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抹亮色就是淮西一中一年一度的花草评选。
非官方组织,由匿名冲浪校友在校内网上发起,属于学生们的自嗨活动。
时间基本都在新生开学后不久。
圈地自萌,无声狂欢,一呼百应。
老生们还好,熟悉套路,各有应付之策,新生们就容易掉坑里,长得平庸最安全,长得堪忧得看命,主场就是那些有几分姿色的新生,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一颦一笑间,或是抠鼻挠头间,就被人悄摸定格,然后那一张张或糗或雅的照片就被上传到了校内网的花草评选页面上,课上课下供人品头论足。
一切都在悄然发酵着。
周一,24班的一堂语文课刚画上句号,陶听言就像是从火炮上发射下来的炮弹似的冲到何缈面前,她喘了一口气,打开手机进入校内网,翻出一张照片递到何缈跟前:“小小,这是不是你?”
她莽莽撞撞的动静惊醒了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的陈斜。
陈斜抖抖肩,揉揉脖子,眯着未完全睁开的双眼,不问自取地伸手去拿陶听言的手机,随意又自然。
手机被人薅走,陶听言摊着手掌,愣怔片刻,侧头问何缈:“你也不管管?就不怕我的手机里有你的独家裸.照?”
何缈不以为意:“那你也得有潜进我家装摄像头的能力啊。”
陶听言语重心长:“你长点心吧,我没骗你,这张真是裸.照。”
何缈白她一眼。
陶听言:“好吧,算我夸张了,也就半裸而已。”
一个“裸”字被说了三遍,仿佛真有一个白花花的小人儿在自己的脑海里跑来跑去,何缈狐疑地睨了陶听言一眼,心里打着鼓伸手去够陈斜手里的手机。
陈斜手往远了一抻,何缈扑了个空,只能利用自己5.2的视力隔空观望。
照片里的女孩穿了件宽松的纯白T恤,因为T恤过肥过长,造成了下衣失踪的效果。
陈斜把手机递到她跟前,漆黑的目光盯着她:“这是你?”
何缈:“……”
昨天是周日,表姐来家里做客,下午拉着她在小区里打了半天的羽毛球,远超她平时十天半月的出汗量,运动完后,她洗了个澡瘫在床上看书,运动达人的表姐又邀请她一起逛超市,在她的强烈反抗下,表姐利用自己身为国家运动员的体力优势,采用暴力手段将她拖拉硬拽到了超市。
表姐身轻如燕地游走于各个货架之间,而弱鸡何缈只能依托推车的轮滑效果为自己省力。
所以,就有了这张何缈脚踩超市推车滑行的照片。
照片中的何缈穿了件又宽又肥的素T,短裤没在t恤下摆里,下头是一双白花花的大长腿。鞋也没好好穿,脚跟踩着鞋后帮,露出一半的脚掌。她脚踩在推车底部的横杠上,弯着腰,胳膊肘搭在推车把手上,头发披散,柔顺地搭在肩膀上。脸蛋白里透着红,水嫩嫩的,嘴巴无意识地嘟着,眼神有些懵懂地盯着某个地方。
和她平时在学校里三好学生的得体模样反差还挺大。
上传该照片的匿名人士还在穷搜博采后留下重要信息:
【抓住一条漏网之鱼,何缈,淮西一中201×届新生,今年的中考市状元,超级学霸,高一24班,和目前炙手可热的校草候选人陈斜是同班同学,可能是因为太乖太低调,前期存在感不够。在超市偶遇,一眼万年,本人被这一幕所暴击,在此慷慨分享,有觉得合眼缘的校友们,咱们不妨送她上前排!!!】
陈斜看够了,把手机放桌上,指尖一拨,手机“咻”一下滑到陶听言面前。
陶听言拿起手机,当做话筒朝向陈斜,问:“准校草,可否分享一下观后感?要不要考虑给我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的小小投上一票啊?”
何缈无语:“你可算了吧,我对这个没兴趣。”
陈斜轻嗤一声:“人们通常对偭规越矩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和神往,一旦它寻常化,那也就丧失了话题性,因为人们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
陶听言没听懂,眉头打结:“说人话。”
陈斜偏头看向何缈:“就是说,如果你原本天天就没穿裤子,大家也不会因为这张照片而把你送上前排。”
何缈脸红脖子粗地反驳:“我穿裤子了,遮住了,是遮住了搞清楚!”
陈斜轻笑:“哦?是吗?”
陶听言还有一个问题特好奇,问何缈:“你当时在看啥呢?眼神呆呆的,像只小动物。”
何缈略带尴尬地看了陈斜一眼,意思很明显,非礼勿听。
陈斜知趣地从口袋里扯出一根耳机线,何缈看见他把耳机塞进了耳朵里,又刻意压低了一些声音,才对陶听言说:“卫生巾。”
“啊?”
“我说我在看货架上的卫生巾。”
一旁用手指虚拢着耳机的某人抵唇轻咳了一声。
何缈转过头看他:“?”
陈斜不动声色地把耳机塞到正常位置,手抚上喉结:“没怎么,喉咙有点不舒服。”说着拿起桌上的水杯,“喝口水就好了。”
“……哦。”
陶听言担忧地问何缈:“还没来呢?”
何缈摇头:“没。”
“别太愁了,医生都说没事了,个体差异嘛,早晚而已。”
“嗯。”何缈也不大纠结这个,她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归到那张照片上,“林素梅同志不久前刚针对她孙女的外貌进行了精准打击,情况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陶听言“嗨”了一声:“林素梅老同志不是说了吗?她孙女之前只是还没长开而已,估计你那啥也快来了,可能是开了点?”
