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气氛在甘家的客厅里有如电流般流窜,即使是屋外畜栏里牛马的吵杂声,也无法驱离空气中弥漫的不祥和紧张。
杰斯就那样坐在那里瞪着楠恩,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迹象显示那些指控曾造成任何伤害——但是,楠恩知道,过去那些年的牢狱生活使得杰斯成为一个隐藏情绪的高手。
依云就不同了,她的大眼睛里立刻充满泪水,她急速地眨动双眼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楠恩?当你离开家的时候,你对杰斯造成的伤害还不够深吗?现在你回来了,却让过去再一次重复。"
依云深爱着丈夫,楠恩知道瑞琦是这世界上唯一另一个会这样站出来为他说话的。
"我很抱歉伤害到你们任何一个人,"楠恩仔细地看着杰斯,这些话的确出自心底深处。"但,所有的抢案都发生在蒙大拿境内或附近,又因为你我曾因抢劫罪而服刑,很不幸地,你便成为平克顿所怀疑的嫌疑犯之一。"
"他出狱之后,就一直是个模范市民啊!"依云争论道。
楠恩站起来,在壁炉前来回踱步,最后再次走回来。他停在刚才所坐的椅子后方,手抚着椅子的织锦布料。
"那也是我的想法,但只拥有一座小牧场的主人似乎住不起这么好的房子。"楠恩说,环顾着这个房间。"屋子里拥有许多非常昂贵的家具。除了瑞琦、葛汤姆跟他的家人,你们几乎不和其他人往来。这使得我们由镇上的其他人问出你们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对你们有所了解。"
"你认为这些都是用偷来的钱买的?"杰斯指着周遭事物问。
"我不这么想。我听说你继承了一些财产,依云。"
依云从长条椅中跳了起来。"的确!我继承了曾曾祖父留下来的部分珠宝。"
"依云,坐下。你并不欠他任何解释。"杰斯缓缓地说着。楠恩认得这样的语调说话。
依云不理他。"你真的相信我会用偷来的钱过日子?"她走向臂炉边的木乃伊棺椁,指着它说:"这东西在我的家里好多年,它是一件幸运物。当我的堂哥送给我的时候,杰斯打开它,才发现箱子里的木乃伊并不是真的,而是曾曾祖父的傀儡人偶。"
她走向窗边的一张安乐椅,那张椅子的角度使得楠恩之前没看见那个腹语师的人偶,依云拿起那人偶向他走来。
"这是契斯特,"她告诉他,把那画得像是埃及法老王一般的关节活动型人偶交给楠恩。"拿去,拿着它。"
"没关系,不必这样。"楠恩拒绝了。
"不,请你拿着它。"
楠恩小心翼翼地拿着那个人偶依云把它转过来让楠恩看到契斯特的后脑,她指着一扇小门,依云压下小门,弹开后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密室。
"曾曾祖父为数不少的珠宝就藏在这里。在他老迈后,显然忘记他把那些珠宝放在哪里了。它们被藏在契斯特里面许多年,直到杰斯找到那个密门后才被发现。"
她把契斯特拿回去,温柔地抱着,并对丈夫微笑。她把人偶放回椅子上,走回杰斯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继续说:"当然,我们把发现的东西和家人一起分享。杰斯把珠宝的使用权交给我,但只能用在房屋及孩子身上。他坚持牧场的经营要靠它自己的营收。事实就是那样,楠恩!我不要任何人在这屋子里毁谤我丈夫,否则,你大可以回到你原来所在的任何地方。"
楠恩的目光从依云的身上移开,转向杰斯,再转回来。
"我从来都不相信那些指控。我只觉得很抱歉,必须当这坏消息的传递者,我所想像的返乡之行绝不是这样。"楠恩说。
不可否认的痛苦阴影仍然爬进杰斯的眼中。"你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杰斯说。
"我今天早上走进这里的时候,你不也相信我仍在法律错误的一边吗?"楠恩提醒他。"我想这大概就是人类的天性,倾向于相信对方最坏的一面。"
杰斯低头看着依云放在他手里的手,再看着楠恩。"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如果我可以。"
"当年,是什么事使你离开?"
