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客厅。
关静山把桌上的一堆礼物推回给景琦:"这礼我不能收!你们家老大犯的是军法,七老爷也知道,军法无情!"
景琦:"我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两个被服厂也充了公了,款也都罚了,我只求把人放出来!"
关静山:"放人?犯了军法得按军法处理!法庭怎么判,就怎么执行了。"
景琦:"我不懂军队里头的事儿,是花钱还是托人?您给我指条明路!"
关静山:"告诉你,这事儿已经闹到段祺瑞总理那儿去了,段执政拍了桌子!你们大爷的命保得住保不住还难说呢!"
景琦知道没商量了:"只能公事公办了?"
关静山望着别处:"回去听信儿吧!"
景琦站了起来:"还有一句话,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请关爷手下留情,日后一定重谢!"景琦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关静山:"拿着你的礼!"
景琦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劳您驾,麻烦您扔阴沟里去吧!"
关静山冷冷望着,詹奎禧从屏风后幸灾乐祸地笑着走出:"行,解气!这回他甭神气了!"
"这官司叫他打吧!填不满的无底洞!"关静山阴险地冷笑道。
奎禧指着桌上的礼物:"这礼你不要?!"
关静山干脆地:"不要!扔了它!"
奎禧忙走上前:"别介,我要!"
新宅上房院北屋。
景琦一人坐在堂屋椅子上抽烟袋,两眼无神地望着地。莲心远远坐着。从东里间传来隐隐的说话声。景琦在铜盂上"当当"地磕烟袋,又装了一锅儿烟,莲心忙过来点火儿。
黄春一脸病容,送姚大夫走出东里间,姚大夫回身请黄春留步:"您快回去躺着。"
景琦忙站起:"姚大夫辛苦!"
姚大夫道:"太太的病不轻,积劳成疾,气闷所至,得好好调养。
待会儿您看看方子,见笑了!"大夫点头向门外走去,莲心跟着送出。
景琦看着黄春:"快进屋躺着去吧!"
黄春:"你还这儿一个人儿发愁呢?"
景琦坐下:"没辙了!咱们把济南泷胶庄抵押了吧!"
黄春:"那以后日子怎么过?"
景椅抽着烟:"还以后?!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黄春:"敬业怎么办,还在牢里呢!"
"挺好,关着吧!坐坐大牢也好叫他长长记性!"景琦抽了几口烟,又在铜盂上猛磕烟袋,"当当当"声震四方。
丰泰钱庄。
景琦下决心抵押济南的泷胶庄换钱应急。第二天到了丰泰钱庄,一进大门,即被引入小客厅。
客厅不大,一桌二椅,一盆兰花。杜先生坐在一旁,看景琦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取出印章,在抵押契约上盖好章,便站起来:"得,两年为期。我去给您开银票。"
杜先生拿契约刚走到里间屋门口,帘子一撩,孙继田神采奕奕地走出,拿过杜先生手中的契约看了看:"七老爷,别来无恙?"
"您是?……"
孙继田:"贵人眼高啊!济南府孙记泷胶庄的孙继田!"
景琦:"噢——想起来了,孙老太爷?……"
孙继田:"去世了!叫你杀了个干干净净啊!"
景琦难堪地:"别提那个了,您怎么也在这儿?"
孙继田坐到椅子上:"这个钱庄,是木才我开的!"
景琦着实吃了一惊,傻呆呆地也坐到了椅子上:"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孙继田:"七老爷大概是碍于面子,才特意找了这么一家没人认识您的钱庄?!"
景琦无比感慨地:"你说的是,一晃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七老爷怎么混到抵押铺面了?"孙继田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幸灾乐祸。
景琦逐渐恢复了精气神儿,两眼放光:"人有不测,马有失蹄,花开花落年年有!"
孙继田露出一丝嘲弄:"可人过青春不再来呀!"
二人对视,互不相让,孙继田笑了,景琦也笑了二人都开怀大笑起来。笑罢,景琦起身一拱手:"告辞!"
