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她身上,麦洛比,这样谁都不会受伤。"
楠恩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一丝犹豫或恐惧,他的枪直指着洛比。瑞琦则努力地站起来。
"别做傻事,甘楠恩。"洛比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举起一只手表示屈服,另一只手则扶起瑞琦。
瑞琦颤抖着站起来,想要逃开,但是洛比仍不肯放开她的手。她还来不及眨眼,就被洛比推到身前,作为他的挡箭牌,当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他用来作为人质胁迫楠恩,一股无名火顿时充塞全身。
"如果你不希望她受伤,就把枪拿开,立刻出去,甘楠恩。"
楠恩摇摇头。"抱歉,太迟了。"
楼上模糊的说话声停止,接着是砰砰砰的脚步声。瑞琦看向走廊,再看看楠恩,他仍然没有移动。洛比把她拉得很近,近得她都感受得到他衬衫的钉饰压迫着她背部。
"限你一分钟之内离开,"洛比对楠恩说。"等我爸爸看到你,你等着下地狱吧!"
"我下地狱不只一次了。"楠恩向他强调。
楠恩的眼神中透出阴森严峻,足以让任何人相信,他曾经见过地狱的最黑暗深渊,不怕再一次迎头闯进去。
门厅里,喊叫声回荡,一直传到走廊这里来。瑞琦试着要挣扎,但是洛比把她贴在胸前紧紧抓住,通向客厅的双扇门刷地打开。穿着睡衣的麦笃华撞进房间里来,两手挥舞着一把来福枪。
"怎么回事——"他的下颏颤抖,充血的眼睛努力要看清眼前的状况。
楠恩先发话抓住他的注意力。"麦先生,在你轻举妄动之前,我想你应该先知道,我是平克顿侦探事务所的侦探,我是来逮捕你儿子,他涉嫌抢劫。"
"胡扯!"笃华说,他那警觉的眼光锐利地扫向还抓着瑞琦的洛比,再看看楠恩。
瑞琦感觉到身后的洛比转移重心,他一只手放开她伸到外套口袋里翻找。她趁他不注意,以鞋跟用力往他脚上踏去,再用手肘撞击他的肋骨。
洛比惊痛地闷哼一声,放开手,失去平衡而猛跌至一旁,瑞琦慌忙窜开,洛比举起手,她看见他手掌中几乎完全掩匿住的迪林格手枪发出一闪的银光。
在她能够有所行动出声示警之前,洛比已经瞄准楠恩开枪了。
楠恩立即还击,打中洛比的肩膀。子弹的后座力使得洛比转身跌向墙壁,然后倒在地上,瑞琦尖叫一声,伸手拉住厚重的窗帘保持平衡,她紧抓着天鹅绒窗帘布,惊恐万分看着麦笃华在昏醉状态中,努力要稳住来福枪,他瞄准楠恩开火。
这一枪偏得远了。子弹打中壁炉上方那面镶金的镜子,背面镀银的玻璃碎片像流星陨石一样四散飞溅,大片的玻璃则像瀑布般泄落在炉前地上,裂成碎片。不过这些碎裂声并不能掩盖住楠恩再次开枪的声音。子弹打中麦笃华的手,他丢下枪。
笃华痛得大喊,捧住手弯下腰,瑞琦放开窗帘,开始跑向楠恩,楠恩仍然像个复仇天使一样伫立门口。
接着,在她双眼一黑之前,她看见楠恩望向她肩膀后面,表情愤怒而惊恐。
楠恩盯着麦洛比,在瑞琦开始向他走过来的那一刻,发现绅士大盗只是倒下来,还没有死。所以当瑞琦张着双眼,恐惧地向他走来时,他也看见洛比举起他的枪。
时间为楠恩慢了下来,整个情节仿佛一个心跳接着一个心跳发生。瑞琦挣脱洛比奔向楠恩,这同时麦洛比举起手枪再次开火。楠恩大喊:"不!"冲向瑞琦,抱着她闪开洛比的子弹。两个摔倒在地,他立刻瞄准麦洛比连开三枪,同时麦洛比又再多开一枪。楠恩紧抓住瑞琦的腰滚开,并小心不要压在她身上。
枪声的回音消减后,就听见咒骂声和尖叫声。麦萝琳站在通向走廊的双扇门门口,僵立在那里,两手紧拉着睡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瞪着儿子的尸体——拼花地板上,洛比躺在一滩血中,她身边是玛丽,两手捂着胀红了的脸颊,正以她的最高音阶尖叫着,头发蓬乱狂散,仿佛"哈姆雷特"中疯了的奥菲莉亚,匆忙披上的睡袍斜挂一边,露出里面的睡衣。
确定洛比不再构成威胁之后,楠恩放开瑞琦,走过去夺下麦笃华的来福枪,对这个负伤的牧场主人只粗略地瞥一眼,便不再理会他。老人咆哮咒骂,受伤的手压在胸前,睡衣染上了斑斑血迹,萝琳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洛比,梦游似的走向他的尸体。
楠恩带着来福枪,回到瑞琦身边,将来福枪放在地上,坐下来温柔地抱起她。看到她太阳穴上的头发黏了一束束血痕,吓得楠恩心跳加速,拨开瑞琦的头发检查伤口,确定只是皮肉伤之后,才喘口大气放下心来。
瑞琦发出呻吟,楠恩把她抱近一点,她把脸颊枕在他的前襟上。
"我要看着你为此被吊死,甘楠恩。"笃华威胁他,血迹沾污了他胸前的睡袍。
萝琳坐在洛比的尸体旁,执起他了无生意的手,眼泪无声地流下脸颊。她对玛丽的哭悼、楠恩抱着瑞琦的情形、笃华的咆哮都毫无感觉。
最后,笃华大吼:"闭嘴,玛丽,派人去找警长来!"
