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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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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传捷报, 贵和急着同家人分享喜悦,次日早饭全家聚齐, 他落座后念出一句感慨。

  “迟来的爱情就像六月的山花般美丽。”

  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他。

  美帆最富诗意, 笑赞:“哎呀,大清早听到这样优美的句子, 连豆浆都变得香甜了。”

  珍珠已会意,忙问:“三叔求爱成功了?郝所答应跟您交往了?”

  贵和像凯旋的英雄般骄傲:“有志者事竟成,你三叔这次又成功完成了一次正能量的测试。”

  家里的剩男脱单, 确系一大喜讯,他立刻收获了满仓祝贺,持续成为关注焦点。

  千金等不及要参加他的婚礼,扭头吩咐丈夫:“哥哥,你快打电话问问, 看下半年还能不能定到好一点的场地办喜事。”

  景怡表示待会儿就去打听, 珍珠忙声明:“姑父别找太豪华的地方, 三叔的婚事是爸爸和二叔承包,太贵了我们家负担不起。”

  在座的只有千金会跟她较真,数落:“你这丫头太叫人寒心了, 你三叔平时给你零花钱时多大方,你再小气起码也该装装样子才对吧?”

  珍珠辩解:“我是实诚人, 跟亲人更该坦率, 这点三叔能理解,是吧,三叔?”

  贵和也怕麻烦家人, 不住点头说是,趁便对两位兄长说:“那个,大哥二哥,婚礼的事我自己能搞定,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佳音忙说:“那怎么行呢,办婚礼可不是小事,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郝所条件那么好,我们要是不出力,也太怠慢人家了。”

  这事是多喜的遗愿,也是她和丈夫不可推卸的责任。

  景怡跟着劝说:“大嫂说得很对,这事我们必须出力,你就别推辞了。话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贵和笑得很羞赧:“我刚领到门票,还想多看看恋爱途中的风景,不想那么快直奔主题,这也是郝所的意思。”

  美帆调侃:“你还叫人家郝所,不改称呼吗?”

  “这不昨天刚上岗,还没步入正轨嘛。”

  有欢笑佐餐,全家人的胃口都开了,佳音问起贵和换房子的事,得知尚无进展。

  “我们公司那财务总监本来说要买,可他老丈人最近生病,家里的资金出了漏洞,买卖也搁置了。再等等看吧,我那房子地段好,不愁卖不出去。”

  美帆为他担心:“就怕再等郊区的房子也涨价了,如今房价一天一变,比豆芽还长得快呢。”

  这点他心里有数:“申州还好吧,调控挺严的,那些二三线城市才可怕,有的地方半年内房价就翻了一翻,本来能买三居室的只能买两居室了,本来能买两居室的连一居室都买不到了。有的年轻人好容易存够首付,一看房价又跑老远,不吃不喝也追不上。”

  胜利对未来的恐惧有一半源于居高不下的房价,听了三哥的话胆寒道:“那不成夸父追日了,看来以后普通人都得当房奴,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还债。”

  美帆安慰:“你不用担心,爸留了房子给你,除非去外地发展,否则不需要买房。”

  可这话消除不了他的忧郁。

  “我是为那些需要买房的人难过,我们班有个同学一家七口挤在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她一个女孩子连换衣服的地方都没有,冬天还得去借亲戚家的浴室洗澡,她爸爸说申州房价太贵,家里是绝对买不起新房的,她只能嫁出去才能改变命运,实在太可怜了。”

  赛亮不想小弟变成烂好人,说:“有房子住就不错了,至少不用交房租,现在房租也跟着房价涨,好多外地来的打工仔工资不高,还得租房子住,每个月都为房东打工了。”

  他的本意是让胜利看清现实,世界上受苦的人太多,同情不过来,不意引起大嫂感叹。

  “我们国家的房价怎么那么高啊,大大超出普通老百姓的收入水准了。”

  贵和身处相关行业,有一定发言权。

  “这问题说起来可就复杂了,总的来说房价坑苦了老百姓也养肥了一帮人,我们天天盼着房子降价,可有的人还巴不得房价使劲涨,说白了就是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拔河,谁输谁赢还得看裁判怎么吹哨。”

  美帆说:“现在国家不是正严厉管控房价吗?出台了好多限购政策。”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吃惯油荤的人不会轻易撒口的,有些地方政府为了创收还勾结地产商炒地皮,推动房价上涨,对中央的调控阳奉阴违,去年国内不是出了好几个‘地王’吗?那就是典型的坐地起价,带动周边房价上涨。”

  话题发散到这儿触动了景怡的心病,嘴里的食物似乎全成了砂子,嚼不动咽不下,知道自己的脸色大概变了。

  幸亏大舅哥出来发言,变相掩护了他。

  “这事我也知道,住建部不是发了批文说要重拳整治吗?这些人以后不敢乱来了吧?”

