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和从昏迷中醒来, 郝质华的微笑和窗外的阳光一起照亮了视野,光灿耀眼俨若梦境, 他痴望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怔怔地流下眼泪,痛苦霎时无影无踪。
郝质华用纸巾替他擦拭, 柔声安抚:“放心,你不是在做梦。”
他清醒地忆起前情,忙问:“你爸放你出来了?”
听说她是自己逃出来的, 他更着急。
“你怎么这么傻,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什么都别做吗?”
她心疼薄责:“你才傻,胡乱逞强,差点把自己害死。”
他看看周围的环境和头上的吊瓶,笑道:“我没事, 还没陪你白头到老, 我绝对不会死的。”, 仔细一瞧看清她脸上的擦伤,忙问怎么回事。
“逃跑时摔伤了,左边这道有点严重, 也许会留疤。”
她有些担心,马上得到他的宽慰:“不要紧, 以前太漂亮了我觉得不保险, 现在刚刚好。”
“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力气贫嘴。”
他们紧握对方的手,温存相望, 都希望这一刻能天荒地老。理智一想,贵和认为应该接续未完的战役,劝她回去向父亲认错,等他好一点就接着去求他们,取得认可再和她结婚。
郝质华对比和梅晋结婚时的情形,真心假意更是分明,感动地摇摇头:“不用勉强了,我爸只是暂时接受不了,等我们平平安安生活几年,他看我们过得幸福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可是我想让你在出嫁时得到他们的祝福。”
“没有岳父母参加的婚礼是很丢脸,你介意这个吗?”
“只要能和你结婚,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也是,只要感情是真的,形式并不重要。”
她越宽容他越内疚,放在心尖上的爱人,献上全世界犹嫌不够,她受一点委屈他就会扯心扯肺。
“我不想再让你留下遗憾,其他女人有的,我都想给你。”
他伸出指尖轻抚她的脸庞,真觉得世间最好的幸福才配得上她。
她握住他的手吻了吻他温润的掌心:“如果你一直保持这个想法,我就比所有女人都幸福了。别逞强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我们一起努力吧,你要时刻记住现在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的身边有我。”
女儿跟着千金出走,郝辛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立即去赛家打探她的下落,见到替他们看家的慧欣,拿到医院地址后跑来找人。
秀明也刚从佳音外婆的丧礼上赶来,和弟弟妹妹在住院部的楼下与他相遇,郝辛红着眼逼问郝质华在哪儿,秀明听说贵和患病休克差点没命,决定放弃一切顾虑力挺他,不惜向讨厌的老头儿乞怜。
“郝局长,您非要拆散郝所和贵和吗?能不能通融一次?就一次,如果后续结果您不满意,到时再反对我们也无话可说。”
郝辛还没放下固执,厉声威喝:“我不能拿女儿的人生做试验,你们快把人交出来!”
秀明收起戾气,尽力求告:“我们家是普通小市民,没有达官显贵也没有大知识分子,可祖祖辈辈都勤劳踏实,没干过卑鄙下作的勾当。贵和小时候不懂事,犯了错误,这是我爸的责任。现在我爸已经去世了,这责任该由我这个做大哥的承担。我愿意用这条命为他担保,请您相信我们吧。”
言罢做出惊人之举——在郝辛跟前屈膝跪下了。
千金胜利见状也箭步来到他左右,跪地后齐声哀求:“郝局长,我们也愿意用命担保,请您相信我们!”
都是争强好胜的人,为了兄弟甘愿舍弃自尊,只因爱重于山,血浓于水。
这场景正和郝家关系冷淡的兄妹们形成鲜明对照,比任何劝说更能触动郝辛,如同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他气势瓦解,斗志飞快散失,呆愣两分钟,寂然地转身离去。秀明等人叫不住他,一同分享失望,下一秒千金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贵和,忙跑过去。
“你不在床上躺着,到处乱跑什么?快回去!”
