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孤儿院偶遇那雪后,潘石偶尔会想起教室里那个美丽的倩影,还能清晰地记得当时怦然心动的感觉,连他自己都为此感到吃惊。但潘石告诫自己,孟美和小贝贝还在美国,自己不应该多想。不过,他觉得那雪是个善良的姑娘,又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歌还唱得那么好,在MGM上班实在太可惜了,想力所能及地帮她做点儿什么。
这天,88号总统包房被收拾得一尘不染。那雪早早地泡上了大红袍,醒上了纳帕酒庄的红酒,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只酒杯。原来,那雪一到MGM,赵小汐就拉着她的手,神秘兮兮地说,今晚一位重要的客人要来,还专门打电话给她,并让她转告那雪。那雪马上猜到了是潘石,一丝暖意在她心头掠过。
晚上,包房门口传来了潘石字正腔圆的声音,赵小汐和那雪鞠躬行礼上去迎接。只见乔总引路,潘石和一位中年男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他微笑着对那雪和赵小汐点头致意。潘石和那个中年男人坐了下来,悄悄地说着什么,那位中年男人看着那雪不住地点头。那雪偷偷看了眼中年男人,发现他头发留得很长,扎着个马尾,举止温文尔雅,看上去像个艺术家,而且还有点儿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但又不敢确认。
潘石叫了一声那雪,介绍中年男人是他的朋友卞总。还说卞总特别喜欢音乐,今天是专门来听她唱歌的。那雪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终究是个服务员,另外还担心刘铁知道了再说她。乔总马上走了上来,又开始软硬兼施地劝那雪。那雪想到孤儿院的情境,从心里认为潘石是一个好人,就答应了。
接下来,卞总点了很多风格的歌曲,从《塞北的雪》到《茉莉花》,从《辣妹子》到《望春风》,从《女人花》到《约定》等。那雪一首一首唱着,越唱越放松,越唱越投入,一时间,恍惚感觉自己回到了学校的练歌房,仿佛站在了一个梦想中的大舞台上。潘石和卞总一直认真地听着,时而鼓掌,时而交谈。
卞总越听越兴奋,频频点头称赞,后来干脆拿着麦克风,自己动情地演唱了起来。卞总唱了一首普契尼《图兰朵》版本的《茉莉花》。听着卞总演唱,那雪一下子惊呆了,傻傻地站在那里,崇拜地看着卞总,赞叹着说:“卞总,您唱得太好了!”
“哈哈,那雪,告诉你个秘密,想不想听?”
“什么秘密呀,潘总?”
“不瞒你说,卞总就是著名的音乐家,‘北方歌舞团’的团长。”
“啊?……天呐!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以前都是在电视里看到卞老师的!卞老师是我的偶像,早知道我就不敢唱了!天呐,真不敢相信,您怎么会来这儿啊?”
潘石看着那雪激动兴奋的样子,微笑着说明了今晚的来意。潘石对那雪说,卞老师是一位特别执著于音乐本身的艺术家,也非常爱惜人才,这次请卞老师过来,是想请卞老师听听她的唱功,希望能推荐她到“北方歌舞团”工作,跟卞老师好好学习。但担心她会紧张,影响她正常发挥,就没透露卞团长的真实身份。
那雪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目瞪口呆。卞团长认真地点评了那雪的演唱,夸赞着那雪综合素质好、功底扎实,是个好苗子。那雪诚惶诚恐,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卞团长说自己有事要先告辞了,让那雪找个时间去团里找他再好好聊聊。
送走了卞团长,赵小汐看上去比那雪还要激动,高兴地向那雪祝贺。那雪心情跌宕起伏,手微微颤抖地给潘石倒着酒。潘石温和地看着不知所措的那雪说:“‘北方歌舞团’有你的事业和梦想!去试试吧!”
“潘总,谢谢您!不过……”
“那雪,你还不过什么呀!这么好的机会,还有潘总的一番好意,你还犹豫什么呀?真是的!”
“能去‘北方歌舞团’是我从小的梦想,但,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那雪,刚才我和卞团长交换了下意见,他很客观地评价了你,对你的专业素质评价很高!你说去‘北方歌舞团’是你从小的梦想,你现在北京打拼,不就是为了追逐你的梦想吗?我非常愿意帮你!”