  贵和冷哼:“你太小看他们的胆量了,富贵险中求,为了暴利这帮人什么都敢干。国家想彻底清理整顿还任重道远呢。”

  他说得没错,遥远的清泉市就正上演着此类阴谋,景怡近期关注了当地多家媒体的微博,怀着等待刑讯的心情等待金永继等人的围猎。

  五月的最后一天,几个账号相继刷出重磅消息,开元地产以72.35亿的天价拿下城东七宗土地,此事不止轰动清泉市,也令举国震惊,研究人士分析未来一年将有大量热钱涌入该市,促成清泉房价飙涨。

  奸商贪官们发动了收割机,老百姓像韭菜被一茬茬收割,景怡见证了悲剧的诞生,对内不能发挥任何主观能动性,压力全凝结到内部,破坏他的健康。

  当晚他勉强吃了半碗饭,放下碗就闹起胃疼,悄悄躺在床上忍痛,不久被千金发现了。

  摸到他额头上的冷汗她着急心疼,急着拉他起来去看病,景怡不忍连累她,让她帮忙去药店买些助消化的胃药。千金匆忙出门,在药店遇上正在买药的赛亮。

  “二哥你也在啊,买什么药呢?”

  她一走近赛亮就拿起柜台上的药盒放进公文包,千金不好打发,抢了他的收银条,上面写着“中美史克必理通”一盒。

  这是种常见的处方药,功效是止疼。

  她盯着二哥问:“你哪儿疼啊,止疼药吃多了可不好,有毛病得去医院检查。”

  赛亮腹痛时有发作,想去看病又总是腾不出时间,好在吃止疼药能对付过去,以为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日复一日拖着。他连美帆都隐瞒,自然不会跟妹妹说真话,敷衍:“没什么大毛病,只是牙疼。”

  千金信以为真,幸灾乐祸地损他:“我看你平时损人的话说太多牙齿才会疼,还不赶快改改这臭毛病。”

  赛亮懒得理会这只噪山麻雀,冷着脸走了。

  景怡吃了药胃疼好转,夜里又遭失眠围困,找不到对症的方剂,下楼去喝闷酒。秀明出来小便,正好听到他的叹气声,完事后跑来查看,见他坐在餐桌前出神,跟前只有酒瓶和半杯啤酒。

  他觉得反常,上去过问:“你怎么了,半夜三更跑下来喝酒,还唉声叹气的。”

  景怡无精打采瞟他一眼:“没什么,睡不着想喝点酒。”

  “出什么事了?不会是快要破产了吧?”

  这话貌似关心,说者眼中却隐然闪着期许的光芒,景怡不吝用恶意揣度冤家,冷嘲:“你就巴不得我破产是吗?”

  “切,关我什么事。”

  秀明见人喝酒跟着嘴馋,拿来杯子让他给自己倒一杯。

  景怡不情不愿照办,看他喝得美滋滋的,心里更不是滋味,禁不住想传播苦恼,问他:“老赛啊,你平时干过什么坏事吗?”

  秀明警惕地打量他:“干嘛?想给我下套啊?我行得正坐得端,从没坑过人害过人,这点肯定比你强。”

  景怡勉强露个笑,又问:“那让你干好事,你乐意吗?”

  “干好事是积德行善,我当然乐意。”

  “如果行善会让你付出惨痛代价,你也乐意?”

  “什么行善需要付出惨痛代价?”

  “比如见义勇为,救了别人,自己家破人亡了,你肯吗?”

  秀明开动脑筋想了想,回答:“那得分情况,假如牺牲我一家,能保卫千万家,我就愿意。”

  他在景怡心目中的形象历来有勇无谋,考虑问题的方式和草履虫差不多,于是提醒:“真的假的?你就不觉得这么做对不起自己的老婆孩子?”

  岂知秀明有一套逻辑:“是对不起,但也拯救了更多人和他们的老婆孩子啊,人还是得有点牺牲精神,要是凡事都首先想着自保,哪儿来那么多烈士啊,社会也不可能进步啊,你说是不是?”

