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是一年四季里最长的。以前读书的时候,刘铁和那雪并没有觉得北京的冬天有多冷,因为学校里的暖气特别给力。但住进筒子楼的出租房后才发现,其实北京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尤其对他们两个南方人来说。
北京的冬天也有点儿干燥,两个南方人嘴唇经常会变得干裂,晚上经常嗓子眼儿干燥得咳醒。北京的冬天也总是灰蒙蒙的,加上街上的建筑物大多也是灰色的,长得也都差不多,总让人莫名地感到有点儿压抑,有点儿黯然。两个人平时都喜欢躲在出租房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由于刘铁长得英俊潇洒,他被乔总特意安排在了MGM的大门口,而且是最显眼的位置。每天晚上,刘铁穿着厚厚的保安制服,迎着凛冽的寒风,直直地站在那里,看上去还相当威武。不过,以前刘铁也并没觉得北京冬天的西北风有多大,偶尔还会觉得它有着一份难以琢磨的豪放气概。但站在外面呼啸的寒风里,用不了多一会儿,他就被吹得透心凉了。刘铁经常觉得呼啦啦的大风,跟冰冷的大北京一样,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MGM对刘铁来讲是个完全陌生的、刺激的世界。没上几天班,刘铁就大开了眼界。每天晚上,刘铁迎来送往着各路客人。来MGM的有钱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夸张。看着那些坐着豪车、穿着名牌、戴着名表的有钱人,每天身边都被美女包围着,个个耀武扬威地进进出出,开始刘铁还有点儿敌视,很不情愿地学着其他保安低着头哈着腰,但后来也就慢慢地习惯了。他发现,自己内心里并不讨厌这些有钱人,只是羡慕嫉妒恨而已。他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像这些有钱人一样,趾高气昂地走进这扇大门。
那雪由于长得天生丽质,气质脱俗,加上仪态万方,举止得体,受到了乔总的器重,被特意指定到了MGM88号总统包房做DJ。那雪平日里都是一身简洁素衣,但按照MGM的要求,换上了袒胸露背的工作服,这让她感到很不习惯、很不自在,总会自觉不自觉地遮挡着自己暴露的身体。
不过,那雪终究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品学兼优的大学生,不但有着出众的外表,还有着内外兼修的素养,即使穿上了暴露的工作服,娴静端庄地站在那里,依然是秋水伊人,如出水芙蓉,身上散发一种令人仰止的温婉神韵,看上去让人不容侵犯,不忍亵渎。
有一天,MGM88号总统包房里,上班不久的那雪,半跪给客人们倒着酒。和她同一个房间的DJ叫赵小汐,长得也非常漂亮,且聪明机灵。房间里坐着两个客人,一位是梳着大背头的商人,看上去不到40岁,一位是看上去像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两个男人眉开眼笑地聊着天,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孩儿陪在左右,打情卖笑地敬着酒。
大背头男人满口喷着唾沫星子地大声说:“肖领导,一会儿到的潘石,可是京城地产界的青年才俊,著名‘万国地产’的大老板!别看他牛,一般人请不动,不过,他是我师弟,我就一个电话的事儿,哈哈哈……”
“段总您也是金融圈儿响当当的人物啊!哈哈哈……”
“嗨,那还不是仰仗领导您的多年关照啊!哈哈哈……”
“哪里哪里,做好服务,保驾护航嘛!”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奥迪A8在MGM的大门口停了下来,车里下了来一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男人,看上去大概35岁左右。他身着一款深色的商务风衣,围着一条深色的粗线围巾,笔直的西裤下面的一双皮鞋一尘不染。此人就是段总刚才所说的京城地产界青年才俊,“万国地产”的老板,大名鼎鼎的潘石。
潘石下了车,保安们都毕恭毕敬地向他致意。潘石微笑着跟保安打着招呼,独自走进了大门。以往牛逼的客人来了,保安们都是前呼后拥、高接远送的,但这位潘大老板却多次交代说,自己只是来消费的,不需要护送,也不喜欢什么排场。
刘铁有点儿好奇地看着这位与众不同的潘总,打问着一个保安这个潘石的来头。那保安说,这位潘石大老板为人非常低调,别看他开的是奥迪,可那是奥迪A8,整个北京城都没几辆。据说副部级以上才有资格坐。刘铁一边儿听着保安们议论,一边儿低头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这位潘总看上去很面熟啊,像谁来着?……”
“大明星陈道明,对不?”