楠恩的心瑟缩了一下,他曾经责怪杰斯把他丢给文奥琪,但经过这些年,他已经了解错不在杰斯。他舅舅一心一意要找到杀害妹妹的凶手,以为自己或许不能在几小时内回来,最晚几天之内就会回来。
楠恩曾经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原谅他,但现在,在他挣扎地想着如何告诉舅舅的时候,他了解到他曾经为过往所苦,但已克服过来。他也了解到,现在把一切都告诉杰斯,只会让舅舅为了不必要的罪恶和羞愧平添沉重的负担。
所有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也该被埋葬起来。
楠恩要把它们留在那儿。
"我离开是因为我非常生气你就那样把我丢在身后,然后又回到我生命中。来指挥我。你是一个有名的枪手,我觉得我也办得到,但若被呼来喝去就不可能,所以我必须离开。"这是事实,经过稀释淡化过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杰斯才有反应。当他开口的时候,他并没有看着楠恩或依云,而是望着那扇宽大的窗。"我多么希望是别的事让你回家,而非因为我是抢案的嫌犯。但,有些时候我们只能接受现实给我们的,不是吗?"
杰斯站起来,走向正仔细观察他的楠恩,向他伸出一只手。楠恩很快地站起来,没理会杰斯大林的手,而是伸臂抱住舅舅。两个男人沉默地站着,不大自然地彼此拥抱着,直到依云跳起来同时拥抱他们两人。
楠恩首先退了出来。依云的双眼闪着泪光。"你得告诉平克顿那些人,你舅舅是无辜的。如果他们需要和我或我的家人谈珠宝的事,我们都会很乐意。"她说。
"我不觉得会有那样的必要。"楠恩说。
"你有其他的嫌犯吗?"杰斯想知道。
"只有一个。"
"是谁?"依云挽着丈夫的手。"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也许。"
"你说与瑞琦有某种关联,这和你带着她逃跑有关吗?"杰斯问。
依云惊喘了一口气。"瑞琦跟这件事会有什么关系?"
"没有,真的!"楠恩说。"忘了我告诉过你们的任何事…"
"哈!"依云笑着说。
"好吧,你们无法忘记,但起码要答应我,在我还在办这件案子的期间,不对任何人提起任何一个字。你们能答应我吗?"
杰斯点点头。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竟然是平克顿的侦探!"依云又笑了起来,当楠恩交叉起双臂等待答案的时候,她举起右手发誓。"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说任何一个字。"
瑞琦紧紧地抱着泰森,宁愿忍受客厅的窒息,也不愿意让他离开她腿上,萝琳放下沉重的织棉窗帘,它虽使得屋内一片昏暗却几乎令人窒息。
瑞琦的头痛得怦怦作响,不只是因为天气,也是因为麦家人朝她轰炸了超过一小时的一连串质问。泰森的突然出现,有效且暂时地打断了这会谈。从笃华的脸色和刻划在萝琳额间深刻的皱纹不难看出,这场质问离结束还早呢!
她第无数次地想,楠恩如何能经常地处理那些借口且让他的故事保持一致?她差不多都用单一音节的字来回答问题,害怕多说一个字都会有些细微的枝节溜出口,而证明了她在说谎。
在从镇上出来的路上,她曾经尽可能小心仔细且缓慢地对洛比解释,她是如何从甘楠恩手中"逃脱"。他显然是相信了,也没有再问任何问题。他们在客厅坐定后,他甚至好心地对他的父母解释一切。
她低下头亲亲泰森的头顶,并借由个举动偷偷地瞄了她已故丈夫的母亲。萝琳正用力地扇着扇子,双眼像子弹一样地盯着瑞琦,她的双唇紧闭,两眼沉思地挤在一起。
"泰森,"萝琳突兀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到楼上去找玛莎,我们和你妈妈还有事要谈。"
泰森担忧地看着瑞琦的方向。"妈妈,很重要的事吗?"
"没事的,亲爱的,我很快就会上楼。"
"楼上好热啊!"他哀求地说,"我想回家!"
她知道他已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客厅里的紧张,瑞琦拂开他的头发,把他抱下地站着。"去厨房看看贾克做了冰柠檬水没有?"
