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翌日，下午五点。
乔闪闪准时抵达和Star约定好的餐吧。
这里是朝阳区蛮有名的一个网红店，远离主商圈，以清净私密著称，很适合三两好友聚会聊天。
乔闪闪挑了一个临窗的卡座，又给自己点了杯西瓜汁。
本来想跟Star说一声她到了。
但APP已经彻底无法登录了。
她没有太在意，捧着冒着丝丝凉气的杯子，看着窗外街景，回想起和Star相识的过往。
其实最开始，她就是被温妍拉去给APP凑人气的，怎么聊上的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以她大二那会半吊子的专业知识，也能一眼看出他有蛮严重的心理问题。
大学时的乔闪闪还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天真又热情。
还有那么点英雄主义在身上。
最开始乔闪闪对他们关系的定义是业余咨询师和患者，有种既然遇见了就要帮帮他的使命感，可随着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她没有办法再把他单纯的看做一个需要自己帮助的对象。
有段时间两个人每天从早聊到晚，陈潇调侃她是不是网恋了，乔闪闪下意识否认，可一抬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笑开花的脸，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那段日子Star也特别黏人，好几次明里暗里的提出想和她见面。
但乔闪闪觉得他只是对她有心理依赖。
现在见面不是很合适，于是有意疏远了他。
正好那段时间乔闪闪忙着毕业找工作，之后又辞职来北京，两人虽然在一个城市，但乔闪闪忙于工作，联系一直断断续续。
她原本还计划着等做完关山月约他见面的，时间正好三年，附和咨询伦理的规定，只是没想到她却要离开北京了。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餐吧内昏黄暧昧的氛围灯亮起，周围空着的卡座陆续坐满了人，音响里的轻音乐换成了蓝调布鲁斯，轻快明朗的曲风和着四周嘈杂的环境音有种别样的情调。
从窗边往外看，临街的路灯亮起，人流车流在这华灯初上的暮色里往来不绝。
前方十字路口不知是堵车还是出了什么事故，乌泱泱地堵了一堆人，一群穿着制服的交警和特警正在维持秩序疏散人群。
服务员第五次过来询问是否点餐。
乔闪闪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傍晚七点过，距离她和Star约定的见面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前台传来取号器的叫号声。
餐吧已经开始排位。
服务员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姑娘，你看你要是不点餐的话，要不就先把位子让给别的客人？等你朋友来了我再给你们安排。”
“不用了。”乔闪闪默默在心里叹口气，从钱包里抽出现金递给服务员。
“买单吧。”
“真的很不好意思。”
服务员接过现金，去前台开单。
乔闪闪从包里拿出笔，她没带本子，随手在桌子上找了张干净的餐巾纸，一笔一划的在上面写着留言。
隔了会儿，服务员拿着小票回来，乔闪闪把写满了字迹的纸巾交给他：“如果等会儿有人来找的话，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他。”
服务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要是没人来呢？”
乔闪闪愣了下，随后笑了笑。
唇角漾出两个小梨涡：“那就扔了吧。”
背着包从餐吧出来，乔闪闪站在街头，留恋地环顾着这座城市，她不知道Star为什么没有来，也许是有事，也许是被什么耽误了。
她不怪他，她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没能在离开前，和她在这城市唯一的朋友见上一面。
乔闪闪穿过十字路口去对面坐地铁，挤过乌泱泱的人群时听到几个女孩凑在一起讨论，现场事故似乎是私生粉追车造成的意外追尾。
乔闪闪下意识地往事故中心看了眼。
这会马路中间已经被警察清出了一片空地，中间停着两辆车，一辆五菱宏光，一辆路虎揽胜。
警察在窗前和路虎车主说了什么。
路虎车门推开，接着一个穿一身黑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戴着口罩帽子，在朦朦夜色中看不清脸，但无论身形还是气质在人群中都格外出挑。