“对对对,你别说,还真挺像!”
“都这么说!”
刘铁和几个保安正闲聊着,这时,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MGM大门口。几个保安相互看了看,一窝蜂似的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地上前开车门。车里伸出了一双红色的高跟儿鞋,随后下来了一个身材前凸后翘的女孩儿,看上去20岁左右,穿着一身范思哲时装,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头的项链,打扮得非常前卫。她撩起遮住脸的一头乌黑长发,露出了标致的五官,高傲的眼神直视着前方,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紧接着,车上又下来了一个短头发女孩儿,大概也20岁左右,穿着一身紧身皮衣,看上去有一种超越性别的俊朗,猛一看会让人还以为是个帅气的小伙儿。
几个保安簇拥着她们,大声喊着:“让开,让开!熊姐,菲姐,您慢点儿!”拥挤的男男女女人群被推开了一条小路,两个女孩儿在众人仰慕的目光中,趾高气扬地走进了MGM大门。刘铁看着这位盛气凌人的女孩儿,觉得牛烘烘地好夸张,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反感。停车的保安气喘吁吁地小跑回来了,咧着嘴傻笑着仍朝大门里眺望。刘铁好奇地问道:“这女孩儿谁呀?这么大的派头!”
“‘工体一姐’啊!大老板的千金,这都不知道?”
“不知道!”
“这姐可好了,每次来都喝大,喝大了就乱发小费,兄弟们都可盼着她来呢!嘿嘿。”
潘石走到88号总统包房外敲了敲门。肖领导和段总正左拥右抱着美女,眉飞色舞地侃着大山,见潘石推门进来了,两人急忙将手从美女身上拿开。段总急忙迎上前去,满脸堆笑地大声说:“哎哟,潘大老板!来来来,师弟给你介绍一下!”
段总拉着潘石的手走向肖领导,肖领导缓缓地站起身来审视着潘石。段总边走边在潘石的耳边小声说,这位肖领导可是秘书长,别看是副职,但可是实权人物。潘石看上去眉波不涌,不亢不卑走上前,礼貌地与肖秘书长握手。
“您好,领导,幸会!”
“潘大老板吧?久闻大名啊!果然是谦谦君子、大气非凡啊!”
“过奖过奖!以后还要请领导多多指导,把握方向啊!”
“哪里哪里,做好服务,保驾护航嘛!”
“哈哈,别客气了,都没外人!”
潘石与领导打完招呼,转过身脱下了风衣,露出了雪白的干净衬衫。服务员赵小汐急忙上来接过衣服,潘石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赵小汐非常高兴地看了看潘石,拿着衣服转身走向包房的衣柜。那雪急忙打开了衣柜的门。赵小汐一边挂衣服,一边悄悄地对那雪说:“那雪,我跟你说,这位潘总人老好了,可绅士了,对咱们服务员都很尊重的,从来不大吼大叫的,不用紧张哈。”
“嗯,好的。小汐,你以后还要多带带我,我做得不到的,你就直接说!”