“不用了,不用了,潘总,谢谢您!”
“那雪,你是不是大脑进水了?潘总好心好意的,你这是干吗呀?潘总,那雪不好意思,我就替她答应了,就这么定了!”赵小汐拽着那雪的衣服,递给她一个酒杯,着急地拉着她一起敬潘石。那雪无奈地看了看赵小汐。
她们俩刚站起身来准备敬酒,突然听到包房大门外一阵躁动。房门被猛地推开了,刘铁闯了进来,乔总和几个保安在后面拉着他,拼命地把他拖出了房间。潘石看到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看到了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他,但不知发生了什么。
原来,潘石和卞团长来了后,门口的保安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有的说潘总专门给那雪定的房,估计是看上那雪了;有的说那雪陪着两个大款唱歌了。刘铁得知后一下子火冒三丈。那雪惊愕地看着闯进来的刘铁,想上前问问怎么了,却被赵小汐用力地按住了。不一会儿,乔总走进包房,解释说是一场误会,是保安走错门了,给潘石道歉。
赵小汐拉着那雪的衣角,凑到她耳边小声地叮嘱着,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千万不要说刚才闯进来的是你男朋友。那雪听着笑了,慢慢地站起身来,对潘石鞠了一躬,礼貌地说:“潘总,不好意思!刚才闯进来的是我男朋友,这里的保安,我想出去一下,看看发生什么事儿了,马上就回来,可以吗?”
“啊?……这样啊?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面对眼前的突发事件,潘石显然感到有些意外,联想到刚才那雪对去“北方歌舞团”吞吞吐吐的态度,他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
那雪推门出去了,乔总紧跟着也走了出去,迅速地关上了包房大门,拉住那雪恶狠狠地说:“刘铁我已经给他解释清楚了,他误会你了!赶紧回包房好好工作,别再惹事儿了,否则小心我让你们一起滚蛋!”那雪一听,心想刘铁确实误会了,再说自己心里没鬼,回家给他好好解释一下,他会信任她的。于是,那雪转身推门回了包房。
潘石淡定地看着那雪,知趣地站起身来,借口自己还有事儿就先回了。乔总和赵小汐一看,急忙上前劝着潘石,求他千万不要生气。赵小汐更是担心那雪去“北方歌舞团”的事儿黄了,煮熟了的鸭子再飞了,于是故意对乔总说,那雪今天身体不舒服,不如先让那雪早点儿回家休息,还提议麻烦潘总送下那雪。乔总自然明白赵小汐的意思,说特批那雪可以先回了,并故意问潘石方不方便送一下那雪。
潘石随口说了句:“当然方便!”那雪却站在那儿不动,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有点儿尴尬。潘石明白了那雪的心思,急忙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改变了主意。潘石虽然为人低调谦让,但又是个一旦认定正确的事情就不退让的人。想到孤儿院的那雪,潘石认定那雪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儿;想到刚才卞团长对那雪的评价,又认定那雪是一个很有音乐才华的女孩儿。
潘石心想,自己想帮那雪实现音乐梦想,这有什么问题吗?如果现在躲躲闪闪地走了,那不表明自己不够坦荡、心里有鬼了吗?想到此,潘石走到那雪身旁,目光坚定地说:“那雪,我想再和你聊聊去‘北方歌舞团’的事儿,顺便送你回家,可以吗?”
