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侯在殿口的锦云看见来奉茶的是秦长歌时,脸色立即变了。
她动了动唇,终究是什么都没敢说。
秦长歌对她微微一笑,道:“素翎姐姐有些不妥,我代她来,姑姑放心。”
锦云微微一叹,道:“你这孩子……”轻轻推开了殿门。
殿中光线微黯,门缝微微启处,淡淡阳光洒进,人声低低传出。
“公主执意出家……为什么……上林庵那般凄苦……”
萧玦的嗓音听来有几分疲倦。
“陛下不必忧烦,公主素有慧根,如今洞彻世情,皈依我佛带发修行,为我萧氏皇朝祈福,是我皇朝之福……”
柔妃声气柔婉,语声娇怯,令人难以想象她大棒打杀宫女时柳眉倒竖时会是怎生光景。
饶是如此委婉,萧玦依旧怒了。
“你懂什么!你们这些人,都盼着她离开宫中很久了吧?哼,其心可诛!”
推翻桌几的声音。
衣裙拂过地面的细碎之声,似是柔妃大气不敢吭,俯伏请罪。
一殿的宫人,都面白唇青的跪倒在地。
低沉压抑的气氛里,殿门突然被人轻轻推开。
一地阳光如雪锦,华美的铺开在嵌金扣云砖地上。
秦长歌步履稳定的轻轻迈进。
端着香茗,神色宁静,她缓缓走近自己前世的伴侣、夫君。
一线光芒转射到萧玦浓密的睫毛上,他似有所感应的转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淡白的阳光,光中微尘起伏如雾,又似透明绡纱,绡纱笼罩中女子身形纤秀,面容沉静,松松挽髻,宛宛梨妆,衣袂飘举隐然有洛神之姿。
她走近的姿态,恍如绝顶尊贵的皇后帝姬,正雍容迈向九凤九龙的华座。
萧玦觉得自己隐然听见了那女子淡色衣袂滑过朱红门槛时,那温存而细腻的声音。
他的神思忽然有些恍惚。
想起多年前的寂寥长街,那蓦然回首的一刻,比雪洁比玉润,长发却黑得如辨不清五指的夜色般的女子,懒洋洋笑着走上前来。
红唇初绽如花,那花从此开在他血火一生的岁月里,从未有一刻真正凋谢。
如今那花,开在哪方白玉阶,紫金阙了呢?
昨日乱山昏,今朝衣上云,如今那云,早已飘浮渺绕,不知归处,他的锦罗衣上,熏香淡淡,却已非旧人手泽。
空留得他一身寂寥,一生空自记取。
如今,连自幼扶持,相濡以沫的长姐,也要离自己而去。
高处不胜寒,寂寞深深殿。
清脆的茶盏搁落声响传来,他震一震,眼神立即清明。
默然俯首,看着轻轻奉茶的女子,细看来,并不是十分绝色,除了那风姿不凡外,容色和当年的她相差很远,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竟会仅仅因为一个身影,便想到了她。
这是三年来未曾发生过的事。
秦长歌稳稳端上茶盏,目光掠过他黑底盘绣金龙的便袍,眼底隐约一丝玩味。
明明是不同的脸,为何萧玦看着自己的神情,竟然微有迷乱?
和萧玦,此世相隔三年,但于自己记忆中,却已经是二十三年未见了。
那许久日子的记忆鲜明,相互映照下的他容颜未变,依旧俊朗挺拔,神情英锐,任何时候都挺峻如剑,只是隔了这许多光阴,剑锋更厉,明光似雪,竟有不能自控的杀气,微微溢出。
他转掠间的目光,似可割裂空气,听得见细小而锋利的声音,薄冰快刃般嗖嗖生寒。
呵,时光流逝,未曾让他深沉潜藏,他反倒更为锋锐了。
垂下眼睫,一抹微笑浮上嘴角,萧玦……你的心,是否依旧是红的呢?你的血,是否依旧是热的呢?
当年那个痛下杀手的人,背后的庞大黑影,是属于你吗?
秦长歌深深的俯下身去。
斟茶。
萧玦目光一掠,忽地浓眉一皱。
叱道:“你怀里----什么东西!”
五指一张,噼手拂过秦长歌胸前,秦长歌啊的一声,撒手而倒,外衣衣襟为这一拽,微微裂开,啪嗒一声,一物掉下。
柔妃已经尖唿起来,“你你你你……你藏的什么东西!”
以难得的敏捷跳起,气急败坏的吩咐:“来人啊,来人啊,把这惊驾的贱婢给我拖出去----”
哐啷一声门被撞开,一抹青影卷入,行动无声而又迅捷如电,一闪身便到了秦长歌身侧,手一伸便卡住了她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