“没问题。对了,你赶紧去泡一壶大红袍,潘总最喜欢喝了。”
“哦,好的,我这就去。”
肖秘书长眼睛直视着潘石,仿佛要从潘石眼里看出点儿什么,主动地举起了满满的一酒杯。潘石淡定地端起酒杯,微笑着和肖领导碰了一下。潘石知道,男人初次见面,斗的是气场。中国的酒文化暗藏玄机,心想这位肖领导是想通过这杯酒和他过过招,一来看看他的诚意,二来看看他的胆魄,可谓是一箭双雕。
老辣的段总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心里提着一口气。他知道两个牛人交锋,有时候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儿。潘石说了一句先干为敬,将那满满的一杯一口喝了下去。肖领导看着沉稳自若的潘石,又看了看笑眯眯的段总,微微点了点头,自己也干了一杯。
这时,那雪端着茶走了进来,学着赵小汐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倒着茶。赵小汐又告诉那雪,潘总喜欢喝红酒,尤其偏爱美国纳帕酒庄的红酒,让那雪赶紧去点一瓶。那雪会意地点点头站起来,不一会儿拿来了一款红酒,轻轻地倒进醒酒器里,然后拿起醒酒器就想倒。赵小汐赶忙拉了一下那雪的衣角,小声地告诉她,喝红酒很讲究的,至少要醒半小时。
那雪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小汐,又偷偷地看了眼潘石,发现他正在和肖领导聊天,心里暗自松了口气。那雪的目光在潘石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发现这位潘总看上去十分斯文儒雅,让人感觉很亲切、很温和、很放松,不像那位拿腔拿调的领导和油腔滑调的段总,总是让她感到非常紧张和不安。
肖领导漫不经心地和潘石闲聊着,问潘石是哪里人等等之类的。潘石简单地介绍自己是山东曲阜人,段总时不时地插嘴及时补充着,说潘石当年是被保送上大学的,本来可以读最热门的金融专业,但他却酷爱中国文化和历史,师从著名的历史学家孟老,后来还读了孟老的研究生。
肖领导听后大加赞扬,说自己也是山东人,也特别偏爱中国文化和历史,最喜欢和山东人交朋友了。肖领导握住潘石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山东人好啊!实在、仗义!”
“领导夸奖!”
“潘总是学历史的研究生,老家又是孔子的故乡,想必对中国文化有很深的造诣吧?”
“不敢不敢!领导您高屋建瓴,以后还要多指教!”
“哪里哪里,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嘛!我们以后要多交流啊!”
“好!以后要多多向领导学习!”
“领导,我跟您说,别看潘总这么年轻,可是少年老成!在学校时就是学生会主席,天生当领导的料儿。对了,当年他还创办过一个‘现代与未来学会’,天天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是领一代风骚的校园大才子啊!”
“是吗?不得了!不得了!对了,潘总是哪年的?”
“哈哈,我是1970年1月1号出生的,就多了一天,勉强赶上了个70后!”
“不得了啊!年轻有为!我比你整整大十岁,老了!”
“哪里,领导您正当年啊!”
“哇塞,人家都说,嫁给摩羯男,就等于买了终身保险!怪不得潘总看上去这么成熟稳重呢!”这时,一个女孩儿突然插了一句,说完后还脉脉含情地看着潘石。
“哈,比较固执、传统!”潘石礼貌地看着那个女孩儿回了句。
“领导,我跟您说,潘总毕业后也在国家部委工作过,并很快就成了他们部最年轻的处长!只是人各有志,后来潘总下了海。对了,我们师兄弟可是在海南岛结下的深厚友情,领导,您说是不是缘分啊?”
“不得了!不得了!你们师兄弟俩都不得了啊!”
“领导,别听我师兄在那儿吹牛!师兄,行啦,就别在领导面前班门弄斧啦!”
“得嘞,不说了!今晚两位老大相聚,一定要多喝几杯,玩得开心,玩得尽兴!来来来,美女们,敬酒,敬酒!”
段总说着端起了酒杯,几个美女也纷纷上来敬酒。肖领导提议大家共同举杯,段总带头大声说好,于是大家都站了起来喝了一杯。喝完酒,段总又大声地吆喝着,安排着美女们落座。段总叫了两个非常妖艳的女孩儿坐在了肖领导身边,他知道肖领导的喜好,不怕长得砢碜,就怕穿得不够少,只要胸够大就好。
接着,段总又拉着两个美女走到潘石身边,神神秘秘地趴在潘石耳边小声嘀咕,说知道师弟平日喜欢琴棋书画、舞文弄墨的,今儿专门叫了两个歌舞团的妹妹,一位叫冰冰,一位叫琪琪,两个女孩儿不光歌唱得好,那方面也好得不得了。段总说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哈哈哈地发出了一阵淫笑。
两个女孩儿娇滴滴地坐在了潘石身边。冰冰拉起了潘石的手,妩媚地介绍自己是学民族歌曲的,还介绍自己是金牛座,和摩羯男最般配。潘石微笑着说自己不懂星座。琪琪则将一只手搭在潘总的大腿上,介绍自己是学流行的,还悄悄地说最瞧不上学民族的,太老土了。
两个女孩儿介绍完自己,争先恐后地抢着点歌,非常投入地唱了起来。潘石一直礼貌地点着头,和冰冰和琪琪碰着杯。段总一边和两个女孩儿聊骚着,一边左右观察着,感觉气氛已经活跃放松下来了,该谈点正事儿了,于是走到肖领导身边坐了下来说:“老大,最近兄弟搞了批特供的茅台,30年的!回头我让司机给您送几箱过去。”
“哈哈,兄弟就是兄弟,什么好事儿都想着我!”
