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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涛和夏琳来到茶馆。
就像是上帝保佑,茶馆不远处,就有一个超市,夏琳去逛超市。
陆涛走进茶馆,只见母亲林婉芬很紧张地从一个小单间里探出头来东瞧西看。
陆涛叫了声妈,林婉芬却弯着腰慌慌张张向陆涛摆摆手,然后闪入单间,足见要跟他说的事儿不寻常。
陆涛走进去:"妈,你这是怎么啦?太事儿了吧,这地儿还不如麦当劳呢。"
林婉芬却叫来一位小姐,那小姐不顾陆涛的焦虑等待,慢慢悠悠把功夫茶泡好,最后说了声"请慢用"才退下。
"妈,到底什么事儿?"陆涛问。
"这事儿已经拖了好几天了,我一直都不知该不该说。"
"说,说,干吗不说?你看我茶都喝完了。"
林婉芬也喝了一口茶:"你亲生父亲要回来了。"
陆涛一听笑了:"哟,新鲜,从哪里来啊,走陆路还是水路?难道干脆是从天下——"
林婉芬没说话,轻手轻脚泡了一泡茶,推给陆涛。
"你不是说——他死了吗?"陆涛问。
"那是因为你小我哄你的,他没死,去了美国,二十二年了,忽然说要回来。"
"叶落归根呗——他多大岁数,是不是早了点啊?得了,这事儿用不着跟我商量,你别让陆亚迅知道就得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陆涛,你正经点,我跟你说,你坐下!"林婉芬急了。
陆涛坐下了。
"你怎么知道他要回来了?"陆涛问。
林婉芬没说话。
"干脆说吧,你们是怎么悄悄联系上的?是不是也玩QQ啊?"
"去你的!我跟你说——他是托我们以前的一个同学带信儿来的。"
"那同学是谁啊,二十年前的红线也要牵?"
"你不认识——"
"噢——我想想,你和陆亚迅是同学,现在我这爸又托了一个同学,该不会是你和我这亲生父亲也是同学吧?"陆涛说罢察颜观色,看没什么变化,就又说,"哎,妈,你们那时候就在学校搞三角恋啊?真够前卫的——妈,你们仨是同班的吗?"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呀?"
"我还说呢,学建筑的怎么那么乱,原来是传统啊!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这样了——就爱听这个,求求你再给我说点儿你们那时候的风流韵事吧——"
"哎,我这跟你说正经的呢!"
"那好吧,说完正经的你再告诉我不正经的也行——刚才说到哪儿了?我这亲爸现在还能搞得你神神鬼鬼的,是不是以前更厉害啊?"
"有你这么跟妈说话的吗?"
"好好好,我错了,你接着说吧,咱四十块钱茶叶都喝了,到底什么事儿我一句没听着。他回来想怎么着?带着你远走高飞?说好了啊,要去法国你可得带上我,我有正事儿。"
"他说想看看咱们俩人,给咱们赔罪。"林婉芬突然说。
"他?"
"你亲生父亲叫徐志森,跟我和陆亚迅是同班同学,最开始追我的是陆亚迅,徐志森是后来从陆亚迅手里把我抢走的,就在我们快要结婚的时候,他接到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狠着心走了,那时候我刚怀上你。"
"那他不是一混蛋嘛!甭理他就得了。"
林婉芬叹了口气:"你不会理解出国对那时候的人意味着什么,我们不说这个——"
"那他这次回来是不是想再抢你一次啊?"
"你说什么呢你!"
"好好好,我错了。"
"他是回来赔罪的。"
"该赔赔他的!二十年前的旧事儿重提,也不嫌麻烦!妈,让他直接跟你赔吧,我哪儿受得了一个快五十的人跟我说我错了我错了。"
"你别这么大大咧咧的,你听我说,徐志森这个人和陆亚迅完全不同,年轻的时候他是个很浪漫的人,很有才华,他祖爷爷还是个秀才呢,他特别想见一见你,毕竟,你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骨肉。"
"他在美国干什么,是有钱人吗?"
