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正在舀出小朱提来的水洗手。干爹没多说什么,可是一听到干爹说的那个菜名,我嘴里的口水就忍不住冒了好多出来…我也走到桶边舀水洗手,多看了眼小朱,确定他今天跟平常大大不一样。
刚才抹泥时,他脸上的笑容就比平常灿烂很多,现在,我真的确定他一定有问题:哪有人笑得这样傻的?“小朱,你今天看起来特别高兴呢!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他笑得更起劲,怎么?难道往常对我的距离感与恐惧感好象都消失无踪了。“王媒婆帮我找到了!辜爷出远门前帮我合的好八字,王媒婆帮我找到一户人家姑娘了!姑娘姓杜,叫彩娘。听王媒婆说,彩娘很漂亮又很乖巧,我爹娘这两日就要到杜家提亲了!”
心里打了个震轰响!什么?!不行!谁让你成亲来着?!你不能成亲!我不要你跟别人成亲!
我…我有什么资格不准他成亲?心窝好象被人扎了一刀般地疼痛着。这是什么道理?这是什么原因?我为什么不要他娶妻?他娶了妻,仍是辜英的雇佣,仍会来上工,我仍会常常见到他,仍能常常捉弄他…
可我为什么不想他娶妻?…因为他从此就变成别人的…心底突然颤栗出一道冰冷缓缓漫出四肢百脉…老天爷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三爷…你…怎么了?”
小朱问了声。方才我的脸上是否神情百变?!我连忙展现傲人的迷人微笑,说:“我正在想干爹的这道菜会有什么样的风味呢。”
干爹挑高了一边秀丽的白眉看了我一眼,好象对我的话充满怀疑。我只好也对美丽的干爹甜甜地笑上一笑…看小朱幸福地笑着。
我的心思完全不在今天这道熏菇鸡鸭鹅上了。他怎么能那么乐呢?是啊,就要成家的人了,哪能不乐…我是不是平常就对他太过留意,以至于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演变成对他的太过在意?
那么是不是我把这份在意淡化掉,这份反对就会慢慢消失?笑叹啊我,该恭喜他的吧?可是心里就是闷着不甘、胸中积着不快!“恭喜你啊,小朱!你打算准备些什么聘礼啊?”干爹笑着祝贺小朱。
他傻笑着:“我也不知道,看我爹娘的意思…”“杜姑娘家住在哪里啊?”我笑问。看他这么笑着,我就更不爽了!可是,要忍耐…忍耐…“听说是在易河边,离大爷的顺来发商行不远…”
“要不要我送你一份大大的贺礼啊?”我笑容满面地问,可心里却是不爽到极点!“这如何使得?!三爷就别折煞我了!”
他脸上有求饶的苦笑,就像我平常爱看的那个专属小朱的笑容…可是那苦笑却如此甜蜜,承载了他所希冀的幸福…我万分不是滋味!哼!我让你笑!吃完饭我就先回楼里想对策,到时候看谁笑得出来!哼!今天这餐,所有人吃得吮指赞叹,就只我吃得飞快、食不知味。
“爹,大哥,我楼里还有事,先回去了。”“好,路上小心。”干爹点头微笑。大哥惊奇地看着我,也吩咐我一路小心。我知道吃完饭就走人此举太过反常,所以大哥才会感到惊讶。一回到楼里,就马上吩咐周琦,叫他去把信用部的刘澄霈找来。
叫刘澄霈在明天下工前,找到王媒婆,把王媒婆带来。隔天,我也没去大哥家,在楼里焦急地等着。到了下午,刘澄霈真的带了两位媒婆回来。“刘大,你下工前再来我这儿一趟。”“好的,大当家。”
等刘澄霈转身出去,我才开始打量两位王媒婆,一位年纪较大有些福泰,另一位叫年轻长得像放歌楼的鸨娘丰姿绰约却没有那份轻挑与沧桑。“在下金玉楼大当家胡翟。两位都是王媒婆,不知哪一位认识杜彩娘姑娘?”“那自然是我了。”较年轻的这位自信地说。
福泰那位显得有些失落,可能觉得做不到我这笔生意了。我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红布袋,里头装有礼金,递给福泰的王媒婆。
“真是不好意思,还劳烦您走一趟,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她收下礼金,脸上现出笑容道:“胡大当家的,如果这位王妹子没办法帮您促成好姻缘,您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必定为大当家的力成好事!”
“多谢,您好走。”我送她走出办事楼门口,示意小周送她出去。回过头来面对这位美丽的王媒婆,说:“还请王媒婆多多帮忙!”
