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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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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冬至还有一个多星期, 赛亮的身体已扛不住病魔摧残,出现双下肢水肿、尿少、齿龈出血等症状, 四肢瘦得皮包骨头, 肚子却像怀胎五六个月的孕妇圆圆鼓起,拍一拍能感觉到腹腔里有液体晃动。

  周二, 他挣扎着去医院复查,一直接诊他的大夫被检查结果震惊,他诊治过数千例肝硬化患者, 很少见到病情进展如此迅猛的。

  “你没遵从医嘱好好休息调养吗?病情恶化得这么快,肝脏已接近坏死,你这是在找死知道吗?”

  赛亮早跟死神签好卖身契,唯愿死前尽量偿还债务,因此只关心自己还能活多久,

  医生看出这是个一心就死的人, 严肃指示:“马上住院, 否则很可能出现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大出血会危及生命的。”

  赛亮走出诊断室,扶着墙壁慢慢行进, 双腿像煮软的面条,不靠意志支撑就会瘫倒。一名中年女医生经过, 见到他停步打招呼:“赛律师。”

  赛亮转头看她, 他最近视力下降很快,相距三四米就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了。

  女医生笑着走近:“我是佳音的同学,以前找你做过咨询。”

  他想起这位帮她购买体检套餐的医生, 点头行李:“……哦,您好。”

  “一个人来的?没人陪你?”

  “没什么大病,我先去缴费了。”

  他遮遮掩掩离去,那副脸色青黑泛紫,眼珠昏黄的严重病态,寻常人都能看出异常,怎么瞒得过行医多年的大夫?沈凌和佳音关系不错,估计他是从肝病科出来的,顺路拐进诊断室向坐诊的同事打听。

  那医生听说他们认识,无奈叹气:“肝硬化晚期,医从性差,不肯积极治疗,估计凶多吉少。”

  沈凌未料家属还不知情,心想赛亮曾帮过她的忙,这种事该向佳音表示问候才符合人情,下班后打电话联系她。

  “佳音,我今天在我们医院遇到你老公的二弟了,当律师那个。”

  佳音以为是平常事,恝然道:“哦,他去看病吗?”

  “是啊,年纪轻轻又这么能干,得了这种病真可惜啊。”

  同学惋惜的语气引起她的警觉,忙问:“他得什么病了?”

  沈凌吃惊:“你还不知道啊?他得了肝硬化,都晚期了。我问过大夫,说他再不入院治疗随时会食道大出血,你赶紧去问问是怎么回事,我今天见他那样,真是病得很严重,走路都困难了。”

  佳音不经意间吃记炸雷,腿筋闪了数下,忙别过她,急匆匆向秀明报讯。秀明车已开进长乐镇,见妻子主动来电,心头迸出欢喜的预测,停下来接听。

  “小亮生病了你知道吗?”

  急促的询问使他莫名其妙:“他生什么病啊?”

  “你跟他住在一起,就没看出他身体不正常?”

  “他的作息和全家都不一样,最近我连他的人影子都见不着,他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知道他病了?”

  佳音顾不得多加怨责,跺脚道:“他去陆军总院看病,我的同学沈凌在那儿上班,遇见他了,悄悄问了他的大夫。大夫说他得了末期肝硬化,不尽快住院会有生命危险。我给他打电话他关机了,你现在快去找他,这事耽误不得!”

  晴天霹雳险些将秀明劈成两半,赶紧照她吩咐行事。赛亮的手机仍然关机,他改打千金的,想问问二弟是否回家了。

  赛亮是刚到家,口渴难忍,嘴里还胶滞着浓重的铁锈味儿,先去厨房倒水喝。千金正在炸带鱼,新手上阵,双眼不能离开油锅,只是回头晃了一眼几天没碰面的二哥,随口道声:“你回来啦?”

  二哥沉默寡言,不答话她也不在意,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她被迫关掉炉火去接电话,只听大哥在那边急吼:“千金,你二哥在家吗?”

  “在啊,刚回来。”

  “赶紧看住他,别让他走!”

  她很纳闷,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转身一看,三魂登时离体。

  赛亮正撑住洗碗槽大口大口吐血,旁边的流理台上放着他刚才倒水的玻璃杯,杯里盛着半杯血水,想是他喝水时吐进去的。

  听到妹妹撕裂魂灵的尖叫,秀明头皮全面缩水,呼喊几声未得回应,急忙发动油门朝家赶。

  千金扶住赛亮时他已失去意识,血仍不绝地自口鼻流出,她也跟着成了血人,乱中失智,忘记应该先打120,哭喊着冲上楼向兄弟们求救。珍珠小勇在一楼玩耍,被她的惨叫引来,看了赛亮的惨状跟着大呼小叫,贵和胜利连滚带爬赶到,见状同样胆颤心惊。

  “姐姐,快叫救护车!”