"那不像黛芬做的那么好喝!"他告诉她。
"泰森,不可以和长辈回嘴。你母亲要你去做一件事,你就该听从。"萝琳冷淡地说。
"我立刻就会去看你。"瑞琦轻轻地说着,捏了下他的手,暗地里对自己发誓要尽快结束这无聊的事。她渴望带着儿子回家去,但她也不想冒任何风险让楠恩的身分曝光。她必须再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一段时间。
一直坐在另一端冷眼旁观的洛比,这时站起来走向瑞琦椅旁的那张边桌,拿起一本皮面精装书,随意地翻阅,随后又把书本放下。
"我不了解的是甘楠恩绑架你的动机。"他慢慢地说着。
瑞琦也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谁知道罪犯的心理是怎么想的的?"
"几天前你并不认为他是个罪犯。"萝琳提醒她。
麦笃华握着一杯白兰地坐在长靠椅的角落里,双脚靠在一张有网子的脚凳上,自从她进来就一直瞪着她。
"我改变了对他的看法,"瑞琦承认。"他并没有说出他把我带走的原因,不过在我敲他头之前,他也没什么机会可说。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没理智地吼叫,我想他可能已经神智不清!"
"他是否提到过我?"洛比问着。
瑞琦怕自己说不了谎,只简单地摇摇头。
"那你和他在边界小屋做什么?"洛比降低声音说着,但萝琳清楚地听到了他说的话。
"岂有此理!"萝琳喃喃自语着。"这么下等的人!"
"我告诉过你,我是去要求他不要再来讨好泰森,我已相信萝琳的话是对的。"瑞琦交叉手指放在腿上,目光低垂。"我开始注意到人们常在我身后窃窃私语,他毁了我良好的名声,而我不要事情继续恶化。"
经过一个无眠的夜晚之后,她是那么地紧张与疲惫,几乎已处于落泪边缘。她利用郁积的情绪,利用在忍受这么久的质问后所产生的恶劣情绪,闭上眼,让自己的眼泪逐渐形成并在眼眶里打转。
当她抬起头看向洛比,满眼的泪光使他的影像模糊。
"你了解的,不是吗,洛比?"她轻声地说。
他的身影在她眼中摇晃着,当他在她身边单膝跪下时,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握着她的双手轻轻地拍着。
"我当然了解,你只是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结果却变成什么样子!"
"当然是掉进了一团烂泥里!"笃华对着他衬衫的前襟喃喃自语着,萝琳厌恶地看他一眼。
"甘楠恩是个疯狂而卑劣的动物,"萝琳抬起身打了个冷颤,仿佛只要想到他这个人就会让她恶心到极点。"我实在无法想像,那种人把手放在我身上!"
你当然无法想像!瑞琦看着洛比依然覆盖在她手上的手。
"我们别再胡乱讨论了,瑞琦,他有没有伤害你的名誉?我想,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萝琳说。
玛丽选择了这个时候,犯地打开门冲进来。
幸好她已经打了个草稿,瑞琦想。
"瑞琦,"玛丽冲到她身边,手臂圈住了瑞琦的肩膀。"太可怕了!你可以都告诉我的!"她跪在几尺长缀着翡翠的黑纱上,苍白的脸上绯红的双颊形成两块明亮的印记。
"瑞琦?"萝琳催促地问。
是的,他已损害她的名誉。在那一夜将尽时,她乞求着,乞求着楠恩让她的身体能愉悦地颤动。她真想大声喊出实话,想让他们震惊到疯掉。
"没有,"她小声地说着,抬头看着洛比,仿佛向他求援。"没有,他没有侵犯我。"
洛比站了起来,但没有走开。"玛丽,你带瑞琦上楼去吧,这房里太闷了,我想晚餐前,大家都需要透透气和休息一下!"