  景怡陷入被动,试图否认他这种政治正确的观点,再次设问:“站在集体的利益考虑,你这种想法是没错,可对于个体来说就太不公平了,每个人的权利是平等的,谁都没资格强迫他人接受牺牲,不是吗?”

  他潜意识里其实是在为自身辩护,以逃避令他痛苦的内疚。

  秀明向来不能靠言语取胜,这回如有神助地流畅反驳:“你这不是说废话吗?牺牲本来就是自愿的,那不愿意的就拉倒,这本身没什么,但是拉倒之后还要叽叽歪歪给自己找理由的就活该挨骂了。打个比方说吧,你看见有人掉水里边了,但自己不会游泳或者怕死没下水去救,事后闭嘴就完事了。如果说怕受良心谴责,或者怕被别人谴责,而找一大堆理由为自己开脱,那就纯粹矫情又欠抽。为什么?因为这是在妄图否认牺牲是一种美德,把懦弱自私推到和牺牲同等的位置,偷换概念,拉低道德水平线。对这种人我坚决鄙视。”

  一席话尽情尽理,威力胜过一百个耳光。景怡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听大舅哥讲经论道,竟有些佩服他那朴素的道德观,怪道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简单耿直的人每每凭热血行仁义之事,而越是心思细腻见识深远的人越容易思前想后裹挟私心。

  他哂哂道:“你说得有道理,思想觉悟很高嘛,不错不错。”,又开了一瓶酒,主动为对方满上。

  秀明并非真傻子,对他狐疑多多。

  “你绕了这么大圈子究竟想说什么?你对什么人见死不救了吗?是不是把交不起医药费的病人赶出医院了?”

  “我只是个大夫,那种事也轮不到我做啊。”

  “你小子心里肯定有鬼,不过我也没兴趣知道,只要别对千金起坏心就行。”

  二人干了一杯,贵和来了,他刚干完工作,下楼来找吃的,纳闷他俩为何半夜喝酒。

  秀明得心应手地抹黑妹夫:“这人干了坏事,在这儿忏悔呢。”

  景怡轻描淡写否认:“你别瞎说。”,又招呼贵和过去一块儿喝酒。

  贵和欣然应邀,不久佳音出来查看,景怡笑称他们恰巧都睡不着,随便喝两杯。秀明二话不说给妻子派任务:“给准备点下酒菜吧。”

  景怡不愿劳动大嫂,埋怨他:“这么晚了,别麻烦人家了。”

  “反正都醒了,做几个菜又怎么了。”

  “你自己没手啊,就知道使唤别人。”

  “我使唤你老婆了吗?叽歪个屁啊。”

  他越反对,秀明越要显摆一家之主的风范,口气强梁地喝令妻子:“快,赶紧做去。”

  佳音心里扣燃了打火机,碍于妹夫三弟在场不便发作。

  贵和已灵醒地站起来。

  “大嫂你回去睡吧,我来弄。”

  佳音不能失了道理,连忙笑止:“没事,我弄比较快,你们都坐下吧。”

  她言谈举动洒满温情,给足了丈夫面子。看到秀明理所当然的态度,景怡贵和暗暗交换不屑的眼色,一致认定他是不识好歹的蠢货,早晚会有后悔的一天。

  干亏心事的惩罚很持久,此后清泉市房价暴涨的消息不断凌迟景怡的心,像是嫌他想象力不够丰富,不能形象联想房奴们的苦痛,这天科室送来一位自杀的急诊病人。这位42岁的男病患因失业偿还不了高额房贷,房子即将面临查封,困顿下生出断见,一瓶盐酸灌下去烧毁整个消化道,徘徊在死亡边缘。

  守护他的是悲痛欲绝的妻子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儿,惨况锥心,景怡的良知再受拷打,食欲消失了,整个中午都坐在办公室沉思。

  期间晏菲从门口经过,见状进来问候。

  “金大夫,您不去吃饭?”

  景怡忙藏起忧虑,可变脸的速度快不过她的眼力。

  “您好像心情不太好,遇上不开心的事了吗?”