玛丽转身跑出门外,头发飘在身后,睡袍呼呼作响。
"发——发生什么事了?"萝琳结结巴巴地说,仿佛大梦初醒般看看四周。
笃华疾走到她身旁,瞪视着洛比的尸体。"我看到甘楠恩拿枪指着瑞琦和洛比,他说了一些自己是侦探而洛比是绅士大盗的话。"
"我的确是平克顿侦探社的人。"
"妈妈?"
楠恩听到泰森在楼上呼喊,他想放下瑞琦,去看看那男孩,但是她紧抓着他的袖子,好像即使是在清醒中也无法与他分离。他注意到麦萝琳听见孙子的声音也抬起眼睛看着楼上,楠恩请求她帮忙。
"去看看他,告诉他没事了,他妈妈过一会儿就会去看他,把他留在房间里。"
萝琳看了儿子最后一眼,终于站起来,很明显地努力在保持镇定。她的眼神中闪耀着坚决的光芒,匆匆上楼去看泰森,她一出门,就有三个牧场工人挤进来,他们带着枪枝,等候笃华的命令。
"别让他逃走。"笃华朝着楠恩的方向,点了点头。
"已经派人去找警长。"那三人中最年长的向老板报告。"还有葬仪社。"
笃华揉揉眼睛,转身不看洛比的尸体。"谁去为我儿子找毛毯来,我要看住这家伙。"
楠恩不理会那三个拿枪指着他的工人,弯身在瑞琦脸颊上亲吻一下,再次将她的头发往后拨,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她眼皮掀动着并发出呻吟。他用食指抚过她的脸颊。"瑞琦?快醒醒,亲爱的,求求你。"
明知身后有一大队人盯着他,但是他愿意就这么永远坐在这里,如果这样能唤醒瑞琦,他默默地谴责自己,这整个火爆场面都是他的错,他又一次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一次在面对洛比时,愤怒得忘了要小心谨慎。他无法克制地想保护瑞琦,然而现在她却在他怀中晕倒,气如游丝奄奄一息。她在他孤单无依时,这么地照顾他、护卫他,对他的付出更甚于对其他人——而他的冲动却差点害死她。
"瑞琦?"他再次低声唤她,绝望中抱着唯一的希望,希望能在她睁开双眼时,看见它们清澈明亮。
他正想找个看守他的人去拿些水来,瑞琦的长睫毛开始掀动,随即慢慢张开眼睛。她的手指抓紧楠恩的袖子。
"楠恩?"她轻声说。
"我在这里,你没事,瑞琦,只是擦伤。"
"泰森呢?"