刚才郝质华出去买东西,贵和下床伸懒腰,透过窗户看到他们向郝辛下跪的画面,大惊赶来。家人们的情义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尤其是大哥,他完全想不到心高气傲的他会下跪为他求情,见面后眼泪夺眶而出,颤声低呼:“千金,大哥,你们……”
秀明不知他为何流泪,听他问:“刚才我都看到了,你们干嘛跟质华她爸下跪啊?”,遗憾地说明:“我们求他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是他还是没同意。”
千金怕贵和担心,忙说:“你别担心,我们还会去求他的,一定让他把郝所嫁给你。”
贵和痛心惭愧:“错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你们何苦陪着我丢人。”
他希望大哥能狠狠骂他一顿,秀明满足了他的意愿,数落:“是啊,你自己跳进粪坑,还往我们身上溅了一堆屎尿,是够气人的。”
千金刚一责备就听他话锋翻转:“可是谁让你是赛家的一份子呢?你就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我们也得挽救你,要不怎么能算一家人?”
贵和潸然泣下,刚才输进的药液都转化成了眼泪。
秀明换上温和的语气开导:“以后别搞个人英雄主义了,有困难大家一块儿解决,爸让我们合住就是想让我们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得理解他的苦心啊。”
他上前抱住三弟,再展臂搂住流泪的妹妹和小弟,四兄妹聚成一顶小帐篷,共同呵护亲情的火苗,每个人都是家的脊梁,齐心协力何惧狂风风雨。
在距离十几米远的墙角,景怡低头对身边的灿灿说:“好了,妈妈没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父子携手去往停车场,他取笑兔子眼的儿子:“灿灿,你平时不是很勇敢吗?怎么今天哭成鼻涕虫了”
早上他接到儿子的求救电话后飞奔而来,这半天都在暗中陪护妻子。
灿灿余悸未平道:“我以为妈妈受了重伤,后来又见她疯了似的跑出去,真被吓坏了。”
“哈哈,看到你表现出孩子该有的模样,爸爸也稍微放心了。”
景怡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孩儿郁闷地躲开。
“爸爸,最近外公家出了好多事,妈妈每天都很不开心。”
父亲和他联系密切,对赛家的变故一一悉知,无奈道:“你妈妈和娘家人感情好,看他们有麻烦,心情当然差。她最近工作顺利吗?”
“好像不太顺利。”
“怎么了?”
“她几乎每天加班,回家店长还经常打电话来骂她,估计和同事们处得也不好,可是每次问她她都不说。”
“妈妈没有工作经验,初次上班难免会这样。”
“爸爸您想让妈妈锻炼多久啊?”
儿子似乎对父母分居两地的现状不耐烦了,景怡露出愁容:“这还不到两个月呢,爸爸比你还急,可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得有耐心。”
回家的公车上郝辛不断思索着,怀疑此前判断有误,赛家兄弟姐妹的相处模式是他欣欣向往的,那种亲密爱重的家庭应该能培养出有情有义的孩子,他该放任女儿用真情去赌一赌明天吗?
两天后郝质华回家取行李,他态度平静,让她坐下说话。
“你真的决定好了?”
“是。”
她百折不回,没留一点回旋余地,郝辛看清形势,拿出考虑两天的方案。
“那我也不再拦你了,但是……你离开这个家就别再回来。”
他语气不紧不慢,不躁不怒,仍轰掉林惠的肝胆,郝质刚也帮着母亲求情,郝辛向女儿解释:“我不是赶你走,也不是和你断绝父女关系,我老了,不想再看到儿女受苦受难的情形,那样我的心脏会负担不起的,所以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是好是歹都一个人担着,别再让我和你妈为你痛心。”
他放不下担忧又不能绑住她的手脚,各自立场不同,分道扬镳才能避免相互伤害。
郝质华明白父亲的意思,她辜负了他的爱,痛疚在心底起舞,含泪点头:“我知道,谢谢您。”
收拾好行李,她义无反顾迈出家门,林惠追到门外痛哭挽留。
“质华,你要去哪儿啊?”
儿行千里母担忧,女儿此去吉凶未卜,做娘的心肝肚肠都快掏出来。
郝质华深情地抱住母亲:“妈,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和爸也要多保重。”
“我怎么能放心呢,你不会真的一去不回了吧?”