"的确,"这年华不再的红发女人站起来,握着她的手。"来吧,瑞琦。我会陪你,你可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她低语着。
瑞琦一心只想跑向最近的出口,然而,她只有用尽身上每一丝的镇定力,那过去她曾用来镇压一屋子蠢蠢欲动的学生的力量,让她沸腾的怒气平静下来,任由玛丽带着她安静地走开。
洛比看着瑞琦离开房间,然后把手放到口袋里,开始踱步。
"你的看法如何?"他的母亲在门一关立刻问道。"我觉得她在说谎,我认为这件事不止这样。"
"我觉得她说的是实话。"洛比努力地说着谎话。他垂眼看着布满刺绣的背心,用手拂开了一段破坏完美外观的线头。
瑞琦太不会说谎?他对自己说。
但,她为什么要说谎?她到底是想隐瞒些什么?
两个小时后,当全家人聚集在摆满了丰盛食物的餐桌旁时,洛比仍相信她有所隐瞒,他看见瑞天将盘中的食物推至一旁。
"不舒服吗,瑞琦?"他隔着一桌子的银器、水日暮途穷器皿和瓷器问她。
她看看他,再看了看周围的人。"这里太热,我吃不下。"
这房间是他母亲尽其所能创造出来的富裕环境,像是牛群之中一座文明与壮丽的高屿。要过好生活,必须有财富。对他来说,钱永远都不够,世上没有钱太多这回事。
他再次看向瑞琦,他们的眼光一交会,她马上就收回视线。他害怕他已失去她了!她正从他的掌握之中溜走,麦家一半的财产也随着她溜走。
坐在她身旁的孩子正将马铃薯泥挖进嘴里,一边对他母亲微笑。感谢天,这小鬼比较像瑞琦而不是都华,洛比想着。在他的监护之下长大,将来也可被塑造成他想要的样子。但这表示得让孩子活着,而在他长大到一定的年纪之后继承财产。
不,这孩子绝对会挡路。但现在洛比不会花时间烦恼麦泰森。他有着更大的事要处理。
姓甘的这小子到底在哪里?洛比想着,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要干什么?他一整天没听到警长的消息,无从得知姓甘的究竟在哪里,还有他什么时候会更进一步联系。
他必须知道这谜团的谜底,而最快的方式就是瑞琦。
"洛比,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他母亲尖锐的声音将他驱离了思绪,他开始回过神来。"抱歉,母亲。你说什么?"
她盯着他瞧。"我说,在这种情形下,瑞琦最好搬进来和我一起住。"
"我真的不觉得——"瑞琦刚开始要说。
"现在你根本不可能回到镇上,那么多人在谈论…"萝琳看着孙子,把话吞了下去。
"人们在谈论什么呢?"泰森冒出这句话来。
"没什么,亲爱的。"瑞琦告诉他。
"奶奶刚才说——"他继续说。
"奶奶说错了。"瑞琦轻柔而坚定地说。
洛比小心地把刀叉放在盘中,拿起餐巾擦擦嘴,再折好放在盘旁。"瑞琦,我想你会需要一些新鲜空气,"他提出邀请。"到阳台走走如何?抱歉,爸、妈,我们先离座了。"
瑞琦松了口气的神态是如此明显,甚至有些好笑。她几乎是跳起来的,洛比在通往阳台的门口等她,他母亲很明显地在对他发火,一点也不隐藏她的怒气。
他们离开其他人,走入外面的一片黑暗之中。虽然她仍必须小心谨慎,仔细地选择她所说的每个字,瑞琦对这片刻的歇息已经觉得很感谢了。他们绕向阳台最远的角落,洛比停下来往后靠在围着阳台的栏杆上,由口袋里掏出细长的雪茄。
她往外看,目光越过花园直穿过屋外的夜色,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知道他们的话没错,是吧?"他问着。
"有关什么?"
"回到镇上。"
瑞琦假装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今晚我暂时不回去,但明天——"
"瑞琦,不管你是否想去面对,这个意外都无可挽回地改变了你的生活。"
的确呢,如果他知道真相!
他仔细地盯着她看,太仔细了,瑞琦感觉到皮肤起了阵疙瘩。
洛比离开栏杆,向她走过来,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而事先移开。他伸出手,以一种看来漫不经心的神态溜向她的腰际,如果他是想安慰她,那么他是可悲地失败了!