那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潘石尴尬地站在那里。乔总和赵小汐一看都急了,把那雪拉到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那雪。乔总急得脸都绿了,说那雪已经得罪了很多客人,威胁那雪今天如果再得罪了潘总,就立刻马上滚蛋。见那雪没有反应,乔总又开始求那雪,说回头老板知道得罪了像潘总这样的大客户,连自己也得滚蛋。
赵小汐也责备那雪,说潘总好心好意地想帮她,把卞团长都请来了,她这样太不给潘总面子了,太让潘总下不来台了。再说了,人家潘总想要跟她谈“北方歌舞团”的正事儿,一不偷二不抢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雪听着乔总和赵小汐一阵狂轰滥炸,脑子都快爆炸了。那雪想起刘铁送富家女回家,陪富家女喝酒,还亲眼看到那个富家女亲了刘铁,自己不依然选择了相信刘铁吗?又想起孤儿院的潘石,想到几次和潘石的接触,觉得他是个人品很好的男人。再说,今晚潘总用心良苦,难道自己真不想去“北方歌舞团”吗?那个富家女不也给刘铁介绍工作了吗?自己不也表示支持了吗?两个人应该相互信任,相互支持彼此的梦想,刘铁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想到这儿,那雪礼貌地朝潘石微笑了一下,去服务员更衣室换衣服了。乔总冲潘总谄媚地笑了,为了避免刘铁再次闹事儿,他偷偷地用对讲机通知保安队长把刘铁支走。不一会儿,那雪换好了衣服低着头回来了,赵小汐拉着那雪不停地小声嘱咐了些什么。乔总和站在门口的两个保安,一路护送着潘石和那雪上了车。车刚刚驶出不远,潘石似乎从反光镜里看到一个小伙子被乔总和几个保安死死地抱着,但那雪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乔总、保安队长和几个保安一边拦着刘铁,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铁子,你丫是不是不想干啦?”“潘总可是咱这儿的大客户,连咱老板都得哈着他,知道吗?”“人家潘总素质老高了,不能把你媳妇咋样的,别担心!”刘铁手指攥得咯咯直响,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渐渐消失的那辆黑色奥迪A8。
那雪今晚本来很开心的,但刘铁突然闯进包房,让她感到非常不安。现在自己又坐着潘石的车回家,她有点儿后悔了,更担心刘铁知道了会怎么想?他会像自己一样信任他吗?那雪茫然地看着车窗外,沉默不语。潘石明白那雪此刻的心情,但也一时找不到话题,屡屡欲言又止,车里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潘石坦诚地说:“那雪,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啊……潘总,别这么说!”
“那雪,虽然和你认识不久,但我觉得,你很优秀,能去‘北方歌舞团’工作是个很好的机会,希望你能理性地对待!”
“谢谢潘总!我非常想去,不过,我得回家跟我男朋友商量一下。”
“哦……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对不起,他好像有点儿……”
“没关系的!是我应该说对不起,您好心好意的……”
“没关系!对了,方便的话,能说说你男朋友吗?”
“哦……我们是同乡,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来北京读书,他是金融专业毕业的大学生,不过,为了我,暂时在MGM做了保安……”
“明白了!不过……”
“不过什么?说吧,潘总,别客气!”
“那雪,我希望能像朋友一样,真诚地和你聊聊!”
“潘总,我很愿意!”
“说实话,你男朋友为了你当保安,令人感动,但这种做法不是很理性,并不可取!我想,你一定也希望他能够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发展,对吧?”
“嗯!是的,其实我心里很内疚的。但没有一定的关系,找一份理想的工作太难了。我曾劝过他考研究生,但他不认同,觉得那样太浪费时间了。对了,最近他好像在做买卖石油的大项目,说只要上层有关系,就能挣大钱,潘总,您上层有关系吗?”
“哦……不好意思!说实话,我不认同这种倒买倒卖的事儿,倒是觉得你考研的建议不错!我觉得,做人做事还是本分点儿好。”
“真不好意思……我是想,假如我真的能去了‘北方歌舞团’,他怎么办啊?”
“我想,他应该不会反对吧?也不希望你在MGM做服务员吧?我理解,爱情应是把彼此变成更优秀的人,而不应是彼此耽误前程,这是一种内耗!对不起,我可能说得比较直接……”
“没事儿,您说的是事实!但我相信,这是暂时的!我们一起努力,会好的!”
“人生,三万天,一瞬间!没有比内心快乐更重要的事情了!谁都骗不了自己的心,假如放弃了梦想,内心就会不快乐,就会有意无意地传导给对方,时间长了,就会觉得委屈,就会发牢骚、埋怨、甚至吵架,生活也就会变了味儿。”
“嗯……有道理!”
“哈,我是个过来人。老舍有句话,大概的意思是,年轻时有牙没花生米,等有花生米了,却没牙了!我当初毕业时也是个穷小子,主要的任务是为吃饭而奋斗,根本没有精力和资格谈爱情,更不用说梦想了!”
