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站住——站住——抓住那个小孩!”
大街上,一个外表稳健的男人正在拼命追逐一个手拿三个信封的毛孩子。那孩子还瞪着贼溜溜的眼,不时地回头张望一下,他极力想往人多的地方钻。不料,在大街的拐角处,那孩子一头撞在一个日本军官的身上。就被这位军官一把揪住了。
追赶的男人正是中共特情局情报员高岩,那个孩子就是令人讨厌的端木延江。让一个情报人员在大街上追赶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这本来有些滑稽,但在这滑稽背后隐含了高岩诸多的无奈和高超的谍报才能。
原因是这样的:高岩来到长春的第二天,又如约来到端木夫人的家。端木夫人笑脸相迎,这时的高岩对他来说,还有另外一种意义,那就是可以帮她消除隐患。高岩四下里瞅瞅,端木延江不在家,他的心里便少了一个疙瘩。这个孩子让人产生一种癞蛤蟆的感觉,不咬人膈应人。说不定会坏事。“你一定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端木夫人很客气地说。“不,我已经吃过了。你能现在就领我去找那份合同好吗?”高岩的内心有些急,尽管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噢,好的,请跟我来。”端木夫人爽快地答应了。
端木康治的财产保险证书、生意契约、投资记录等文件都放在书房的抽屉里。高岩明知道不可能有那封证明信,但为了给人一种平常人认真做事的感觉,他还是一一翻过了。还有两个貌似神秘的箱子也打开了,仍是什么也没有。他站在书房中间,极力镇定自己,他想在这里尽量找到一些令人惊喜的蛛丝马迹。突然,他把目光定格在一张很普通的壁画上面。果然,它的后面隐藏着一个小保险箱。也许这就是端木所说的连鬼都不知道的地方。高岩迫不及待地把那个保险箱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着。因为绝不能在找到那份书面证明时,端木夫人在身边,所以,他装出很疲倦的样子说:“夫人,能为我沏杯茶吗?”端木夫人忸怩一笑,说:“你早该休息了,等着呀,我马上就来。”说完,她故意扭动诱人的腰肢走了出去。
“夫人,你有这个保险箱的密码吗?”见端木夫人快走到门口,高岩突然问。
“噢,是我的生日,1125。”说着,她的身影也消失了。
高岩急忙按这个数字拨去,正好保险箱要打开的时候,谍报人的本能,使他感到后背有些轻痒。他回身一看,目光正与端木延江那双阴冷的眼睛相遇。高岩不禁大吃一惊。
“延江,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干吗不敲门?”他顾不上礼貌,大声呵斥道。
端木延江也毫不示弱:“这是我的家!你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碰我爸的东西?”
高岩知道,不将这个小东西制服会麻烦不断,于是以命令的口吻说:“不要打扰我工作,我正在处理你父亲的文件,你先出去!”
端木延江气哼哼地说:“不!我有权监督你是怎么处理的!”
高岩一听,很想上前打他一记耳光。但念头一闪便有些自嘲,一个堂堂的谍报人员怎么能让一个孩子搅乱心智呢。
正在这时,端木夫人跑了过来,问:“延江,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没有上课吗?”
“成田老师病了,今天放假。”端木延江很没好气地说。
“那你快过来,跟妈妈出去玩,不要打扰高岩叔叔的工作。”端木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拉自己的儿子。
端木延江仍不服气,梗着脖子被迫离开了。
高岩急忙打开保险箱,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桌子上,并迅速一一查找。可惜的是,却什么也没有。于是,失望的情绪向他袭来。
这时,端木夫人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找到了吗?”
高岩接着茶,摇了摇头说:“端木先生……还有别的可以收藏这类东西的地方吗?”
端木夫人困惑地摇了摇头。
高岩说:“怎么会呢?那份合同是我亲手交给端木先生的,还特别叮嘱他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能让宪兵队的人发现。”
“哦,我想起来了,”端木夫人忽然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拍着大腿叫道,“我丈夫活着的时候,常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一只小铁箱里,它在卧室的床下边。”
果然,事情出现了转机。
当高岩以找改锥为名支走了端木夫人,同时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启开小铁箱后,见几把钥匙掺和在几粒金纽扣和十几枚外国古金币中间,而其中一枚钥匙上刻着数字。职业的敏感让他一下子确认就是它了。
端木夫人回来了,望着已经打开的小铁箱先是一惊,但她并没有多想,问:“找到了吗?”