"他还在楼上,他也没事,不过他若看到你之后,感觉可能会好一些。"他知道让她看儿子,会比任何事都有益于帮助她恢复神智。
她挣扎着坐起来,然后闭上眼睛,强忍住那贯穿脑门的剧痛。
"别急。"他在她耳边呢喃。
"帮我一下。"她说。
楠恩扶她坐起来,但随即后悔,因为她立刻看到洛比的尸体。
"噢,我的天。"她轻叫道。
楠恩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对不起,我原本无意要杀他。"
她想起刚才几乎没有躲掉的子弹,她记得自己跑向楠恩,听见他发出警告的喊声,然后侧面额头上有烧灼的感觉。她举起手摸摸太阳穴,然后瞪着手指上的血渍,颤抖起来。
"你刚好挡在冲着我来的子弹前面。"楠恩告诉她。
他的语调里有着阴郁的悲痛,严厉自责的罪恶感清晰可闻,瑞琦捧起他的脸。
"就算是一千颗子弹,我都必须为你挡着,甘楠恩。"她在他耳边轻语,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他们深情款款注视着对方,直到笃华发话。
"起来,瑞琦,去看你儿子。"笃华对她说。
瑞琦没有移动,她望着楠恩,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他轻轻一点头。"去看他吧,我们这里有很多事情要弄清楚。"他帮着她站起来,陪她走到门口,以确定她能够独力行走,然后麦笃华的一个手下走上前挡住他。
瑞琦转向麦笃华。"叫他们把枪拿开,楠恩是平克顿侦探,你们没有权利把他当囚犯对待,是洛比——"
笃华立刻反击。"够了!你敢在我房子里毁谤我儿子,做些能见人的事吧,去看你儿子,别考验我的耐性。"
楠恩抓住瑞琦的手。"别担心,警长很快就会来,去看泰森吧,告诉他我稍后就能去看他。"
瑞琦踌躇了一下,衡量局势,他们这是在冒险,麦笃华的自制力所剩不多。房间里的三个牧场工人都是麦笃华的手下,只要他发出一声命令,楠恩就会没命。
"我要找妈妈。"泰森叫道。
瑞琦再看楠恩最后一眼,匆匆走出房间。来到门厅里的时候,她在一棵装饰树旁停下脚步,那棵树的两旁是两具固定在墙上巨大的水牛头,两双动物的玻璃眼珠茫然地瞪着她。她靠向镜子,把头发重新拨回脸庞上,遮住洛比那颗子弹造成的擦伤。除了苍白阴惨的脸色、深深的擦痕、头发上黏一些血迹,她看起来就只是憔悴了些。她弯下腰抓起裙摆里的羽缎,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将伤痕擦干,免得吓到了儿子。
一切准备妥当后,瑞琦用指尖抚平头发,向楼梯走去,觉得自己镇定多了,原本还以为在这场风暴之后,自己一定无法平静。当她来到宽大的阶梯之前,看到萝琳出现在阶梯最上面。两个女人警戒地看着对方,瑞琦的下巴稍微抬高,继续爬上楼,萝琳在上面等着,眼睛像冬天的湖水一样冰冷。她们之间只有明白揭露的恨意和内心深处的轻蔑。
"现在你高兴了吧?"瑞琦爬到二楼时她说。"你将我两个儿子都杀了。"
瑞琦瞪着这个打从她与都华订婚后就只会给她悲痛的女人。她想起这些年来,她努力保持缄默,只为了维持这个家庭的和平,为了泰森着想,好让他能够了解他的祖父母。她提醒自己萝琳现在神智不清,她刚刚失去唯一存活的儿子。瑞琦甚至不愿去想象自己将来要如何面对泰森的死,更别说撞见他在自己家里被人杀死了。
但即使她想了许多理由来解释萝琳的恨意以及目前的心理状态,瑞琦仍不允许这女人强迫她扛下黑锅。
她看看客房,门开着,泰森在那里面等她,瑞琦走向萝琳,压低声音对她说:"我知道你必定会怎么想,但我不会让你把洛比的死怪罪于我。他想杀楠恩,楠恩为了自卫而开枪,我敢保证他也会杀我,因为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好大的胆!"
"你的宝贝儿子是个小偷和杀人犯,虽然你似乎很方便地忘记了,但都华是死在一个妓女的床上,你没有理由控诉我杀了你两个儿子,是他们自作孽。"
"你把都华赶走,你这个冷血的——"
"不,"瑞琦生气地摇头。"我不冷血。都华根本不是个好情人,现在我知道了——"
萝琳喘着气说:"你跟那个凶手睡过了。"
瑞琦拒绝感到羞耻。"是的,萝琳,我跟甘楠恩睡过了,而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了解到跟一个真正的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受。"
没别的话好说,瑞琦丢下萝琳张口呆瞪她的背影,自己迅速走向泰森的房间。儿子坐在大床中央,棉被拉到下巴上,看起来又小又惊怕,苍白的肤色使得鼻子上散布的雀斑像浮雕一样分外突出。
玛莎坐在她先前拉到床边的摇椅上,身体颤抖着,忘了膝上有一本摊开的图画书,这女孩看起来比十八岁更小,眼睛睁得大大的,两只手都在发抖,黑色的制服只更透出皮肤的苍白。
"现在都没事了吗,夫人?"
