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坚守坑道的第15天,也就是郭样进入坑道的第10天,叉发生了新的困难:坑道里的存水用完了。人们把那几个存水的大汽油桶,翻来覆去地磕打,再也倒不出一滴水来。
事实上,前两三天,郭祥已经严格地控制用水,每天每人只能分到一搪瓷碗。团指挥所对此事异常焦急,曾经几次派运输队送水,伤亡很大,送来的水却很有限。由于缺水,大家眼瞅着饼干硬是咽不下去,有时候饼干的碎末被呛得从鼻孔里喷出来。人们渴得实在难忍,就用牙膏解渴。但这只不过能润润嗓于,缓和一下暂时的痛苦而已,究竟能解决多少问题呢?到了第18天,牙膏也吃完了。已经发现有人在偷偷地喝尿。战士们脱光了膀子,抱着手榴弹,紧紧贴着潮湿的石壁,来减轻一点焦渴如焚的感觉。人们仿佛第一次认识到:那在生活里最平常的东西,那在地球上最普通的名之曰“水”的东西,是何等可贵的珍品呵!这时候,在精神上负担最重的,除了郭祥,恐怕就是从二号坑道里漏来的卫生员小徐了。这个个十六七岁说话还有些童声童气的孩子,虽然同别人一样渴得嗓子冒烟,但他更难受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伤员们极力抑制着的低声呻唤。他仿佛觉得伤员们喝不上水,全是他的过错似的。他焦躁地在坑道里走来走去,一遍又一遍地察看着坑道的石壁,看能不能找出一滴水来。终于,他在一个潮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条细细的石缝.不时地渗出一两滴水珠。他非常高兴,就撕了一缕棉花,把水珠蘸起来,拧到小碗里。尽管石缝是那样的吝啬,总算有了一丝希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耐心工作,居然拧了大半碗水。然后,他就把小搪瓷碗架在小油灯上烧起来。
小小一点灯头火,总算把水熏热了。小徐多高兴呵!他立刻把小碗端到几个重伤员跟前,带着几分自豪的神情说:
“同志们!醒醒,喝水啦!”
躺在土炕上的伤员,一听说这个“水”字,都纷纷地睁开了眼睛,显得很高兴。但是,当他们发现就是这么一小碗水,却不免有些迟疑。其中一个伤员说:
“这是哪里来的水呀?”
“这,你们就不用问了。”小徐笑吟吟地说。
“小徐!你端去给参谋长喝吧。”另一个重伤员说,“你看他这几天嗓子都哑得快说不出话了,这样下去怎么指挥呢?反正我们……。”
“对!对!快给参谋长端去吧!”大家异口同声说。
小徐见大家执意不肯,转念一想也有道理,就端着小碗来到隔壁的指挥室里。郭祥进坑道虽不过十几天,已经显得又干又瘦,颧骨突出.两眼深陷,焦干的嘴唇上裂了好几道血纹。小徐把小碗往他面前的桌上一放,说:
“参谋长!你喝点水吧!”
小徐原先是后方医院的小看护员,刚到三连的时间不长,又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所以郭祥对他不很注意。今天一看这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竟然想方设法给伤员烧了这么一碗水来,心里很是感动。他望望小徐,非常和蔼地说:
“小徐!你怎么不端给伤员喝呀?”
“他们都不肯喝,说你还要指挥打仗呢!”
“傻孩子!光凭一个人能打仗吗?”郭祥笑着说,“快去端给伤员喝吧!”
小徐没有反驳,但仍旧站在那里不动。郭样一转眼看见步战机员小马,嘴唇上干裂了好几道血口子,因为整日整夜地呼叫,已经嗄哑得很厉害。几乎不像他本人的声音了。郭祥端起碗递给小马,说:
“小马,你就喝了吧!叫我看这才真正是工作需要呢!”
小马是个又随和又爱打爱逗的青年。人长得很漂亮.一笑一口小白牙。今年虚岁才20,已经结了婚,平时是大家开玩笑的对象。他执行命令一向很坚决,今天却显出异乎寻常的固执。他接过那一小碗水,立刻又送还给小徐,说:
“不行!我不能喝。”
“你就喝了吧,小马。”小徐也说。
“你真是个小傻子!首长不喝,伤员也不喝,我怎么喝得下去?”
