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路人行色匆匆。常年置于恒温舒适的座驾,外部世界是冷是暖、是刮风还是下雨全都和李信没了关系。每天他只是重复着单调的生活。在身边跑前跑后的秘书永远梳着不变的小平头,脸上永远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生活好像一段既定的程序,周而复始,索然无味。
\"我有我的梦想。\"孝琳坚定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
\"我不想年纪轻轻就放弃自己的梦想。\"李信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闵孝琳!太好笑了,好像全世界就你的梦想最重要!我呢,对你来说,我难道什么都不是么?!
像我这样的人,既没有梦想,也绝不会为了所谓的梦想去流汗去努力,在你看来,我也不过只是一条可怜虫吧。
孝琳,别这么看低我,别折磨我!李信在心里呐喊着。
明明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他的表情却始终保持着一贯的平静,询问秘书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坦然:\"接下来的日程是什么?\"喜怒不形于色是李信的专长,也是每个王室成员自小都会接受的训练:即便泰山崩于眼前也不能眨一下眼睛。
\"殿下,下午四点您应参加庆熙楼为泰国王室成员举办的晚宴。\"秘书恭敬地回答道。
\"哦,知道了。\"李信应道,心想这又会是一个无聊的夜晚。
这时,一个念头从他脑中闪过,他突然想到了白天那个落荒而逃的女孩。
\"一定……要找到她……\"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殿下?您遗忘什么东西了么?\"忠诚的秘书也永远生着一双灵敏的好耳朵。
李信自然地摇了摇头,滴水不漏地解释道:\"我国总想着怎么向国外兜售汽车,国内交通却这么糟糕,难道不应该首先找到症结,着手改善么?下午四点的宴会?车这么堵,我们今天恐怕会迟到。\"说完,他舒出一口气,不禁也佩服起自己的随机应变来。
实际上,他真正要说的是:\"一定要找到那个女孩,堵住她的嘴。那事万一被传开,王室成为坊间笑柄事小,从此让孝琳曝光,影响她正常的生活事大。所以,一定要找到那个燕子头。\"秘书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殿下,是小人安排不周。殿下放心,小人一定会尽全力让殿下准时出席晚宴。\"\"哦,那就好。\"李信点了点头,却在心里兀自好笑。
他转过头再次望向窗外,川流不息的市井繁华看在他眼里,却只能换来他的一个苦笑。自己即将成为一国之君,而那些平常人的忙碌悲喜,却始终同他距离遥远。
这时,车水马龙之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让他立时瞪大了眼睛。他连忙作了个手势让司机摇下车窗目光追踪着一个身影。
秘书在一边为难:\"殿下,这样恐怕不妥……\"\"开慢点。\"李信把头探出车窗。
没错,就是她了。胡乱扎成两个辫子的燕子头,略显瘦弱,却总似充满了活力。
\"停车!\"李信命令道声音中透出一种威严的高贵。
\"殿下!\"\"我命令停车!\"李信不顾手下的阻拦,口气完全不由分说。
司机只得无奈地靠着路边刹住了车,李信立刻打开门跳下车,冲着那个背影大喊了一声:\"喂,你,燕子头!\"那个背影一震,僵在了那里。
李信有点得意,翘起一弯嘴角笑了。果然没有认错人,那丫头一定还认得出自己的声音。就是她没错了。
\"我们谈谈?\"他一个健步上前,轻轻拍了拍那个紧张的背影。
***\"我们谈谈?\"那声音!再怎么自我安慰自欺欺人,有这么一副嗓音的,天底下只有一个人。那个好像厉鬼一样,躲闪不及却又反复撞见的,太子李信。
又被逮住了。我绝望地抬头看了看天,热切祈祷此刻能有陨石从天而降,好让我能趁乱甩掉他,可是日朗天明,环视周遭,也根本没有蜘蛛蝙蝠侠出没的动静。而旁边不识趣的韩成木,正眨巴着一双善良的大眼睛,大声地提醒我:\"喂,申彩静,有人叫你呢!\"晕!千不该万不该和这家伙一起出门,这个连起码的眼力见儿也没有的蠢蛋!
今天没有补课,所以我比往常早了些回家,不想一进家门,就被下岗在家的妈妈派了个跑腿儿的活,去给每天上图书馆报到的爸爸送晚中饭(或者说早晚饭可能会更恰当些),一个人去怪无聊的,正好看见隔壁家的同班同学韩成木在巷口闲荡,就拉了他陪我一起去。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而我和这根木头近邻了十多年,也还没见他帮过我什么忙。木头一个,也难怪他女朋友每天和他闹别扭。
不不不,申彩静,现在不是咒骂成木的时候,既然他已经暴露了我的名字,那我就干脆抵赖到底,来个死不认账,那李信也该不会拿我怎么样。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那天根本就没看到我的脸,别怕别怕,镇静镇静!
