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住宿方面若错过宿头,两辆马车便结集停放,在车上过夜。马车很大,小陈自然是得进来跟我们睡同一车厢,这没什么。
有什么的是,在我们两辆马车后头不远,有另一辆车,总是跟在我们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没离开过,已经两三天了。跟我们同路,而且还保持同速,这马车就太起人疑窦啦。不是没想过要去找那马车主人问清楚他们到底所为何来。
但叫辜英算吉凶,还有和大哥商量的结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静制动方为上策。所以那辆车,现在还跟在我们后头不快不慢地晃着。其实后头这辆马车渐渐弄得我心慌,会不会是宋弜已经知道我们的下落,派人来盯着的?
我打了个哈歉,摇摇头想摇掉睡意,顺便把这个猜测给否决了。因为皇帝若真想娶我,不必让人跟在后头鬼鬼祟祟的,只消赶上我们,光明正大地下一道圣旨,我就没地方跑了…
二哥和左逢春在京师与皇上周旋的结果到底如何呢…我又打了个哈歉。“想睡就别硬撑着,我看你大概真的有了,最近你拼命睡呢,连在涫县时也宁愿留在床上睡觉,不愿四处走走。”
小朱边说,边帮我调整靠着的软枕。“是这样嘛?”我皱眉。最近我确实睡得凶啊。啥事都懒,就只想睡。吃饱了就不想动,睡饱了还想继续睡…﹙桃:猪… 小三一掌拍烂桃ing…﹚“应该是吧,大爷刚怀孕那阵子也是没日没夜地睡。”
我立即抗议:“是马车晃得太舒服了!”小朱轻笑:“好!你说什么都好。”“小朱,我好久没听你哼曲儿了,你唱个什么来听听。”他看着我,然后温柔地靠过来揽着我。“想听什么?”我想听什么呢?不知道…因为小三的声音唱曲很好,所以才兴起让他给我唱一首的。我还没想到,他就开始在我耳边轻轻地唱起了…
“雁儿飞,雁儿飞,南来北往不知归,何处是家任渺远,振翅高飞,只为孩孙幸福催。爹妈慈,手足亲,一家和乐犹画境,世代逸去何足惧,活在当下,幸福甘霖一瓢取。红尘千秋轮不尽、轮不尽,唯有至情,百转千回无绝期、无绝期。”
余音缭绕…过了好久,连我都以为我睡着了,闭着眼迷迷糊糊中我似乎问了句:“这歌谁做的?”“不知道呢。
我们街头巷尾流传,从小唱到大的…”“好好听…”偎着他肩窝我好象蹭了蹭。“嗯…”“你唱得真好…”舒服得叹了口气…“嗯…”我感到脸颊上苏苏麻麻的一吻,耳边传来很轻柔的话语:“三,睡吧…”下一刻,我舒服地沉入了梦乡。
***外面怎么这么吵啊?!存心让人睡不安稳的是不是?!车停下来有一阵子了吧,看看马车里偌大的空间,小朱呢?我拧着眉头在马车卧榻上起了身,移到马车门帘边,一掀开就看见在拉车的马前头站着辜英、大哥他们面对着阻在马车前面那些拿着刀挥舞的一些凶神恶煞。
我们遇上抢匪了吗?带头的那个人被辜英的高个子挡着,只听他喊:“只要你们把细软、马车留下,人就可以过去,我苗缈绝对不为难各位!”
他一说完,后头一众均点头称是。苗缈?谁啊?我看了眼坐在驾座上的小陈,轻着嗓子问他:“小朱呢?”小陈说:“他去了后头守着大爷他们的车。”
我退回车里,先拿出羊皮袋喝了一大口水。刚才虽然还困得不得了,现在喝了些凉水清醒许多。用力抹了抹脸,就掀了帘子跳下车去。
大哥正在跟他们说着理:“…这可不是长久之计,看你们的装束样子也不像打劫的绿林莽汉,何不去谋个生计,好好过活?”大哥话说完,我一步跨了出去,大喊一声:“苗缈!”
定睛一看,我的天,这不是苗姿仙吗?苗姿仙看到我,脸上的震惊与不信比我脸上的吃惊还精采。“胡翟?”