"听说他在美国生意做得很大很成功。"
"那叫他直接把遗产留我卡里吧。"
"你正经点儿!"林婉芬有点生气了,不过一时间却觉得这气生得不太恰当,于是话头软了下来,"就当是尊重尊重我。"
陆涛笑了:"妈,你好强得还像二十前的班花儿,我哪儿能不尊重你?你说要见,就见呗,你们俩叙叙旧,我在边上狂吃就行了,多点点儿菜。他要想看我,就在边上有事儿没事儿偷瞟我一眼,他看完我左脸我过一会儿再把右脸伸出去,前半身看完了,我上趟厕所再叫他看看我背影儿,我反正不说话,行了吧?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走了,今儿有一房地产公司还要面试呢!"
"徐志森回北京就是要做地产。"
"他是冲着中国人傻才往回跑的吧?"
"听说他做得很正规——"
"甭信他,正规什么呀,昨儿晚上我们几个朋友在东直门一小店儿吃火锅,他们还说自己正规呢,结账的时候连发票都没有,这边儿收着我们的钱,那边逃着国家的税,这算正规吗?"
"陆涛!"林婉芬这一回突然把声调提高了两个八度。
陆涛愣住了。
眼泪从林婉芬眼里涌了出来。
"妈。"陆涛有点意外。
"妈这还不是为了你!"林婉芬用哭腔说。
"妈,你别哭了,我去,我去,什么时候你一说我就去,我那儿不是有电话吗?你打过来告诉我一声就行,好吗?"
"他晚上就到了,想让你去接他。"
"我不去,"陆涛刚说完,却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你去吗?"
"他没叫我,可能觉得我不方便吧。"
"那我去算什么?"
"我猜是他非常想尽快看看你。"
"别理这个自私的人,想见谁就见谁,他以为他是谁?"陆涛说。
"可是,他在国内没有亲人,下了飞机如果没有人接,心里会空落落的。"
"他走的时候怎么一点也不空落落的?"
"反正你也没事儿,去一趟怎么了?"
"我不想去。"陆涛强调说。
"那算了,再约时间吧。"
"行,那我走了。"
"这事儿别跟陆亚迅说。"林宛芬不放心地叮了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你看我跟他有话说吗?一张嘴就要教训我的样子,我才不搭理他呢,要不是尊重你的选择,我真想去婚介所替你——"
"你快走吧,又胡说八道了,你的话只能听前三句。"
"好吧,那我以后就说三句,我走了啊妈,那茶你再多喝几口,享受享受这环境。"
"路上小心。"
陆涛"啊"了一声,人已走到几步开外了。
"还有啊,你新找的那女朋友,有空儿带家里来让我看看——"
陆涛走了,林婉芬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该说的都说了,她心里有点起伏,说不清是为自己的前途还是为陆涛的前途。
夏琳的态度
出了茶馆,没走多远,陆涛便看到夏琳坐在一个台阶上看书,看得很专注,仿佛这个世界跟她彻底的没有关系,那样子真是非常漂亮。
陆涛轻轻走过去,坐在夏琳边上。
夏琳歪过头,两人对视。
陆涛说:"你看书的样子挺好看的。"
夏琳笑:"你偷看我的样子挺傻的。"
"我知道——我准备以后也坚持偷看你。"
"滚,一边儿待着去!"夏琳用书打了陆涛一下,那是一本法国西蒙·波娃写的《回忆少女时代》。
陆涛叹口气:"我们去哪儿?"
"你要非想请我吃冰激凌,没完没了地求我,我就跟你去。"夏琳半笑不笑地说。
"我求你。"
"那好吧——"夏琳的眼睛笑成一条缝儿。
"要是别的男的求你,你可不许这么说!"
"我当然不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陆涛急了:"你根本就不能答应!"
夏琳这一次脸上乐开了花儿,拖长声音说:"那好吧——"
在冰激凌店里,夏琳心血来潮,非要用一把小勺喂陆涛一口冰激凌,陆涛东躲西闪,最后不得不吃了。
"当着这么多人——"陆涛嘴里含着冰激凌嘟囔着。
"哟!你的意思是,就剩咱俩的时候就成了?"