“是啊!我现在就是在为了吃饭而奋斗。”
“生存终究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有资格谈爱情和梦想!但遗憾的是,我们总是做不到,总是在有牙的时候没有花生米,有爱情的时候没有面包,这就是现实,尤其是在竞争惨烈的北京!”
那雪没再接话,觉得潘石每句话都很实在。其实很多道理她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毕业半年多以来,尤其是在MGM上班以来,听得多了见得多了,她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想想自己和刘铁,虽然嘴上还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但冷静下来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刘铁整天沉浸在狂想中,自己的梦想也已经渐行渐远了。有时她会自问,自己的内心真的快乐吗?放弃了自己热爱的歌唱梦想,天天在MGM做着简单重复的工作,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那雪,你快到你家了吧?回去好好和你男朋友商量下,我等你的回复。”
“嗯,好的!对了,潘总,马上就到春节了,你太太和女儿快回来了吧?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女儿了吧?”
“哦,她们不回了!前两天她妈妈打电话了,说工作忙……”
“啊!那你一个人过年啊?”
“哦,没事儿,习惯了。女儿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我知道,她不肯原谅我,实际上,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提到女儿,潘石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许久没再说话,车里再次陷入了沉默。那雪侧身看了看忧郁的潘石,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种孤独,突然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酸楚。那雪转头看着车窗外,看着沉睡了的大北京,感慨万分,不知这个城市写下了一代代多少北漂的辛酸史。
潘石的车在那雪住的出租房楼下停了下来,潘石下车给那雪打开车门,那雪躲避着潘石的眼睛下了车。潘石深邃的目光看着那雪,满含怜爱地低声地说:“那雪,晚安!”
“晚安,潘总!”
那雪说完急忙转身走了。寒风里,她冻得浑身瑟瑟发抖,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寂寞的夜里。潘石目送着那雪,看着她一个人走出的孤独的背影。
那雪快步走在黑暗的小区里,突然,一只流浪猫从角落里蹿了出来,快速地一闪跑掉了,那雪被吓得大叫了一声。她一路跑着回了出租房,心一直在怦怦跳。回到房间,她定了定神儿,简单地梳洗了一下,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回想着晚上发生的一幕一幕:卞团长的突然出现,触手可及的“北方歌舞团”梦想,潘石的肺腑之言以及他那真诚的目光……那雪感到了一种温暖和力量。
也许女人天生有一种依赖感,希望被呵护和保护,希望找到一个让自己崇拜的男人,并能从心里保持对这个男人的尊重和爱慕。当然,这要求这个男人必须强大,相反,如果一个男人不够强大,往往会缺乏自信,甚至自卑。刚刚毕业不久的刘铁正处在为了吃饭而奋斗的阶段,自然没有能力去照顾别人,但从小就死要面子的他,却喜欢把自己装成硬汉,以掩饰自己的自卑。
内心的自卑感使得刘铁喜怒无常,经常会无端地发脾气,他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那雪总是要像哄小孩子似的迁就他,总是让那雪整天提心吊胆。时间长了,那雪觉得心里很累。潘石就不一样,也许因为从小缺乏父爱的原因,想起潘石,那雪总觉得他像个父亲、像个老师,或像个兄长,总觉得心里很踏实,有一种想倾诉的冲动。
那雪躺在床上,想到晚上怒不可遏冲进包房的刘铁,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担心刘铁会胡思乱想,火爆脾气再发作了。果然,没多久,刘铁就怒气冲冲地回来了。他用力推开房门,脸色蜡黄,二话没说就一头倒在了床上。
那雪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也想认真地和刘铁商量一下去“北方歌舞团”工作的事情,于是温柔地将手搭在他身上,主动解释说:“铁子,是这样的。一个客人潘总,觉得我唱歌不错,把我推荐给了‘北方歌舞团’的卞团长,卞团长来考察我,对我还挺满意的……”
“哈哈,客人潘总?他对你可真好啊!”
“我跟潘总说了,回家跟男朋友商量一下。”
“是吗!那我要谢谢你啦,还记得我这个保安男朋友!觉得我特给你丢人吧?”
“有什么可丢人的啊?否则我就不说了!”
“那个客人潘总,是不是看上你了?他为什么给你介绍工作?”