这女孩的害怕立刻传递给泰森。瑞琦尽量挤出笑容,安慰泰森和玛莎,然后她要玛莎到走廊去等着。玛莎离开房间之后,泰森丢开棉被,在床中央站了起来,他张开双臂要瑞琦抱他,瑞琦急忙走到他身边,跪在床上,把他的小身体拉时怀中。
"你还她吗,妈妈?"他的双臂紧锁在她的脖子上,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我听见枪声,楠恩也还好吧?奶奶说他在楼下,警长就要把他带走,我们永远再也不用看见他,我不希望楠恩被带走,妈妈。"
她在他睡袍后面上下抚摸,尽量要隐藏自己心里的混乱冲击,努力表现出冷静。"没有人会把楠恩带走的,别担心这件事。"
"洛比叔叔死了吗?我听见奶奶在走廊上告诉玛莎——"
瑞琦深深吸口气。"洛比叔叔死了。"
"为什么?"
"泰森,我真的不——"
"你得告诉我事实,妈妈。你说过你永远不会骗我,现在我是这家里的男人了,你说过的,若不把家庭事务的实情告诉我,是不公平的。"
瑞琦把眼泪眨回眼中,暗自庆幸他无法看到她的脸。"你叔叔死了,他神智非常不清楚,想要伤害我——"
"而楠恩是全世界最快的快枪手,所以他射杀了他?"
"楠恩原本不想杀他,泰森,他不是故意要杀掉洛比叔叔的。"
泰森缩回身体,聪颖懂事地点点头,伸手去擦掉瑞琦的眼泪。"我知道,妈妈,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必须去做很多他不怎么想做的事——才能锻炼他成为真正的男人,那是楠恩告诉我的。"
瑞琦噗哧笑出来。"他这样说吗?"
"是的,就是他要我在有女士们在场的地方必须穿睡衣的那一晚,虽然他睡觉时只穿一条枪带。"
瑞琦闭上眼睛,把他拉过来抱紧,紧到他尖叫一声。"我好爱你,泰森。"
"噢,妈。"
她顺一顺头发。"你可以撑得住吗?他们会需要我在楼下。"
"当然。"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笃定。
"叫玛莎进来怎样?"
瑞琦亲吻他一下,抚平他肩上的衣服,催促他躺回被子里。她再亲他一次,自己则闭上眼睛,深深吸着他的肥皂和痱子粉香。他闻起来这么清闲纯净,好一阵子,就只是这么抱着他,也能让她落实到原本的现实中,而非楼下刚刚发生的疯狂枪战。她悲哀地放开他,走到对面窗户去调整百叶窗,然后走到门口。她站在门口,转身对他微笑,送个飞吻给他。
"如果你需要我,我在楼下。"
"爷爷很生气,我想楠恩比我更需要你。"
"你也许是对的。"
"妈妈?如果警长想带走楠恩,别让他带走。"
一小时后,瑞琦在楼下努力照着泰森的吩咐。
"你逮捕楠恩一点道理都没有。他是个侦探,他一再一再地告诉你了。"
她挫败地看看房里的每个人,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玛丽斜躺一旁,像个过气的歌剧女主角,一手遮着眼睛,每隔一阵子就发出一阵啜泣,那双泪眼还设法要跟那三个牛仔送秋波,牛仔们则守在门口,准备随时保护麦笃华。
萝琳已穿戴整齐,头发也梳好,所有珠宝首饰都佩戴齐备。耳朵上戴着水滴型的黑玉耳环,一袭黑色长礼服,接近喉咙的地方是一颗拳头般大小的胸针。她避开瑞琦不看。麦笃华仍然衣衫不整,沾着血迹的睡衣胡乱塞在裤子里,站在门口瞪着瑞琦和楠恩。过去二十分钟里,他什么都没做,只求警长把楠恩抓起来送进监狱,他甚至还威胁要集合牧场所有人,亲自"私刑处置这个下流的杀人犯"。
洛比已经被葬仪社主人和他的助理小心谨慎地移开,送到镇上去了。
警长站在楠恩身旁犹豫着,楠恩已经被铐上手铐,这是唯一令麦家的人感到欣慰的事。
"在他们能提出证据证明之前,我不能释放他,他自己也说他没有任何文件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发一封电报到丹佛的平克顿侦探社去,就能得到你要的证据。"瑞琦向他保证。
"明天早上才能做。"
"如果你不把他关起来,到明天他就逃掉了。"麦笃华警告他。"此外,他说洛比是盗匪,他的证据又在哪里?"
瑞琦的目光与楠恩相接,他没有透露出他在想什么或是她应该怎么做,她感到非常沮丧,最后问道,"警长,如果我向你保证楠恩不会逃走,你能不能释放他?"