孙继田也站起,将契约交给杜先生:"不送。杜爷,给七老爷开银票!"景琦和杜先生走出了小客厅。
孙继田得意地望着:"没想到犯到我手上了,嘿嘿!杀他个干干净净!"
老宅上房院。
院中,景怡、景双、景武、景陆、敬生、敬功、占元、占安、占先、胡总管和儿子胡玉铭,一律的新衣新帽,颇具喜庆气氛。一大群人乱乱哄哄站在院中聊天。景怡悄悄问景武:"你爸爸呢?"
景武:"他今儿不敢来,还躲着老七呢!"
景怡:"敬业的事儿怎么样了?"
景武:"我托着人呢!"
景双问敬功:"几年级了?"敬功胸前吊个照相机,正低头摆弄着回答:"大学二年!"
景双:"今儿不上课?"
敬功:"奶奶七十大寿,我请了三天假!"
北屋厅里。
白文氏正在对镜装扮,雅萍、槐花手忙脚乱伺候着。白文氏笑着:"我成新媳妇儿了!"大家都笑了,黄春、玉婷、翠姑、幼琼、瑞娴、香伶、香秀、银花也在挑着匣子里的绒花互相插着。
景琦将一桃形大寿字绒花插在白文氏的头上:"老佛爷,咱们起驾御花园!"
白文氏笑着站起:"走吧!"人们拥着出了北屋。
院里的人忙闪开一条路,人们乱哄哄地说着祝寿的话,敬功举起相机拍照,镁光灯"扑"地一闪。白氏文一愣:"吓了我一跳!"
老宅大门口。
白文氏在人们簇拥下刚出大门就愣住了——门前停着一辆崭新的福特小汽车,后面跟着一大串马车、黄包车、大车。
景琦忙打开车门:"銮驾预备多时了,请老佛爷上车,这是儿子孝敬老佛爷的寿礼!"众人欢呼叫好。
白文氏高兴地在人们搀扶下上了汽车,又招呼:"香秀,跟我坐这车走。"
香秀高兴地抱着"大项子"上了车。景琦坐到了司机旁。大家纷纷奔向自己的马车、黄包车。
景琦吩咐司机:"大宝,开慢点儿,叫后边儿都跟上。"汽车起动,后面跟着长长的车队向胡同口驶去。
海淀花园子。
汽车停在门口,景琦扶白文氏下车。祝寿的人们跑了出来,王喜光站在门口高喊:"二老太太驾到——"
景琦扶白文氏进了大门,王喜光凑到白文氏面前:"二老太太,您看这地下,铺的全是藏红花,老太太福寿绵长——"
白文氏的脚踩在满地的"藏红花"上,在人们簇拥下缓缓前行。
晚香院。
景琦扶白文氏进了院内。二十名和尚列队恭迎,住持和尚躬身合十道:"二老太太千秋,多福多寿。"
白文氏忙合十还礼:"借您吉言。"又回身叫:"景琦!"
景琦忙上前,后面跟着四个托着大方盘的仆人。景琦手持金钵道:"这是二老太太送各位高僧每人一身烫金的袈裟,这个金钵是专门敬您的。"
住持和尚接过金钵:"阿弥陀佛!老僧做三日三夜佛事,祝祷二老太太万寿元疆!"
白文氏高兴地:"高僧辛苦了。"
寿堂院。
七十盆牡丹摆成一个大寿字,布在院当中。王喜光高喊:"七十盆牡丹仙子贺寿,二老太太寿比南山!"
白文氏笑着点头,在人们簇拥下进了寿堂。
寿堂内迎面挂着"释迎"、"药师"、"阿弥陀佛"三世像,两排长条大案摆满了客人们送的寿礼。
见景琦、玉婷扶白文氏走进,王喜光忙上前指着装有大米、小米、高粱米、黑米、鸡头米的五个小口袋解说道:"二老太太请看这五色米,这是大老太爷特意派人从西安送来的,五谷丰登,四季兴旺!"
白文氏感慨地:"大哥看破浮华,超世脱俗了!"