“不会,妈,等我安顿好了就联系您。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幸福的。”
她叮嘱二哥照顾双亲,对母亲留以坚定从容的微笑,拖着行李箱健步离开了。
郝辛听到妻子悲痛的呼唤终究不能镇定,起身快步跑上二楼,从面向院门的窗户打望郝质华,看她走远又赶忙跑上三楼借高度开拓视野,最后直至阁楼。
雏鸟终会离巢,展翅高飞时不曾留意过身后老鸟依恋的视线。郝辛似被割去了心头一块肉,疼痛像警报彻天彻地,默默摘去老花镜,为奔涌的老泪放行。
贵和住院数日康复回家,赛家人的生活回归正轨。千金不愿再给三哥添麻烦,每天勤奋工作,这日在店里添加货品,遇上了前来购物的景怡的三姨。
老太太吃惊得猛眨眼,假睫毛扇子似的呼呼扑腾。
“这不是千金吗?你在这儿干什么?”
千金也很窘迫,强笑着向她问好:“三姨,好久不见了。”
“是啊,过年以后就没见过你们,景怡和灿灿还好吗?”
她微微点头,又遭追问:“你在这儿打工?”
“是。”
三姨满腹疑惑,将她拉到店外问话。
“你怎么能做这种工作呢?景怡知道吗?”
“他不知道。”
“你是瞒着他出来的?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太太在面包店当小工。你怎么想的啊,再闲得无聊想找工作也得找个像样点的。在这儿打工,被亲戚朋友撞见脸可就丢大了。”
千金猜景怡还没将离婚的消息通报亲友,不能平白受责,大方说明:“三姨,我和灿灿他爸离婚了。”
三姨深深倒吸气:“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上上个月。”
“那他怎么不通知我们?”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三姨,我要回去上班,不能陪您了,再见。”
她自认和金家再无瓜葛,不用配合他们。三姨跟她想法两样,回家就致电景怡询问究竟。
“景怡,你和千金离婚了?”
景怡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
“我今天在一家面包店遇到她,她在那儿当小工,我和她聊了几句,她说你们前不久离婚了。”
他还指望同千金重归于好,不想让亲戚朋友知道此事,现下瞒不过去,只得哂哂承认。
三姨又问离婚原因,他推诿:“说来话长,下次见面再告诉您吧。”
老人暂不追究,只说要紧的:“好吧,可是你们离婚时你没给她钱吗?她怎么会沦落到去那种地方打工啊?”
“我给了她不要。”
“这孩子可真有骨气啊。但是景怡,这样不妥啊,你是金家的人,跟普通人家不一样,前妻落魄成那样,别人知道了会笑话你的,你还是赶紧给她找份像样的工作吧,别让她再出去丢人现眼了。”
景怡道谢打发了姨妈,困惑节节高升,妻子正徒手攀岩,艰难险阻太多,他希望为其提供装备和地图,帮助她快速成长。然而该怎么做还不得其法。
前段时间家里频频出事,千金工作状态欠佳,后来又因贵和密集请假,店长和师傅受小人挑拨已对她生了嫌隙,再看她如此,印象更恶劣了,故意挑刺刁难她。这天她替收营员顶了一会儿班,不慎收到三张百元假、钞,店长很不高兴,趁她实习期未满请她吃了炒鱿鱼。
千金被浪头打到水底,沮丧犹如丧家之犬,躲在地铁站的公厕里大哭一场,回家后仍抬不起头。
佳音已做好晚饭,端着一大盘香喷喷的炸猪排对她说:“千金,我做了很多香辣炸猪排,你明天上班时带着,午餐好用来下饭。”
她难过更甚,羞愧道:“不用了,我明天不上班。”
“休假吗?”