  “哦哦!灿灿把手机扔给我!”

  “来不及了,直接送医院!”

  贵和让妹妹弟弟撑住二哥,想背起他,只见秀明东风卡车似的冲进来,身后伴随物品接连落地的噪音。

  “我来背!我来背!”

  他嫌贵和手脚不利索,背起赛亮拔腿往门外跑,180几的人轻得像空掉的麻布口袋,真是病入沉疴的症状。

  他的车就停在院门外,将病人塞入后车厢,让三弟进去看护,吩咐其余人:“我和贵和去就够了,你们呆在家里等消息!”说完钻进驾驶室发动引擎。

  贵和抱着昏迷的二哥急问:“大哥,去镇医院吗?”

  “镇医院有屁用,直接去附近的大医院!”

  车风驰电掣地开走了,家人们回家坐针毡,谁都没心思吃饭。千金给秀明贵和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想必正在忙碌,8点过贵和发来短信:“在区医院做了急救,现在转到亚洲医院了,待会儿联系。”

  人们围坐客厅,盯着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好像守着一颗定、时、炸、弹,类似的恐慌只出现在上次多喜伤重垂死之际。

  快到10点,贵和终于来信儿。

  千金去厕所了,胜利抢先接听:“三哥,二哥怎么样了,他得了什么病啊?”

  “肝硬化导致的食道出血,命暂时保住了,但是……”

  “但是什么啊?”

  “医生说他的病已经到了终末期,想活命就得换肝。”

  “换肝?是要做肝移植吗?”

  千金听到手机铃声忙提着裤子冲出来,坐到胜利身边旁听。弟弟的问话像狙击手的子弹射穿了她的胆子,哇地大哭起来,支持不住爬在了他的腿上。

  胜利心似摔碎的西瓜裂成几瓣,一面伸手抚摸她的脑袋进行安慰,一面对着手机惊声追问:“二哥怎么会得这种病?他病了多久,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你别瞎嚷嚷了,想吓死你姐姐吗?”

  贵和在那头毛躁训斥,眼睛也禁不住泛湿,出门时他没穿外套,拖鞋也跑掉一只,毛衣上沾满赛亮的血,站在医院走廊上总能粘住过路人等的视线,可这些他都没发现,心被这个骇人的噩耗撑满了。

  “我和大哥去办住院手续,回头联系。”

  通话结束,胜利向家人们转述情况:“二哥得了终末期肝硬化,想活命必须进行肝移植。”

  珍珠惊怕:“听说这种病死亡率很高啊,比癌症差不了多少,换了肝也不一定能活命。”

  “这病从发病到末期得很长时间吧,二哥究竟病了多久啊?”

  “二叔从去年年底开始脸色就不正常,一直黄黄的,上次看到他都泛青了,一定病了很长时间。他是故意瞒着我们的。”

  “二舅妈在的时候从没提起过,她肯定也不知道吧。”

  小辈们的议论中,千金渐渐止住啼哭,呜咽:“这一定也是二哥非跟二嫂离婚的原因,他欠了那么多债,又生了重病,不想拖累二嫂才硬要跟她分手。”

  她这个在座智商最低的人都能轻易进行正确推理,余人不言自明。珍珠一直对二叔印象欠佳,认为他冷酷傲慢不近人情,对待二嫂更是标准负心汉,而今剧情反转,王魁竟是梁山伯,观众岂能不震撼?

  “二叔太可怜了,现在哪还有这种为老婆忍辱负重牺牲的男人啊,估计只有书上才找得到。”

  她鼻子一抽一抽地哭了,与千金的哭声唱和,其他人受其煽动也都泪意阑珊。

  秀明贵和一夜未归,清晨,千金胜利五点半起床,让珍珠替灿灿英勇做早饭,他二人乘第一班地铁来到亚洲医院与哥哥们回合。昨晚的抢救中赛亮总共输血1000毫升,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她们到达时他仍在昏睡。众人不放心,各自向单位学校请假,呆在病房守护。

  中午赛亮终于苏醒,四人围住病床静候,怕冒然出声会惊吓他。

  他首先看清近处的三弟,虚弱问:“我这是在哪儿啊?”

  贵和轻声说:“二哥,这里是亚洲医院的加护病房,我们给你办了住院手续,医生说你必须住院治疗。”

  明白病情暴露,他直言打算:“别麻烦了,回家吧。”

  秀明对他责怪极深,闻言即怒:“回什么家?你知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知道。”

  “那为什么瞒我们?”

