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真从虚拟空间中脱出,近乎脱力,四肢疲乏得不断传来阵痛,微张口便是嘶哑呻吟。他向来擅长以守为攻,今天的训练模式可以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然而谢真也没觉得有多轻松。
那些形态诡异的虫族一拥而上,他被打得应接不暇,半天才适应过来节奏。
早被科技淘汰的“曙光号”机甲反应迟钝,十分难以操作,不过驾驶了几分钟,却比开了一天一夜A级机甲还要让人疲惫。
也是在这时,谢真才明白了希尔曼将军设立的规则的意义——哪怕机甲还完好,这种面对蜂拥而至、看不见尽头的虫族不断战斗的感觉,还是太让人绝望了。体力与心力的双重消耗,足以将人压垮。
机甲完好度还有25%,谢真已是难以支撑才脱出。不过当他来到休息区,才发现已经有不少前辈都出来了,俱是面有难色。
希尔曼将军给他的评价是A。
这总算安抚了谢真焦躁的心情。
还在虚拟空间中坚持的唯有四人。
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监控屏幕,公平的分成四份展现着四人的战斗画面,而希尔曼将军在旁观察,做了不少记录,看上去十分上心。
谢真想到自己或许也曾呈现在这监控屏幕上,心中不免浮出淡淡的骄傲。
他一边补充营养剂歇息,一边观看监控屏中学长们的战斗,汲取经验。能坚持到现在的,莫不是五年级生中的领头人物,谢真看的专注,胸中浮起一丝敬佩——但是当他看见右下角的人选时,竟然是脑中一懵。
怪不得休息区如此安静,原来是经历了一场三观的颠覆。
屏幕右下角,曙光号的斩杀利落又干净,简直不像是被时代淘汰多时的老式机甲。近在咫尺的虫兽以机甲右臂的冷兵器斩杀,稍远的用磁弹点杀,等能量槽蓄满就向远处抛射大规模的光子炮。
这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热武器和冷兵器的结合有一种格外让人热血沸腾的奇特韵律,仿佛回到硝烟初起的时代,人类英雄以血肉铸成抵抗虫族侵略的防线。
不提别人,谢真在看到这样的战斗方式时,颇有触动,内心迅速策划出数种方案。再让他进一次虚拟空间,定能取得更胜一筹的成绩。
偏偏那画面中还显示了机甲主人的姓名。
方方正正的两个字——
谢虚。
怎么会是他呢,他应该坚持不下来才对。
谢真有些恍惚,甚至想询问希尔曼将军显示屏是不是出错了。但之前几次轻视、误解谢虚的惨例近在眼前,谢真实在问不出这么无耻的话。
不过一会,虚拟空间中又脱离出一位五年级生。
他大汗淋漓,不断喘息以平复疯狂跳动的心脏,当发现还有三个人比他更能忍时,不禁挑了挑眉,看向那面震动三观的监控屏幕。
被拉伸的无限漫长的一小时中,监控屏里的人选逐渐减少,最后变成整面屏幕都是谢虚的曙光号不断斩杀虫族的身影。
万众瞩目。
也当之无愧。
原本有些轻视,觉得这也没什么的天骄们纷纷闭嘴了。
换做他们,决不能做到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快节奏与高效率面对虫族,仿佛精力无限,完全感受不到疲惫似得。
而直到现在,谢虚机甲的完好度还有95%。
希尔曼又看了一会,将记录薄收起。
他召集起正式队与预备队的成员们,一个个点出他们应对虫族的不足点,又给出了解决方案。从头到尾态度温和,让有些羞愧的学生们稍稍安心。
只是到最后,希尔曼单独点了昨日那名对谢虚质疑的三年级生的名字。
“塞贝亚,”老流氓分外没有师德地问道“现在你还认为谢虚是坚持不下来体训吗?”