“啊啊啊啊啊——！”
“陆星耀！是陆星耀！！”
乔闪闪还在感慨明星果然和普通人有壁，身边几个女孩已经开始尖叫。
本就拥挤的人潮越发骚动起来。
乔闪闪被人群推搡着往前，挤得险些喘不上气来。
警察大声在旁边维持秩序。
而引起风暴的人却像是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一手插兜，微弓着背靠在车门上，他抬头望向街对面，不知在看什么，周身气场很低，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围观人群纷纷举起手机对着他拍照。
他不耐地撇了下头，似乎是想发火，但又忍住了。
这也能让她撞上？
不得不说，她和这哥是有点孽缘的。
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乔闪闪收回目光，艰难穿过拥挤的人群，单薄身影彻底堙没在夜色中。
晚上九点过半，派出所依然人来人往。
争执声哭闹声，民警的劝慰声呵斥声，还有匆匆往来的脚步声全部乱糟糟的汇成一片。
走廊尽头的接待室房门半掩，大体还算安静，偶尔有几声杂音涌进来。
负责接待的民警刚刚被同事叫走了，这会儿房间里只有陆星耀一个人。
他坐在椅子上，两腿敞着，手臂垂在腿缝间，口罩做笔录那会儿摘了，但帽子一直带着，帽檐在眉眼处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冷淡的唇角和锋利紧绷的下颌线。
他面无表情的低着头，攥着手机的手松一下紧一下地按着侧边电源键。
屏幕亮起、熄灭、再亮起。
始终停留在Listen For的登录页面，用户名和密码下方，醒目的红色感叹号提示永久停服并向用户告别。
头顶的白炽灯年头久了，偶尔会闪烁两下，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和着门外走廊上的喧嚣，有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了十来分钟，脚步声和着魏思杰那标志性的絮叨同时从门外传来：“哎哎，北京这边有点事。您放心，明天我就打包给他送回去——”
“吱呀”一声，接待室的门被推开。
魏思杰从外面进来：“行，那我先挂了，改天来北京请您吃饭。”
其实陆星耀这几天一直在上海，有几个杂志广告拍摄，还有线下活动品牌直播，时间本来就很紧，他倒好，商量都不商量一下直接推了今天的杂志拍摄回北京。
魏思杰今早接到他电话时天还没亮，正老婆孩子热炕头呢，直接给他气清醒了，但人陆星耀就是通知他一声，那会已经在高速上了，连个理由都懒得给，让他抓紧时间找人顶上就挂了电话。
魏思杰气得不轻，但也只能骂骂咧咧的给他擦屁股。
和杂志社那边赔礼道歉商量换人。
陆星耀这种咖位的不好找，他求爷爷告奶奶托了一大圈关系才找到最近在上海休假的周时越。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是不是对家了，只能哄着劝着，说着漂亮话求对方帮个忙，至少不能让杂志社那边开天窗。
他这边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把拍摄的事情搞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结果陆星耀又出了幺蛾子。
私生跟车，追尾事故。
这回不仅进了局子，还闹上了热搜！
虽说给顶流当经纪人就要有时刻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和觉悟，但说实话，除了陆星耀刚刚爆红的那两年，魏思杰已经很久没有今天这样心力交瘁的时候了。
……
挂了电话，魏思杰长吁一口气，关上门拉了把椅子在对面坐下，劈头盖脸就开始数落——
“你说你好好的跑回来干什么？而且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现在是公众人物！是打个喷嚏在热搜挂三天的顶流！见网友？是不是疯了你……”
陆星耀只是抬起眼，没什么表情地问。
“立案了么。”
“……”
魏思杰一哽，没说完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两圈，又咽下去，叹口气道：“卖你行程组织跟车的黄牛行政拘留十五天，剩下几个粉丝还在上学，其中两个未成年……算了吧。”
陆星耀沉默着没吭声，手里一下下摁着手机电源键，大概是一直用力的缘故，从手背到小臂的青筋爆起明显，在冷白肤色映衬下显得有几分骇人。
“组织跟车那个黄牛家里有病人，情况比较困难，民警问你事故赔偿看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让对方少出点……”