  “我不想麻烦你们,再说你们也不帮不了我。”

  不看他病成这样,秀明真想暴跳打人,胜利拽住他的胳膊无声求劝,千金捏着泪湿的纸巾问:“二哥,现在我们都知道你是因为生病欠债才和二嫂离婚的,你太傻了,这种事怎么能一个人扛着呢?”

  贵和也搞不懂他的想法:“你的债务是婚内欠下的,离了婚,讨债方仍有权追索你和二嫂婚姻存续期内的财产,她现在住的房子还是保不住啊。”

  赛亮坦言:“这个我已经处理好了。”

  “怎么处理的?”

  “我找了一张流浪汉的身份证,把那房子的产权倒卖了一次,离婚后再转到美帆名下,这样就不在追讨范围内了。”

  “你这是恶意转移财产,是犯法的啊!”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些债务也是,我尽最大努力还了一部分,剩下的还不了了,等我死了,债务也一笔勾销了,不会连累任何人。”

  他自认为做了最大努力补过,却被秀明骂个狗血淋头。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赖账也是在连累那些被欠债的人!爸一直教育我们不能亏欠人家,你就是死了,这笔债我们也得替你还!”

  大哥腹内草莽,江湖习气重,这些都曾为赛亮不屑一顾,但此时却自愧不如,惭恻道:“大哥,你别给自己找事了,这么多年我也没为家里做什么贡献,你们何苦为义气牺牲自己的利益?我卧室的床头柜里有三十万现金,那是我悄悄取回来存着的,免得有一天被法院冻结账户,就真的一个子都没有了。那笔钱二十万留给胜利读书用,另外十万给贵和办婚礼。胜利,爸以前想让我供你出国留学,我现在没那个能力了,以后只能靠你自己。”

  胜利一直忍着泪,听了这话崩溃大哭:“二哥,我怎么能用你拿命换回来的钱呢?真这样我宁肯不上大学!”

  贵和也心酸流泪:“是啊二哥,你说这种话不是在扎我们的心窝子吗?你现在病得很重,这些钱得拿来救命啊。”

  赛亮微微摇头:“杯水车薪,救不了的,还不如拿来做有用的事。”

  他是个功利主义者,做事重回报,如今看来治病就是没回报的投资,最后人完钱完,毫无意义。

  秀明厉声驳斥:“现在对我们来说,给你治病就是最有用的事!钱不够我出,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治!”

  弟弟妹妹们跟着坚决表态。

  “对,二哥,我和大哥先帮你把债还了,然后再凑钱给你治病。”

  “二哥,我有灿灿他爸给的赡养费,我给你还债治病,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治好你的。”

  家人们众志成城要挽救他的生命,丝毫不计较他过去的种种不是。此情此景下,负疚感比疾病更残酷地惩处着赛亮,坚硬被吞噬殆尽,在人们的安慰声中愧痛而泣。

  景怡得知赛亮患病,当晚便不避嫌隙地来到医院,与赛家四兄妹在病房外商讨对策。

  贵和想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一定有主意,问他:“景怡哥,你看我二哥的病该怎么治啊?”

  景怡认为赛亮病情虽重,但并非无药可救,安慰众人:“他这种情况是只能进行肝移植手术了,我看了下检查报告,万幸还没转成癌症,手术成功后存活率能达到75%,目前存活时间最长的肝移植患者已经活了42年,希望还是蛮大的。”

  秀明问手术成功率是多少。

  “也蛮高的,据临床数据统计显示,肝移植手术成功率已达到95%,亚洲医院的消化外科是全国最强的,成功完成过数千例肝移植手术,技术方面可以信赖。我还没办理辞职,这段时间先回来上班,方便照顾小亮。”

  他被人诬陷和晏菲有染,身份又遭网民起底,再回医院上班必然承受极大压力,肯这么做足见对赛家情深义重。贵和见千金不吭声,替她道谢:“景怡哥,真是太感谢你了,有你照应我们心里多少也有点谱了。”

  下面该谈手术事宜了,景怡问他们由谁去配型。

  贵和说:“二哥是AB型,能接受任何血型的捐赠,我和大哥去就够了。”

  秀明首肯:“对,我和贵和去就行了,两个总能选中一个。千金胜利就免了。”

  景怡心还没放下,妻子就嚷着抗议:“我也符合捐赠条件啊,为什么不让我做配型?”

  胜利也不满:“大哥,我和二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血型是一样的,比你们更有可能配上!”

  秀明劝阻:“你明年要高考,不能出差错,你姐姐是女人,体质不如男人结实,都不合适。”

  姐弟俩更急了。

  “谁说我体质不结实?我身体比你好多了,你过去不也常说我身强力壮吗?我看我比贵和合适!”

  “高考年年都能参加,二哥的命只有一条,当然是救命更重要,我一定要去配型!”

  “对,我也一定要去!”