“你看。”高岩把那把带数字的钥匙拿到她的面前,“我相信这是一把打开银行保险柜的钥匙,东西可能就藏在那个保险柜里,但不知……是哪家银行啊?”
端木夫人接过钥匙在眼前不住地打量着,“我丈夫所有的东西都存放在日本银行……这把钥匙可能就是了。”
“我们必须尽快打开那个保险柜,把东西取出来。”高岩露出坚定的神情,“这事难吗?”
端木夫人一听,首先得意地笑了:“不难,日本银行的副总裁川崎先生经常请我吃饭,他似乎对我有点儿意思呢。”
高岩简直觉得她真有些可爱了,眼睛一亮说:“落花有情?”
端木夫人羞涩地一笑:“瞧你说的。”
“为什么不打电话?”
“当然。”
电话很快拨通了,端木夫人首先摆好一个姣美的架势,然后捏着嗓子说:“你好,川崎先生……啊,我是端木夫人……我丈夫有文件存在贵银行的保险柜里,我想把它取出来。我丈夫去世了,今后你可要多关照哇。”
…………
“呵呵,当然,我当然知道密码喽。而且……我现在就想去打开保险柜。”
…………
“为什么不行?”
…………
“哦,川崎先生,填不填申请单我都是他的财产继承人哪……一周以后?那我可等不及呀,川崎先生。”
…………
“你别笑……答应我嘛……好吗?”
…………
“规定不都是人定的吗?川崎先生,您就网开一面帮我一个忙吧!像你这样有地位的人,办这件小事还不易如反掌……绝不会有人知道。银行下班以后,您晚一点儿离开,等着我。晚上我陪您出去玩……好吗?”
…………
“好的好的,晚上7点,我在银行侧门等您,不见不散。”
端木夫人撂下电话,很自豪地看着高岩,她希望能看到高岩欣赏的目光。高岩当然满足了她。只是他心中有疑虑。
“夫人,难道你真的亲自去取吗?”高岩问。
端木夫人很神秘地一笑,然后她又拨通了电话。
“川崎先生,对不起……还是我。”
…………
“噢,是这样。我突然有急事,无法分身,我让我丈夫的好朋友高岩先生替我去取好吗?”
…………
“真的,不骗你。我真的分不开身,我不会忘记你的好的。而且,我会加倍补偿你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
“噢,谢谢,你真是太好了!”
端木夫人挂断电话,几乎跳起来说:“成了!”
高岩很赞赏地说:“夫人,您太棒了!您应该去当演员,您有这方面的天赋。”
端木夫人抿着嘴笑道:“尽管观众只有你一个。”
正当他们得意时,端木延江突然推开门进来,嚷道:“我也到银行去,看看我爸有什么遗物。”原来这个小东西始终在门缝处偷听。
高岩顿觉可恶至极:“不,这不是小孩子的事情。”
端木夫人突然拿出女人特有的嗔怨神情说:“就让他去吧,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希望你来我家的同时,也喜欢我的孩子。”
高岩惊讶得嘴一张,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却极不情愿地说:“好吧好吧。“
事情办得很顺利。高岩觉得川崎不过是一个好色的笨蛋。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也像自己一样讨厌端木延江这个小东西,并阻止他进入地下室,让他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打开保险柜后,里面只有三个大信封,高岩眼前一亮。他祈祷着那份要命的证明就在这三个信封里。但他不可能当着川崎的面打开信封,说不随便打开信封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讨得川崎的满口赞誉,并一直将高岩和端木延江送出银行大门。
高岩的心里始终在琢磨,怎样才能避开这个讨厌的克星查看一下信封里面的东西呢?只要半分钟就可以,如果再没有那封证明信,自己只有潜入苏联了,因为那不仅仅是自己的危险,同时事关“山里的樱花”的大事。
站在大街上,高岩思索着,便对跟着自己一步也不离开的端木延江说:“延江,去喊一辆人力车吧,咱们不能这样走着回家呀!”端木延江转到高岩的面前,表面上答应着,却趁高岩不备,一把将他手中的三个大信封夺去,拔腿就跑,没跑多远,就撞在日本军官身上。
幸好那个军官喝了点儿酒,竟揪住端木延江死死不放,向气喘吁吁赶过来的高岩问道:“先生,他偷了你的东西?”
