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惊呼、内侍奔走?梁柱在旋转,雕龙琢凤盘旋狰狞…皇上!皇上振作!皇上!召太医,快去召太医呀!皇上…尖叫与叱吒眩乱成一片,贵客的纷挤慌乱推拥着董贤,满殿冲撞的内侍,奔入殿护卫的羽林军,推倒的几案,皇上的血…董贤茫然推开重重华衣与人群,琉璃敲碎的杂音,纠缠剑戈锵当,殿外纷纷的车马嘶鸣,传信黄门横冲直撞,朱诩侧身慌忙回避,每个人都在问怎么了,是不是有刺客,皇上…朱诩看见了董贤。
董贤伸出手,用力推挤开身边的人,急切地看着朱诩,身旁的羽林军们却拉曳住董贤,拖回混乱的内殿,董贤在叫什么,可是朱诩听不到,已被朱蟒紫袍吞没…
那日以后,刘欣便卧床不起。大多数的时间里,只躺在御榻上听取政事。担任领尚书事的董贤把奏章念给他听,群臣也必须透过董贤才能见到皇上。
倚着枕垫,刘欣望向窗外,树影被太明亮的阳光映成晕白,春天的阴霾已隐,仲夏的明媚,在无力的身上洒下点点暖意。刘欣一笑,茫然不语。好美的园景,躺在一树桃花下死去,一点痛苦都没有的话…
大鸿胪禀报道:“乌珠单于请求朝见,万岁请降旨。”刘欣微笑道:“圣卿,教尚书拟旨,嘉许藩属一片忠心。上朝,就免了吧!”
“遵旨。”董贤道。大鸿胪退下后,董贤扶皇上起来,由宋弘手中接过药,喂刘欣慢慢服下。刘欣倚靠在董贤的胸口上“真奇怪…饮药竟会药醉呢!”董贤道:“万岁歇睡片刻吧!”
刘欣笑,附在董贤耳边道:“待朕痊愈,再赐圣卿金丸一服,教卿伏罪。”董贤笑着一推他:“呸!还敢服那玩意儿?乖乖休养着吧!”
起身欲去,却被拉住衣袖,刘欣留恋地笑望着他,董贤只得回转,俯身吻住刘欣,皇上的口中含着药和血的腥味…刘欣托着董贤的脸,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晕红。
“你总算主动吻朕了…”董贤俯视着皇上,低伏下身,和皇上贴偎着脸,喃喃道:“以后…我再也不逃了。你一定要好起来…再抱我,疼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当真?圣卿?”“嗯,我们是相同命运的人哪…”董贤爱怜地吻着他的眼,他的唇。“圣卿,朕总算…总算盼到你了,”刘欣激动地抱住他“朕要好起来,今后永远和圣卿共同欢乐,朕一定要好起来!”
董贤平静的微笑中,有种类似幸福的伤感。皇上的睡容,出现了从没有过的安宁。步出寝殿,宋弘阻止住董贤的去向:“司马大人,请勿离开万岁身侧。”董贤微微仰首:“退下!”
“万岁病重,万一…”“万一怎么样?”董贤冷笑“小小奴才,也敢干涉大司马?皇上会痊愈的,退下!”
“奴才不敢,司马大人…至少…勿离此殿…”这忠狗似的奴才!董贤怒道:“你敢管我?想被调到甘泉宫吗?”宋弘一惊,调离未央宫,就见不到皇上了,董贤做得出这种事的!忙跪道:“奴才该死,可是万岁不能见不到司马大人,求求司马大人不要再伤万岁的心了。”
“这不用你说,我去去就回来!”董贤不理会宋弘,径自和左右走了出去。马车一出宫门,便以最快的速度狂奔,一双白马狂风般,在长安大街上掠过。剧烈摇晃的车厢中,董贤扶紧厢壁,压抑着激动,终于…这最后一面,过往的最后一缕牵连…
被心腹引来的朱诩,一看见车帘内,便是一怔,不知是真是幻。董贤召手示意他上车,朱诩立即上去,马车几乎在同时启动,冲出司马府的侧门。
狭小的车厢内,两人几乎全身都紧紧贴偎住,朱诩难以克制地扯紧董贤的头发,深吻着董贤。“啊!阿贤…”朱诩喘着息,颤抖地抚着董贤的脸。“不行…车上…”
董贤在哭,朱诩努力克制下来,拥抱住他,以吻为他拭泪,低唤不已:“阿贤…阿贤…”说不出话的两人,只能相拥摩面,交贴着颈,时而温柔,时而激动地娑摩着脸。
车子何时停了,两人都没有发觉。“司马大人,到了。”朱诩放开董贤,为他整理了一下发冠衣领,略为振衣敛容,掀帘下车,侍候董贤下来。
熟悉的旧宅院内,两行半老的仆婢列队迎接。董贤的手还放在朱诩肩上,顾盼周遭,家人久不居的庭园,整洁得近乎萧条。低叹了一声,微笑道:“今天才知道,自己这么喜欢这个家。”
朱诩笑而不答,董贤踱了踱步,道:“你们全回去吧!今日我要在故居静一静。”仆人们应诺,整齐地退下了。董贤的背影,宛如被遗弃在废墟。朱诩一向前,董贤便回头,笑道:“诩,可以重新开始吗?”
“重新…开始?”“嗯,一切都重来。”董贤仰首深吸着花香“我是个小侍郎,休沐回家,阔别了多年的你来找我…”朱诩笑了“你呆住了,看着我走向你…”董贤柔美的笑容在阳光下发出光芒,光影纷坠,朱诩一步一步接近。董贤下意识地后退,泪水纵横在笑容中,缓缓摇头:“不,不是真的…真的是你…”“是我,”
朱诩说“而且我来告诉你我爱你,多年来只等着你…”“不,不是的!”董贤捂住脸,拼命摇头:“不是的!我们只是兄弟之情,朋友之情!”朱诩拥住他:“什么之情都好,总之只要你!”