  秀明说不过他们,还是贵和劝法得当:“你们先别急,等我和大哥先来,不行你们再上。”

  他满以为都是一家人,配型几率应该很大,谁知四兄妹轮完都不合适,别无他法的情况下,景怡、郝质华、佳音、珍珠也加入进来,结果全体配型失败。

  当景怡来电通知他们最后的结果,阖家陷入深深的沮挫。

  千金怀疑此前的化验有误:“我看医院搞错了吧,我们是一家人啊,怎么会找不出一个能跟二哥匹配的肝、源?”

  贵和劝她别抱幻想:“大医院的检查不会有错的,景怡哥还特别关照过,就是一个都没配上,只能去器官网登记,等待捐赠了。”

  途径是有,但看起来是条死胡同。

  胜利忧怖:“听说排队得等很久,二哥的身体撑得住吗?”

  人人都知道赛亮已滑到死亡边缘,经不起大海捞针的等待,犹如艳阳照耀下的薄冰。

  配型失败后秀明就被一个念头反复折磨着,此刻不由自主当众道出:“我还是第一次怨恨,我和他同父异母这件事。要都是一个妈生的,兴许就能配上了。”

  这半年他遭遇了太多意外和打击,闹离婚的事虽前前后后扒了他几层皮,也尚未垮掉精神,眼下二弟性命垂危,而他和家人们都束手无策,神经也像狂风中的竹子奄奄欲折。夜里被寒风吹得魂不守舍,爬起来呆坐,想着还能向谁求援,后受绝望恐慌驱使来到多喜坟前。

  “爸,对不起,我这个大儿子让您失望了。没管好这个家,把珍珠妈气跑了,现在小亮生病,我也救不了他,真是没用啊。”

  仅仅忏悔就让他泪流满面,父亲在世时日子再清苦,他也没体验过走投无路的感觉,还以为那些说生活残酷的人都是软弱无能的废物。现在明白了,父亲替他承担了大部分压力,在他引导下他活成了快乐的缺心眼,离开父亲庇护方知人生的磨难竟这般难熬。

  “爸,家里的事您都知道吗?您是不是已经去投胎了,怎么都不保佑我们了呢?您快显灵救救小亮吧,或者跟阎王爷求求情,让他把我的寿命分一些给小亮,爸,您儿子脑子笨,实在没辙只能求您了。”

  他从不信鬼神,人到绝处,本能地为希冀寻找依托,跪在墓碑前呜呜哭着,哭声与风声一道撞击着家里的窗户,不知不觉地,身旁多了三条长短参差的人影。

  “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弟弟妹妹们,他惊讶羞窘,一双袖子朝脸上使劲乱抹,想擦去狼狈相。三人都泪汪汪的,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千金说:“我们也想爸爸。”,走到坟前学他的姿势跪下哭告。

  “爸爸,二哥病得很重,再不换肝就要死了,我们全家都去配了型,连大嫂珍珠和郝所都去了,灿灿他爸也去了,没一个合适的,您快帮我们想想办法,救救二哥吧。”

  贵和胜利也一齐效法,向父亲哭泣祝祷。

  “爸,都说您心善,下去了会做官,快帮我们走走后门,跟阎王爷通融一下让二哥多活几年吧。”

  “爸爸,您知道哪儿有适合二哥的肝、源吗?快托个梦告诉我们吧,不能让二哥死啊。”

  四兄妹痛哭不止,早惊醒对门的慧欣,老人躲在院门后悲伤怜惜地偷看一阵,来到佛堂跪在蒲团上诵经祷告。虚无的神佛从不现身施救,信仰只能拯救人们的意志,而意志就是点燃希望的火种。

  佳音担心赛亮病情,总摆脱不掉不祥的预感,心想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误解,理应得到补偿。为此早想向美帆坦白,在赛亮恳求下默默忍耐,冬至这天早上,她下楼见美帆正穿着睡裙收拾行李,貌似要出远门。

  看见她,美帆主动说:“有个事通知你,我要出趟远门,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

  “你要哪儿?”

  “昨天你回来得太晚,我都睡了,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有个朋友在悉尼办戏剧展,找了老师去给参展的越剧演员做指导,那老师临时有事去不了了,她前晚打电话请我去救急,关系挺好的我也不能拒绝,就答应了。”

  佳音惊问:“你要去多久?”

  “可能二十多天吧,雷天力那混蛋作梗,公演又推迟了,最早也得等到春节前才能开演了。”

  医生说赛亮病情不稳定,不测随时可能发生,佳音不能存侥幸心理,日后让朋友抱恨终天,拉住她说:“我也有件事告诉你。”

  “什么?”