“你放歌楼混不下去,跑到这儿当强盗来了?”我看了眼苗姿仙后头十几个年少小伙子,细皮白肉粉粉嫩嫩的,不会都是放歌楼的小倌吧?苗姿仙脸上瞬间结冰,只有那对水汪汪的眼里充满无奈与苦涩。
“大哥,没事,交给我吧。”我对着大哥说,拉着辜英在他耳边耳语:“你会布阵吧?”他点了下头,我继续说:“等会儿我要是与他们谈不拢,会拍掌三下给你打暗号,你就想办法布个阵帮忙逃命啊。”
他又点了下头。我向苗姿仙走了过去,手臂称兄道弟似地环上他的肩膀,把他拉到道路一边,那些小倌也没办法反应地眼睁睁看我把他们老大拉开,于是我开始跟他咬耳朵。
“看你这样我就知道你碰上难以解决的困境了,你告诉我,我一定帮忙到底,你就别让那些根本拿不起大刀的小倌跟着你打劫啊!”他不无警戒地看我一眼,然后又看向那群小倌,眼中充满担心。我想,虽然我们相识,但也只限于以前在放歌楼见过几次,谈不上什么交情,也难怪他对我有戒心。
再说了,如果劫匪不是他,我也不敢这样称兄道弟地跟他勾肩搭背。他挣扎一下子,才叹了口气,轻声地说:“我也不想让他们跟着我受苦。”
“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我背景的,就凭以前的几面之缘,我也不能丢着你不管。”其实是我不想我们无缘无故被打劫啦!“…说实在的,我怕你把我供出去。”苗姿仙严肃地说。
“你犯法了?”怕我把他供出来,他应该是触犯法律了吧?他摇摇头,说:“没有,我逃婚了。”“逃婚?那跟怕我把你供出去有什么关系?”他双眼放光,遥望京师的方向,眼中散发严厉的光芒。
“你先承诺不说出我的下落,我再告诉你。我知道你们胡家三兄弟纵横商场的铁律,就是重诺。你们不轻言许诺,一旦许诺便坚守到底,因此我还能相信你的承诺。”
既然不是犯法,就不是包庇犯人,许下这诺言没关系吧…我相信苗姿仙就算当劫匪也没那能力伤害我们,但他们人多,虽然都是些双手难有缚鸡之力的小倌…
但蚂蚁多也能咬死象吧,用这比喻来形容他们好象太过了…不过我不想大哥、辜英、小朱遇到任何轻微的伤害。
更何况苗姿仙也像我们一样在躲人才落到这种下场,让我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帮他!“我答应你绝不说出你们下落。”他正视我的承诺,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大约二十天以前,圣上发下一道诏书,要在今年八月十五,迎娶枢密院院委苗奉天之子苗岚影为皇后。”
我吓一跳,皇上终于放弃我了吗?心中不禁松了口气地欣喜…那,苗岚影…是苗姿仙吗?“你说你逃婚,你就是苗岚影?”“我不是,岚影是我的双生弟弟,我是苗岚逸。”
我都快昏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那你干嘛逃婚?要逃也是你弟弟逃啊!”“麻烦就出在这。你知道我在放歌楼当掌柜,可你知道为什么我把自己扔到放歌楼那种地方去吗?”摇摇头我说不知道。
“我喜欢男人,被我爹知道,我跟他大吵一架,他把我棒打出门。我虽然从小就读书学字,但是我对那种东西根本是少一根筋,我就只喜欢摆花弄草,跟我弟弟比起来逊色多了,我爹娘也就不怎么重视我。
这下跟男人温存被撞见、被扫地出门,我也没什么能力养活自己,干脆自暴自弃跑去放歌楼,那时的萧掌柜萧锦可怜我也对我很好,就把我收在身边帮他。
所以我后来便成了放歌楼掌柜,从此家人对我不闻不问,就像没了我这个儿子似的。”他看我点了点头,便继续说,语气泄漏出心酸。
“二十几天前皇榜一发,我爹就差了家仆来放歌楼找我回去。我一回去,家父便鄙夷地对我说:“今日皇榜发诏,说明皇上要娶你弟弟,我不可能让你弟弟去嫁给圣上断了家中香火。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你就代替你弟弟去嫁给皇上。皇上是人中龙凤,我让你代嫁,而且当的还是皇后,我看你一定雀跃不已吧!”如果我真的被家父关在家里,就等着三四个月后嫁给皇上,那就绝对犯定欺君之罪。
所以我一定不能代嫁,要真去代嫁,不仅欺君,我还欺心,于心不安,我日子就甭过了。所以我逃了家,也知道我爹一定会来逮我,放歌楼是不能待了。楼里资历比较新比较浅的小倌,大概都受我照顾,想要跟我走。
我没办法做主,他们却跟着我后头偷跑。我们隐姓埋名走到这里,盘缠用尽,只能出此下策,学人打劫。身上的刀剑都是劣货,是一路上用来防身的。”
原来如此…我突然想到辜英算过皇上的皇后八字,皇上应该是参照那个八字去户部查在这种时刻出生的人吧,一查就查到苗岚影。
原来他也是背着苗家出走的,而那在某个意义来想也是为了逃离皇上,我也是如此不是吗?真是巧!看样子,苗姿仙这个忙我帮定了。“苗姿仙…”我开口。
“别叫我苗姿仙!”他低吼一声。“我爹知道我在放歌楼用的就是苗姿仙这名,所以我才改名苗缈,叫我苗缈!”“你说你隐姓埋名,我看你的姓没隐嘛!”我不以为然。
“人不能忘本,我不想忘本…”他的神情有些落寞。虽然他爹那样对他…我想他还真是个宁可你无情不可我无义的那种人啊,这种人,更该帮了。
“苗缈,你们跟着我们走,到了下个较大的城镇,资金我出,你们一起做个小本生意,让这群小倌好能自我照顾,你觉得怎样?就算是帮我照顾家店,我是东家,你还是当你的掌柜。”
“…真的可以吗?”他脸上有难以掩饰的感激。“可以!所以不要打劫我们了?有伙计打劫老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