景琦、玉婷扶白文氏入正座后,王喜光高叫:"本家儿给二老太太拜寿啦——"
以景琦、玉婷为首,白氏子弟站了一片,全跪下了,在王喜光司礼喊声"一叩首"、"二叩首"……声中,众人磕了三次头方站起。
白文氏开心地笑着:"赏!"侍立一旁的景琦高喊:"赏!"六个仆人端六个盖着布的大盘子走来,人们乱哄哄拥上。王喜光连忙喊:"外边儿领赏,外边儿领赏。"人们纷纷退出。又进来丫头、听差、仆人、杂役,仍是黑压压站了一片。王喜光再喊三遍"叩首",人们磕头后,又是喊"赏!"……
稻香村。
稻香村的布招子迎风飘起,下面一队吹鼓手大奏喜乐,旁边站着一百多位祝寿人。白文氏坐在大红垫的太师椅上,高兴地环顾四周。
不远处,三对一几个鸟笼子一溜儿排开,少爷、丫头、仆人们站在笼子后跃跃欲试,景琦托着一个鸟笼在第一位。
王喜光高叫:"二老太太放生——"
景椅托着鸟笼走到白文氏面前,白文氏笑吟吟打开鸟笼,两只黄雀飞出后,王喜光高叫:"放生!"
所有的人都打开了鸟笼子,鸟儿纷纷冲出,在空中乱飞。"七十只鸟给二老太太拜寿啦——"王喜光喊着,客人们纷纷拥上前拜寿,白文氏忙站起道:"免了,免了,拜什么寿呀,今儿是请诸位来听戏的!"
堂会。
王喜光站在台前高叫:"开戏!"顿时场面师傅们起"冲头",锣鼓喧天。
一圈儿"大喜拥",上嵌烫金的大"寿"字。正中卧榻上坐着白文氏,香秀抱狗坐在她脚下的小凳上;左面聚宝盆中码着一人高五十两一个的大金元宝,右面是银元宝,景琦站在白文氏身后。
白文氏既欣慰又有些不安:"景琦呀,太破费了!太破费了!"
台上开始了福、禄、寿三星"跳加官"!白文氏瞅了瞅,扭脸儿道:"怎么没看见敬业?"
景琦:"去南边儿办药,说是今儿赶回来。"
"三老太爷到!"王喜光突然一声喊,景琦闻声便迎了上去。
颖宇向前走来,景琦迎过去。王喜光紧张地望着二人。
颖宇害怕地:"老七,老七!今儿大喜的日子,你小子不许犯混!"
颖宇吓得直往后退。
景琦瞪着眼:"您干吗老躲着我?!"
"今儿这不来了吗!我要不来,你妈能不起疑心吗?"
"噢,那我还得谢谢您?!我儿子还关在大牢里呢!"
"正叫我们家老五托人办呢,一准儿放出来!你妈不知道吧?"
"刚才还问呢!"
"千万别说!"颖宇举了举手中的照相机,"我给老太太照相。"说着忙跑了。
玉婷凑上前来:"哥!怎么没见万筱菊呀?"
景琦:"他来这么早干什么?他的戏是大轴儿,早着呢!"玉婷不高兴地走了。
王喜光凑上前低声地:"七老爷,今儿可没请万筱菊。"
景琦:"我知道,怕的就是她胡闹!"
颖宇走到白文氏面前:"二嫂!给您拜寿,我给您磕一个!"
白文氏笑了:"行了吧你!坐这儿听戏!"
颖宇举起相机:"坐好了,我给您照一张!"
远处敬功带着女友高月玲和同学何洛甫走到最后一张桌旁,桌前只坐着佳莉一个人。佳莉忙站起来。敬功道:"姐,介绍一下,我的朋友高月玲,同学何洛甫!"
何洛甫:"白小姐怎么一个人儿坐这么老远?"
佳莉:"这儿清静。"
敬功:"我姐从小不喜欢热闹。你们谈,月玲,我给你介绍我堂兄去!"