  “是关于小亮的。”

  美帆明媚的脸顿时阴云翻滚,以手势制止:“打住,那个人的事我一概不想听。”

  佳音再次抓住她:“你不听会后悔的!”

  听到严肃的语气和诡异的话意,美帆瞩目凝神,佳音问:“你知道小亮为什么跟你离婚吗?”

  她不禁诮恨:“知道,他亲口、交代过,对我厌倦嫌弃了,想换个能给他生孩子的老婆。”

  “不是那样的。吉祥大厦的火灾他没跟你说实话,法院判他负连带责任,要赔款四五千万,刚好那段时间他又查出肝硬化,不想拖累你才编瞎话逼你离婚。”

  美帆感觉头盖骨被瞬间揭开,冷空气长驱直入,脑浆冻成了冰块。

  “你说什么?这是在编故事吗?他欠了四五千万,还得了肝硬化?”

  她的声音迅速发抖,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比前一个更重。

  佳音同情地望着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么重要的事能拿来开玩笑吗?”

  双臂立刻被她抓紧。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病情已经发展到终末期,目前在亚洲医院住院治疗,等待……等待肝移植。”

  “肝移植?”

  “医生说他的病必须进行肝移植才有可能存活,可是家里人都去试过配型,我、景怡还有郝所也去了,都没成功。”

  见她失魂落魄,佳音扶住她的肩膀诚恳请求:“美帆,小亮真的很爱你,为了保护你他算是拼尽全力了。现在他病得很重,也许会有生命危险,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在他最需要关怀的时刻陪在他身边。”

  冷不防被她陡然锋利的目光刺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女人怨愤吼叫,拔腿冲出家门,冲进车库,开车直奔亚洲医院。早上周边干道交通状况极差,每一辆车都像千年老龟,每一个司机都焦急难耐,然而谁都不能与她相比。她急得快疯了,眼看前方车队绵长无尽,干脆跳下车徒步上路。

  她穿着单薄的丝质睡裙,光腿赤脚跑在隆冬的街道上,脚下的路面冰层般冰冷坚硬,刺骨的寒风似乱刀袭来,狠狠纠扯她飞舞的发丝,贪婪吸取她的体温。她浑然不觉,拼命奋力前奔,仿佛受到命运召唤,去赴至死不渝的约会。

  来到亚洲医院住院部,她慌乱的身影闯入景怡视野,迎上去惊问:“二嫂,你来了。”

  她不让他改口叫杨女士了,气喘吁吁急道:“赛亮在哪儿?快带我去找他!”

  景怡又惊:“大嫂都告诉你了?”

  “是,快带我去!”

  病房里赛亮正在昏睡,病魔改变了他的面貌,此时的他干瘦、枯憔,肤色发青,已是死神的俘虏。

  美帆心痛欲裂,按住胸口悲恸抽泣,千金提着开水瓶进来,见到她惊呼:“二嫂,你怎么来了?怎么穿成这样就出门了?还光着脚?”

  二嫂重视仪表,居家也要打扮成贵妇,她真想不到她会以这种疯婆子的装束外出。

  这时景怡取来自己的大衣为美帆披上,吩咐千金去帮忙买套衣服鞋袜,千金赶忙应声去了。

  为防止吵醒病人,他请美帆去走廊说话。美帆含泪询问:“景怡啊,赛亮现在病情究竟怎样?佳音说他要换肝才能活。”

  “……是这样的。”

  “没有合适的肝、源吗?”

  景怡遗憾摇头,来不及安抚她就被护士叫去了。美帆回到病房,泪如泉涌地凝睇丈夫,轻轻替他拉上滑到胸前的被盖,见他脖子上戴着一条以前没有的银链,好奇地轻轻勾出来查看。

  项链低端挂着一枚钻戒,是他们的结婚戒指,属于她的那枚已被她扔进大河。鸾凤失俦,锦瑟断弦的坏预兆竟然都是从她而起的。

  她的心顿时被捣成肉泥,死命捂住嘴阻止自己放声嚎哭,无尽的自责痛惜有如山洪爆发,冲来新的怨恨的泥沙。

  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细碎的哭声淋碎赛亮的浅梦,睁眼看到病床前岣嵝哭泣的背影,他骤然惊诧,纵然眼花也认得出那是他相伴十数载的发妻。

  她终究还是知晓实情了。

  苦心白费,他颓丧伤怀,眼角滚出泪珠,默默望着她,像往常回味相思的幽梦。

  良久,美帆回过头来,四目相对的一瞬,她再度崩溃流涕,急促凑近握住他的手,哽咽难尽。

  他温和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摇摇头,哀声埋怨:“你为什么瞒我?我不是你老婆吗?只是在你家借宿的房客?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还逼我离婚,你太狠心了。”

  他悲酸默对,半晌方缓缓道:“这是为你好。”

  “什么叫为我好?你想一个人静悄悄去死,然后让我内疚一辈子?”

