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明泰与郭道甫等人的活动,逐渐引起东北地方当局的注意。东北当局通过都统衙门不断施压,不得已,福明泰与郭道甫分走蒙古和北平。顶不住压力的索尼也于1924年冬回到苏联的布里亚特共和国。
福明泰进入蒙古后,以呼伦贝尔青年党的身份应邀出席了1924年底召开的蒙古人民共和国第一次人民代表大会,并在大会上演讲,要求蒙方关注和支持呼伦贝尔的革命运动。
1924年11月26日,蒙古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苏联红军随即撤回国内。
风声一过,从北京寻求火种的郭道甫又回到了海拉尔。
这是他永远的家。青青的草原,辽阔的牧场,是他放牧自己理想最宽阔的天地。郭道甫总是教育自己的弟子,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家园。
“不要忘了达斡尔的意思,这个名词的意思就是跟随的人,开始时,我们的先祖跟随着圣祖成吉思汗,现在,我们都跟随着革命。”郭道甫对前来迎接他的弟子们深情地说。他说给学生,也像是在提醒自己:革命已是大势所趋,只有跟随前去。这既是深植于他血脉里的记忆,也是朝向未来的使命。
郭道甫邀请华林泰跟他去草原狂奔,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总是喜欢骑上马儿,到草原上疾驰狂奔,直到把自己累趴在草地,但只要嚼上几匹草叶,他就又像个蚱蜢那样跳蹦起来了。
他身上那股豪迈的激情总是疯狂地吸引着他的学生。
狂奔一阵,两人下马,牵着马缓步前行,一个月没见,但觉得好像隔了几年。
华林泰跟郭道甫的关系比跟自己的亲哥哥福明泰还要亲。
临近傍晚时两人回到了海拉尔,在靠近向阳街时,一个面容清瘦的矮个子引起了华林泰的注意。他定定地看了这个矮个子很久。
“这是个日本人,确切地说,不太像一般的日本侨民。”直觉告诉华林泰,这个不速之客此时一定是急着要跟什么人会面。在日本待了四年,华林泰太熟悉日本人走路的神态,肩膀、双手的动作,留在眉宇间的那种神色,但这个人跟普通日本人仍然还是有点区别,华林泰跟郭道甫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跟着矮个子到了下一个路口,华林泰快走几步,上前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矮个子的眼睛。
“你判断是个什么身份的日本人?”郭道甫直截了当地问。
“我觉得有点像特务。”华林泰沉吟着。
“说下去?”
“一个人长期在户外生活是一眼就可以判断的。我看得还是不够仔细,不过,他裤脚上泥点的颜色,一看就不是方圆十公里以内的,泥点的形状看起来走得很急,但又不像是骑马溅上身的。他的神色并不多疲倦,而且,在茫茫草原上他为什么不骑马?这也是个问题。”
郭道甫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华林泰绝顶聪明,他在想华林泰为什么要这么判断。华林泰停了停,又说:“这个倒不奇怪,只要是最近几年来草原的日本人,都是兼着特务职务的,他们似乎都有义务为日本搜集情报。”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肯定是来者不善。”
不一会儿,郭文通、奈勒尔图、额尔登泰也来了,话题继续围绕着日本特务。
“日本特务到草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额尔登泰说,“我听父亲讲,他们衙门里有人刚去过满洲里,那里很可能已有了日本人的特务派驻机关了,有一个叫‘小原公馆’的地方可能就是他们的据点。说不定是他们的人窜到了海拉尔。”
“日本特务机关到了满洲里吗?这就是说,他们要针对苏联有什么行动?”奈勒尔图十分警觉。
“他们计划也有些年头了。这前后几十年以来,日本在亚洲掀起过的战争还少吗?都是奔着侵吞别国的领土和资源去的。日本人狂妄自大,苏联人早就不在他们眼里了。”华林泰肯定地说。
“是这样,日本和苏联的矛盾深重,为此发动的战争也已不少,可他妈的老拿我们中国的领土作为战场!”郭文通气愤地说。
郭道甫没有插话,这些最值得他骄傲的学生一说起日本人都来了劲,可他的思绪总是抛锚在那个腐朽的都统衙门里,似乎什么人进来了都没关系,但第一要务是要先把那个腐烂的衙门给掀了。
“中国可不仅仅只是个战场,而是,一切都是围绕着争夺中国这块肥肉。”华林泰一针见血地说,“当年沙俄迫使日本退还辽东半岛,日本人普遍把这视为‘千古未有之大辱’,于是一边疯狂备战,一边跟俄国人玩谈判。备战接近完成,谈判也就刚好破裂。为了争夺中国东北,一对冤家就在我们中国领土上进行了长达一年半的野蛮战争,憋了一口气的日本人在乃木希典的指挥下,十万人先后发起自杀式攻击,终将旅顺弄到手,取得占领东北的根基,还从俄国手中夺得辽东半岛。可是,牛高马大的俄国人哪里那么容易屈服?这之后,修中东铁路,实质上仍霸着大半个东北,双方明里暗里争斗不休,早就萌动着战争的影子。”
“不管什么外来的入侵者,早晚都要把他们赶出去。”郭道甫忍不住了,大手一挥,“这就是我办学校,要把你们组织起来的原因,我们的草原要靠我们自己来保卫。对了,你们年轻人的脑子好使,我猜,出现在街上的日本特务会不会跟衙门有什么勾结?”郭道甫说着,又想起了他怎么也不能原谅的腐败的衙门。
“都统衙门的人还不至于,凌升恨日本人恨得牙痒痒的。”奈勒尔图插话道,“我也有个情况,前几天听人说,有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去找乌尔金旗长,两人在草原上骑马溜达了两天。”
奈勒尔图说的乌尔金就是从苏联布里亚特入境的那位军官,因为首任旗长阿尔达那?阿毕德病故,乌尔金接替了他。因为是刚刚由成德说服都统衙门新成立不久的旗,又主要是外来的布里亚特蒙古人组成的,所以,他们在草原上几乎没有秘密。当然,在草原上到处都一览无余,也几乎没有什么秘密,顺着风喊一嗓子,消息传得比马跑得还快。这边人还没到,那边的蒙古包里已经知道了。
众人无语,气氛有点沉重。隔一会,郭文通老话重提:“你们还记得几年前那个捣毁了我们家园的斯布精额么?他的匪头子巴布扎布,1916年就是在日本人的扶持下武装叛乱被打死的。他的儿子正珠儿扎布被一个日本浪人接送到了日本租借地旅顺口去了。”
“我知道那个浪人,名叫川岛速浪,在日本可是个大红人,也就是一个叫川岛芳子的养父。”额尔登泰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