“那必须的!您是我老大啊,不想着您还想着谁啊?”
“哈哈,好兄弟!对了,段总,今儿有什么事儿吗?”
“哦……是有件事儿,想麻烦下领导……”
“说吧,自家兄弟,别客气啦!”
“哦……是这样的,潘总看上了东二环边上的一块地皮,我知道这事儿难度挺大,不过,您看……一会儿先给我个面儿?”
“哦……明白明白,放心放心!”
段总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给肖领导作了个揖,端着酒杯又坐到了潘石身边。段总脸上泛着酒气微醺的红光,附在潘石耳边说,刚才他跟领导说了东二环边上那块地皮的事儿,凭他跟领导的关系没的说,领导一听就满口答应帮忙了。段总说着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潘石一听急忙举杯敬段总,郑重其事地表示了感谢。段总拍着胸脯表示,师弟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千万别跟师兄客气。潘石再次感谢,并提议自己去敬肖领导一杯,段总笑着点了点头。
肖领导看到潘石端着酒杯过来了,急忙站起身来,非常热情地握住潘石的手,一副和蔼可亲的领导风范。潘石说了句都在酒里了,喝了一满杯表示感谢。肖领导亲切地拉着潘石坐下,满脸真诚地说,一见到潘总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今日相识是一种缘分。
肖领导还特意看了段总,说段总的好兄弟就是自己的好兄弟,以后有事儿就说话,千万别客气。潘石微笑着点着头。肖领导端起一杯酒回敬了潘石一杯,并强调喝完了这杯酒就要改口叫肖哥了,不能再一口一个领导领导地叫了。
潘石在官场上混过几年,觉得自己一没背景二不善于拍马溜须,混一辈子最多也就是个司局级,再往上爬就难了,且很多事情不一定跟自己的努力成正比,稍不留神站错队伍就很可能被牺牲了。他时常感到很压抑,加上当时社会上正盛行“下海潮”,尤其是海南岛更是传说中的淘金热土。潘石有一位叫王全银的师兄在海南岛发了大财。潘石不甘寂寞,不久就辞职下海投奔了师兄王全银。
潘石谈笑有鸿儒,与肖领导谈起了国际国内形势,并不失时机地夸赞肖领导的真知灼见。突然,潘石话题一转,问道:“对了,肖哥,我很喜欢收藏字画,不知肖哥是否喜欢?”
“喜欢,很是喜欢啊!像范曾先生的字画,那可是‘国内白描无人比肩’啊!”
“巧了,我也很喜欢范先生的字画,改天拿一幅请您鉴赏下。”
“客气了,太客气了!回头有机会让我开开眼就可以啦!”
“肖哥谦虚了!一听您就是内行,好的艺术品最忌明珠暗投,您刚才还说把我当好兄弟呢,对吧?”
“哈哈哈……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您那事儿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的。”
“又给领导添麻烦了!”
“这话说的,您是在为首都建设做贡献啊!肖哥必须支持啊!”
段总和几个美女心不在焉地喝着酒,偷偷观察着肖领导和潘石的一举一动,见俩人聊得火热,还不停地举杯,猜到这两位牛人勾兑得一定不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于是撸起袖子高兴地和美女们开怀畅饮起来。
段总手腕上一款纯黄金劳力士手表闪闪发光,引来了众多美女的羡慕眼光。陪潘石的冰冰却不以为然,跟身边的琪琪小声嘀咕说:“别看潘总戴的表没钻什么的,那可是限量版的‘百达翡丽’,世界名表排名第一,能买好多块段总的劳力士呢!”
“哇塞,真的假的?看不出来呀!”琪琪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不懂了吧?这叫真人不露相!”