“……我被解雇了。”
听说她被辞退的原因,家人们不忍评说,贵和搂住她哄慰:“不去就不去,那种工作哪儿都找得到,休息一阵子再说。”
佳音也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是啊,你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太辛苦了,下次找个轻松点儿的。”
关怀体贴不能减轻她的痛楚,她没吃晚饭就躲到了楼上,佳音煮了荷包蛋送去三楼,余人在客厅犯愁。
胜利说:“我看姐姐受了不小的打击,比离婚时还沮丧。”
秀明乐观大于担心:“她长这么大没出过社会,这次总算认识到生活的残酷了,总得来说是好事。”
贵和最不是滋味:“没受过挫折的人,第一次受挫是最难熬的,看她那样真叫人心疼啊。”
珍珠和父亲感想差不多,劝他:“三叔别担心了,姑姑是自带玛丽苏女主光环的人,有一点困难很快就会过去的。”
说得胜利也傻呵呵笑了:“那倒是,以前爸爸找大师给姐姐算过命,说姐姐是几百年一遇的富贵命,身边的男人不论老幼都会心甘情愿做她的奴隶。”
她不服气地冷嘲:“几百年出一个,听着怎么那么像妖怪呢。”
正说着佳音下楼了,秀明忙问千金的状况。
“说没事,让我们别担心。”
“这丫头总算有点懂事的样子了。”
“先让她放个长假吧,过几天我去问问酒店上班的同学,看能不能在糕点部给她找个岗位。”
家人们把千金当小孩照顾,她自己正怨恨这点,大晚上还在床上抱膝发闷,灿灿拿着一盒酸奶进来,插上吸管递给她。
她接过来,瞅着歪头打量她的儿子问:“灿灿,你说实话,妈妈是不是很没用啊?”
灿灿最不乐意用违心的话哄她,实在劝说:“废品都能回收再利用,您干嘛灰心。”
她懊丧嘟囔:“妈妈真后悔,以前为什么不好好奋斗,把大把的光阴花在吃喝玩乐上,现在上了年纪才知道那是在浪费生命。”
“没关系,知耻而后勇嘛,您今年才三十岁,还属于青年阶段,失败几次爬起来就是了。”
灿灿拍了拍的她肩膀,俨然仗义的铁哥们。她失笑:“幸好你不像我这么蠢。”
他风趣一笑:“这一点我也很庆幸。”
她拧了拧他的耳朵,问:“你除了周末跟你爸爸见面,平时常和他联系吗?”
灿灿点头,说一周会跟父亲通四五次电话。
她正经吩咐:“别跟他说我的事。”
“为什么?”
“叫你别说就别说。”
“您不想让爸爸看到您丢脸的样子,对吗?”
“知道还问,心眼儿真坏。”
“好吧,我不说。您好好加油吧。”
振作绝非口头说的那么轻松,千金一帆风顺的人生首次出现逆风天气,面对密密麻麻的旋涡惊涛,乐观精神派不上用场,她开始怀疑自我,为自己的弱小而恐慌。丈夫背叛了她,兄弟们又都不堪重负,在这孤立无助的心情里她爆发了对父亲的思念,半夜来到多喜坟前哭泣诉苦。
“爸爸,您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啊。我现在特别特别孤单,特别特别想您,以前做梦还能梦见您,最近都梦不到了,您很忙吗?都不回来看看我。”
父亲是她的避风港,能提供她牢靠的安全底线,她还没能实现独立,仍渴望着他的扶持,明白这是绝望的想法,悲痛也就越深。
慧欣被风刮醒,起床去佛堂添香油,怀疑院门没关好,走出去查看,正好听到她的哭声,忙开门询问。千金心虚羞耻,听她招呼也不应声,飞奔逃走了。慧欣洞悉赛家的风波,能猜到她在因什么缘故伤心,打算帮多喜看护这个宝贝女儿,次日找佳音要来景怡的手机号,背着赛家人约他见面。
景怡很敬重这位老者,应邀来到指定的茶屋,双方先客气地寒暄。
“真不好意思,突然找你,你不会见怪吧?”
“看您说的,您是我的老邻居又是长辈,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我倒是没什么事,是为千金来的。前天夜里,我见她在多喜坟前哭得很伤心,好像受了什么打击。”
景怡愕然失语,慧欣用白描方法叙述,感情色彩并不浓烈,带给他的心痛却远胜一场浓墨重彩的悲剧。
他不由得低下头去:“大概是因为工作不顺,灿灿说她被人解雇了。”
忽听她问:“你也很心痛是不是?”