"让我帮助你把这一切都抛到身后,瑞琦,跟我回纽奥良,我们一起去环游世界。"
他忘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泰森怎么办?"她用低低的声音问着,她知道他们现在正在笃华的书房外面,书房里现在没有人,但屋里的每扇窗都开着,她可不想让任何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此刻她想要多了解他在纽奥良的生活。
"泰森当然可以一起来,他毕竟是我的侄子。"
"那会很花钱,"她说着,一边玩着一颗袖扣。"我们三个人一起环游世界。"
他头往后仰,吐出一片烟云,然后再低头看着她。"我不用操心钱的事,瑞琦。"
"不用?"
"不用!"
她正想探问他是如何经营事业,他掸开手中的烟,把她拉入双臂之中。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挣扎,但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让他认为她相信他,希望这样能让他相信她。洛比低下头亲吻她,对她的顺从感到讶异,但也乐于借机利用她,他用力收紧双臂,将他的双唇压向她。
瑞琦闭上双眼,却假装表现出一点她曾在楠恩双臂中感受到的热情,所有的感官都在抗议。她让洛比加深他的吻,也对他张开了唇,他的舌头乘机滑入其间,虽然夜色很暖,但在她逼着自己伸出双臂滑向他颈项的时候,她却在发抖,不是因为热情,而是由于厌恶,这个吻似乎不断地加深,她的神智却变得格外清楚。洛比将她拉得更近,手由背后滑向她的腰,再盖住她的臀部。
瑞琦喘着气推开他。"洛比,你吓坏我了!"
"我很抱歉,但是如果你知道我等待这一刻已经有多久,瑞琦——"
"这不是很美妙吗?"甘楠恩的声音划破沉重的夜色。
洛比爱的宣言就此卡在喉咙里,他很快地放开瑞琦,两个人一起看着甘楠恩利落地越过阳台上低矮的栏杆,几乎无声地落在离他们一尺之外的地方。
一身子夜般漆黑的外衣,楠恩状似随意地靠在栏杆上,但感觉上一点也不轻松。他的心在看到瑞琦回应洛比的吻时,残酷地扭绞在一起。
他努力解读她脸上的表情,想看进她双眼的深处,但它们躲藏在夜色的阴影之下。她究竟是还站在他这一边,还是已经背叛了他?
她昨夜是否学得太好了?是否他的做爱技巧启发了她未曾发现的、反覆无常的后面?他无法相信,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件事一定有个合理的解释,但他的怒气突然地就凌驾理智。
虽然隔着阳台,瑞琦可以感觉到楠恩的紧张,她试着离开洛比,但她的小叔抓住她的手,害怕会激怒洛比,她并没有甩开他。但她必须让楠恩知道,她并没有背叛他。"进屋里去,瑞琦,我要和麦先生单独谈话。"楠恩没有一丝暖意地命令着。
"我要留下来。"
"我要你离开。"他的语调里没有任何可以争论的空间,但她仍尽力尝试。
"请你…"她必须让他知道她说过些什么,也要让他知道他依旧可以执行诱捕洛比的计划,她并没有透露他是平克顿侦探社的人。
"瑞琦,也许你最好让我们独处。甘先生显然觉得有些事必须讨论。"洛比催促着。
瑞琦觉得两个专注的视线让她落入陷阱,她的脑筋快速地转动,心怦怦地跳着,洛比没有携带武器——至少,她觉得没有,因为萝琳绝不允许在她的餐桌上有任何武器。
楠恩的枪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见,每当他移动,月光的光芒便在冰冷的金属上反射出来。
他能保护自己的。
搜寻的看楠恩最后一眼,瑞琦不情愿地依照他们要求的离开了。
楠恩看着她离去,暗暗地欣赏她轻轻地拉起裙摆的优雅方式。有意让洛比趟出第一步,他发觉他并不需要等太久。
"姓甘的,这到底是做什么?"
"我想你知道。"
"我并不想站在这里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们两个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比方说,你该逃离警长的追捕。"洛比提醒他。
"警长的追捕?你比我更需要吧!"楠恩挑战地说,他看着洛比微微地僵硬了一下。"总有人迟早会猜到,你就是那个恶名昭彰的-绅士大盗。"
"荒谬!"
"是吗?麦先生,抢案都很巧合地和你回家的时间相同,你怎么解释?"