冰冰和琪琪正说着悄悄话儿,潘石拿着酒杯走了回来。两个女孩儿看到潘石回来了,赶紧给潘石在中间留出了空位。段总想着自己的目的,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端着酒杯凑了过来,故意和冰冰和琪琪调侃着:“哎,我可告儿你们,别跟潘总套磁,没戏!”
“什么意思呀?”冰冰好奇地问。
“潘总是出了名的‘只坐台不出台’的主儿!”
“真的假的呀?我就喜欢潘总这样的,谁像你,见一个就上一个的,哼!”
“喜欢潘总,对吧?那就赶紧敬酒吧,酒不到位没机会啊!”
潘石心里明白,段总今晚摆这么隆重的局,还把肖秘书长请来,又帮着自己在领导面前说话,一定是有事相求,估计事儿还会不小。段总一杯一杯敬着潘石,假惺惺地说好久没见想师弟了。潘石笑而不语,等着段总摊牌。
段总一边继续活跃着气氛,一边在寻找着良机。他刚犹犹豫豫地想说什么,这时,肖秘书长站起身来看了看表,拿起了公文包,摆出一副要走人的样子。段总和潘石急忙站起身来,肖秘书长走过来和他们一一握手,一本正经地说:“这样,明儿还有个会,就先撤了,你们师兄弟好好聊聊!”
“领导,再坐会儿吧?”潘石客气地说。
“不了!潘总,今天相识真是太高兴啦!以后要多聚,常聚!”
“必须,必须!改日还要登门打扰领导呢!”
“领导,别呀!怎么说走就走啊?您天天日理万机的太辛苦啦!这样,您稍等片刻,安排一下再走!”
“老段,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哥,我的意思是,您的身体不仅是您自个的,也是我们兄弟的,是我们大家的,更是我们老百姓的!您不保重好贵体,全国人民会怪我的!对吧,美女们?哈哈哈……”
“老段,你是知道的,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肖领导表情严肃地说着,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潘石。段总看着领导的一反常态,马上明白了。领导曾经批评过他,说他嘴巴大,没把门儿的,不要在公众场合,尤其是这种高档娱乐场合暴露他的身份,要注意影响和形象。肖领导和潘石终究是第一次见面,还得装着拿着。想到此,段总赶紧打圆场说:“对对……领导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当然知道领导是最讲原则的啦!”
“潘总,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潇洒,我先走一步啦!”
“领导,我送您吧?”
“不用不用,都别动!都是自己人嘛,千万别客气!”
这时,一直坐在肖领导身边的一个女孩儿打着哈欠站了起来,拎起了包包,一副很累的样子说:“领导,我送您吧?正好我也累了,想早点儿回家休息!”肖领导看了看那个女孩儿,说不用了,一会儿下去打个车走就行,并强调自己从来不用公车。
那女孩儿和段总交换了下眼色,段总偷偷地竖起了大拇指。那女孩儿上前挽住了领导的胳膊,坚持要送领导。肖领导假模假式问道:“小范,顺路吗?”那女孩儿急忙答道:“顺路顺路,正好我也住万寿路!”
女孩儿说完,一扭一扭地挽着领导的胳膊走了。段总把领导送出包房,一会儿走了回来,一脸坏笑地在潘石身边坐了下来,摇着头对潘石说道:“唉,领导,都这样!”潘石微笑而不语。段总说领导走了也好,他们师兄弟可以放开了好好叙叙旧了。段总大声叫服务员再点一瓶红酒。潘石知道,接下来段总应该摊牌了。
那雪半跪着将红酒倒在醒酒器里摇晃着。段总看了一眼那雪,突然眼睛定格在了那雪身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潘石注意到了段总的失态,顺势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心里暗自惊叹,没想到MGM这种地方会有如此清纯脱俗的女孩儿。那雪被看得非常尴尬,急忙试图用手遮挡胸部,谁知一紧张把茶几上的酒杯碰到了地上,酒正好洒到了潘石的裤子上。那雪顿时就傻了。
站在一旁的乔总见状,上来便瞪着眼破口大骂:“你丫没长眼啊?弄脏了潘总衣服,你丫赔得起吗?”那雪赶忙站起来鞠躬,磕磕巴巴地道着歉:“对不起,潘总!对不起,乔总!我……我不是故意的!”那雪说着,抽出纸巾想帮潘总。潘石笑了笑,连声说没关系,自己擦擦就行了。段总故意板着脸说:“看看,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赶紧坐下来陪潘总喝几杯酒赔罪?”