  “我不想拖累你,这种情况你跟着我有什么好处?贫贱夫妻百事哀,这道理小时候看我爸怎么对我妈的,我就明白了。你没过过苦日子,真到了那种地步会受不了的。与其拖到互相厌恶,还不如趁早分开。”

  她不能接受这一说法,质问:“如果欠债生病的人是我,你也会提离婚?”

  这回他答得很利索:“不会。”

  “为什么?”

  “那样太没情义,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那你认为我是没情义没良心的人了?见自己的丈夫破产,生了重病就会嫌弃他抛弃他。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

  一针见血的指责使他惭愧失语,脸撇向另一边。

  她不许他再逃避,追问:“离婚前你说你接了一件案子,那个妻子要跟得癌症的老公离婚,你当时问我什么想法,其实是在试探我,对吗?”

  “对,你不也很理解她的做法吗?被穷途末路的男人拖累,过着一步步走向绝望的生活,你也不想像她那样吧。”

  “我是理解她的处境,可我们的情况和他们能一样吗?我有能力挣钱代替你支撑家庭,你也不像她的丈夫那么残忍自私,硬要拉着老婆一块儿走绝路。我们完全能够同甘共苦,相互扶持啊。你跟我认识十几年,居然还不信任我的人品,要用刚认识的外人做参照物来揣度我,实在太敏感小气了!”

  “就算你没怨言,你妈也饶不了我,她本来就瞧不起我,老说你下嫁委屈了。要是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受逼不过,吐露怨言,然后换她哑口了。为了让她放弃,他不惜破解内心的阴暗,接着说:“其实她也没错,你本来就有资格享受荣华富贵,当年追你的富豪那么多,轻而易举就能嫁入豪门。现在不怕说一句让你失望的实话,我这人从小憋屈惯了,看我爸虐待我妈,把贫穷和不顺都怪到我们母子头上,我非常怨恨,发誓今后要出人头地,做人上人。因此拼命奋斗,学习、工作都要力争上游,娶老婆也想娶个有身份地位的,所以那时才那么努力的追求你。你妈越是反对,越是贬低我,我就越不服气,决心一定要跟你结婚,等发达以后打她的脸。这些年,为了这个目标,我越来越浮躁,越来越急功近利,才导致今天这个下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与意料相反,美帆毫无惊讶愤怒之色,又靠近几分,望着他的脸平静微笑:“你说的这些我早看出来了,我知道你想出人头地,也知道你恨我妈妈,以前总找借口跟你吵架,找你的麻烦,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心爱我。现在不用了。”

  温柔的神态恰似宁静山林里的暮色,吸引着他心底的哀愁,不自禁地泪意婆娑。

  “你如果不爱我,怎么会为了保全我,独自背负这么多的痛苦?我说过我当初嫁的是爱情,面包和牛奶我自己会买,只要你真心爱我,我的初衷就不会变。所以,现在放心地依靠我吧,我们一起共度难关。”

  美帆向景怡提出要为丈夫做捐赠配型,这是目前最直接的救人的方法。

  景怡很为难:“二嫂,你身体太瘦弱了,不适合做捐赠。”

  “胖瘦又不是固定的,我可以增肥,先让我试试吧,要是能配型成功就有希望了,总好过盲目等待。”

  她一再坚持,院方不能拒绝,化验前除她以外谁都没抱期望,不想最小的赌注偏偏翻盘大胜,她和赛亮配型成功了。

  赛亮可没把这当喜事,闻讯坚决反对:“简直是胡闹,你的身体这么弱,怎么能捐肝给我,这是在陪葬!”

  美帆比他更坚决,极力说服:“不会的,我们血型一样,各项配型指标都吻合,由我捐赠能减少术后排异现象,更有助于手术成功。大夫说我只要在半个月内增肥十公斤就能达到捐赠条件了,这总比干等着没音讯强吧,你就让我试试!如果增肥不成功我再放弃。”

  他俩的心情佳音都理解,见他们僵持不下,权宜劝告:“小亮,你就让美帆试试吧,否则她会急出病来的。”

  美帆能不能成功增肥还难说,先缓和她的情绪,没准在这期间就能找到肝、源了。

  赛亮不肯拿她的安危做赌,苦道:“大嫂,我不能让她拿命冒险啊。”

  景怡配合佳音安抚:“你别担心,如果二嫂达不到捐赠条件,医院是不会给你们动手术的,如果达到了,这种手术对捐赠者来说安全性还是很高的,失败率只占0.2%。”

  “那也不是百分百安全,我不同意。”

  美帆急哭了,抓住他的手摇晃:“景怡都说了,如果达不到标准医生不会给我们开刀,你先让我试试吧。”

  “是啊,成不成到时候再说。”

  “你就让她试试吧,没看她都快急死了?”