见他惊讶,慧欣慈蔼微笑:“我知道你对千金还有感情,看她受苦自个儿也不好受。”
她的人品有口皆碑,他愿意信赖,放心地吐露心迹:“我希望能帮助她,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现在对我很抗拒,还让灿灿别告诉我她的事。”
“千金这孩子很要强,轻易不向人示弱,我相信她有足够的毅力去克服困难,但如果得到旁人的正确引导,会少走很多弯路。你要是怕她拒绝,我这儿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还肯不肯为她付出。”
这一试探送来一丝惊喜,他急忙表态:“阿姨,我真的很想帮助千金,您有什么好办法就快告诉我,不管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慧欣听了也很欣喜:“这个办法对你来说太容易了,也不需要投入太多,大概把你财产分出一丁点就足够了。”
她给的主意着实巧妙——为千金创造一个培训职业技能的好环境。
受其启发,景怡触类旁通,经过几天搜寻找到一家刚歇业的蛋糕店,盘下后略加改装,出高薪招聘了一位能力出众的糕点师傅,另招了几名助手和一批店员,随即开展营业,店名就叫“点金蛋糕坊”,寓意“点石成金”,助前妻修炼成材。
等他安排就绪,慧欣找到千金,建议她去那家店应聘。千金也想尽快找到新工作,打起精神去了,结果当然顺利上岗。景怡跟店长打了招呼,要她对这位女员工多加关照,但不能让她看出来,在工作上还得高标准严要求,尽快培养她的职业能力。
入职那天师傅对千金和助手、实习生们说:“老板聘请我的目的是让我培养几个得力的徒弟,传承我的手艺,你们谁有这方面的志向可以报名试试,但是我教徒很严格,不能吃苦的人最好放弃,有恒心能吃苦耐劳才学得到真本事。”
千金见识到师傅的高超技艺,欢喜遇上了名师,从此奋发昂扬,每天都卖力工作,跟着师傅勤学苦练。空闲时别人摸鱼玩手机,她在操作间里练习,下班后别人准时离店,她留下来试验制作新产品,回家后还要看书研究到深夜。
在这些独自奋斗的时刻,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常常凝视着她。景怡在蛋糕店里安装了多个监控头,用手机就能观看店内的情景,这是为千金准备的。每一天他都会不时留意她的动向,看她失误挨骂会陪着她难过,看她努力工作会为她加油。也许这算是另一次养成游戏,上一次他只想把这个小姑娘培养成合乎心意的伴侣,这次完全剔除私心,如同照顾一株刚从温室里搬出的花苗,帮助她茁壮生长,使其能抵御自然界的风霜雨雪,畅快享受四季的阳光。
千金不负众望地进步着,有高人指点,她在烘焙方面的天赋迅速展现,工作不到一个月研发出一款用南瓜和奶酪制作的蛋挞。新品推出后广受好评,很快晋升成店里的招牌畅销货,她领到了一笔丰厚的奖金,薪水也增加了不少。初尝成功喜悦,她的自信心痊愈了,当晚高高兴兴回家与家人庆祝,还专门邀请了慧欣。
宴席上大伙儿都在夸她能干,佳音希望她保持好心态,提醒道:“你们老板真不错,现在很少有人这么善待员工了,肯让师傅教你技术,又给你发挥的平台,你得好好珍惜这份工作啊。”
千金也很感激老板,可她至今没见过对方。
贵和问:“他没到店里去过?”
她纳闷道:“都是交给店长管理,据说他很忙,这家店是他开着玩的,商品售价也比同行便宜很多,好像不打算赚钱的样子。”
胜利不奇怪:“这就是所谓的情怀商人了,可能只是单纯想开家这样的店,有钱人常常这样。”
珍珠感叹:“姑姑就是命好啊,到哪儿都能遇到有钱的贵人,要是那老板是个英俊多金的钻石王老五说不定还会看上您呢,小说里很多这种套路。”
“你别胡说了,现实里哪有那么多套路,就算有我也没兴趣。”
母亲当场驳斥了表姐的谬论,灿灿仍不解气,问珍珠:“珍珠姐姐,你想要再要一个爸爸吗?”