他的态度是那样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小徐只好端了碗,重新回到伤员面前。
伤员们一看,一碗水又原封不动地端同来了,一个接一个地埋怨着。这个说:“小徐呀,你这孩子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这么不懂事呀?我们这些人都是不能动的人了,一天价躺着,战斗又不能参加,我们早一点喝,晚一点喝有什么要紧呢!”这个说完,那个又说:“他们不喝,你就不能想个办法?你把碗放到那里就是了,又端回来干什么?”这个说“傻孩子”,“小傻子”,那个又说“不懂事”,真是弄得小徐没有了主意,只好又端着小碗放在郭祥的桌上。
郭祥望望着大半碗水,分毫不少,不由叹了口气:
“咱们的同志一说打仗,劲头那么大,怎么今天连这一小碗水都喝不了啦!”
说着,他把袖子一挽,把小碗高高擎起,说:
“同志们!既然你们一定要我喝,那我就带头喝吧。可是你们也非喝不可!谁要是不喝,那他对我们的胜利就是不关心!”
郭祥说过,拿出在筵席上常见的那种豪迈的架势,装作要一饮而尽的样子,可是实际上只喝了小小的一口,就递给小马。小马也只喝了一小口,又递给小徐。小徐只沾了沾唇边,就端给重伤员们。其他人也都喝了一点,又转到郭祥手里。他一瞅,一小碗水本来就不很满,现在还剩下小半碗呢。郭祥是一向不轻易淌眼泪的,尤其是在艰苦残酷的时候。但今天他却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肯转身来,儿粒明亮的泪珠,扑哒扑哒地掉到小瓷碗里……人世间,还有什么关系能比“同志”之间,革命战友之间的关系更为纯洁,更为高贵,更为无私,更为深厚呵!……
正在这时,坑道口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强烈刺耳的叫声:
“中国士兵们!中国士兵们!现在你们在联合国军的严密包围下,已经18天了。我们已经封锁了你们的一切道路,断绝了你门的一切联系,你们已经完全陷人绝境了。你们用19世纪的武器和高度现代化的联合国军作战,不过是无效的抵抗和绝望的挣扎。现在我们马上就要对你们发动总攻击了!可供你们考虑的时间不会太多,还是快快投降吧!快快投降吧!……”
郭样一听,又是那个坏种谢家骥的声音,立刻激起满腔怒火,把驳壳枪一拎,一溜小跑到了洞口。
疙瘩李正站在胸墙后凝神观察。郭祥问:
“今天这声音怎么这么大,这么近?”
“你瞧,就在那个地堡里。”疙瘩李用手一指,那是敌人对着洞口新修的一个地堡,最多不过100米远。
正说着,高音喇叭又响起来:
“中国士兵们!你们实在太可怜了。你们被你们的上级骗出来,离开家乡来到千里迢迢的异国,住的是深山土洞.过的是野蛮人的生活。现在你们吃水上饭,喝不上水,痛苦不堪.眼看就要困死,饿死,你们的干部却不闻不问,你们何苦还要为他们卖命呢? 还是到自由的世界来吧!汉城、东京的姑娘正等着你们……”
“这帮无耻的家伙!”郭祥狠很地骂了一句,当即命令疙瘩李,“叫机枪瞄准点,给我打!”
顷刻,响起一阵狂烈愤怒的机枪声。但是那广播只哑默了一会儿,接着又叫起来。郭祥小声地问:
“火箭弹还有吗?”
疙瘩李摇了摇头。
郭祥即刻回到指挥室.对小马说:
“快要团指挥所联系炮兵!”
小马呼叫了一阵,对方的声音十分微小,简直听不清楚,原来电池的电已将用完。
“电池一点也没有了吗?”郭祥着急地问。
“没有了。”小马声音嗄哑,急得快要哭出来。
郭祥点上一支烟,打算仔细考虑一些办法,许福来急匆匆地走进来,气愤地说:
“参谋长!有人乘机说破坏话了!
“谁?”郭祥的眉毛立刻一竖。
“就是那个又矮又胖的家伙。”许福来说,“刚才敌人广播的时候,他说,敌人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如果上级还要我们,干吗叫我们在这儿受这份罪呢?……”
“他叫什么?”
“叫白鹤寿。”
“你过去了解他吗?”
