否则我真有心扬手浇他个一头一脸。
\"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他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过分?难道我在无中生有么?我们大可以互相坦率一点,当然今天早上我把你硬生生拉出去,是我的不对。不过你也没必要那么生气,不是么?你不过是为了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利用了我,我也出于某些想法利用了你,大家一比一扯平了,谁也不欠谁,谁也不要埋怨谁。\"不知不觉委屈的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李信,话不是这么说的!难道我真的想这样吗?
那一天妈妈送我坐上驶往宫中的车子,挥手道别时在风里飘零的衣袖又出现在眼前,那脱了针的线头……只为了能让妈妈换下那些洗得发白,过时好久的旧衣,穿上稍稍端庄一些的新衣……没错,这就是我打的算盘!
\"饭吃完了没?要不要叫甜点?\"李信好像看出了我的神情不对,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
我咬住嘴唇不说话。
\"啊,真的生气了?怎么?我刚才说的话伤到你的自尊了?不会吧?\"不会吧?!反正是为了钱而结的婚,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有本事说出这些话,这会子反倒问人家为什么生气?!
我已出离了愤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用连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平静的声音说道:\"我不吃了。谁听了那些话,也不可能还有胃口吃得下东西。\"\"人的本性真是戳穿不得,\"李信露出一丝不属于他这年纪的老气横秋的笑,\"我只是说了真话而已,又没有责备你庸俗的意思,不过是想把话说开了,以后大家也可以轻松地相处。你就这么听不得我的实话实说?\"我哗地站了起来。听不得,没错,你的这些\"实话实说\",我根本听不得,听不下去!
咬住牙,只为了忍住不在他面前哭出来。
我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只有受伤的小动物才会有的低吼。
\"如果可以,我真想撕了你这张嘴。\"啪!我踢开挡路的凳子,夺门飞奔而出。
背后传来守候在门外尚宫们的喊声——\"嫔宫娘娘!\"李信那张脸一消失在我眼前,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滑落,任由迎面的风把它们吹散。
对,你说得对,我是为了钱才结婚。
可是你哪里会知道,才满十七岁的我,就要为了这劳什子的钱,和你这样的混蛋结婚……你可知道我究竟又是怎样的心情?!
\"怎么了……这都是怎么了……\"好糊涂,好混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心情一落千丈跌倒了谷底,再也没了吃东西的胃口呢。
\"都吃完了,把饭菜撤了吧。\"我吩咐下人道。
自从白天在内勤殿听到那个传闻之后,心就像被马蜂蜇过了一样,又红又肿,痛极了。
难道一直以来,我都在潜意识里认为并期待,她是那种不谙世事,爱哭鼻子的单纯女孩?否则,听到那个传闻,我怎么会感觉那么糟糕,竟似受到了背叛,以致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有时你也真是不可理喻。\"我摇着头对自己说。
难道真是我做错了?
为了那不切实际对你的幻想,而对真实的你大发雷霆……我真的是做错了么?
我陷入一阵迷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