“要我去帮您向杜家姑娘提亲?”我为她倒杯茶水递给她:“请用茶。在下倒不是想向杜家姑娘提亲,在下想知道有多少人想向杜家姑娘提亲。”
“有三四家公子吧!”“能否请教是哪几位…”她好象正在考虑着是否告诉我的利益得失,低头喝了好久的茶,才抬头回答:
“杜家附近原先就有两户人家一直等着杜姑娘答复,一位是杨公子,一位是张公子。前一阵子有位黄公子也听说杜家姑娘不错,托我上门提了亲,也正在等着回复。
最近又有一位朱公子,他比较奇怪,是他家人先拿着八字来找人的,而不是听说了人家的家声才合看八字相配不相配。杜家姑娘窈窕淑女,既然有这么多对象可挑,当然得仔细地挑选。”
我一听,心想,这不就糟了嘛?!辜英合的八字多半是绝配,那杜姑娘要是请人去算合,这最合适人选九成九会落到小朱身上!“王媒婆是否已经找了某位先生为杜姑娘合过这四位男子的八字?”
“是的,已经合过。虽然朱公子的八字目前看来对杜姑娘最好,但是身家却非杜家所要求的富裕之家。我想,也许杜家姑娘会选择黄公子。”
“如此,请王媒婆尽全力玉成杜姑娘与黄公子好事!他两人一旦成亲,在下必定备妥重金厚礼以答谢王媒婆出力。”王媒婆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便开始演戏。
“不瞒王媒婆,朱喜是我家雇佣,您见过他吧?黑黑瘦瘦小小的,他…他实在不能给杜姑娘幸福的…因为他…”我说话越来越小声。
王媒婆耳朵拉得高高的,上身向前倾,那种一脸急欲得知的好奇神情,叫我心里忍着偷笑。呐,小朱,我可要对不起你了…“王媒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包括他和他的父母!要是这件事让人知道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大当家的您倒是快说呀!”我说你干嘛这么心急呢王媒婆。心里暗自偷笑着…“当朝国医柳无色是我干爹爹,他说当世有一种病,人得病后,全身肤体会变得干瘦黝黑,叫黑体症,得病之人食量大大地增加,身体却日渐枯瘦。
这种病是种慢性绝症,患病者活不过一年,连我干爹爹神医也还找不到方法医治…哎…”我故作哀伤悲叹。“…原来他身怀那种绝症。”
她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对啊,这绝症是有的,可小朱没得啊!嘻嘻嘻…“所以为了杜家姑娘的幸福…”
“我了解,了解了…”“我们家人不忍小朱伤心,所以未曾告知此病,我们当人家主人的只是怕耽误了杜姑娘的一生,在下才会请王媒婆来此…”
“大当家的不必担忧。我们当媒人婆的,也是想看自己牵出来的姻缘顺顺当当百年好合的,知道了这层关系,当然…我只是不明白,难道大当家的不希望朱公子留下后代?他若真病危,也好毫无牵挂…”
糟!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叮叮叮!我急中生智!这下我要对不起干爹了…“得那种病…不能人道…”
抱歉啊干爹,我乱掰了…也不知道得黑体症的人是不是真的不能人道,这干爹没提到耶…“啊…原来如此…大当家的放心,我一定力促杜姑娘与黄公子的亲事,也绝对不会提起朱公子的病症…”
“如此就请王媒婆多担待了!”我又从袖中拿出一袋比刚才给福泰王媒婆更大一点的红色锦袋,上前递给王媒婆。
“这只是今天得到王媒婆答应鼎力相助的一些微薄谢礼,待他日杜姑娘与黄公子成亲之日,在下必送上重金答谢!”
“那么我这就去办了,多谢大当家的!”送走了王媒婆,我心里可踏实多了…可是天下间的媒婆又不只这一人,小朱要是又找上了其它媒人…这我得好好想个办法!***
大哥最近很焦躁,因为辜英该回来时并没回来,大哥在多等了一个月后,立即叫我和二哥去顺来发传达寻人的命令。
过了几天,消息回报,说辜英最后在丽山消失,从此不见踪影。信报还说,当地人对丽山都有种莫名的敬畏与恐惧,丽山被视为险境,进入丽山的人全都有去无回,因此即使重金打赏也找不到人手愿意入山寻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在那里根本不适用。
大哥本想向师爹寻求朝廷的协助,但在知道干爹为辜英卜卦的大吉结果后,又打消了那念头,倒是师爹提议由他亲自下令信州底下丽山盘据的五县官府出兵入山搜寻。
只是大哥找了我们商量,说如果丽山是连当地人都视为猛兽般的险境,那么出动这么多人去找,要是折损了人手,对他们的家人又要如何交代?
大哥相信干爹卜卦的结果,相信辜英必然逢凶化吉,所以我们兄弟三人考虑后的结果,就是不要无谓牺牲性命。
于是把这结论告诉干爹,看得出来干爹对我们的决定很是欣慰。丽山当地人中找不到愿意入山搜寻的,大哥想他也许能借助一些江湖豪杰的力量,但他现在身怀六甲,怎得出门见客?
与江湖侠士间,通常见面就有三分情,问题是,与江湖人士打交道有人情的我大哥,我与二哥接触的江湖人士又少,无法代劳,所以出面委托江湖侠士的路子是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