  “没有。”

  他本想一笔带过,又不愿她多心猜疑,索性淡淡交代:“我在想早上那位自杀的病人,觉得他和他的家人很可怜。”

  晏菲放了心,笑道:“您心地太善良了,老是把别人的苦难转化成自己的压力,这样会很辛苦的。”

  “我只是感慨一下,谈不上受苦。”

  见她没有离去的意思,他礼貌地拖过旁边的转椅请她坐下。

  晏菲并不推辞,她正思慕着这个男人,渴望与之交流,就坐后微笑搭话:“我也很同情那位病人,但是这辈子大概都体会不到他的痛苦吧,因为根本买不起自己的房子。”

  景怡笑道:“你是女孩子,将来嫁了人,你老公会给你买的。”

  “那也是他的房子不是我的。”

  她语气很认真,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话外音,又笑了。

  “因为是他的婚前财产吗?我常听人谈论这个话题,如今的人一说起结婚就要算经济账,好像婚姻是项投资,风险系数还很大。”

  他话里隐含批判,她应答也有理有据:“因为现在婚姻的稳定性越来越低了吧,去年全国各大城市的最高离婚率不是都升到39%了吗?全国的单身人口也达到了两亿,结婚率却在逐年下降。”

  “这我倒没怎么关注,形势都这么严峻了?”

  “您这种家庭美满的人是没必要关注这些负、面、信、息。”

  景怡真有点好奇了:“是什么导致离婚率这么高?有人研究过吗?”

  “有啊,排名前六位的离婚原因是出轨、家庭暴力、性格不合、婆媳问题、不良嗜好和房子,其中出轨排在第一位。”

  话题顺流而下来到这里,她隐蔽地小施引导,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他不枝不蔓地发表见解:“如果是为这个原因离婚,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维系婚姻最重要的是责任心,一个缺乏道德感和自律性的人不配拥有幸福稳定的婚姻。”

  “可是很多已婚人士都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失去激情,整天面对的都是柴米油盐的琐事,生活越来越枯燥乏味,就会不由自主地对另一半产生厌倦,在遇到外来诱惑时很难把持住自己。”

  “这涉及到价值观的问题,单靠爱情的确无法维系婚姻,不是有科学研究证明吗?爱情是由大脑中的化学物质巴胺、苯、乙、胺和催产素构成的,类似一种“化学鸡尾酒”,时间长了,人体就会对这种物质产生抗体,两年左右就彻底失效了。”

  “夫妻间如果没有爱情,那还剩什么?”

  “真正能使婚姻长久的是夫妻间的情分,老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两口子在一起时间越长,共同的经历越多,情分也就越深。懂得感恩并且重情义的人会把二人之间的情分当做资产来珍惜。每个人婚后都有可能会遇上比配偶更优秀更具吸引力的人,但已有的夫妻情分是新人无法取代的。假如夫妻双方都持这种观点,婚姻就能长久。换句话说,在婚姻中追求激情和新鲜感的人,就像掰玉米的猴子,最终只会落得两手空空。”

  男人的言辞光明磊落,仿佛一堵高墙挡住晏菲窥探的视线,她暗自失落,面上仍风清云白,含笑夸赞:“您说得很对,要是人人都像您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幸的婚姻了。”

  “哈哈,你不如夸我运气好,刚好找到跟我观念相和的人。”

  “看您就知道了,您太太一定也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这句同样是试探,换了其他人景怡该警觉了,可惜他已被自身的主观意识麻痹,将晏菲列在安全名单里,只感觉她这个误判很幽默,噗嗤失笑:“算是吧。”

  假如妻子的心眼像他一样多,他就不会那么喜欢她了。

  心有所念,回应立现。不到半分钟千金便来电向他报喜:“哥哥,我考试通过了,拿到资格证了。”

  她上周报名参加了西式面点师国家职业资格中级考试,目的是试试水平,结果竟顺利合格了。

  这在景怡眼里不是个事,为讨好她装出欣喜:“是吗?真是太好了!”

  “刚刚才公布成绩,我考得很好,理论得了满分呢。”

  “太棒了,不愧是我老婆,真厉害啊。今晚一定要好好庆祝,你想要什么礼物,我下班买给你。”

  “礼物以后再买吧,大嫂给我准备了庆功宴,你下班以后赶紧回来。”

  “好好,我下了班就回去。”

  景怡挂断电话,有如下场的演员情绪迅速平淡,却因演技逼真,已经把身边的观众骗住了。

  晏菲笑问:“您家有喜事?”

  这话像镜头射过来,他本能地重新入戏:“哦,我太太前段时间参加西式面点师资格考试,取得了中级职业证。”

  “那真是恭喜了,她想从事烘焙行业?”