"巧合啊!"
"我不认为如此,更何况,我有证据。"楠恩大胆假设。
"当没有任何东西的时候,你怎么可能有证据?"
"你怎么能确定没有任何东西?除非-你-就是绅士大盗?"
洛比避开这个问题的答案。"原来这就是那一天你想要见我的目的。你为什么要把瑞琦扯进来,为什么绑架她?"
"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地跑了出来,叫嚷着叫我别靠近她和男孩,我大可以告诉她我知道你就是绅士大盗,不是吗?我并没有多想,也看不出有其他的方法,只好先带着她一起走,把她吓个半死,以向你证明我是认真的,看来,那真有效,把她直接吓进了你的怀里。"
"你没有把这愚蠢的猜疑告诉她?"洛比质问着。
"我可没那么笨。除此之外,如果我曾经在她心中种下任何怀疑的种子,像瑞琦这样一丝不苟的人会让你碰她吗?"
"你说的有理。"洛比很明显地放松下来,他踱到一张藤编的长靠椅旁坐下,交叉着双腿,手放在一只膝盖上,瞧着楠恩一会儿。"如果你有证据证明我是绅士大盗,为什么你不到当局那儿揭发,并且领取奖金?"
"然后杀了一只会帮我生金蛋的鹅?我当坏人太久了,谁会相信我的检举?更何况我只想分一杯羹。"
洛比笑了笑。"我想,我开始了解了。你带走瑞琦只是为了要向我显示你的认真?或者,你想要暂时地拥有她?"
"我要女人的时候,不需要去偷。"楠恩冷淡地对他说。
"当然不需要,"洛比说。"像你这样英俊,当然不需要。"
假装毫不在意洛比的调侃,楠恩向后靠,把手放在阳台栏杆上,仿佛他拥有全世界的时间。他可以听到屋内的声音,虽然对话并不清楚,他觉得还是能分辨出瑞琦的声音。要多久才会有另一个麦家人出来?
"我怎么知道自己能信任你?"
这个问题还是让楠恩有些讶异,他一直希望,但从没料到如此容易便困住洛比。
"你无法知道,但是依我看来,你没有太多选择。我善于玩枪,可以说是这附近最厉害,这就是我能提供的。"
"我曾经想过要扩张我的生意,"洛比突地站起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楠恩的正前方停下。"你或许正是我所需要的人。"
到目前为止,麦洛比仍没有承认他的罪行,楠恩需要远比讥刺更多的武器。
"在两天内我会有件工作交给你,"洛比继续说着。"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只是一笔快速的资金。我会在早上告诉你细节,我们可以在边界小屋那里再碰面。如果你方便过来。"
楠恩的思绪快速地转动着,他必须传话给柏特,而且必须在下一次抢劫行动前安置人员——他不能再失误了。一丝令人不安的疑虑仍徘徊不去,事情进行得好像太过顺利了些,瑞琦是否背叛了他?麦洛比是否设下陷阱等他?
楠恩知道他也必须见到杰斯,以确定"终点牧场"里的人不会阻碍这次的聚会,但在这之前,他必须单独见到瑞琦。
屋子里,玛丽开始演奏钢琴,并唱起歌来,美妙悦耳的声音清晰响亮地由开着的窗户传了出来。
洛比开始移动,朝门的方向走去。"在那之前,尽量躲起来吧!警长仍然在找你,虽然我怀疑他在黑暗中找得到他自己的屁股。"
楠恩举起手至帽檐拉了一下,然后跳过栏杆,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洛比独自进到屋子里,瑞琦放心地叹了口气。她从窗边的长靠椅,看见他停在餐车旁边,为自己倒了一大杯白兰地,用他的掌心圈起酒杯,等待他的手把酒弄暖。
玛丽的声音随着音阶颤动着,那声音正折磨着瑞琦疲惫衰弱的神经,她希望这不会吵得泰森无法入睡。
萝琳和笃华已回到他们的套房里。笃华在一天的尝试之后又回到他的酒杯中,而萝琳,在无法从瑞琦那里得到任何消息之后,像阵风似的上楼去了。
仿佛能够读出她的心思,洛比由杯缘上方对着瑞琦笑了笑,朝正迷失在音乐中的姨妈走过去,他拍拍玛丽的肩膀,让她吓了一跳,惊喘了口气,她和钢琴便突然静了下来。
"我想瑞琦会需要一些安静,不是吗?"