坐下后,何洛甫拿起一个苹果削着:"白小姐性格一定很孤僻!"
佳莉:"也不是!我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很少和外人见面儿,一看人多就发怵!"
何洛甫递上削好的苹果:"白小姐吃苹果。"佳莉受宠若惊地望着他。
花园子门口。
景琦匆匆走到小汽车前。车里坐着黄春和唐幼琼。景琦俯向车窗问道:"你们回去啦?"
唐幼琼:"我送妈回去。"
黄春:"叫她也回去吧,敬业还在牢里,她也没心思玩儿。"
景琦:"放心,正托人办着呐。"
黄春:"老太太不问起来,别说我走了啊!"
景琦:"顶不住了吧,告诉你别来!"
黄春有气无力地:"今儿这日子口儿能不来吗?不为了哄妈高兴嘛!"
景琦:"大宝,走吧!到家赶快折回来!"汽车发动,景琦又匆匆走向门里。
堂会院。
白文氏:"今儿有万筱菊的戏吧?"
景琦:"今儿没请他。"
玉婷:"请了!你不说今儿他的大轴吗!"
景琦:"是请了,他不在北京!"
玉婷:"他在!我知道!"
白文氏:"我还想听听他的《大英杰烈》呢!怎么没请他呢?"
景琦支支吾吾:"不是这些日子……本来是想……"
颖宇忙打岔:"想听他的戏还不容易,现成儿的!玉婷的《大英杰烈》学万筱菊学得一模儿活脱。玉婷!你还不孝敬你妈一出!"
白文氏:"真的?你会吗?"
玉婷高兴地:"会!"
颖宇:"没错儿!整个儿一个万筱菊!"
白文氏:"去,唱一出我听听!"玉婷兴高采烈地跑了。景琦松了口气,冲着颖宇点了点头。
景怡坐在白文氏的后面,胡总管跑来,悄悄耳语了几句,景怡大惊,问:"在哪儿呐?"
胡总管低声道:"大门口,非要往里冲,我儿子正那儿顶着呢!"
景怡忙站起走到景琦身后,悄悄捅了一下,景怡示意他立即出去,二人忙向后走去。
廊子上。
景怡低声地:"军需处的来人说敬业的案子判下来了,叫咱们去个人!"
"军事法庭判案,军需处的人来干什么?"景琦怀疑道。
景怡:"这是关静山手下的人,左不过敲竹杠来了!"
景琦:"今儿是老太太生日,他们是看准了日子来的!"
景怡:"怎么也得把他们对付走。老太太今儿特别高兴,千万别搅了!"
景琦:"我去看看!"
景怡:"咱俩一块儿去吧!"二人远去。
台上。
玉婷扮陈秀英正在唱"扯四门":"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膛,我儿夫押饷银被贼抢……"
台下,看座上白文氏在满堂喝彩叫好声中对颖宇:"别说,玉婷的扮像儿真不错。"
颖宇:"看怎么说了,您就说这做派、嗓儿,像不像万筱菊吧?!"
白文氏:"还真有点儿像!"
花园子门口。
七八个兵持枪侍立,谭副官阴沉着脸,景怡、景椅、胡氏父子站在对面。
谭副官:"判了死刑啊!白景琦,你们得去个人儿,你这就得跟我走!"
景琦:"您把判决书给我看看!"
谭副官:"没带着!到那儿你不就看见了!"
景怡:"请问军事法庭的人怎么没来呀?"
谭副官把眼一瞪:"怎么,我来还不行吗?!"
景怡忙低声下气地:"行行,当然行!"
"那废什么话呀!看这意思你们俩都做不了主!"谭副官一挥手叫士兵近前,"七老爷,这么大的喜事儿,没个十万八万怕下不来吧?!
七老爷有钱呐!"
景琦:"谭副官,您也看见了,我实在离不开,明儿行不行?"
谭副官:"不行,你这就得走!"
景琦:"有话好商量!屋里请,咱里边儿说!"
谭副官:"用不着,就这儿说吧!让过来过去的人也都看看!"