“不。”塞贝亚先是懵了一刻,脸色爆红。
随即声如蚊蚋地道:“…我会、会去向他道歉的。”
希尔曼面色如常的收回目光。
经过希尔曼将军的指导,这些学生也不愧那绝佳的天赋,一点便透。第二次登入虚拟空间时,表现或多或少都有了进步。
谢真更是振奋,到了最后全凭本能击杀,直到机甲损坏报废,才被扔出来。
他一看时间,微微一怔,对自己能坚持这么久实在惊讶。
也不知赶上了谢虚没有。
谢真这么想着,便听到了旁人的讨论声。
“谢虚还没有出来?!”
“这都快两个半小时了,不可能吧。”
“是真的,我问了希尔曼导师,他说谢虚一直在训练。”
“…”谢真:“…”天之骄子们从一开始的不屑到敬佩,从敬佩到震惊,现在已经是全然麻木了。
谢虚是机器智能吗,完全不会累的?
甚至连训练也不训练了,就蹲守在监控屏幕前,看谢虚还能骚操作多久。
这样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连希尔曼都无法再镇定地视作等闲了。
他联通了虚拟空间内的通讯设置,正准备开口,看见屏幕中骤然显示的黑发少年的脸庞时,却是微微怔了怔。
谢虚正有些茫然地看了过来。那张可以媲美帝国顶尖偶像的脸被放大了无数倍,却也挑不出任何瑕疵,惊艳得令人神魂颠倒。
柔软的黑发垂着,脸上泛着桃花般的红色,这样精致美丽的形象让人很难将他与杀伐果断的曙光号驾驶者联系起来。但也不过失神片刻,希尔曼便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谢虚同学,”希尔曼声音低哑“不要逞强。”
谢虚还不知道自己的脸被大屏幕呈现出来了,他殷红的唇瓣微微挑起,像是孩子得到了喜爱的糖果般,是纯然的喜悦:“我不累,训练很有趣。”
那双总似无情嘲讽的桃花眼里,如同闪烁着星光,任谁也不忍心驳斥他的喜好。
“…自己把握分寸。”
希尔曼只好中断通讯,有些无奈。
转头望向那些完全失了魂的学生们,希尔曼又变回那个严厉的导师:“现在去训练,偷懒也不能太过分。”
训练时间很快过去,谢虚在虚拟空间中待了一下午。
虽然是虚拟战斗“曙光号”也是出了名只需调动少量精神力的机甲型号,希尔曼还是怕以谢虚的状态会出事,又进行了一次通讯。
“你该休息了。”
“我还不…”
“柯尔兰来接你了。”希尔曼十分冷酷地打断道。
谢虚:“…”这一招果然是杀招,谢虚立即脱离虚拟空间。身体因为长时间压迫而有些虚软,还是柯尔兰进来无奈地将他抱回悬浮车中。
谢真看着两人亲密依偎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和谢虚血脉相连,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亲昵动作,由他来做才比较好避嫌吧?
…
接下来的训练计划,天骄们共同活在一个名为谢虚的阴影中。
野外大逃杀实战。
某一五年级生气喘吁吁地躺倒在泥坑中,想要歇息一会,被希尔曼警告不准停止移动三分钟以上,终于抵挡住了对铁血将军畏惧的本能,反抗道:“我已经狙杀了三十六个敌人了,体能消耗过大,现在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通讯器一阵嘈杂响声。
五年级生听见希尔曼将军冷漠的询问:“谢虚,你目前狙杀了多少个敌人?”
那个如同魔鬼一般的一年级生很平静地答道:“一百二十三个。”
一声刺耳的枪响贯穿耳膜后。
谢虚又答:“一百二十四个。”
五年级生:“…”希尔曼似乎挂断了谢虚那边的通话,似笑非笑道:“三十六个?”
五年级生:“我知道了,我这就扛着枪上,丢不起这个人…啊啊啊魔鬼谢虚!”