我在心里碎碎念叨着,但到底还是怕得厉害,灵机一动,竟把脸埋到了成木的肚皮上。
\"啊!申彩静!你干吗?抽风了你!\"成木惊惶失措,拼命挣扎着想要推开我的脑袋。死木头烂木头笨木头,没见我有难吗?你就忍一忍救我一命吧!
我正忙着和成木僵持,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冷笑:\"你是鸵鸟啊,以为把脑袋扎沙子里就没事了?\"
NND,不管我不管,我才不中你的激将法呢。
\"不看脸,光看脑后勺儿就知道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你是谁?那把低沉傲慢的嗓音,你是谁?!你就是我的噩梦!
而这时,成木突然停住了挣扎,我几乎听得见他眼睛滴溜溜转动的声音:眼前这个长得和太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生,到底是哪路神仙呢?
\"好吧,你就继续把脸埋在别人的肚子上吧。我过来只和你说一句话,你务必把那事儿忘得干干净净,听懂了么?\"务必?听听这口气,自己做了亏心事,被人抓了把柄,现在倒来威胁我!没天理!可是,我到底做错什么了,眼下居然被他吓得好像老鼠见到了猫一样。
\"忘得干干净净,就好像那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李信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这一次的口气相对诚恳了一些,嘿,原来他也知道自己是在求我啊。
\"对你来说,只是开口闭口这么轻巧,可是给我带来的后果,你想像不到会有多严重,所以……\"嘿嘿,到底还是要开口求我了吧!我不禁闷头窃笑。
\"所以,这并不代表我是在求你,而是警告,如果你不听话,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等等,气氛怎么不对了。没错,他正在靠近我,我脖子背面的皮肤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那团呼吸自脖颈一路移到太阳穴,接着便听到了他所谓的警告,直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侮辱王室罪你听说过没有?据说惩罚是无期征税,执行起来到底怎么一回事,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听上去不会太好过吧。\"死蛤蟆咒你头顶结痂脚底生疮不得好死……我咬牙切齿心里骂道。
李信等了会儿,不见我有动静,可能是心里发了虚,复又抓住了我的肩膀:\"喂!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都给我说出去了?!\"你的教养和优雅的宫中礼仪都跑哪里去了,我亲爱的太子?光天化日在大街上对着一个弱女子大吼大叫,还信口雌黄诬陷我?!
我一肚子火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猛地一个转身,正对着他的眼睛,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对谁都没有说!\"\"哈,那就好!\"李信似乎对我激烈的反应早有预料,只微微后退了两步,接着便如释重负地笑了。
我上当了!什么无期征税,都是他编出来激我的鬼话!
而眼前的李信仍是一贯的冷静和坦然。
\"很庆幸你没给我散布谣言,做得好。希望你以后也不会,另外……\"他顿了下,诡秘地一笑,\"另外,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打你。动手也是要看心情的,像你这样的,我连打你都没有胃口。我说得对不对,垃圾桶?\"原来他早知道我是谁!
\"那天被我运动鞋砸到的就是你吧,算起来到今天我们已经见过三次面了,很有缘分呢我们,你说是不是?\"他轻哼了一声,即转身向路边的豪华轿车走去,走前还不忘扔下一句,\"那拜拜,还是那句话,记得回家照照镜子。\"说完,车子启动,绝尘而去。
我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牙齿被磨得嘎嘎直响。
至今为止始终处于发呆状态的成木,张着一张大嘴转向我,却一时发不出声音,一开一合几下子之后,才好容易说出话来:\"哎,哎,申彩静,出,出什么事儿,事儿了?什么侮辱王室罪?那,那人真是太子李,李信?你们说的运动鞋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两个早认识?\"我白了他一眼。早干吗去了你?刚才我水深火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嘘寒问暖关心我!
\"他还真是个爱国的太子呢。\"我揶揄地说道。
\"……什么?\"成木摸不着头脑。
\"他最后叫我回家照镜子你没听见?想想我这样沉鱼落雁的美貌女子,要是白天走在街上,男人们哪还有精神干活?李信实在是一片苦心,出于对我国经济的考虑,所以再三建议我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我还没说完,回过头,发现成木已不见了踪影。
呵呵,最好消失得远远的,没用的家伙!
让我忘得干干净净?我也真希望如此,而且连带着今天的记忆,一并抹去。
耳边仍回荡着刚才那丫头对我的怒吼:\"胡说八道什么?我对谁都没有说!\"申彩静。这该是她的名字了。不知为何,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心的某处就像被怦然触动了一般,妩娆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而那三个字,也即刻被镌刻在了那里。如此奇怪的感觉。
\"殿下,我们最好马上动身,时间不早了。\"秘书一旁提醒道。
\"嗯,好,\"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啊,对了……\"\"是,殿下有何吩咐?\"\"你,叫什么名字?\"我笑着打量他。
然而,越过受宠若惊的秘书的肩膀,申彩静,那个名字复又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为什么会这样。要知道有很多人我每天都会见,却还总记不得他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