景琦、景怡束手无策地望着。
堂会院。
玉婷已脱了戏装,脸上的妆没卸就跑到白文氏前坐下。白文氏高兴地:"唱得好!去,自己拿个金元宝。"玉停忙跑开。
颖宇:"怎么样?是不是跟万筱菊一个模子里磕出来的?"
玉婷拿元宝回来,白文氏问:"你什么时候学的?简直就跟万筱菊是一对儿!"
玉婷得意忘形,脱口而出:"就是一对儿嘛!妈,叫我嫁给万筱菊吧!"
白文氏一惊:"你说什么?!"睁大眼睛盯着玉婷。玉婷也吓呆了,傻看着颖宇。
白文氏大怒:"混账!我早听人说了,你要嫁个戏子,还当是传言呢,敢情真有这么回事儿!你懂不懂廉耻?!"
客人们闻声都好奇地往这边看,有的还站了起来,王喜光也慌了。
颖宇着急地:"二嫂——小点儿声!——今儿这日子口儿不能发火儿。"
玉婷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白文氏:"你听她说的是什么?!要嫁戏子,要脸不要脸!你三十多了不嫁人,就等这戏子呢,是不是?!"
玉婷忽然捂脸,呜呜哭着起身向后跑去。
颖宇:"二嫂,大喜的日子,要骂回家去骂!这是何苦!"
白文氏怒气未消:"这可倒好!儿子娶了个窑姐儿,女儿要嫁给戏子,这家可真要败了!"
颖宇:"消消气儿,消消气儿,你看周围这么多客人,二嫂,消消气儿,我唱一出。占元,占元!"
占元跑了过来:"这儿呐!祖爷爷!"
颖宇:"来!咱俩唱出《双怕婆》,叫你老祖奶高兴高兴!"
花园子大门口。
是琦、景怡仍和谭副官僵持着。
谭副官:"你们到底想怎么着?!"
景怡:"这些日子,家里连遭横祸,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谭副官:"那我只好带人走了,要钱不要命啊!拿钱来,我放你儿子!"
景琦突然大怒:"姓谭的!不就是判了死刑吗?!不就是要枪毙我儿子吗?!由着你去毙!"谭副官愣住了。
景琦:"毙几枪啊?!我有钱给我儿子买枪子儿,就是不给你一个大子儿!这儿子我不要了,送给你们打靶子啦!"
景怡吓得忙制止是传:"老七!不许这么说话,老七!"
谭副官反倒软了:"说的好好儿的你急什么?我也没跟你多要!"
景琦:"十万大洋还少啊?!"
谭副官:"赚多你划个价嘛厂景琦:"那好!知不道,道不知,给你俩小钱儿买屁吃!"
谭副官惊愕地:"这都叫什么话这叫!"
"七老爷,七老爷!"王喜光气喘吁吁地跑来,"快去瞧瞧吧,老太太发火地呐!"
景琦:"为了什么广王喜光:"跟玉婷小姐急了,快去吧!"
景琦回过头:"大哥!一个大子儿甭给他!"景琦说着忙与王喜光跑了进去。
景怡:"谭副官,我七弟就这脾气,别往心里去。"
谭副官:"这种脾气能办事儿吗?"
景琦客气的:"是是!这事儿我做主了,我划个价儿,四万大洋,再多我实在拿不出了。说实话,只能从公中拿了,是今年办药材的钱!"
"四万?"
"要行,明儿派人去柜上取,不行,那只能由着你们枪毙了!"
"那就这样儿吧!我拿到钱,就放人!"
堂会院。
全场哄笑,白文氏也开心地大笑。景琦、王喜光忙跑到前边。
台上颖宇扮不掌舵,占元扮石要,正演《双怕婆》,颖宇身后背着条长板凳道白:"我说兄弟!"占元则说:"怎么着兄弟!"
台下哄笑,不少人鼓掌叫好。白文氏也在笑。
景琦望着白文氏对王喜光说:"这不挺好的吗?"