高岩站住了说:“是的,啊不……他是我朋友的孩子,很调皮。”
日本军官一把夺过端木延江手里的信封,“这个该死的支那小崽子偷了你的东西,你干吗还袒护他?”说着,他伸出拳头就想打端木延江。
高岩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笑笑说:“长官,您别误会,他真的不是小偷……是调皮蛋。”
日本军官这才有些相信,他晃动着手里的信封说:“对你很重要吗?”
高岩一惊,他非常担心这个喝了酒的家伙会继续多事打开这些信封,“是的,很重要。是……是情书。”
日本军官突然哈哈大笑,把那三个信封还给高岩说:“当然,当然,很重要,应该比生命更重要。”
说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开了,走出几步后,他又回过头来说:“兄弟,你真多情。要是我有一个妹妹,非嫁给你不可,哈哈哈!”
高岩很快恢复了平静,抬眼间看见马路对面有一家茶馆,便灵机一动,生硬地拉着端木延江踅了进去。走进茶馆,高岩选了一个靠近厕所的位置坐下,手里紧紧地攥住那三个信封。一个女招待走了过来,“你想喝什么茶随便点吧。”高岩没有搭理她。
“我去厕所,马上回来。”高岩起身对端木延江说。
走进洗手间,高岩立刻闩上门。可正要打开信封的时候,听见端木延江在外面一边拧门把手一边喊:“高岩叔叔,让我进去。”
“请等一下,延江。”
那个讨厌的小东西又急不可耐地咚咚敲门,并不停地喊着。高岩不再理他,任凭他在门外折腾。打开第一个信封,里面装的是两份地产的契证。他又立刻打开第二个信封,一看,正是签有自己名字的证明信,顿觉豁然开朗。把它拿在手里,反而有些舍不得地看了看,随即便把它撕得粉碎,扔进便池里放水冲走。那哗哗的流水声无疑也冲走了压在他心头上的一块石头。
接着,高岩从第一个信封里抽出一份地产契证放进第二个信封里。又把三个信封重新整理好。于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喜悦让他周身轻飘飘的。当他打开厕所门时,见端木延江翻着白眼丧气而无奈地站在那里。高岩用最亲切的微笑迎接了他,并把那三个信封塞到他的手里。此时此刻,他早已想好了如何向端木夫人解释为什么没有找到那份可怕的合同;因为没有找到那份可怕的合同,他更有足够的借口马上离开长春。
至于说端木夫人的风骚以及端木延江的讨厌,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
14
在战地医院一间非常简陋的临时手术室里,园田早苗带领医务人员正在准备给大召威弘做截肢手术。忙碌不堪的她们丝毫不在意那些瘆人的哭号声、叫骂声、惨叫声,只是紧张而机械地干着手里的活。截去士兵受伤的四肢,就像截去一块木头那样无动于衷,且理所应当。
士兵长武川惠吉像个土耗子似的,怀里抱着大召威弘那截用衣服片子包着的断臂,跟在医务人员的屁股后头跑东跑西,全然不在意医务人员对他的粗暴喝斥。
手术就要开始了,武川惠吉也傻了眼,见医生们要在这间医院的破仓库里给大召威弘做手术,他受不了了。
“你打算在这儿为他手术吗?”他冲园田早苗喊。
园田早苗点点头。
“难道就不能找一间好的手术室吗?”他用更大的声音喊。
园田早苗非常不耐烦地说:“现在所有的手术室都占满了,除非你想等明天再给他做截肢手术。但我必须告诉你,那他就没命了!”
“什么?你想锯掉他那只残臂吗?”
“是,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武川惠吉怒吼一声。他急忙打开布包里的断臂向园田早苗乞求道:“别锯掉他的胳膊,我已经把那条炸掉的手臂带来了,请你给他接上。他是为了救我才负伤的……求你啦,医生!”
园田早苗很冷漠地说:“那条手臂已经死亡了,无法再接上。”
武川惠吉的汗都出来了,他继续央求说:“他不能没有手臂呀医生,他是一个军人,一个出色的军人,他怎么能没有手臂呢?”
说着说着,他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截肢手术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天的深夜,手术后的大召威弘被一种声音惊醒。
“大哥……我想种地……我不想杀人!我想回家……我想家了……妈妈……良子!”