陆涛点点头。
"喂你冰激凌又不犯法,你至于吗?"
"公共场所,叫别人嫉妒,不好。"
"这你也知道啊,那还不珍惜珍惜这机会!"
"我加倍珍惜,要不你再——"
"滚,都让你吃了我吃什么!"夏琳把最后一口冰激凌吃掉,"哎,你妈跟你到底说什么事儿啊?"
"家丑可不能外扬。"
夏琳一下子坐到陆涛身边:"我就爱听这个,讲讲!讲讲!"
"打死我也不说!"
夏琳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求你,趁咱俩失业闲着没事儿,满足满足我阴暗的好奇心吧!"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
"越长越好,我就爱听长的!"
两人从冰激凌店里出来,一直走到一个街心公园,他们是拉着手走的,边走边说。
"我妈当时是班花儿兼校花儿——"
"你妈有我好看吗?"
"没有。"
"那我也要插一腿——"
"那时候你妈还没搞对象儿呢!这事儿轮不上你。"
"人家都说我妈年轻的时候比我好看。"
"现在她没戏了吧?"
"现在我妈也挺好看的。"
"得了吧,女的一老就全完。"
夏琳眉毛一竖地:"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夏琳,你这话说的可是一点根据也没有啊——我用杜拉斯的话告诉你,现在,我喜欢你年轻漂亮,等你老了,我喜欢你历尽沧桑的样子——"
"你计划让我在你那儿历尽沧桑啊——我说,陆涛,你过来,"夏琳拉着陆涛贴近自己,"说说,你打算以后怎么折磨我,把你的最卑鄙的计划说出一半儿来叫我听听——"
"夏琳夏琳——"陆涛想亲夏琳,夏琳笑着躲开了。
"我打算先娶了你再说。"
"做梦!"
"我一定不会像上辈人那样,你看,徐志森为了出国,抛弃了我妈,我为了你,放弃了出国。"
"是我为你放弃出国!"
"我也放弃了——那法国公司想把咱俩拆开,派我去非洲,我以为你榜样,没去!"
"有你这么说话的嘛——这巴黎和非洲一样吗?"
"对你我来讲,是一样的。"
夏琳亲了一下陆涛,她就爱听这种肉麻的话,听着还挺感动。
"这事儿是真的?怎么不跟我说?"夏琳问。
"要是他们让带家属就好了,和你一起去非洲——想想我就激动。"
"我想和你一起去巴黎。"
"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里都成。"
这句话竟使夏琳紧紧抱住陆涛,还亲了他一下,两人同时感觉到温暖。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接一下徐志森,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生父亲。"夏琳建议。
"我才没那么贱呢——仗着他有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陆涛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
"我觉得他能回国,对你和对他,都是一个机会。"
"我倒是觉得,他要是能破坏一下我现在这个家庭,对我妈倒是一个机会,陆亚迅那人成天一副教训人的样子,别说看着,想想就恨不得对他说不。"
夏琳笑了:"哎,你妈年轻的时候够风流的,一个人找俩儿。"
"你绝对不许学她!"陆涛也笑了。
去不去
晚上,陆涛和夏琳来到酒吧,与华子、向南见了面,有时候,人们需要一个自由松散的组织,在组织内部获得一种相对自由,从而去回避那种孤独而冷漠的绝对自由。特别是在人的年轻时期,人们孤芳自赏,却又试图表达那种孤芳自赏的时候。
四个人在一起闲聊,话题是陆涛该不去见一见他这位传说中的大款生父,一直泡到深夜,还没有结果,陆涛倾听大家的议论,当别人对生父胡乱猜测的时候,他的好奇心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探明虚实,但大家叫他为自己的未来寻找机会的时候,他的骄傲上来了,觉得自己不该去,他并不需要这么一个可怜巴巴的机会。总之,结账的时候,讨论仍无结论,他们喝了大量的酒水,以至于不得不把各自的钱包翻了个底朝天,把最后一点零钱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