警长踌躇着,他清清喉咙,脸色开始转红。"麦夫人,我很愿意给你这个人情,但是在刚刚发生了这桩绑架,及你…和甘先生的友谊等考量之下,我得承认我不认为你的话值得信赖。"
瑞琦本以为自从都华死在妓女的床上之后,她就再也不必忍受种种羞辱,现在她却再次被人认为不可靠。
楠恩也感到她的痛苦和羞辱,暗自咒骂自己,这些都是他造成的,他对自己说,他不愿意她再接受韦汉尼这种白痴的侮辱。
"把我关起来吧!"他对警长。
"不。"瑞琦反对。
"算了,瑞琦,明天你再发电报给江柏特,告诉他事情经过,这样就会没事了。"
瑞琦走到楠恩身边,麦笃华则捧着那只绑了绷带的手从门口走过来,来到瑞琦面前瞪着她说:"不可能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他宣称道。
她不理他,转向楠恩。"我跟你去,我去带泰森——"
萝琳站起来,但是没有移动半步,声音高昂而紧绷。
"你真的认为这样对泰森好吗?在你显然想要陪这男人进监狱时,带着他到镇上?你也听见警长说的,你以为谁还会体谅你?至少把孩子留在这里,直到整个情况安顿好。你也许对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们都很爱孩子,绝不愿看见他受到任何伤害。"
听到萝琳想说服瑞琦留下孩子,尽管夜风是温暖的,楠恩却感到一阵突来的寒意。
"你陪着泰森,瑞琦,警长会处理电报的事。"楠恩说。
"我跟你去,我就同意萝琳一次。玛莎今晚会照顾泰森,直到我回来接他。"
"走吧,甘先生,"韦汉尼警长拉起楠恩的手,开始将他拉向门口。"如果你要跟我走,麦夫人,最好现在就跟来。"
瑞琦心慌意乱,她想到泰森的房间去向他保证她会安好,又想洗耳恭听把脸、梳梳头发、让自己能够见人,还想要楠恩去掉手铐,想要跟楠恩和泰森独处,回到她那个可爱的家去,有黛芬为他们递上咖啡和点心;她希望生活能够恢复正常,一切回归秩序与正轨,回到原来的样子。
但是原来的样子也不是她想要的,她看着警长把楠恩带出门厅,才了解到自己多么希望生命中有楠恩作伴,作她的朋友或是情人。她会放弃稳定生活中的秩序,以及那可贵的规律。她内心深处知道自己永远不会为了所谓名誉,而放弃她在楠恩怀中所经验过的任何东西。
她看着楠恩深黑色头发上的灯光,想起它们摸起来是多么柔细。她再次知道,她永远无法忘怀他身体的温暖、他双手的触摸、他双唇的热气。
而就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
他们一路沉默地回到镇上。瑞琦专心考虑着明天的事情,她得联络杰斯和依云,希望他们能在知道实情之后,在楠恩背后支持他,然后必须回来带走泰森,并躲开麦家的人。洛比很快就会下葬,镇上的人将会知道他的死因。
马车终于抵达目的地,到了无人街道上,警长的办公室前,瑞琦仍不愿意离开楠恩。
"回家去,"楠恩对她说,汉尼则在口袋里翻寻他的钥匙。"要黛芬为你处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好好睡一觉。柏特会让我明天一早就出狱的,也许我还会站在你家后门跟你要早餐吃呢!"他补上一个匆忙的玩笑。
"你确定你会没事吗?"她振作不起苦中作乐的精神。"我真不想把你留在这里。"
楠恩点头。"我睡过更糟的地方,相信我,这里算是皇宫了。"感觉到她的恐惧和关心,他甩开警长的抓握,靠近她耳朵边对她轻声安慰。
"我爱你,瑞琦。"
警长不自在地站到一旁,再次拉住楠恩的手。"就这样了,甘先生。晚安,麦夫人,你回家去吧!"
她再也无能为力了,只能把他留在警长这里。没有说再见,瑞琦快步走上主街,她让自己不必看着他走进去,看着门在他身后关上。街上所有商店都打烊上锁了,夜已深。经过的玻璃窗反映出她的身影,一个鬼魅般阴森森的影子。
她看见自己的家就在前面不远的街尽头。黛芬让门廊的灯开着,客厅里还有另一盏灯。
她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连回到她这个安全如天堂的家也不能给她慰藉。泰森不在这里,楠恩在牢里。今晚,即使在窗户里那亮盈盈的黄色灯光中,她眼中的家只是实际的样子——仅是一栋木材和玻璃的建筑,跟其他建筑物没有两样。
这栋奶油色的房子,将会是她的囚狱,直到楠恩重获自由而走进她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