王喜光:"风给岔乎过去,您盯着点儿吧。"
台上。颖宇:"咱哥儿俩这媳妇儿是怕定了!"
占元头顶上绑了个小板凳,接道:"怕定了!"
"走吧!咱们回家接着怕去吧!"
"我不回去了!"
"那你上哪儿啊?"
"今儿我老祖七十大寿,我得去领赏去!"台下高声鼓掌大笑叫好。占元直接从台上蹦了下来,向白文氏跑去。白文氏一把抱住他,兴奋地笑着:"赏!赏!赏个金元宝!"
香秀忙从聚宝盆上拿了个金元宝给占元。白文氏将占元头上的小板凳儿解下,把他搂在怀里,无比欣喜地望着九岁的重孙子。
景琦忧喜交加地望着白文氏。
角落里,韩荣发用大手绢儿捂着半个脸正阴森森地望着。
百草厅公事房。
景怡在着采购药材的单子。涂二爷、许先生、赵五爷坐在一旁。
景怡:"单子没什么错儿,这些药材都该进!可钱在哪儿呐?那帮兵痞把钱拿走了,也不放人。"
涂二爷:"大老爷,这些药材今年是非办不可。去年大爷跟了去胡闹,耽误了进药。今年可不能不进了!"
景怡着急地:"我没说不进呐,可我也得掰扯得开呀!"
许先生:"要不这样,咱破个例吧!今年全都赊账,等秋天开市一块儿给!"
景怡:"我看也只能这样儿了,可细料库怎么办?亏了不止十万二十万了!"
赵五爷:"这事儿还得找七老爷商量!"
景怡:"他哪儿去了?"
赵五爷:"还在园子里,老太太一过了生日就病躺下了。"
许先生:"那么大岁数了,哪儿经得住这么折腾,高兴过了头儿也不行!"
景怡:"孩子们呢?"
赵五爷:"留在园子里了,说陪老太太多玩儿几天。"
景怡:"赵五爷,快叫老七回来吧。"
赵五爷:"昨儿七老爷带话儿回来,说请您和二老爷、六老爷都过去一趟。"
景怡一惊:"是不是老太太本行了?"
赵五爷:"反正病得不轻。"
海淀花园子小河边。
敬生、敬谊、瑞润、高月玲、占元、占先等人在用一台手摇冰激凌机器摇冰激凌,一片混乱地吵吵着:"加冰!""使劲摇啊!""我来吧!"
"对奶油!""加糖!""别加了太甜了!"
敬功正忙着给月玲照相。
"敬功,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呐。"瑞娴吃着冰激凌问。
敬功:"我恨不得明儿就结婚!"
月玲不好意思地:"净胡说!"敬功突然一转给瑞娴拍了一张。
瑞娴大叫:"不好不好,正张嘴吃东西呢!真讨厌!"
敬功回头看水边,见佳莉和何洛甫正站在水边谈话,便大叫:"何洛甫!过来吃冰激凌。"何洛甫笑着向这边摇了摇手。
瑞娴:"瞎喊什么?没看人家俩那儿腻乎着呐!"
敬功:"怎么?他们俩……谈上了?"
瑞娴:"你呀,不开窍儿!吃你的冰激凌吧!"
佳莉、何洛甫沿水边儿走着。何洛甫道:"我和敬功是中学同学,毕了业他进了燕京,我进了黄埔军校。我老家在广东。"
佳莉惊讶地:"跑这么远来上中学?"
"我姑姑在北京,这回也是请假来看我姑姑,她住院了。"
"过几天你还得回去?"
"那当然,你有机会去广州玩儿吧,我招待你!"
"广州?想都不敢想。"
"老糗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外边儿的世界可大了!"
"我又何尝不想离开这个家。女孩子不像你们男人!"
"女的怎么了?小姐,大宅门儿里的事不能认真,将来不管男的女的,都得自立!我挺佩服你爸爸的,听敬功说他是自己闯的天下!"