段总说着,猛地一把将那雪拉坐在沙发上。那雪挣扎地拿开了段总的手,站起来再次给潘石鞠躬道歉。段总看着举止大方的那雪,觉得自己很没面子,歪着头恶狠狠地瞪着乔总。那雪急忙又给段总鞠躬道歉,并解释公司有规定,服务员不允许坐在沙发上。乔总瞪着那雪说:“没事儿,今儿公司破例,快坐下陪潘总、段总喝酒!”
“对不起,乔总,我不会喝酒!”
“你他妈这么多废话!还想不想干了?快坐下,快!”
那雪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没再说话,乔总上来开始推搡着那雪。潘石见此状况,急忙站起身来劝阻,说一点小事儿没关系的,再说服务员也不是故意的,就不要为难她了。乔总看了看潘石,急忙点头哈腰道歉,自己拿起酒杯自罚了一杯。
段总看看潘石,也没再继续纠缠了。潘石的眼神不由得停留在了那雪身上。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儿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不急不躁,没有委屈,更没有哭泣,也没有因受到谩骂和羞辱而愤怒,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安静的力量。那雪察觉到了潘石的目光,低眉顺目地低下了头。恰恰是这一低头,让潘石联想起了徐志摩的那首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潘石突然觉得心怦然一动,觉得在这个浮躁的都市里,在这个声色犬马的夜店里,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让他耳目一新。那雪非常感激潘石刚才的解围,抬头想表达自己的谢意,恰好遇到潘石的目光。那雪感觉有点儿异样,下意识地躲闪着潘石的眼睛。
赵小汐拿胳膊碰了碰那雪,示意她赶紧收拾东西。那雪如梦方醒,赶紧收拾掉在地上的酒杯。潘石微微地低下头,若有所思,心里泛起了一层波澜,觉得眼前这个身份卑微的服务员,与包房里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儿相比,身上不但没有寒酸之气,反而有着一种内外兼修的气息。
乔总见潘石有点儿失神,以为潘石不高兴了,再次给潘石道歉,并不停地解释这个服务员是刚来的,没有经验,还自我检讨管理无方等等,希望潘总千万不要生气。他还介绍说,这个新来的服务员是音乐学院刚毕业的大学生,歌唱得不错,提议让服务员唱首歌算是赔个不是,看看行不行?潘石一听似乎明白了,难怪这个服务员气质如此超俗,原来是个音乐学院刚毕业的大学生。潘石急忙点头说好。
那雪听后心里松了口气,心想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潘石,看到了一双和善的目光,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温暖。那雪想了想,点了一首《塞北的雪》,拿着话筒,深情地演唱起了这首经典老歌:
我爱你塞北的雪
飘飘洒洒漫天遍野
你的舞姿是那样的轻盈
你的心地是那样的纯洁
……
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沉浸在了她那美妙的歌声里,被她干净甜美的歌声镇住了。潘石认真地听完后,略显激动,不由自主地带头鼓起掌来,向那雪投去了欣赏和鼓励的目光。那雪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潘石,心里再次感到了一种异样。
段总坐在那里,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察觉到潘石对这个服务员似乎有着特别的欣赏,于是也使劲儿地鼓起了掌,大声夸赞那雪唱得非常专业。段总想着自己的事儿,虽然心里有些着急,但为了把潘石的情绪调动到最高,他提议潘石也唱一首,和美女服务员好好PK一下。潘石推辞说自己是业余水平,不敢和专业的PK。
段总大声介绍说,想当年潘石可是他们大学的十大歌手之一,是业余里面的专业水平。段总再三提议,鼓动着包房里的女孩儿起哄鼓掌,潘石只好答应了,点了首姜育恒的《梅花三弄》认真地唱了起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看人间多少故事
最销魂梅花三弄
……
那雪双手下垂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潘石演唱。潘石虽然没受过专业训练,也没过多的演唱技巧,但他唱歌非常真诚,让人感到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听他唱歌,仿佛在听他讲一段故事,时而娓娓道来,时而感情激昂,歌声抑扬顿挫,浓烈的情感暗流涌动。
那雪知道,一个歌者能够演绎好一首歌,除了要有嗓子和技巧之外,更需要有深厚的生活阅历以及对生活的深刻领悟。那雪猜想,这个外表平和的潘总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是一个有着浪漫情怀的男人。包房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雪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大家鼓掌,不由得向潘石投来赞许的目光。
段总终于觉得时机成熟了,举起酒杯提议大家为潘石的优美歌声共同举杯,大家积极响应并热烈鼓掌。果然,段总放下酒杯拉着潘石坐在了包间的另一侧,回避着包房里的女孩儿,露出了为难的样子,故作欲言又止。潘石开门见山地问道:“师兄,有事儿啊?别客气!”