“这才多……”
“噗——”一旁正在喝水的某人突然喷水,把恰巧路过的一名男同学喷了个彻彻底底的裤.裆清凉。
被喷水的男同学正是班级劳模李小侯,人称李胖子,由于课间总是殷勤地游走于24班女同胞座位之间,嘘寒问暖,鞍前马后。前不久民心所向,被推举成了班级劳委。
何缈甚为同情地看了李小侯一眼,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陈斜:“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此时陈斜已摘下了耳机,他摊摊手,无辜道:“你们说什么了?”
何缈将信将疑:“那你喷水干什么?”
陈斜往后桌上一靠,双手环胸,朝正在进行自我灵魂拷问“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经历了什么”的李小侯抬了抬下巴:“看他不顺眼,你有什么意见吗?”
李小侯:“……”
何缈递了个眼神给李小侯,意思是:你惹他了?
李小侯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实在纳闷,便捂着裤.裆、鼓足勇气问了句:“斜哥,我刚刚是哪儿没注意弄到你了吗?”
陈斜说:“你挡着我看黑板了。”
李小侯说:“可黑板上一片空白,还是我刚刚擦的啊。”
陈斜:“余华曾说过,只有时刻面对空白,才可以获得想象的灵魂。”
李小侯:“……”
一旁的陶听言:“……小小,你看书多,余华有说过这句话吗?”
何缈:“我觉得这个问题,问余华比较合适。”
“……”
几天过去,花草评选的热度在校内网上居高不下,何缈原本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即便自己被提名了,她也抱着一种“你们且投,我自随意”的佛系态度,但陈斜是校草投票榜第一的信息,却又让她忍不住关注该评选的势态发展。
她借陶听言的账号在校内网上看到了匿名校友上传的陈斜的照片。
一张很A的扣篮照。
他一身黑色运动衫,人腾在半空中,单手扣球冲向篮筐。风将他的衣服下摆掀起,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腰腹。他神色愉悦,眸光湛湛,装满沉甸甸的轻蔑感。
何缈又翻看了下历任校草的照片,各种型号的都有,颜值也都在线,即便如此,陈斜还是凭借着这张照片的超强杀伤力杀出重围,成为了淮西一中新一届铁板钉钉的准校草。
如果他是校草……
何缈点击进入校花评选页面,排名第一的是高二文科班的一位学姐,长了一张堪比模特的高级脸,英姿逼人。看留言得知,这位学姐已经在校花的宝座上待了一年了,今年连任是势在必得。
反观自己,虽然莫名其妙上了榜,但也不过是落了个第十一名的打酱油位置。
倒是谭靓妮很令人意外,目前排第五,并且票数呈直线上升的趋势。
何缈看着看着,开始沉默。
最后心思清明地做了个决定……
她只有陶听言这么一个后援,从形势上来看,实在是势单力薄。
当天晚上回到家,她用手机注册了一个校内网账号,给自己投了两票。次日,她循着记忆,来到一家电脑维修店,点名找擦哥。
……
花草评选大赛在学生之间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陶听言原本想发动一下人民群众的力量给何缈杀出一条花路,连拉票传单都印好了,就等着正主一声令下统一发行,结果正主摆摆手,特清心寡欲地给了她俩字“随缘”。
陶听言还能说什么,只能尊重朋友的选择,尊重一颗想要低调的心。
没了战斗欲,她对花榜的兴趣骤然丧失,转而一头扎进了草榜里,刷着刷着,陶听言双眼一亮。
于畅,当前排名199,票数41。
陶听言忍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把截图发给何缈:“小小!我在草榜上看到我的足球哥了,没想到他这么受欢迎!”
“199……受欢迎?”
“在一中茫茫人海里,原来真的有不少女同志和我一样,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你懂这种感受吗?这种自己的猎物正在被别人觊觎的感受你明白吗?你不明白的。”
此时的何缈正在和擦哥聊“高级刷票技巧”的问题,她麻木地扫了眼陶听言一条接一条的消息,然后把199的那张截图转发给了擦哥。
“哥,您看这个要不一道给做下?”
不出须臾,擦哥回过来消息:“花草榜单只显示前200名票选人物,这厮只有41票,和排名200的票数一致,也就占了个先入围的便宜。妹啊,不是哥不给你做,这时间都快截止了,现在开始做,哥的招牌被砸的风险有点大。”
何缈回:“行,我就随口一问,哥你行走江湖要紧。”
陶听言的消息还接连不断:“情敌太多了,我不能再允许自己懈怠,我决定,现在就开始给他拉票。”
何缈:“那个,言言,额,我觉得拉票可能会招来更多的情敌,你觉得呢?”
陶听言:“你怎么想我呢!我是这么自私的人吗?大家到时候公平竞争啊。”
何缈重复刚才那个句式:“那个,言言,额,我觉得时间上可能有点来不及了,你觉得呢?”
陶听言:“不到最后一秒结果如何谁又说得准呢,我陶听言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何缈:“其实我觉得孙斯尧还不错,他目前排名第17,票数有2000多,扶持他性价比更高一些?”
对面的人跟只乍然受惊的小刺猬似的,立马抻出全身的刺。
陶听言:“……”
陶听言:“小小!”
陶听言:“你有没有立场?”
陶听言:“朋友的立场才是你的立场,孙斯尧是我的朋友吗?不是!是你的朋友吗?也不是!”
陶听言:“我怀疑那些投他的人都眼瞎了,足球哥多么阳光磊落、青春飞扬,孙斯尧哪里比得上了,他就是一臭无赖!”
看着屏幕上蹦出来的一条条消息,何缈哭笑不得,哄着:“好,他无赖,他流氓,他比不上,行了吧?咱就给足球哥拉票,拉到臭无赖前面去,好不好?”
陶听言回:“好!我明天就去印新的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