珍珠嗔怪:“你在说什么啊,当我疯了吗,谁能比得过我爸爸啊?”
即刻吃了小表弟白眼:“那就对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只有一个爸爸,拜托你别怂恿妈妈给我找后爹。”
“你这小子嘴巴越来越厉害了。”
她来不及还嘴就被母亲叱骂:“是你不对!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的女孩子像你这么嘴欠?家里人都受不了更别说外人!”
千金近来学会了大度,以长辈的姿态劝解:“算了,大嫂,她又不是第一天这样,哪儿有那么容易改正啊,随她去吧。”
胜利趁机奚落:“没错,等她以后遇上彪悍的人,吃了苦头才能长记性。”
秀明不忍女儿受围攻,即刻转移视线向慧欣敬酒:“慧欣阿姨,多亏您千金才能找到好工作,我们全家都得谢谢您。”
慧欣笑道:“你们太客气了,我不过带了一句话,千金能取得成绩是她自己勤奋努力的结果,继续保持,以后会有更多成就的。千金,吃水不忘打井人,是你们老板给了你发展空间,你得记住人家的好才是啊。”
千金虚心受教,表示一定会努力工作报答老板。
10月末倏忽来临,合住期已满,家人们却还不想散场。赛亮、千金无家可归是其一,贵和和郝质华正在装修新房,最快也得等元旦节举行完婚礼才能入住。郝质华另外租了房子过度,觉得婚前同居不大好,仍建议他住在老家。贵和也放心不下家人,想尽可能地多陪陪他们,合住因此延期了。
赵敏多日不见秀明,听说他家事已毕,就在11月1号这天提出约会邀请。暧昧关系保持了数月,难免生情,秀明也很想她,当天欣然赴约。赵敏选择的约会地点与往日不同,是孩子和小青年们中意的欢乐谷,她说她一直想去,现在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作伴,扬言玩遍园区内所有项目。
秀明乐于作陪,以为她爱玩刺激的,但到了那儿才知她最喜欢的竟是旋转木马,还一定要他陪着乘坐。二人一口气买了十几张票,把所有座位坐了个遍,越到后来赵敏越起劲,像小女孩嘻嘻哈哈。转盘启动时她跟着周围的孩子们大声欢呼,扬起的丝巾飞到他脸上,听见他鼻痒打喷嚏,她笑得更欢快了。
他想起第一次一起吃饭时,曾看到她在店外的电视屏幕前凝神观看旋转木马的影像,对那悲戚的神情记忆犹新。被父亲搂抱着乘坐旋转木马上想必是她童年的心愿,今天借他来实现。
赵敏的确在利用他寻找缺失的父爱,一整天都表现得天真烂漫,拉着他的手东跑西跑。那神态真实自然,是除去伪装戒备后的本性,他越发怜惜她,满足她任何要求。她想吃彩色的棉花糖,他就把所有颜色都买下来。想吃糖炒栗子,他就一颗颗剥好了喂她。她想让他背一下,他爽快答应,背着她在长阶冲上冲下,惹得她大笑惊叫。以前他常这么哄珍珠,做起来一点不生疏,他同情她怜爱她,愿意把她当女儿宠爱,修补她的心灵创伤,这么想也能减轻出轨的罪恶感,欺骗自己是在行善事。
他们玩到傍晚方还,回城后到市中心吃晚饭,路过威海路的咖啡馆,被正在店内和朋友谈生意的景怡瞧见了。他惊讶注视玻璃窗外勾肩搭背行走的男女,没留神将端在手里的咖啡倾在了腿上,被烫得跳起来。巨大的冲击盖过了洋相造成的窘促,当晚愣是失眠了。
老冤家果真出轨了,他替妻子和相关人等愤怒恼恨,目前虽然暂时失去了赛家女婿的头衔,但为将来计,这事必须过问。为此第二天一早就给秀明打电话,叫他出来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