严寒环境救援训练。
这些天之骄子们第一次学会了放下身段,两两协作。一个以机甲破冰杀敌,另一个护送“人质”到安全地点,并全程用机甲防御格斗。
最后成绩居然很不错,谢虚只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第一。
塞贝亚一向爱单方面挑战谢虚,这次成绩也排在前五,兴奋地说道:“看谢虚还得意,这次才多赢五分…”
和他搭档的谢真表情空白了一刻,委婉地提醒道:“可是他还是第一。”
塞贝亚:“…”在一旁的学长也听不下去了:“让一个一年级新生拿训练成绩第一已经够丢脸了,你不要习惯的这么快好不好?”
塞贝亚:“…”或许是这几天的训练强度太过,看着学生们怨声载道的模样,希尔曼思考了一下,给他们安排了最常规的体能训练,被问及标准时,简略道:
“感到累就停下吧。”
学生们纷纷亮了眼睛,除了第一天,他们从未见到希尔曼将军这么温柔的时刻。
但是在接下来的压榨中,天骄们终于明白了希尔曼用心险恶在何处——这个“累不累”的标准,不是由他们决定的。
当第一个学生提出要休息时,希尔曼眼睛都没抬,只问道:“谢虚,累了吗?”
谢虚:“?”
这点体能训练对他来说连热身都不算,黑发一年级生诚实地说道:“不累。”
众天骄们:“…”他们有些是知道谢虚身体素质评价是有多低的,也不好出声反驳,只能咬牙跟了下去,连提出要休息的那个,都重新站了起来,拍了拍灰装作无事发生。
希尔曼十分满意。
一开始不让谢虚做体能测试,也是被他的等级评价误导了。但在接下来的训练中,谢虚展示了他近乎无限的潜力,让希尔曼也很好奇:谢虚的上限在哪里?
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测试一下。
谢虚只把这当做平常的训练进行。但是当他注意到主角受汗流浃背不断喘息,似乎很艰难的模样,终于意识到自己做过头了。
谢真最近的确十分努力,实力高涨,现在这么尴尬也只是因为体能恰好为他的弱项。谢虚身为炮灰很是欣慰,也知道不能揠苗助长的道理,当即停了下来,举起修长的手指。
希尔曼看见谢虚举手,问道:“怎么了?”
谢虚:“我累了。”
那些天骄们终于听见这句话,松了一口气。
希尔曼有些惊讶,谢虚这么快就累了?
但是看见那些学生庆幸的表情,也明白了谢虚的用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先休息。”
不是所有人都粗犷的没心没肺,何况是这些世家子弟,自小从尔虞我诈中泡大。虽最开始身心放松了一会,转瞬就会想到不对劲之处。
魔鬼一样的谢虚,会那么容易累吗?
无非是迁就他们罢了。
这么一想,这些天骄们又是尴尬又是羞恼。
没想到向来冷冰冰和他们不在同一个阶层的谢虚…也有心地这么柔软的时候。
…
训练周期为二十天,今天就是宣布正式入选参赛名单的时候。
柯尔兰送谢虚去训练基地,顺口问道:“有交到朋友吗?”
谢虚咬着柯尔兰给他买的甜品,想到那些经常和他搭话的学长们。
不过学长们没有像格雷尔一样陪他吃饭,又不一起上课,应该不算朋友,于是果断道:“没有。”
柯尔兰心态其实比较复杂,他一边知道那些参赛者都是各年级佼佼者,身世手腕无一不强,谢虚和他们交好有好处;一边又害怕那些人好像挺合谢虚的口味的,怕自己的恋人被拐跑了——
但这些都不妨碍他此刻暴怒护短的心情:“一群傲慢的自大狂而已,不交好最好了。我以后介绍其他脾气好的朋友给你认识。”
谢虚:“…唔。”
谢虚下了车,向训练基地走去。柯尔兰看着,突然心上蔓延出无法言喻的担忧:“谢虚。”
乖顺无比的一年级生回头:“?”
柯尔兰顿了顿道:“快点回来,我在门口等你。”
“嗯。”等那道身影彻底消失,柯尔兰想起昨天希尔曼叔叔打给自己的通讯,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简直无法想象,那个分外柔软的一年级生难过起来的样子。
这明明不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