"你多呆些日子吧,跟你聊天儿特别长见识。"
"我常来北京,去年孙中山总理去世,我还来了一趟呢……"
二人正聊着,忽听敬功大喝一声:"回头!"二人吓一跳,忙回头,身后的敬功"咔"地一声拍了一张照。
佳莉大叫:"哎呀,你又胡来!"
花园子晚香院。
卧室里。白文氏斜倚在卧榻上,怀里抱着"大顶子",威严地扫视减煌诚恐站在榻前的景怡、景陆、景双、景琦,四人垂首侍立,香秀站在一侧。
白文氏逼视着四人:"怎么都不说话?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景怡小心翼翼地:"不都跟您说了吗!"
白文氏将小狗递给香秀:"把狗抱走,你先出去!"香秀刚出屋,白文氏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都给我跪下!"
四人忙惶恐地跪到地上。
白文氏:"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今儿要不说,你们谁也甭想起来!"
四个人互相看了几眼,不知如何是好。景琦鼓起勇气:"妈!这一年是出了不少事儿,因为赶上妈的七十大寿,就没敢回禀。"
白文氏:"现在说吧!"
院门口。
敬功、敬生、敬谊、瑞妇、占元、占先等人拿着冰激凌欢天喜地跑来,一到门口便被胡总管和香秀拦住了。
胡总管张着两臂:"小爷儿们!先别进去,里边儿说要紧的事儿呢?!"
占元:"我给老祖送冰激凌!"
胡总管:"好孩子,等会儿,等会儿啊!"
卧室里。
白文氏乏力地靠在了卧榻上:"都起来吧!"
四人站了起来,白文氏叹息道:"这个家就这么败了?真快呀,兵败如山倒!"
景琦:"妈也甭着急,我们~定尽力想办法。"
白文氏:"世道不一样了。这个乱世也怪不得你们。今儿我给你们交个底儿,我在美国花旗银行存了十个保险箱,里边儿全是贵重的细料药材……尽可维持个七年八年的!"
四人不禁惊愕道:"二婶!""妈!"
白文氏:"我还在四大钱庄里存了九十多万银子,就是为了防备万一的,我全交给你们!"
景怡:"这不行,您老人家这么多年的……"
白文氏打断景怡的话:"不用废话!吃一堑,长一智,几次遭难,我长了心眼儿,没点儿底子就成了断了线的风筝!……"
景琦百感交集倾听着。
白文氏:"这笔银子,除了军饷一项补给老七,全部归到公中。山东胶在抵押,是敬业胡闹的结果,公中不能出这笔钱!老七自己去想办法,还是先把敬业救出来!"
景琦:"是,正想办法呢!"
白文氏:"出来以后,永远不许他再管钱!我最不放心的是佳莉,是个没娘的孩子,二十了,快给她找个好人家儿,我闭眼之前,要看到她成亲!"
景怡:"二婶儿!您这是说哪儿去了?"
景琦:"妈,这点儿小病儿养几天就好了。"
景陆:"您福大命大……"
白文氏:"别跟我说这宽心的话,我自己的病,我心里最清楚……"
院里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声,白文氏看窗外:"谁在外头闹呐?"
胡总管在窗外回话:"孩子们给您送冰激凌,说再等就化了!"
"叫他们进来!"白文氏话音才落,孩子们一下子拥了进来,占元端着冰激凌小碗到白文氏面前:"老祖吃吧!是我做的。"
瑞娴撇嘴:"什么你做的?你就端了端盆儿!"
白文氏看着活蹦乱跳的孩子们,登时流下了眼泪。景怡也不禁涌出泪水,边擦着边跑出了屋,景双、景陆、景琦也都伤感地退了出去。
欧美同学会西餐厅。
景琦一身西装,和何洛甫及洛甫的姑姑何芸对坐吃西餐。
何芸:"真是缘分,昨儿洛甫回来,一个劲儿地夸您的小姐人品好,性情好。这件婚事,我就可以做主!"