  赛亮无奈,暂时同意她去尝试。要快速增重必须放弃多年食素的习惯,为此美帆特地去寺庙烧香,跪在佛像前忏悔。

  “菩萨,我曾在您跟前发过誓一辈子吃素,可现在我必须快点长胖才能救我丈夫的命,只好破戒了。您大慈大悲,能渡一切苦厄,请保佑我们平安度过这道关卡。我立誓终生行善,尽我所能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心诚则灵,菩萨定会听到她的祷告,降下救苦的甘霖。

  弟妹回到二弟身边,秀明心中的伤口稍稍愈合,再往干劲里加把柴,这天回家后见贵和在客厅,便同他商议当下的要务。

  “美帆和小亮配型成功,总算有点希望了,动手术前我们先把他的债还了吧,贵和你去打听一下有哪些步骤,法院那边我去跑。”

  哥俩说了没几句,千金从厨房跑来。

  “大哥,二哥的债我来还吧,灿灿他爸给了我很多赡养费,拿出一小部分就能帮二哥还债治病了。你们好不容易发财,左手进右手出,也太委屈了。”

  她原本立定决心不用丈夫的钱,为救家人也顾不得自尊了。

  秀明一票否决:“不行,你是老金的老婆,用他的钱天经地义,但我们家的人不能沾金家一分一文。”

  “为什么?爸爸以前是有这种规定,当时我就不太理解他,女婿也算半个儿,他为什么那么忌讳?”

  贵和替亡父解答:“爸这都是为了你,你嫁给景怡哥,外人都说我们家攀龙附凤,爸这么做是避免你在金家受气,受人诋毁时能够理直气壮说赛家人没花过金家一分钱,假如你和景怡哥闹矛盾,他也不能拿这点来压你。”

  多喜的偏心众所周知,对女儿爱护到了方方面面,最细微的危害也提前杜绝。千金觉得父亲的爱似海洋,远比她体会到的广袤,幸福感动思念悲伤宛若琵琶的四条弦,奏响哀婉的乐曲。

  秀明认为父亲的用心不止这点:“爸不光是为了千金,也是为我们好。外人拿这事说嘴,我们也能理直气壮反驳。做人就该自创自立,自有自便,尤其是男人,路要靠自己走,关要靠自己闯。爸这一生就是这么过来的,要是他有依赖思想就不可能把我们养大了。以后我们要把这点当做家风来传扬,让儿孙都学会自立自强。”

  千金拭泪道:“我也是赛家人,就不能让我为家里做点什么吗?”

  大哥三哥一齐笑了。

  “能啊,等你今后靠自己的本事挣了大钱,再拿来给我们花,我们一定乐意。”

  “对,你好好努力吧,我还等着沾你的光呢。”

  晚上佳音下班回到美帆家,进门闻到满屋子烤奶酪的香味儿,又见餐桌上凌乱摆满黄油、火腿、蛋糕、炸鸡、鸡蛋、巧克力等高热量食品,一部分已经吃过了,其分量大大超出一个成年人的正常食量。

  她不禁蹙眉,这两日美帆全力增肥,每天窝在家里不停吃东西,一张嘴几乎没停过,她真怕大量食物会撑破她那娇小的身躯。

  卫生间传来阵阵呕吐声,她惊忙赶去,见美帆正爬在马桶前用力呕吐,她担心的事到底发生了。

  “早说你吃太多会坏事,你太乱来了!”

  佳音照顾她漱口洗脸,扶她回客厅坐下,忧心惙惙劝告:“哪有人一吃就胖的,你瘦了这么多年,脾胃又弱,比一般人更难增肥,暴饮暴食只会搞坏身体。”

  美帆无力回答,休息一会儿首先想做的是称体重,看到仪表盘上的数字气急败坏道:“我一天吃十个鸡蛋,还吃了那么多高热量的食物,为什么三天才长了1斤,这么慢的速度怎么来得及!”