“不了解。听说他是另外一个团九连的战士。”
郭祥立即把烟掐灭,说:
“走!我们去找他谈谈。”
两个人一起来到坑道的中部。战士们多半都脱光膀子,靠着墙壁坐着,虽然一个个都瘦得厉害,但看去仍然十分有神,有的在擦拭枪支,有的在拧手榴弹盖,时刻准备着出击。独有那个叫白鹤寿的,半躺半卧,眯细着眼睛在想什么,看上他有将近40岁年纪,短胳膊短腿,整个身躯就像一尾鱼切掉头尾后的“中段”。
郭样在他面前一站,带着几分严厉地问:
“你叫白鹤寿吗?”
“是。”他欠欠身子.并没有站起来。
“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我说什么啦?”他故作惊讶地反问。
郭祥冷笑了一声,用手一指:
“你是不是说,上级不要我们了,嗯?”
“噢,这个——”他淡然一笑.“在这危险的关头,我一个革命战士怎么能说这个?”
“他说过这话吗?”郭样又问大伙。
“他刚才就是这么说的。”一个战士气愤地说。
“他还说,敌人的广播不是没有道理。”另一个战士也证实说。
白鹤寿有点慌乱,但即刻辩解道:
“我刚才的意思是,我们的上级,我们的军长、师长、团长应该早点反击才对。弄得现在吃没吃的,喝没喝的,快要干死了。就是敌人不来消灭我们,我们也完蛋了……”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郭祥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什么人,如果他想利用这个机会挑拨离间,瓦解我们的士气,他就是瞎了眼了。因为他没有看到,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不但打不烂,拖不垮,就是把他们搞心理战的教师爷都请了来,把他们那套臭气熏大的脏玩艺儿都搬下来,也攻不破!”
郭祥沉了沉,又指着白鹤寿说:
“你不是说,上级不要我们了吗?上级为了给我们送东西,牺牲了多少好同志!我们吃的,用的,都是同志们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难道这些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凭空造谣?
“对!叫他说说为什么造谣!”几个战士愤怒地插话。
“我,我不是造谣,我是一时失言。”
白鹤寿看见一个个战士全对他怒口而视,手指轻微地战栗着,低下头去。
郭祥盯着他说:
“你造谣也罢,失言也罢,你要很好地进行检讨!”
“好,我检讨!我检讨!”白鹤寿一连声说。
由于坚守坑道多日,总攻尚未开始,郭祥觉得也有必要解释几句,就对大家说:
“至于说反击,上级是肯定要反击的。我们坚守坑道,就是为了不断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只有把敌人消耗到一定程度,把敌人拖得筋疲力尽,才能给反击创造条件.我们的反击就会举成功,最后恢复我们的阵地。”
说到这里。他提高嗓门。不是对白鹤寿,而是用鼓舞的调子对大家说:
“同志们!今天我们在最前沿坚守坑道是非常光荣的。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只受过敌人四面包围,受敌人五面包围,这还是第一次哪,恐怕你们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吧!人活一辈子,这样的情况不会遇见很多,这是非常难得的为祖国为人民立功的好机会。虽然我们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但是我们不是敌人手心上的可怜虫,我们是钻到牛魔王肚子里的孙悟空。我们应该拽住牛魔王的心肝狠狠地打几个嘀溜!谁那个嘀溜打得好,我就给他记功!”
郭祥不愧是战场鼓动的能手,立刻使整个坑道又活跃起来。
有一个战十诙谐地说:
“参谋长!打不打嘀溜,全在你手心里攥着哪,你要不给我任务,我怎么打嘀溜呢?”
“任务有的是,我也不能都贪污了。”郭祥笑着对外一指.“今天晚上就得打掉那个地堡!随后我们就到敌人那里抢水。”
“对!干掉它!”又个战士说,“蹲在大门口骂人,这个窝囊气我受不了!”
好容易捱到黄昏,郭样在指挥室正同疙瘩李研究出击小组的人选,听到坑道里乱纷纷地嚷道:
“白鹤寿跑了!白鹤寿跑了!”
郭祥吃了一惊,拎起驳壳枪,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在坑道口,望见苍茫的暮色里,白鹤寿正向敌人的地堡跑去,一边跑,一边举着双手喊:
“不要开枪!不要开抢!我是被他们俘虏去的!我足国军的团长!……”
郭祥的驳壳枪几乎同许福来的机枪同时开火,白鹤寿的胖胖的身躯,在距地堡不过三两步远的地方,打了一个趔趄,倒在密集的枪火里……
“狗汉奸完蛋了!”许福来抬起脸望了一望。
郭祥转过脸对疙瘩李说:
“多悬!审查工作太粗糙了,这是一个很严肃的教训!”
