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圃?”
蒋菩娘认识赵东阳算是世家之交了。她竟然还认识林仁圃。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处处和他的人有交集。
王匡德看蒋菩娘的目光不善起来。仿佛眼前这不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而是做了什么不正经生意的暗门娼子。
蒋菩娘正喝着茶,抬眼看见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你的得力手下林仁圃自己上门去找我的。他说他是赵先生的同僚。为了取信我,还给我看了这个。”
“我想着要找个机会来找将军。就想了法子把令牌偷出来。”
难怪。
军营里的令牌皆有规制。唯有眼前仿若乱写的牌令,是王匡德的私军才有的。
这幅军牌上,上面的字并无其明确含义。是把字当篆画,观其图文释义。就是暗指林仁圃代号的意思。
——当然了。窍门说破就简单无趣了。
蒋菩娘吃东西是慢条斯理,规矩很好。她细心等王匡德问完了,才徐徐解释道:“我曾在赵东阳赵先生那里看过同样的军牌。只是上面的符字不一样。犹豫了一下,就让他进来了。”
“林大人不停的找我打探赵先生的消息。还说您抓了我哥哥,却没有在我哥哥那里搜到兵册。他说我这样不安全。让我把东西交给他保管。还说赵先生要是在,也肯定会乐意的。”
王匡德说:“你没答应?为什么。”
蒋菩娘笑着说:“我和赵先生很熟的。”她毫不避讳道:“我不觉得赵先生喜欢他。”
“他鬼鬼祟祟,我不信任。”
帐篷被掀起窗户,袅袅炭盆烟气从这里透出。
林仁圃正在座位上翻着书,突然看见王匡德王将军进来。把书放下,站起来:“将军,您怎么来了。”
王匡德矮小,坐下喝了一大口酒,才说:“丢人啊!我的地盘上,竟然来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和一个姑娘。振振有词的朝我要人。平日怎么没看出,蒋英德身边有这么多人保驾护航。”
林仁圃哈哈笑着。
冷不防,王匡德丢出一块军牌。似笑非笑的说:“人家小姑娘来朝我告你的状了。说你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家里去了。可吓坏了。”
王匡德说的像是一桩风-流韵事。林仁圃却登时跪在王匡德面前,肃然的破坏气氛道:“将军!我有话说。”
王匡德笑盈盈的,洗耳恭听。
林仁圃五大三粗的汉子,雄伟的跪在地上。和身姿矮小的王匡德形成一种反差,让人看了怪异。
林仁圃说:“我前去拜访蒋姑娘,是为了赵师爷偷走的那份名册。”
王匡德没有反应。
林仁圃的诚实没有换来任何波澜。他不甘道:“赵东阳是您的军幕师爷。您的得力红人。他一跑了之。留下一堆烂摊子。”
“我也不知道他和尹丰、孟德春谈了什么。我和孟德春对接后,他非要我交出兵册作为诚意。可是将军只肯给我一份和先前一模一样的。卑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王匡德‘唔’了声,说:“这么说不是你对兵册有什么企图。跑去明诱暗逼人家小姑娘。是因为孟德春和尹丰非要拿捏陇东军营的把柄?”
呃,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可是由王匡德嘴里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心怀鬼胎的呢。听起来又虚又假的。
林仁圃苦笑道:“将军说的是。我也不甚明白,那些子文官怎么就对我们陇东兵营的事这么好奇。也不知道当初赵师爷是怎么给他们说的……呵呵,明明是我们陇东军营的人。他们到急的跟什么似的。”
“哦?”王匡德沉吟片刻。
尹丰是边镇文官,孟德春是师爷帮的人。看似不起眼,却能串起整个陇东官场大半个天下。——是官员与官员间的桥梁。
赵东阳如果真的在华亭还有内应。这倒能解释,他为什么要托人把东西往华亭送了。
蒋姑娘……不过是个卷在其中的可怜人罢了。
王匡德对蒋姑娘的怜惜之心,让他始终对蒋菩娘没有威逼审问。两人所有的事情,都是王匡德亲自在饭桌上蒋菩娘谈的。
当问及蒋菩娘为什么和孟德春身边的助手一起来军营时。
蒋菩娘略显委屈,长声嗔怪,“王将军!我都说了,我和那个小章公子是巧遇。”
“昨天夜里林大人来找我。我偷了他的军牌。天一亮就赶紧来军营了。他何其警醒,我若不赶紧来找你。他找来了怎么办?!”