景琦看着何洛甫:"不过广东你父母那方面……"
何洛甫:"我已经写信告诉我爸爸妈妈了。"
景琦惊讶地:"这算什么?我还没跟你说呢,你倒无跟你父母说了,你自己就定了?"
何洛甫:"伯父娶了两房太太,据说事先也没跟父母说!"
景琦:"亲家,这小子嘴真厉害,在这儿等着我呐!"
何芸:"从小就不听话,天不怕地不怕!"
景琦:"嗯,是个军官的料!"
何洛甫:"伯父,我是个军人,军人嘛,无非是带兵打仗,我可是个顾不了家的人。"
景琦:"这怕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过我们老太太着急得很,能不能等完了婚,你再回广州?"
何洛甫:"不行!军队里没那么自由,恐怕要打仗了,什么吴大帅、段执政都长不了,时局的发展很难想象。"
景琦发愁地:"那这婚事?……"
何洛甫:"等日子定了,我可以再来。"
景琦:"那好!咱们一言为定……"这时传者端个托盘过来递给景琦,托盘中只有个纸条,景琦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莫谈国事"
四个字。
晚香院卧室。
白文氏接过景琦递上的红帖儿打开看。景琦道:"这是刚合好的八字儿,挺好的。"
"嗯!这孩子我见过,不是敬功的那个同学吗?"
"是!"
"人品模样都好,就定下来吧!择个日子。"
"定了,六月初十,何洛甫从广州赶过来。"
"以后家安到哪儿?"
"等他军校毕业以后再说吧!"
"哎呀!就是这当兵不好,打枪弄炮的。"
"他毕业了就是军官,总不至于冲锋陷阵吧。我还想把敬功和月玲的婚事一块儿办了。"
"好,喜上加喜!喜事儿办的别太张扬,给我做寿弄那么大排场,你说没钱,人家也不信。"
"是!"
"关起门儿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何必叫外人眼红!"说着,白文氏突然剧咳起来,她忙捂住嘴,血从手指缝儿流了出来。
景琦忙上前搀扶,惊慌叫着:"妈!来人呐——"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厅。
九红看完手中的"八字儿"红帖儿,往桌上一扔:"我一定要见见姑爷!"
景琦坐在椅子上低头抽烟,杨亦增和陈月芝坐在一边。
九红:"嫁给一个当兵的好吗?当兵打仗那不是好事!"说罢见景琦低头不语,走到他面前,"我不点头儿,这亲事就不能定!"
景琦:"甭说你,我说了都不算!这是老太太定的!"
九红:"我这当娘的都不能管?"
景琦:"不能!家有家规。姑爷人品不错,老太太已经看过,老太太说……"
九红急了:"老太太!老太太!什么都是老太太!老太太还能活多少日子,她不能事事都……"九红发泄地正叫着,景琦突然站起,猛地打了九红一个嘴巴,九红捂住脸弯腰坐在椅子上,杨亦增、陈月芝一下子站起来。
景琦:"你敢咒老太太!我看你没多少日子活头儿了!"
杨亦增冲上前大怒:"你动手打人,也太欺负人了,还当着娘家人的面儿……"
景琦猛地又打了杨亦增一个嘴巴。杨亦增吓傻了,也捂住脸。
景琦:"你放印于钱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九红仍捂着脸狠狠地叫着:"你们俩出去,有你们说话的份儿么?!"
二人急急溜了出去。景琦忙走到九红身边,九红仍弯腰低头捂着脸。景琦拉九红的手,想看看她的脸,九红死捂住不放。
景琦:"打疼了吧?我这手没轻没重的!"
九红仍低头捂着脸:"行了你!活土匪!走吧,别管我!"
景琦叹了口气:"唉,老太太病得不轻!我看是不行了,我心里不好受,火气就大,我得赶紧去,这几天回不来……"
窗外黄春叫道:"票琦!快走吧,天黑出不了城了。"
景琦回头应道:"知道了!九红,我走了!"
九红没有理睬。景琦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九红,想开点儿!你就忍了吧!"
景琦出了门,九红慢慢抬起头:"我忍着,咱们看谁耗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