晚九时,经过疙瘩李的请求,由他带领两名战士去炸毁坑道前面的地堡。出发以前,他皱着眉头,抚着他那个肉瘤思索了好一阵,然后存坑道的旮旯里搜罗了十几个空罐头盒子,用麻绳穿起来,在手里提溜着。在他们临走出坑道口时,许福来奇怪地问:
“副连长!你提溜着这些玩艺儿干什么?”
“他是害怕我割他那个肉瘤儿。”郭祥冲着许福来一笑。
天色浓黑,坑道口飘着零散的雨点我方的冷炮紧一阵慢一阵地落到坑道顶上。正是夜袭的好时机。疙瘩李等三人跃进坑道。很快就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
几分钟后,对面的地堡就响起激烈的机枪声。红色的曳光弹像一缕缕红线不绝地向地堡的东侧飞去。正在机关枪狂热射击的时候,突然间地堡上火光闪了两闪,接着是两声飞雷沉重的爆炸声,机枪像被人猛然掐着脖子似地哑巴了……
疙瘩李等三人,提着一挺发热的机枪、几支步枪和一个破烂的喇叭回到坑道里。郭祥看看表,前后共总不过五分钟。
“好干脆呀!”许福来赞赏地望了他们一眼。
“这全靠副连长的那几个破罐头盒子。”一个战士高兴地说,“他钻到东边那个炸弹坑里把罐头盒子一摇,敌人的机枪就冲着他打,我们从西边就上去了。”
“怎么样,许福来?”郭祥高兴地指着疙瘩李说,“咱们饶他一次,这次别割他的小肉瘤儿了。”
郭祥回到指挥室,正准备派第二个小组出发抢水,忽然听见坑道里一片声嚷:
“上级给我们送水来啦!”
“同志们送水来啦!”
郭祥探出头一看,坑道里乱哄哄的,战士们,轻伤员们全站起来,向坑道口涌去。顷刻间把进来的两个人团团围住,有的抢上去握手,有的抱着他们的膀子,眼里流着涔涔的热泪,卫生员小徐尖着嗓子叫:
“快让他们把东西放下呀!”
郭祥挤到前面,才看清楚为首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大个子,正是三连的机枪班长乔大夯。因为他的身躯过份高大,在坑道里不得不稍梢弯下腰来。他身下左一个右一个,横七竖八地挂满了军用水壶,背上还背着一个沉重的麻袋。后面是一个年轻的战士,身上也背着二三十个军用水壶。终小徐提醒,人们纷纷帮着他们把东西卸下来。
郭祥的心头一阵激动,抢过去同他们握手,无限亲切地搂着乔大夯说:
“大个儿,是你呀!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连长——”他仍旧这样称呼郭祥,并且带着深深的歉意说,“俺们送来的东西不多,俺知道你们断水好几天了。”
郭祥见他没听清楚,又说:
“你不是负伤下去了吗?怎么又到运输队了?”
乔大夯仍旧文不对题地说:
“大伙都觉着萝卜这东西又解渴,又解饿,俺就背了点萝卜。”
那位年轻战士摆摆手说:
“参谋长,你别问他了。上次他被炮弹埋到土里就震聋了。他的臂部也受了伤。同志们把他挖出来,往后方送,他半道上醒过来,就跳下了担架,又跑回来了。他找到老模范,哭了一鼻子,老模范就把他留在运输队了……”
郭祥望了望这位长工出身的机枪班长,这位背负着自已走过几十里山路,和自己同生共死的战友,心中真是无限感动。但是在大家的面前,他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转了话题,问:
“你们出发的是几个人哪?”
“我们二个人一个小组,半道上牺牲了一个,我把他的水壶也背来了。”那个年轻的战士说,“后边还有两个小组,由老模范亲自带着,恐怕快要到了。”
话还没有落音,就听见坑道口一个人放大嗓门喊道:
“同志们!你们辛苦啦!”
郭祥立刻听出,那是十分熟悉和亲切的老模范的嗓音。他急忙迎上前去,看见老模范佝偻着身子,背着一个大口袋正进来。
后边跟着四五个人,一个个都背着口袋,满身灰黑色的泥土,显然都是从焦黑的土地上爬过来的。他急忙帮老模范卸下口袋,抱住老模范说:
“老模范哪!你这么大年纪,怎么还亲自带队呀?”