玛丽看着瑞琦,后者努力露出微弱的笑容点点头,肯定了洛比的说法。
"音乐是能安抚人心的。"玛丽哼道。
"今晚不一样。"他坚持地说。
她啪的一声合上乐谱,站起来。瑞琦看着她踩着清晰可闻的脚步声离开,立刻站起来走到洛比身边。
"他到底想做什么?"瑞琦问道,表现出对楠恩的突然造访感到侮辱的样子。
洛比灵巧地转动他的手腕,旋转着杯中的白兰地,看着杯里的液体。"姓甘的迷上你了。不过,别担心,我已经警告他不准靠近你。"
这场游戏的进行远比她预料的快速,瑞琦抱着自己的腰阻止双手颤抖。"谢谢你!"
洛比仔细地看着她。"你应该看看当我告诉他,你已同意和我一起去纽奥良的表情。"
"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说出我根本没有同意的事!"她无法掩饰从心里升起的怒气和蔑视。她的双手握成拳头,朝他走了一步,然后发觉了她的错误。
洛比正像只猫对它掌中的金丝雀微笑,他喝完最后一口酒,放下酒杯,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也许,你毕竟还是关心他的。"
"不,不是那样…只是…我不希望你随意地搬弄事实。"
他再次前进到可以用他的拇指和食指抚弄她的耳垂。瑞琦僵住了,深陷于她为了保护爱人所编织出来的网。
"他究竟有些什么竟会让你如此兴奋,瑞琦?"
"他没有…"
"别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当他在黑暗中出现,我可以感觉你全身散发出来的激昂情绪。"他将手抚过她的颈项,用他的拇指轻轻按摩着她的颈窝。"我可以感觉出来!"
她想要甩掉他的手,但是她不能。他眼中有某些东西,某种黑暗和威胁的东西,把她钉在那里,让她保持安静。
"因为他是一个恶名昭彰的坏人吗?如果你喜欢坏名声,我也可以给你。"
"放开我。"她低语着。
"当然,这事实并没有吓到你,不是吗?"他斜着头,脸上有着冷酷的讥讽笑容。
他眼中的傲慢让她想起他哥哥,太多了,她努力找回自己的智慧、意志和力量。
"放开我!"她再说一次,但这次加重了力量。瑞琦挣扎着,试图要抽身,但他的手放在她的喉咙上,让她无法动弹。
"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说出事实,瑞琦?"
"你是什么意思?"
"我对你够了解了,我知道你隐瞒着某些事情。"
她可以感觉到她的脸胀红了。"没有,我没有!"
"那是什么?姓甘的对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
洛比的声音愈来愈低,他朝走廊看了一眼,然后把她拉近;他们俩之间只有几寸。"不管他告诉了你什么,或是你们俩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这一点也不重要了。明天之前,他就永远消失。你的名声已经岌岌可危,你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跟我一起到纽奥良去。"
消失?他是什么意思?楠恩会永远消失?到哪里去?
一阵惊慌,她抽出手臂,趁着他感到讶异的时候,脱离他的掌握。她跑向通往阳台的门,在惊慌匆促中,撞倒摆放萝琳昂贵烛台的桌子。
洛比转眼间就赶上她,他抓住她的腰,让她失去了平衡。瑞琦踩到裙摆,感到自己摔向地上,她伸出双臂想要撑住自己。然而她仍撞倒了一个花架,把一只中国瓷花盆摔碎在地上。泥土和瓷器的碎片飞散满地,花架撞在阳台门上,把门撞开。
洛比跨骑在她身上,把手往后伸准备挥出,瑞琦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对他嘲笑着。
"打我啊,洛比。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向你的父母解释这一切。"
"我能应付他们的。"他向她保证。
阳台上传来轻微的声响,瑞琦向上看,令她更紧张的是楠恩出现在敞开的门口,他的枪正瞄准着洛比的心脏。
"先对我解释这一切如何,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