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帅,你要知道,你的太太很倔强,她根本不和医生配合。我做杨家的保健医生多年,是知道传统的太太们不能让男人接触的。可是你要知道,西医中大部分是男人,或者是几乎全数的医生,都是男医生,尤其在妇科上。我虽然是全职的医生,但是我不是主攻妇科的,依照我的能力,我也无能为力。护士小姐去帮我看过尊夫人的乳房,已经癌变,所以,很难,我只能去为你们寻找一位有名的妇科大夫。”辛查理诚挚地说,玉凝推门进来。
“我都听到了,查理,我去练习Mr.Robert,他一定可以的,他是妇科的泰斗,他曾经在香港为了母亲做过手术,很成功。”
汉辰疲惫地回到家里,身后跟着缓缓而行的娴如,娴如如做错事的孩子,扶了丫鬟的手臂,偷眼看了丈夫,低垂了头抱歉道:“龙弟,都是我不好。”
汉辰停了步子,陪出笑脸安慰她说:“娴姐,你不要担心,刚才你也看到了,倪小姐送我们出来时,说过她要帮我们找个英国的大夫,可以为娴姐治病的。”
娴如紧紧肩上的白色披肩,勉强地笑笑说:“都是我不好,害得倪小姐都帮我去奔劳。听医院的护士小雨说,倪小姐快要嫁给辛查理大夫了,辛查理是个好人,又有学问,有本事,人看上去脾气很好的。今晚辛查理大夫是约了倪小姐去黄龙河的洋人酒吧吃西餐的,被我这病给搅乱了,真是抱歉了。龙弟,你一定替我给辛查理大夫道歉,是我亏欠了他们。”
娴如的话里有着深意,她的目光锁着丈夫的眼眸,仿佛害怕一不留神丈夫就会从自己的眼中消失。她款款地扶着丫鬟的手走向丈夫,用帕子为他揩额头的汗。汉辰侧过头,羞涩中有些惊慌,她红了脸,看着眼前的丈夫似乎还是十年前那个青涩的男孩子。
“龙弟,是姐姐给你添了麻烦,家里这么多事,公公婆婆才去世,我却病了。你别去担心我,我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是忧思太重,过了这几天就好的。”
娴如宽厚地安慰,余光看到两个小家伙从影壁后探出头在窥探。
“乖儿,亮儿,怎么躲在那里,过来吧。”娴如向孩子们招招手,乖儿和亮儿拉了手过来。
“嫂嫂,你病了吗?是大哥带你去打针了吗?”
“娘,打针好疼吧,亮儿给娘揉揉吧。”
※※※
两个孩子在娴如身边亲昵,娴如潸然泪下。
杨大帅出殡后,杨家恢复了平静。
这天晚上大家族按照常规,在祠堂外的水榭旁摆了家宴,开始在忌辰后第一次开荤菜。
这是个庆典,庆祝先人被安然超度升入极乐世界,入土为安,孝子贤孙们继承家业,让杨家世代繁荣,钟鸣鼎食代代相继。
依旧是请了德兴社来家里唱大戏,只是戏码都是些热闹的打戏,如《闹天宫》、《红鬃烈马》之类。
※※※
灯火辉煌的水榭里,乖儿算是“汉”字辈儿的孩子,要和大哥坐在一桌同叔公和五叔父共进晚餐。
汉辰恭敬地招待着长辈们,女眷们都在隔壁的一个台子上。
汉辰吃得不多,也不大动筷子,似乎伺候长辈们进餐就如平日逢了年节伺候父亲一样。
只有乖儿埋头苦吃,不时站起身去夹鸡腿,不然就将一盘爱吃的鱼米端在自己的面前。
汉辰起先惭愧地狠狠瞪了他几眼,用脚尖踢踢乖儿桌下的腿。
乖儿嘴里叼着鸡腿,如一只叼了骨头的小狗狗仰头茫然地望了大哥笑笑。
乖儿不知道大哥为什么瞪他,平日里若是爹爹在,最喜欢看他吃饭开心的样子,总会抚摸他的头嘱咐说:“乖儿,慢些吃,小心噎着。这一盘的酱鸡腿都是你的。”
乖儿用手背揩了一下油腻腻的嘴,对了隔壁的桌子大声喊:“嫂嫂,水!我的水呢?”
娴如起身,尴尬地笑笑去吩咐下人打温水,胡伯眼明手快忙将一杯水递过去说:“小爷,这里呢。”
乖儿只喝了一口,噗的一声喷了满桌,那些菜如淋了雨水一般,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面面相觑。
“这水是凉的,没有糖!”乖儿抱怨着,丝毫不觉得自己过分。
汉辰的面色铁青,娴如忙过来劝阻说:“哎呀,都是我疏忽了,乖儿的肠胃不大好,只喝温糖水的,都怪我,怪我。乖儿,下了席去喝水好吗?”
娴如哄劝着,想将乖儿劝下席面。
汉辰低声吩咐下人将菜肴扯下,送去给下人们吃,重新换菜上来。
小乖儿执拗地拦阻:“我的鸡腿给我留下,那个是我的,我的!”
乖儿的举动就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孩子,汉辰板起脸一把揪起他呵斥他说:“乖儿,你的窗课还没做完,先去做窗课,鸡腿留给你。”
“不要吗!”乖儿顶撞道,“我都两周没吃到鸡腿了,我要吃!嫂嫂说了,爹爹入土为安就给乖儿吃鸡腿,让乖儿吃个够!”
汉辰气恼地咬了唇,满座的亲朋长辈都惊讶地望着这个杨家的少爷,竟然大户人家的少爷如此没有教养,举止无状。
汉辰平静地笑笑,摸摸乖儿的头低声在他耳边说:“胡伯给你藏了你最爱吃的鸡腿,新鲜的热的,比这个好吃,去书房等了,大哥让胡伯给你送去。”乖儿这才叼着一只鸡腿点头欣然离去。
到了书房,冷冰冰的房子什么都没有,乖儿正要跑出去喊送鸡腿来的胡伯,书房门突然间噶扎一声关上了,落锁的声音响起。
乖儿冲去门口,看到胡伯正在从大铜锁里抽拔钥匙。
“胡伯,为什么上锁,我的鸡腿呢?”乖儿摇着门跳脚问。
“小爷,你是真糊涂假糊涂呀?当了那么多家里家外的长辈,你吃东西不能再和老爷在世时那么没个样子了!你怎么能不顾左右的那么大嚼大啃,还往酒席上喷水呢?没看大少爷脸色都变了吗?”胡伯跺脚无奈地抱怨着。
乖儿摇着门大声喊:“我不上席就是了,谁稀罕上席和那些老头儿吃饭。把我的鸡腿送来呀,我大哥不是说有鸡腿吗?”乖儿紧张地喊着,但是胡伯却从他视线里消失在院门处。
秋风怒号,垂得窗子哗哗作响,不知过了多久,乖儿累得昏昏欲睡了,才觉得有人晃醒了他。
他睁开眼,迷糊地看到了大哥一脸怒容立在眼前。
无限的委屈涌上心头,乖儿鼻子一抽,委屈地问:“大哥骗人,鸡腿呢?乖儿的鸡腿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