“他只是想帮我,没别的意思!再说,我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
“哈哈,没别的意思?是没别的意思,就他妈只是对你有意思!”
“你想多了!人家怎么会对我一个小小的服务员有意思啊!潘总对每个服务员都很客气的!”
“那潘总是不是都送每个服务员回家呢?”
“他是想跟我说‘北方歌舞团’的事儿,我拒绝了,但乔总骂得很难听,你应该明白的。”
“听说你又陪客人唱歌了,对吗?”
“不是不是!是潘总引荐的卞团长要听我唱的。”
“别他妈老给我提什么潘总潘总的!”
“铁子,潘总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人,素质很高的,你别误会。”
“潘总人挺好的,是吧?素质很高,是吧?”刘铁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了,胳膊一甩,差点儿把那雪甩到地上。那雪看着刘铁火冒三丈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的暴脾气又上来了。那雪轻轻拉住他的手,耐心地说:“铁子,你先别急,我们好好说,行吗?”
“我他妈没你那么淡定!知道同事们都怎么说吗?说我媳妇被一个大款泡了,我他妈能淡定得了吗?”
“这些人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啊!潘总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行啦行啦!我问你,去MGM的有钱人,有他妈几个好东西?有哪个不是去泡妞儿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错了,行了吧?我不应该唱歌,更不应该让潘总送我回家,以后绝对不会了,别生气了,乖!”
“你错了吗?是我错了吧?错就错在我就是一个他妈穷保安!”
“铁子,说心里话,其实,你当保安,我也不开心!”
“那我是为了什么啊?”
“我知道,是为了我,但,说心里话,我并不希望你这样做!”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他妈几个意思,你说?”
“铁子,别总他妈他妈的,好吗?骂了一晚上了!”
“好吧,好吧,你说,你这话几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在MGM当保安,我心里很不安!再说了,确实是在浪费你的青春和才华,我觉得,你应该去尝试找更好的工作。那个富家女不是给你介绍工作了吗?”
“我不是拒绝了吗!不也是为了你吗?”
“我并没让你拒绝啊!为什么拒绝呢?很好的机会呀!铁子,我是相信你的!我们应该相互信任,对吗?那个富家女三番五次的,我并没说什么吧?”
“我明白了,你这是在变相地给自己找借口!你是想去什么‘北方歌舞团’,对吧?是想和那个潘总……是啊,多好的机会啊!不去多可惜啊!你怎么能辜负人家潘总呢?”
“铁子,你不觉得你是在无理取闹吗?”
“哈,我无理取闹?你以为我傻呀?那个潘总要是对你没意思,凭什么帮你去‘北方歌舞团’啊?”
“那你这么说,那个富家女也对你有意思了?”
“但我是男的啊,怕什么!”
“我是女的怎么了?”
“现在的女孩儿有几个能禁得起诱惑的?对了,就说那个赵小汐吧,是什么东西呀,你以后少跟她来往!”
“你怎么又把小汐扯上了?”
“她就是一个天天傍大款的主儿,你和她能学什么好啊?”
“铁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不要武断地去责备别人,好吗?”
“怎么,小汐也不能说了?她不是那种人吗?那个经常来接她的宝马车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你不知道吗?”
“有些事儿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不要去指责别人,做好自己就行了,好吗?好了好了,不说了,咱睡觉吧!”
“还没说清楚,睡他妈什么觉啊!”
“还有什么没说清楚啊?如果你不同意我去‘北方歌舞团’,我就不去了,行吗?”
“我不同意!还有,以后不要再和那个潘总来往了!”
“好啦,知道啦,睡觉吧!”
“睡觉?你他妈睡得着吗?”
“铁子,你刚才骂什么?你现在都开始骂我了,对吗?”
