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医生很快就到了。他替章亦做完检查后,面色有些凝重。苏然单独和他在书房谈了谈。“章先生这两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医生问。苏然想到下午发生的场景,轻嗯了一声。
“他的头痛是暂时的,除了外部刺激,阴雨天也是诱发因素之一,睡一觉之后会慢慢好转。如果实在受不了的话,可以开一些止痛药。”
“好转之后呢?”苏然抬眼看他。医生楞了一下,很快听懂了苏然的意思。“这之后,章先生应该会逐渐恢复记忆…”苏然沉默地听着,久久没有说话。
“苏中校,需要我开止痛药吗?”“苏中校?”苏然的眸子动了动,轻声道:“开吧。”
主卧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苏然左手捧着开水,右手拿着药盒,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章亦大半个身子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小截后脑勺。
苏然放下开水和药盒,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额头。他这才发现,在等他的时候,章亦就已经睡着了。苏然换了睡衣,也在他身边躺下。
他凝视着章亦的睡脸,忍不住伸手,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睡梦中的章亦似乎感受到他的靠近,他下意识往苏然胸口贴去。
苏然紧紧搂住他,不断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苏然闭上眼,感到胸中有悲凉漫过。苏然一夜没睡。凌晨五点,他接到舰队通知,要参加一个临时的紧急会议。
章亦还没醒,他依偎在他怀里,脸上是他熟悉的眷恋神情。苏然小心翼翼地起身穿衣,临走时,他在章亦脸上亲了又亲,最后抵着他的额头,眸中浮出痛苦与挣扎。
既希望他醒来,又不想看到他醒来。苏然脚步沉重地离开公寓。早晨七点,会议准时召开。苏然坐在代表席上,心不在焉地听着上级的发言。
窗外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让苏然格外心烦意乱。不知道他的头还会不会痛…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家里,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十点钟,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
苏然第一时间回到办公室,从电子屏上调出家里所有房间的监控。主卧没有章亦的身影,客厅、浴室、厨房、娱乐室都没有。
他看遍了每一个房间,都没有找到他。苏然脸色苍白地调出了两个小时前的监控记录。两小时前。章亦从被子里爬出来,他揉着自己的额头,表情茫然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然后慢吞吞地去洗手间刷牙洗脸。
厨房有已经做好的早餐,他吃了半个三明治,喝了一杯柳橙汁,然后就呆坐在沙发上。
过了很久,他忽然走到书房,在书桌的柜子里胡乱翻找着什么。好半天,他才从里面翻出一个老式的离子屏。
这是苏然唯一没有锁起来的电子设备,他不认为失忆的章亦会知道怎么用它,而且里面很多功能都已经损坏,无法使用。可是苏然忘了,这块离子屏虽然老旧,但一开机,就能自动连上室内的无线网。
苏然怔怔地看着章亦连上网,点开新闻头条,然后沿着日期一条一条地往下浏览…过了不知多久,章亦手中的离子屏忽地跌落在地,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表情痛苦地跪在地上,肩膀不住颤抖。
苏然颤着手,将屏幕放大。章亦脸上的挣扎和绝望清晰地映在他眼里。他按下快进。很快,章亦就跑出了公寓大门。
外面正下着雨。苏然猛地站起身,跟秘书匆匆交代了两句话,立刻飞一般往车库赶。雨越来越大,而章亦离开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
苏然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可握着方向盘的手,还是用力到指节到发白。
恢复记忆的章亦会去哪里?周宅吗…还是裴夕那里?不,以章亦的性格,他只会…苏然猛地调转车头,加足油门,往城区的方向开。
银色的悬浮车驶入种满梧桐树的林阴大道。这是苏然来过无数次的地方。他放慢车速,焦急的视线不断扫过两侧的景物。这么大的雨,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快要到达最尽头那道黑色雕花铁门时,苏然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踩下刹车,挂了停车挡,匆忙地跳出车外。章亦倒在铁门旁的一颗大树下,他全身都湿透了,眼睛紧紧闭着,嘴唇毫无血色。
苏然脱下自己的衬衣,盖在他身上,把他打横抱起来,快步走到那道铁门前。
“访客请按…”优美的电子女声响起。苏然抬起章亦的手,按在黑色的显示屏上。“欢迎回家!”铁门打开,苏然抱着章亦,脸色焦急地踏进别墅大门。
“瑞克?瑞克?”他抱着章亦上了二楼,那个脑袋圆滚滚的家政机器人却没有出来迎接。
“瑞克管家出现故障,已送厂返修。”冰箱里的智能语音回答了他。苏然把章亦放在床上,迅速帮他换了一套衣服,又找了条干毛巾,帮他擦干头发。
替章亦盖好被子后,他伸手,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果然,已经开始发烫了…腰上的通讯仪却在这时滴滴响了起来。
“苏然,12点带领通信指挥组在太空港B2区准时集合,有紧急任务。”“长官,我现在没法…”“军令重要还是私事重要?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苏然咬了咬牙:“明白,十二点准时带到。”结束通讯,苏然脱下自己身上湿透的背心,狠狠甩在地上。
脸上的雨水早就干了,但黏腻感还是挥之不去。他重重抹了把脸,走到床前,看着躺在上面的男人。
他知道,章亦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不然他不会回到这里。他的美梦,该醒了。苏然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打湿的乔木,缓缓拨了一个号码。“我送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