“嘿嘿,还真有点儿小事儿……是这样,我最近资金上有点儿紧,想拿我的那‘老三股’做质押,从你那儿抵押融点儿资,大概两个亿吧,您看?”
“哦……这事儿啊!师兄,说心里话,你坐庄的‘老三股’风险太大!我可听说,有关部门可盯上你了,要注意啊!”
“我知道,我知道,您放心,您放心!”
“另外,师弟劝你两句,一些不该挣的钱最好别挣,钱是挣不完的,控制风险第一!”
“哈哈,师弟,瞧您这话说的,这赚钱哪有嫌多的啊!现在这年头,钱是什么?钱就是地位,钱就是尊严,钱就是美女,钱就是一切!哈哈哈……”
段总一提到钱,唾沫星子就到处乱喷。潘石看着他兴奋的样子陷入了沉思,他没有去评价,也没有去指责。他知道段总的话确实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确实现在很多人似乎满脑子就一个“钱”字,不过,令人感叹的是,不管是挣到钱的,还是没挣到钱的,又都在骂娘,似乎都不开心,似乎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段总看着沉思的潘石没松口,有点沉不住气了,着急地拍着胸脯对潘石说,保证一定按期还钱,并再次强调肖领导那边儿包在他身上了。潘石笑了笑,答应段总回去研究一下。段总听后连忙作揖道谢,但心里还是不踏实,心想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让潘石带走一个女孩儿,拿到潘石的把柄。想到此,段总拉住潘石的手说:“师弟,这么早着急回家干吗啊?您老婆常年在美国,回去也是独守空房!”
段总了解潘石,知道他妻子孟美是恩师孟老的女儿,也是他们学校外语系的师妹。孟美从小就特别崇尚西方的文化和生活,加上当时盛行“出国潮”,孟美曾多次要求潘石一起去美国发展。但也许是受老家山东儒家思想的耳濡目染,潘石从小就偏爱中国文化,坚持留在国内发展。孟美毕业后很快就去了美国,之后潘石也下海去了海南岛,两个人为了各自的梦想各奔东西。从此,潘石过着长期有名无实的婚姻生活。
段总认为男人都好色。他一直想利用美色来套住潘石,但却屡屡未能得手。今天看到潘石仍然不动声色,他有点儿急了,继续说道:“师弟,别说师兄鄙视你,今天不能再装了。冰冰和琪琪必须带走一个,或‘双飞燕’,我请客!”
“谢谢师兄的美意!不过,明天还有事儿,算了吧!”
“别呀师弟!千万别告诉我,你天天都靠左右手吧?选一个!”
潘石一笑,没再接话,站起身来收拾着东西。赵小汐急忙帮他拿来了外套。段总抢着买了单发了小费,挎着一个美女走向房门,嘴里还不停地埋怨着潘石不给他面。潘石一直笑而不语,俩人走到门口,潘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那雪礼貌地问了句:“不好意思,请问你叫什么?……”
“潘总,她叫那雪。”一旁的乔总急忙抢答。
“哦,那……雪!”潘总朝那雪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潘石和段总走后,赵小汐和那雪开始打扫房间。赵小汐拉着那雪的手,笑嘻嘻地问那雪潘总人怎么样?对潘总的印象如何?那雪若有所思地说:“感觉……像一个……熟悉的老师!”
夜深了,那雪收拾完房间,换上自己的衣服,到保安值班室,准备等着刘铁下班一起回家。忙碌了一晚上的那雪疲倦地靠在一把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