“我就不喜欢你说这个!”老模范把脖子一梗,“我多大年纪啦,七十八十啦?”他解下袖子上缠着的那块黑浓巴唧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说:“听说你们断了水,团首长、师首长、军首长都急坏啦!就怨我们组织得不好,进了好几次都没送上来,还伤亡了不少人……”
“今天伤亡了几个?”郭祥忙问。
“今天倒不错。”老模范说,“团长把炮火组织得特别好,天又下了一点小雨,那些王八羔子都钻了乌龟壳了,所以只牺牲了一个,伤了一个,就把东西送上来啦。”
郭祥指指那些大口袋,说:
“这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呀?”
“你猜猜看!”老模范容光焕发地笑着说,“恐怕你猜不到,这是祖国人民的慰问品哪!”说到这里,又特意提高嗓门说:“同志们!我告诉你们一个最大的好消息:祖国人民第二届赴朝慰问团.已经到前方来啦!”
坑道里顷刻沸腾起来。人们纷纷挤过来问:
“什么?老模范,你说的是真的吗?”
“祖国人民慰问团真的来了?”
老模范嘿嘿一笑,说:
“不光来了,现在已经到了咱们师部!”
坑道里顿时掀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接着,老模范又笑呵呵地对郭祥说:“你恐怕更想不到,凤凰堡的杨大妈,还有‘志愿军的未婚妻’——来凤也来了。她们都参加了赴朝慰问团……”
“哎呀,老模范!”郭祥兴奋地说,“这些好消息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哪!”
“怎么告诉你呀?步谈机员一个劲儿地呼叫你们,把嗓子都喊哑啦,就是叫不到。祖国的亲人们天天站在无名山上看你们的阵地,烟火腾腾地什么也看不见,直到现在还为你们担着心哪!”
“不是叫不到,是我们的电池一丁点儿也没有了。”小马插进来说。
“电池已经给你们带来啦!”
老模范一面说,一而解开口袋,取出一大包电池交给小马。接着,又取出慰问品,每个人一大包。同志们立刻打开,里面是一张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近照片,一枚金光闪闪的“抗美援朝纪念章”,一本精装的袖珍日记,一个写着红字的“赠给最可爱的人”的白瓷茶缸,一块印着天安门图案的手帕,一封祖国人民的慰问信。此外,还有一包糖果,几包纸烟,和一个非常精致的烟嘴,上面刻着“祖国——我的母亲”……
此刻,坑道里的气氛由欢欣,热烈,活跃,一下变得严肃、庄重和静穆起来。这些远离家乡为一个神圣的目标战斗在邻国山岭上的人们,这些在弥天的烟火中无比坚强刚毅的战士,竟突然变得像搂在母亲怀中的孩子一样。他们抚摩着那些来自祖国的慰问品,手捧着毛主席像,凝视着他老人家慈祥的面容。一个个的眼里都含满热泪……
接着,郭祥、老模范和卫生员小徐抱着慰问品来到重伤员跟前。这些重伤员听说是来自祖国的慰问品,都挣扎着要坐起来接受。尽管老模范再三劝阻,有几个重伤员还是坐起来了。其中一个伤势很重,挣扎了几下没有坐得起来,他一连声叫着:
“小徐呀!小徐呀!你快把我扶起来呀!”
“你的伤这么重,干吗非要起来呢?”小徐劝解说。
“不行!不行!”他固执地说,“我是一个战士,我这样躺着对祖国是不尊敬的!”
郭祥、老模范和小徐只好把他扶起来,他接过慰问品,用双手捧着毛主席像,充满感情地说:
“祖国呀!祖国呀!……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要永远永远保卫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低声地啜泣起来。感动得老模范、郭祥和小徐都禁不住洒下了热泪。老模范叹息道:
“郭祥,你看我们的战士对祖国的感情多深呵!究竟有多深,我看谁也量不出来。”
“这就是我们的战士!”郭祥说,“我相信,就是今后比现在还要艰苦残酷100倍的环境,就是比美帝国主义还要凶恶的敌人,也是不可能征服我们的!”
老模范和郭祥一起回到指挥窒里。郭祥低声地问:
“上级有什么指示没有?”
“你们好好准备吧,只剩最后两天了。”老模范附在他的耳朵上悄声地说。
“我们一定要把他们彻底砸烂!”
郭祥仰仰脸,指指头顶上的敌人,他的拳头“砰”地一声砸在那张松木桌上,把步谈机员小马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