“到了军营门口,我看见林大人身影在军营。一时拿捏不准要不要改日再来。正好遇到熟人。小章公子身边那个叫环俞的小厮,和我有过几面之缘。他认得我。”
“小章公子受不住我求。就带我进来了。仅此而已。”
“仅此而言?”王匡德呵呵地说:“那可真是太巧了。”他笑的和蔼,话却如针一般让蒋菩娘坐不住。
蒋菩娘清脆道:“将军怀疑我们是赵先生的帮凶?”
“说得好!”王匡德伏案刷刷书写了几个名字。
蒋英德、孟宜辉、章询……连带着蒋菩娘,一口气把几个年轻人都全在了其中。
王匡德笑着说:“如今捕了你和蒋英德两个。来人,去华亭捉拿章询、孟宜辉归案。”
蒋菩娘生气道:“王将军!王将军,你这是要把所有和赵东阳接触过的人都抓起来吗。”
“不,我是要把所有接触我军兵营机密的人抓起来。”王匡德微微笑着说:“蒋姑娘稍安勿躁。我不会虐待你的。”
蒋菩娘后悔缠着章询进来了。她道:“这件事跟章公子有什么关系。你抓我兄长,抓孟师爷儿子就算了。他们且算相关人。小章公子和此事毫无关系。你怎么连无辜的人都牵累。”
“哦?你怎么知道和他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蒋菩娘急的不轻。她又不能说她没把兵册交到章询手里。半晌支吾,吐不出剩下的话。
蒋菩娘被和蒋英德被单独关在一起。蒋英德是单独被提出来的。他看见蒋菩娘时一惊,“小八,你怎么在这里?”
蒋菩娘还未回答。帐篷又被掀开了,四个士兵压着孟宜辉和章询进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视线交汇。
蒋菩娘愧疚的避开章询的视线。
章景同笑着对蒋英德点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孟宜辉则扭着手腕大骂:“强盗!土匪!蛮不讲理。你们王将军是兵匪啊。凭什么连衙门过都不过就乱抓人。”
几个士兵连理都不理会。解开绳子就走了。
帐篷里突兀的放了个木笼子,跟狗笼子似的。
三个大男人和一个姑娘。蒋英德自觉地当起了护花使者,把娇弱的妹妹挡在身后。
孟宜辉更是君子,脱下自己披风折成小枕头。让蒋菩娘垫着坐。他玉面红赫,看都不敢多看蒋菩娘一眼。
蒋英德心里不舒服,踹了孟宜辉一脚。骂道:“对我妹妹这么殷勤干什么!”
孟宜辉坦坦荡荡的说:“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大丈夫怜惜弱女子有何不对。”若不是他脸红着,这话可真有说服力。
这时,蒋菩娘垂着的头终于抬起。白净的颈部如天鹅一般,纤瘦美丽。她黑眸望着章询,异常歉疚的说:“章公子,对不起。”
章景同弗然大度,笑着安慰她道:“这有什么。王将军昨日能放我走,今日就能把我抓回来。与你何干。”
他对蒋菩娘淡淡,很是寻常不在意。淡然明泊。
蒋菩娘听了更不好受了。“我们四个中数你最无辜了。先前……算了。”她抿唇看了看帐篷外走来走去的人影。不愿细提那天的事。
这倒让章景同有些刮目相看。
章景同心里动容,嘴上不说。只对蒋英德道:“蒋兄你可想想这次怎么赔我。王将军拆了我的马车,还派人把我家搜了个天翻地覆。你说这可怎么办?”
蒋英德一惊,忙用眼神追问那东西呢。
章景同竖起两指,点了点手心。示意焦俞环俞看着,不会有意外。
孟宜辉眼神疑惑:你们两打什么哑谜呢。
蒋菩娘没忍住扑哧一笑。清丽如池边玫瑰,让人意外。
孟宜辉更温柔了。他忍不住靠近蒋菩娘说:“蒋姑娘。我知道你。两年前你退婚的时候来县衙打官司,我在杜伯伯那里见过你的卷宗。”
两年前正是蒋菩娘的退婚案——不,甚至都不是退婚。是不愿为妾案。状告甘肃布政使。很是轰动。
这话题开的。
蒋英德黑着脸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孟师爷那么能耐个人,怎么就生了个你这么个会说话的儿子!”
两人吵吵嚷嚷。孟宜辉不忿蒋英德屡屡下他的台,让他立不起形象。执着少爷架子和蒋英德唇枪舌战。
日光照的帐篷刺眼发白。
章景同蹲在蒋菩娘面前,低低的问她:“蒋姑娘,你知道赵东阳去哪里了吗?”
蒋菩娘突然被个身影挡住,一怔。闻言正想回答。头顶的声音压得极低的说:“不知道就点头。知道就摇头。”
啊,这是什么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