这分明是弟弟大召平川的声音。最初的意识里,他以为弟弟还活着,但他很快就看到了弟弟的头颅滚在自己的脚下。于是,树林里的一幕幕又惊现在他的眼前。他想支撑着坐起来,但他没能做到。扭头看一下身侧,空空的袖管映入眼帘,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将永远失去一只胳膊。
“天哪……天哪……还我的弟弟……还我的胳膊……”他的号叫声在黑夜里荡来荡去,恐怖而苍凉。
但他哪里知道,就在这个夜晚,就在他的家里,情景更加凄惨。大召平川的“阵亡通知书”放在一边,叶子、良子与婆婆阿崎婆三个女人抱作一团,整整哭了一夜,她们心中的创痛是永远难以抚平的。
自此以后,良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整天闷闷不乐,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和笑声了。这情绪的变化被松藏作次看在眼里。
这天,良子正在院子里收拾柴垛。松藏作次笑嘻嘻地走进来说:“良子,又在干活呀?”说着,他便过来帮忙,“唉,这没有男人的日子真不好过呀!”
良子默默无语。
松藏作次又献殷勤地说:“平川君是个好人,可惜……唉!怎么偏偏他就战死了呢?一个女人家……也真不容易呀!”
松藏作次干得很卖力气,一会儿就出了满头大汗。他看着良子的美丽腰身,咽了咽口水,“如果我不是因为高度近视,恐怕这会儿也上前线了,说不定也战死了呢!不过,我想我作战肯定是很勇敢的。”
良子心存感激地把毛巾递给他,说:“松藏君,歇会儿吧。你总是这样帮我,真让我过意不去。”
松藏作次擦了擦头上的汗,“没什么,有事说话。家里没个男人,日子不好过呀!”
良子看了看他,心想,别看这个男人平时很不着调,谁知心还很细的,疼女人也恰到好处,便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别这么客气良子,我又不是什么外人,干点儿活是应该的。”松藏作次一本正经地说。然后接过水杯,慢慢地喝起来。
当良子猫腰拾柴时,松藏作次那高度近视的眼镜又落在良子浑圆的臀上,他又咽了咽口水,尽管他刚刚喝完一杯水。
活很快就干完了,松藏作次拍了拍身上的土说:“啊,我该走了。以后有事吱一声,千万别客气。”说着他便走出院子。
孤独的良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愣愣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劳累一天的良子,夜里躺下来就很快进入梦乡。她梦见大召平川回来了,两个人在村外的树林里奔跑,后来一起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再后来大召平川不顾一切地亲吻着她,并且把手伸到她的衣服里。自从平川走后,她就天天想他。她渴望他的爱抚,幸福地呻吟着。可这种幸福没有持续多久,良子忽然醒来。她隐隐约约感到有男人躺在自己身边,正在轻轻地抚摩着她的下身。
良子睁开眼睛,辨清那个男人是松藏作次。她想喊,可是嘴已经被捂住,身子也被死死地压住。
良子的脚扑通扑通地乱蹬,“不……”
松藏作次低声哀求:“别这样,良子,我求你啦。我喜欢你,从认识你的那天起就喜欢你。就这一回,从此以后我决不再找你。我知道你需要男人的爱抚。答应我吧。就我们俩知道这件事。其实,你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平川兄弟,可我实在太爱你了,就满足我这一次吧,就一次。”
松藏作次的苦苦哀求,让良子心软了,她平静下来。
松藏作次气喘吁吁地从良子身上滚下去的时候,泪水也从良子的脸颊滚落下来。她不住地叫着大召平川的名字,从心里觉得对不起他,“我不该这样……我是个坏女人。”
当松藏作次跌跌撞撞地溜走后,良子突然觉得从心里恶心这个男人。
自这件事以后,良子更加忧郁了,整天神情恍惚、寡言少语,而且想起大召平川,就偷偷地抹眼泪。阿崎婆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她只能唉声叹气,没有解劝的办法。丧夫之痛,痛在心上。她知道,任何解劝只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忧伤,只能让她无尽地回忆过去。那么就让时光慢慢地消磨吧,这是战争给人带来的永恒宿命,有什么法子呢?
为了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阿崎婆唯一要做的就是多待在她的身边,陪她说说话,以分散她的注意力。但这个孩子偏偏喜欢独处,仿佛那孤独的滋味成了唯一祭奠亡夫的纸钱。
这天,她又独自在地里收拾庄稼,那干枯的庄稼发出的沙沙声使她想到了大召平川逗她玩时的笑声。心里一痛,泪水就流了出来。
“这是大召良子吗?”突然在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急忙抹一把眼泪转过身来。
看见地头站着一个皮货商打扮的中国人,她很吃惊,“你……你是中国人?”