  佳音搂住拍哄:“这速度是正常的,是你太心急了。”

  美帆推开她,拼命跺脚:“我能不急吗?赛亮还等着我的肝救命呢!我以前为什么那么严格节食啊,身材保持得再苗条又怎样,真到了紧要关头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别激动,听说情绪焦虑更容易消瘦,你放宽心慢慢来,不然小亮的病没好,你的精神先失常了。先去休息一会儿。”

  “不行,我得接着吃东西。”

  她神经质地回到餐桌前,抓起油腻食品大口嚼食,仿佛被饿鬼诅咒,不知死活地胡吃海塞。奈何肠胃不争气,饮食失序铁定造反,吃进去多少就吐出来多少,第二天不仅没增重,还减了一公斤。

  这促使她开始不计后果的行动,悄悄去医院找关系开了一些糖皮质激素药物,这些药能使人在短时间能急速发胖,副作用是引发高血脂、向心性肥胖、紫纹、痤疮、糖尿病倾向、高血压、骨质疏松。

  连续服药一周,配合高糖高盐但不过量的饮食,她吹气球似的胖了,同时付出了健康和毁容的代价。清秀的瓜子脸成了浮肿的满月脸,白嫩的肤色转为粗糙潮红,双颊长满红斑,看上去老了十几岁。爱美如命的人能把自己糟蹋到这地步,可见丈夫在她心目中胜过一切。

  她如期增重了17斤,但检查显示增加的大部分是皮下脂肪,肝脏并没长大多少,医生说她增肥期间吃的都是高脂肪高热量的食物,增重的脂肪都堆积到了皮下层,这样的条件不适合捐肝。

  她当场落泪,缠着对方哀求:“大夫,您帮我想想办法,我必须救我丈夫啊。”

  “这种事急也没用,强行捐赠会危及你的生命,这样的手术医院绝不能做。”

  “您试试吧,我能挺住!”

  “肝脏的重量至少要达到人体重量的1%才具备代偿功能,你丈夫至少需要移植650克肝脏,如果捐给他,剩下的你自己就不够用了,会没命的。”

  “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这位老专家事务繁忙,很快失去耐心,对一旁的景怡说:“小金,你跟家属解释一下吧,我没法跟她沟通了。”

  景怡好言相劝:“二嫂,医生要按实际情况操作,你再耐心等等吧。”

  美帆拒不听从,好比一个登山者,即将攀上悬崖最顶端,岩石突然滑落,眼看要坠入粉身碎骨的深渊,自然会不惜一切挣扎,抓住老专家的袖子,泪雨狂飙。

  “大夫,我能等,您也能等,其他人都能等,可我丈夫等不了了,再不做手术他会死的,求你们救救他吧。”

  旧时最高规格的哀求方式是下跪磕头,她演惯古装戏,下意识动用了这套大礼。老专家和景怡促迫阻拦,行医最怕遇到这情形,在医院,最希望病人能活下来的就是医护人员,假如跪求能解决问题,他们情愿反过来向病人和家属下跪。

  赛亮被护工推出来透气,在走廊另一端目睹这纠缠的场景。视力模糊也能看清妻子跪地磕头的姿态,何况凄厉的哭求声不绝于耳,刀刃似的切割空气。

  他的心也被切碎了,忙让护工推他回去,思绪仿佛受伤的鸟儿,只在同一个地方扑腾。

  不能犹豫了,以前的做法还不够坚强,故而牵扯出这么多缠缠绵绵的伤痛,他必须再决绝些,尽快终结这出悲剧。

  美帆终被景怡哄劝住,洗了个冷水脸佯装无事地回到病房。窗帘敞开,光线充足,丈夫躺在阳光里冲她微笑,病容被光遮住了,表情很动人,像他的名字。

  她的泪水又差点涌上来,努力用欢笑回应。

  他伸手摸摸她湿润的脸:“你刚才哭了吗?眼睛都肿了。”

  她巧笑掩饰:“我生来就爱哭,看见树叶儿黄了会哭,看见花儿落了也会哭,这些你早就知道啊。”

  “是啊,女人是水做的,你是眼泪做的。”

  温柔调侃勾起她一阵暖心的酸楚,握住他的手娇嗔:“别取笑我了,明天周一,我们去民政局办复婚好吗?只有亲属之间能进行器官捐赠,得先复婚,我才能取得捐赠资格。明天去吧。”

  他静静端详她几秒,点头:“好。”

  她总算有了几分欣喜,摸出他挂在项链上的戒指说:“你还留着结婚戒指,我的已经扔到河里了,等你好了我们再去买对新的。”

  他贴心回道:“还是旧的好,再照原来的样式订做一个吧。”

  “这样更好。我回家给你拿午饭,一会儿就回来。”

  她觉得医院的饭菜不好吃,餐厅的食物又不安全,每天在家用电汤煲烹制适合肝硬化患者吃的汤水,一天来回送三次。中午带着饭盒返回,病房内空无一人,她忙转身寻找,见护工提着几袋水果走来,惊慌更甚,跑上去询问丈夫去向。

  护工见房里没人也很茫然,说刚才赛亮让她出去买水果,她也不知道人去哪儿了。

  美帆心跳之快犹如狂蜂振翅,去厕所走廊找遍,再回房查找线索,在被窝里搜出一张纸条,上面的文字碎肝裂胆。

  “过好你们的日子吧,别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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