  “她学着玩儿的,就是一般的兴趣爱好。”

  他至今还以为妻子只是一时新鲜,多学一项娱乐技能而已,到了晚间才发现事态正在脱离掌控。

  庆祝会刚开始时气氛欢乐融洽,家人们挨个向千金贺喜,轮到胜利时他表达了强烈的羡慕:“姐姐你真棒,一下子就过关了,我的高考要是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贵和让他拿出行动来:“你得认真向你姐姐学习,人家多勤奋刻苦啊,每天读书练习,这么努力付出当然会有回报。”

  “那是因为姐姐热爱做糕点,我对读书可没那么大兴趣,都是被逼的。”

  千金用鼓励替小弟打消惆怅:“兴趣是可以培养的,我是想到以后要开蛋糕店才有这么大的干劲,你把工作赚钱定为学习目标也会有干劲的。”

  听了她的话,惊讶满座开花。

  珍珠抢先采访:“姑姑还真打算开店啊?”

  “那当然,等明年考上技师证我就开店。”

  她事前未与丈夫做过沟通,景听她自作主张景怡心里不禁发慌,二嫂部分感受与他相通,当即替他发问:“你不是打算生二胎吗?有了老二还去开店?”

  千金不以为然:“那有什么不可以?找人帮忙看孩子就行了,我已经决定大干一场,在业内做出一个优秀品牌。”

  “做品牌得有大的投资吧,姑父,您打算给姑姑提供多少创业资金啊?”

  景怡被珍珠推到前台,忙端起官方式的笑容:“那要看她的意思了,我会尽全力支持的。”

  千金不知丈夫言不由衷,欢喜地搂了搂他的脖子:“我会给你高回报的,让你做排名第一的大股东。大嫂,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到时你得帮我啊。”

  佳音乐于助兴,笑着点头:“放心,我都记着呢。”

  灿灿认为母亲异想天开,忍不住泼冷水:“妈妈,开公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没有从业和销售管理的知识经验,盲目行动肯定会失败。”

  “我知道,在创业前我会先进行工作实践的。”

  为堵儿子的嘴,千金斗志更高,向景怡下派指示:“我打算下半年学习工商管理,你帮我找找有没有速成的学习班,要不找家单位让我去实习。”

  景怡这会儿不能当众扫她的兴,只得点头打哈哈。

  幸好有二嫂自觉自愿替他代言,问千金:“你把行程安排得这么满,要是怀孕了身体吃得消吗?”

  “放心,我能行,我有个同学怀孕九个月了还在工作,生完孩子的第二个月就开始上班了。”

  “你不是孕期敏感体质吗?”

  “医生说我第一次怀孕时太瘦了,气血不足才会那么难受,现在我身体状况很好,一定没问题的。”

  “可是刚出生的小孩儿还是该由妈妈亲自带,这样对孩子的成长更有利,你既然打算生二胎,未来几年还是该把精力多放在家庭上。你们家又不用你挣钱,何必急着创业呢?”

  “我都三十岁了,再拖几年精力就跟不上了,这半年我在外面学习交了很多新朋友,观念也更新了,人活着还得有追求,事业对女人来说也很重要,有了事业才有安全感,我希望能成为独立自主的人。”

  千金一五一十抒发感想,再没想到这些话会刺伤丈夫,景怡心情顿时糟糕得像遭受子女反叛的父母,脸上呈现干扰波,表情不那么稳定了。

  好几个人都发现这点,只有珍珠直言不讳指责千金:“姑姑,您这话说得太过了吧,难道姑父没给过您安全感?您现在一口一个要独立,多让他难堪啊。”

  佳音忙呵斥:“就你多嘴,好好的挑什么事?”

  “姑姑本来就说错了,好像姑父一直在压迫她似的,太伤人家的心了。”

  千金后知后觉地着了急,不敢承认错误,先拿侄女当替罪羊:“死丫头,我没那个意思,你少挑拨我和你姑父的感情!”