“诩…”董贤投入那个朝思暮想的怀抱,恸哭出声。“圣卿?”彷佛看见董贤哭泣的脸,刘欣心一恸,醒了过来。是微风抚弄枝桠的喑鸣。好冷,明亮的午后寂静的蝉鸣,竟没有一丝夏的温度。刘欣掩袖咳了一声,袖上沾了几点血渍。
“圣卿?圣…咳,咳咳…”刘欣撑起身,却引发一阵钻心的刺痛而猛咳。虫鸣声喧噪,两人挽着手默默漫步。
几次朱诩想问,董贤都只是低头不语,或无奈地向他一笑。推开书厢的门,纤尘不染的书房内,散发的不是旧时笔墨清香,而是一种太阳的味道,曝晒的简册的味道。
朱诩看着董贤找出一个扁平的漆盒,跪坐着仰望朱诩,想说什么。朱诩也坐了下来,手肘放在几上撑着脸微笑看董贤。“那天…在木屋里,你问我怕些什么。记得不?”“嗯,你在怕什么?”
“怕你。”董贤直视着他“我很自私,只要人家爱着我、为我做一切的事,而我什么都不要付出。”
“因为你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吧?”朱诩早有准备。“对,你和皇上说爱我,可是那算什么?当我老了,你们还要这不能给你家庭子女、不能取悦你的又老丑又卑贱的我吗?”
董贤低着头掩藏不安,近乎愤怒地问。朱诩用力扯开衣领,残忍的伤痕纵划在肌肤上:“这不能证明吗?我要的不止是你的身体而已!”
“不能证明,”董贤的话是两面的剑,同时刺着两人“爱是不能证明的,除非死…只要你活着,就可能抛弃我…什么证明都没有用。”
“你…”朱诩好不容易平息住心脏的刺痛“就是来说这些话的?”董贤的声音使午后的阳光乍然冷却:“请你择人婚配了吧!”
扶着柱子,好不容易站稳的刘欣,微喘着息,走到窗边。殿内实在太暗,绝望的冷暗像要吞噬掉他。窗边的日光使他安下了心,仰首承接着芬芳的暖意。
此刻,只想藉圣卿的身体取暖,靠在圣卿胸脯上,玩着圣卿丝泽的发…那一夜也是这样的夏,圣卿的乌纱拂面,粉红色的唇在隐约中诱惑,即使只是回忆也强烈地憾动着肺腑。
刘欣踉跄不稳地走了出去,推倒了屏风,黄门、侍中们忙赶了上来,皇上保重!皇上请回榻、御医…刘欣推开,撑起身体,华丽的屏风上散乱着皇上的白衣黑发,才一站,又往前扑跌,被宋弘牢牢扶抱住。
“啊,宋弘…”刘欣安心一笑,拉紧宋弘的衣领“搀朕…到清凉殿去,现在…”一把被按在墙上,怀中的漆盒坠落,发出巨响。
“这是我等了十几年的答案?这是我为你生、为你死的答案?”朱诩按住董贤,不敢置信地问。董贤别开脸,僵硬的表情一动就会碎掉般。
朱诩缓缓放开他,惨笑了起来“没错,你…你就是这么自私…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以为…我不懂吗?令我一直不愿表明心迹的,并不因为你是个男子,而是你的个性啊!”董贤怔然看着朱诩。
“还有什么比爱上自私的人更不幸的?”朱诩握住董贤的腰,把脸抵在他额上“…你以为自己够痛苦,所谓痛苦的程度只有那样子而已吗?我…我一直在忍耐的,你想过吗?”
董贤用力推开朱诩,几乎哭了出来,大声道:“那就离开我!我这样的罪人,正应该待在宫里,直到被皇上厌倦、降罪,像所有的佞臣一样的下场…”
深吻阻止了董贤的话,想推开朱诩,身子却一点力量也没有,溶化掉了一般,沉溺于灼热的交流。董贤不由得掐紧朱诩的背,身体无法撒谎地反应着。襦裤的带子被大力扯断,董贤一惊,朱诩…
“啊…”董贤全身僵硬,朱诩低下头含住了,董贤呼吸困难地揉着朱诩的头发,压抑地呻吟。
“放…开…不行…诩…啊!”董贤控制不住地叫出声,神智冲晕了,在朱诩的咽含中,眼泪不停地掉“诩…嗯…”朱诩放了开,董贤软软地伏几喘息,泪水湿透了衣袖,朱诩抱住他的腰,董贤也无力挥开,被俯按在几上,裳裙被掀起,直揭到腰际。“不要,诩,放开,不要看…”董贤又窘又悲又气。
“我不放,”朱诩按着他的头,看不见朱诩的表情:“你是我的妻,我的人,你承诺过。”
还来不及开口,朱诩已低俯下去,随着舌尖的探入,董贤全身都软了,咬紧了牙,颤抖得心脏几乎停止,濒死一般。
再不停止,也许真的会死掉,叫也叫不出来…终于,身子被翻转过来,董贤再也压抑不住,主动抱住朱诩,朱诩却拉开董贤的手腕,按在几上,冷冷地俯望胸口起伏不已的董贤。
“诩…”董贤的身体像火,又像水般漾荡。朱诩却只是看而已,董贤哭了,满脸通红,这不是羞辱吗?这么地焦灼时,诩却…“求我吧!”朱诩道“你真的能忘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