“我没有!我是他妈骂我自己呢!”刘铁怒目圆睁,已经几近歇斯底里了。看着刘铁的样子,那雪既生气又难过。这些天来发生太多事情了,熊小乖和潘石的出现、医院堕胎、刘铁天天卖石油对她的忽略等等,她已心力交瘁,实在没力气再争吵下去了,也不想再争吵下去了,于是,她默默地躺在了床上,眼里含着泪水。
漆黑的夜里,一束月光照在刘铁的脸上。寂静房间里,刘铁咬着牙咯噔作响,脸都扭曲变形了。突然,他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找着那雪。他发现那雪居然不在他身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东张西望地四处找寻着。他惊愕地发现,那雪正蜷缩在墙角下,手里捧着那盆杜鹃花儿,呆呆地蹲在地上。月光映射在她异常苍白的脸上,眼角上的泪痕依稀可见。
刘铁紧紧地抱住了那雪,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哭腔:“雪儿,你怎么蹲在这里啊?雪儿,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发这么大火!”那雪没有说话,表情异常冷静,这让刘铁感到更加恐惧。他一边道歉,一边摇晃着那雪:“雪儿,说话呀,别这样好吗?你打我一顿,骂我一顿,好吗?”
那雪目光呆滞,自言自语地说:“铁子,我们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彼此信任了!”刘铁也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那雪将头靠在刘铁的肩膀上,仰望着窗外的月光。月亮面无表情地照着这一对年轻人,它可曾知道,生存的压力正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们的感情。他们每天挣扎着,渴望着能在这座城市过上有尊严的生活,内心还没忘记各自最初的梦想,但现实和梦想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远,他们谁都不知道!
那雪靠在刘铁的肩上,突然低声地说:“铁子,其实,我看到过那个富家女抱你、亲你……”刘铁没有想到那雪会说出这句话,更没有想到那雪已经发现了这些事儿,急忙抚摸着她的脸庞,急忙解释说:“雪儿,她是MGM金卡客人,连我们老板都怕她,我也没办法!另外,我承认,我有点儿利用她的成分,她确实认识很多大领导,有很多关系……但你要相信我,我只是想利用她做成那笔大买卖!”
“铁子,我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相信你、相信自己、相信我们!但我也知道,我内心也并没有做到,就像你今天不相信我一样!”
“雪儿,不是我不信任你,主要是那个潘石……”
“我明白,他很有钱,也很优秀……”
“雪儿,放心!我会比他更优秀的!我说过,我要做一个金融巨子,要挣很多钱,要给你买大别墅,让我们的儿子受最好的教育!我们的儿子,绝对不能再像我们这样,看别人的白眼,受别人的歧视……怎么了雪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们的……儿子!”那雪喃喃地说着,眼泪不由得充满了眼眶。
“是啊,我们的儿子!我最近又联系了一笔大生意,这笔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至少要得挣上千万,等我拿到这一千万,我们就辞掉MGM的工作,到那时……”
“铁子,别说了,别说了,求你了!行吗?”
那雪想起了医院堕胎的那一幕,差点儿没忍住哭出来,她赶紧地低下了头。刘铁疑惑地盯着那雪,猜测着她的反应。看来她是不相信自己以后会成为金融巨子,不相信自己描绘的未来蓝图?或许她还再怀疑他和熊小乖的关系?或许她心里还在想那个潘石?……信任就像橡皮擦,越磨越薄,不管他们嘴上是否承认,事实上,他们彼此的信任正在被现实无情地磨损着。
接下来的日子,刘铁更加没日没夜地忙起了他的大买卖,只是那雪经常听到他在电话里抱怨,要么是买家不靠谱,要么就是卖家不靠谱,要么发现他们都是中间的中间的中间人。刘铁依然偷偷地和熊小乖打电话见面,那雪装作不知。
熊小乖虽然非常想帮刘铁,天天联系中石油的这个叔叔、中石化的那个大爷,但他们都会问同一个问题:“这事儿,你爸爸知道吗?”熊小乖自然回答不知道,还要求叔叔、大爷们替她保密。这些叔叔大爷哪敢相信她这个小毛孩子,还担心她别再惹出什么事儿,再把他们给连累了,于是都是面儿上应付她、哄着她玩儿,没有一个真敢给她什么大单子的。
潘石没再来过MGM,也没再和那雪联系过。有时,那雪会不自觉地想起潘石,想起“北方歌舞团”的事儿,但每次都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有时她很自责,觉得既辜负了潘石的一番好意,还惹得刘铁不高兴,认为是自己没有把这件事情处理好。自从上次信任风波后,刘铁和那雪似乎变得没有以往那么随意了,说话变得礼貌客气了,彼此都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