陆星耀轻嗤一声，玩味地扯了扯唇角。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魏思杰劝道，“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毕竟是公众人物，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和他们计较……”
“有糖吗。”陆星耀打断。
“我去买。”魏思杰立刻道。
陆星耀为了保持上镜状态，别说糖，水果都不吃，含淀粉的主食都是按克来算。他会吃糖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情绪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派出所门口就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魏思杰买了糖回来，陆星耀已经签好了谅解书从接待室里出来，民警跟在一旁感谢他的理解，并表示会好好对黄牛和粉丝进行批评教育。
走廊上偶尔会有人向他投来目光。
但大多还是专注在自己的事情里，并不知道自己和一个大明星擦肩而过。
从派出所出来，陆星耀接过魏思杰递来的糖，剥开一颗填嘴里，被舌头顶着在腮边滚了两圈，捏着糖纸问：“小曹呢？”
魏思杰：“马上就到——”
正说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埃尔法保姆车在路边停下，打着双闪摁了摁喇叭，接着车窗降下，露出曹小北那张蠢萌的宅男脸。
附近没有垃圾桶，陆星耀把糖纸揣裤兜里，抬步往路边走去。
闪光灯追着他的身影此起彼伏亮起来。
魏思杰皱眉环视一圈，发现周围停了不少娱乐媒体的车，这些狗仔就像草原上的鬣狗闻着味就来了。
一群阴魂不散的狗东西。魏思杰低咒一声，加快脚步，护着陆星耀上了车。
“砰”一声用力甩上车门，司机踩油门打方向盘，车子缓缓自派出所门口驶出。
曹小北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餐巾纸，转头递给后座的陆星耀：“星耀哥，我去岁时问过了，下午确实有个女孩在那，她留了这个给你。”
陆星耀接过纸巾。
大概是沾了水，上面字迹已经有些晕开了，好在还能辨认。
「To Star：
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看到这份留言
很遗憾没能在离开前和你见上一面，相识一场，祝你心想事成，以后天天开心。
——Shining.」
“服务员说她等了两个多小时，七点过才走的。”曹小北十分自觉地交代道，“我拜托店长帮忙查了监控，卡座里没监控，前台只能看到个背影，没看到脸。”
“哦，对了。”他想起来什么，又道，“她付的是现金，没办法通过付款信息找人。”
车子正堵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司机下意识地问了句：“还是回霄云路那边吗？”
一直盯着纸巾发呆的陆星耀开口：“去岁时。”
岁时就是他和Shining约见面的餐吧。
“？”魏思杰，“去那干嘛？小曹不是已经去帮你打听过了？别闹了行吗哥……”
陆星耀把纸巾折好揣进兜里，又剥了颗糖丢嘴里。
“去吃饭，不行么。”
“……”
“不是，咱真要想去，改天去成吗？”魏思杰说话声音都放轻了点，“都这个点了，你明天一早还得飞上海，不累吗？咱早点回去休息行不……”
然而不管魏思杰说什么，陆星耀都不为所动。派出所离岁时不算远，只两个路口的距离，不到十分钟，保姆车就停在岁时餐吧门口，跟在后面的媒体也在路边停下。
陆星耀伸手去开车门，被魏思杰一把拦住：“你疯了！后面都是狗仔你没有看到是不是？你不怕上热搜……”
“我不是天天都在上么。”
陆星耀轻嗤一声打断，推开他下了车，他没直接上楼，反而转身向停在路边的媒体车走去。
几个娱记刚架好设备准备偷拍，就见偷拍对象自己过来了，一时都有些懵，还没来得及反应，车窗就被人敲响。
娱记降下车窗，赔着笑脸和陆星耀打招呼：“陆老师晚上好啊。”
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摸出烟双手递上。
陆星耀没接，直接伸手把娱记叼在嘴里的半根烟拿下来：“蹲了我大半晚，挺辛苦的吧，我请客，一起上去坐会儿？”
“不、不用了，那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星耀慢悠悠地把烟头摁在相机镜头上，笑得一脸恶劣，“你们送我上热搜，我请你们吃顿饭，这买卖还是我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