姚长青四下看看,见附近没人,于是从衣兜里掏出大召平川的那封信,说:“有人让俺给你捎封信。”
良子问:“谁?”
姚长青说:“他说他是你丈夫的哥哥。”
良子说:“威弘哥哥?”
姚长青说:“好像是这个名字。”
良子立刻接过姚长青递过来的那封信,看着看着,泪水就扑簌簌而下。当她意识到姚长青还在身边时,立刻擦了擦眼睛,想说谢谢,但见那个人已经离去了。
“谢谢。”她还是连连鞠躬说。
15
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山里的樱花”制造者青山重夫阴沉着脸从关东军宪兵司令长官水野敏雄的办公室走出来,他的双脚踏在厚厚的红地毯上,发出异常沉闷的声音。
“我感到很难过,青山将军,事情不得不这么办。听我说,一个真正的军人是压不倒的,即便他脱去军装,也照样可以为国家战斗。”
司令长官水野敏雄的话还在他的耳畔回响。但他心有不甘,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山里的樱花”而去,他以为那是他的心血,是帝国未来的希望。是的,战斗,永远要战斗。他突然高傲起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前程被断送的人。
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随着几声雷鸣,天地间大雨滂沱。
数百次接受特殊训练的关东军军官双手背到身后,微微叉开双腿,岿然不动地站在大雨中。
青山重夫骄傲地站在自己的队伍前,审视着这些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精英。军官们上身挺直,眼睛随着青山重夫慢慢移动。
“帝国的精英们,你们都知道有一句关于老兵的话,‘啊,我现在就要消失了。’可我却留下一支帝国陆军中最有杀伤力的部队!当那一天到来时,哨子吹响的时候,你们肯定会给那些自以为是的支那人带来可怕的厄运的!你们是帝国军队潜伏下来的最锋利的尖刀!你们是‘山里的樱花’的执行者!你们具备着当今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事才能、谍报才能以及各方面的科技才能。我训练你们,培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有朝一日能够去做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做不来的事,如果……你们为帝国献身了,那么在靖国神社里将永远为你们留有一席之地!”
青山重夫突然停下来,久久地望着这支特种部队。
雨越下越大,数百名训练有素的军官一动不动。
青山重夫又说:“情报局的人一直想搞垮水野将军。为了顾全大局,上边已经决定让我退下来,我就要交出这里的指挥权。”
队伍中出现短暂的骚动,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青山重夫继续说:“我走了……但精神尚在,我将永远和你们战斗在一起。我不会远离你们的,因为我们肩负着神圣的使命!”
数百名军官几乎同时唰地立正,行一个军礼。
青山重夫很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我授权佐野政次中佐接替我在这里的指挥权!”
数百名军官又一次同时唰地立正,行一个军礼。
这时,青山重夫大声说:“听着,你们千万不要以为他的军衔仅仅是个中佐,可他的才能是你们无法估算到的。从明天起,你们都将按计划分散到满洲各处潜伏起来,等待哨子吹响那一天!”
军官们同时喊道:“是!将军!”
青山重夫走到佐野政次的面前,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我不该这个时候离开你们……可为了‘山里的樱花’,我必须这样。我走后,你的担子更重了。但你必须牢记自己肩负的责任,即使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大日本帝国依然存在,你们就是国家最后的希望!”
佐野政次对青山重夫的嘱托予以回报:“将军,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是我们的灵魂。我一定把你留下的这支部队带好,我以帝国军官的名义保证!”
青山重夫拍了拍佐野政次宽阔的肩膀慢慢走开了。
晚上,青山重夫将佐野政次等骨干分子叫到自己的房间,郑重地敬了每人一杯酒。
佐野政次终于忍不住向青山重夫问道:“将军,事情怎么会到这一步?”
青山重夫叹了一口气说:“宪兵司令部与关东军情报局的矛盾由来已久。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山田乙三将军对我们背着他做的事很不满,于是责令板垣一夫调查此事。而板垣一夫却公报私仇,想借机搞垮宪兵司令部,水野将军只好挥泪斩马谡逼我退休……当然,除了你们,至今在关东军仍然无人知道‘山里的樱花’的秘密,因为这是我和阿南陆相的计划。”
佐野政次等人表情凝重,默不作声。
青山重夫继续说:“你们都听好了,我只是暂时离开诸位,我离开这里后,不败的樱花将在你们的手里继续绽放!”
佐野政次等人凝视着青山重夫,声音低沉地喊:“‘山里的樱花’,万岁!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