  景怡再不表态现场就会失控,忙当和事佬。

  “你别怪珍珠,她是为我们好。”

  劝住妻子又冲珍珠和其他人打马虎眼:“不过珍珠你也别担心,姑父不是那么敏感的人,你姑姑能有自己的理想,我衷心地替她高兴,夫妻间本该相互扶持,凡是她的需要我都会尽量满足。”

  贵和明白他的用意,默契地拍马屁:“景怡哥真是心胸开阔的男子汉,千金,还不快表示一下。”

  千金赶紧使劲亲了丈夫一口,刚刚冒头的尴尬在热烈的掌声中消融了。

  景怡的生活出现危机,对秀明来说情势却一片大好,上床时他舒心地打着扇子,比做成一笔大买卖还欢喜。

  “谢天谢地,千金终于开窍了,等她实现经济独立,我也能安心了。”

  佳音一晚上没主动提这事,听了他的话才表露担忧:“我觉得景怡不太高兴,这事会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管他高不高兴,老牛吃嫩草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我早就希望千金能名正言顺拥有自己的事业了,这样她付出的青春才有价值,就算将来老金变心,跟别的女人跑了,也不会危害到她今后的生活。爸生前就是这么考虑的,才让他们搬回来住,现在看来他老人家真明智啊,没有我们在一旁督促,千金这会儿还被老金绑在家里稀里糊涂过日子呢。”

  秀明能说出这番见解,说明他是明事理的,这就招致敏感者的怨气。

  不知者不罪,反之,知错犯错则是要罪加一等的。佳音认为丈夫对她和小姑子实施双重标准,分明是漠视她的利益,不顾她的感受,联系他平日种种颐指气使的傲慢举动,实在叫人寒心。

  秀明迟钝,没察觉妻子正在结冰,过了几分钟叫她帮忙递东西,连喊几次都没回应,这才引起注意。

  “我叫你帮我把指甲剪递过来,你发什么愣呢?”

  佳音慢腾腾起身递上指甲剪,不温不火道:“我在想我的青春付出得是不是有价值。”

  她随便一招就得手,秀明还没做出防御,又被快剑连续刺中。

  “你为自己的妹妹设想得这么周到,有考虑过我的将来吗?”

  “你的将来怎么了?有我在还会饿着你冻着你?”

  “你觉得我只配给你打工是吗?就没想过我没准也能干一番事业呢。明年千金要是真的创业,我就去跟她干。”

  “你去帮她,家里怎么办?”

  “这个家是我一个人的吗?你就不能出点力?”

  “我要挣钱,哪有功夫管家?”

  “以后我也挣钱,这样你的压力减少,就有精力操持家务了。”

  “我说你发什么神经?难不成也想闹独立?”

  “你不是很支持千金独立吗?为什么不能支持支持我?就那么小瞧我?”

  妻子擅长以最小的火力造成他最大的伤亡,哪怕他陈兵百万也挡不住她轻快的单骑,唯有靠逞凶虚张声势。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最近刮的是什么风,都把你的脑子吹得不正常了。”

  佳音捂了捂耳朵,终于微微皱起眉头,却仍旧风平浪静,衬托得秀明像个无端发病的狂躁症患者。

  “我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价值,有了价值才能换取他人的尊重。”

  “谁不尊重你了?”

  “谁不尊重我谁知道,还需要我点名吗?”

  丈夫已气得发抖,她还像没看见似的恝然自语:“有的人看不起我,认为我只配做家庭妇女,靠着老公赏饭吃,我再不争口气,还会有看不完的脸色,那样活着该有多憋屈啊。”

  说完到底扭头正视高压锅般呼呼喷气的男人,略带诧异地问:“怎么这样看着我?脸红脖子粗的,中暑了吗?要不要给你拿瓶藿香正气液?”

  关心的语气居然挑不出毛病,秀明师出无名,被迫干咽怒火,咆哮一声:“不用了!”,躺倒的动作活像打架。

  佳音轻裘缓带地爬上床,拿起刺绣绷子在灯下作业,秀明自己不好过,也不肯让她安生,翻身大骂:“我说你明天再绣不行吗?老开着灯,叫人怎么睡得着!”

  佳音不吃挑衅,聪敏地回以贤惠状。

  “是,我到外面去绣,你好好休息吧。”

  大概是得道多助,她出门时正好遇上去厨房拿饮料的贵和。

  “大嫂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我想把这点活儿干完,你大哥嫌我开灯晃眼睛,我到厨房去绣。”

  她的宽和大度立马为她赢得支援,贵和愤懑嘲弄:“哎呀,他可真娇气啊,也只有你能忍受他了。”,接着还推开门往里张了张,公然向大哥抛出一声冷嗤。

  秀明被妻子的软刀子捅成蜂窝煤,暴躁地拉起被子蒙住脑袋,恨恨埋怨她变了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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