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枝被他凉薄的视线扫过心头,心头蓦然一紧。
也说不上是怕吧,就是觉得自己脊背上忽然滑过一点轻微的电流,很奇怪。
眼睫轻动,友枝抿唇看他,模样很无辜。
那少年随意看了友枝一眼,微抬下巴,兴致缺缺地问旁边人:“这人谁?”
旁边人一指地上:“说是他妹。”
友枝头揺拨浪鼓般矢口否认:“不是,他瞎编的。”
想到那男生刚才想把自己拉下氷,友枝的心里就泛起一股淡淡的不快。
怎么说昵,那点路见不平的小火苗扑刹一下灭了,甚至觉得很无语。
而且。
友枝抬眼。
她怎么也没有办法,把那天在祠堂给姥姥上香的人,和眼前的不良少年联想在一起。
这差别也太大了。
一个像慈悲佛像下的虔诚信徒,一个是嚣张冷酷、万人簇拥的少年霸王。
怜爱滤镜一下就碎了。
祁凛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看着她的目光玩味又懒散:“真不是?”
友枝攥了一下指尖,咬牙忍耐:“真不是。”
祁凛听了,闭了闭眼睛,没说话。
她忍不住启唇问:“你不记得我了?”
这话一说出口,身边的人顿时露出惊奇神色。
她顿了顿,还是开口提醒他:“祠堂。”
少年一下子正色,直起身子望过来。
他认认真真地看了她半响,过了一会,那一张俊脸还是流露出了“你谁?”的淡漠表情。
友枝看着那张无辜淡漠的俊脸,忽然就很来气。
她垂下眼,余光扫到地上的那个男生,蹙了蹙眉,还是忍不住说:“你们以多欺少,是不是,有点不大厚道。”
“……”对方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惹得友枝无比惊异地看着他。
他长了一张太过俊美又阴鸷的脸,笑的又很开怀,笑完后少年黑黢黢的瞳仁微眯起,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野性,又危险。
直勾勾地睨着少女,少年很懒散地反问她:“哦,那你很不平,想救他?”
有人冲她吹口哨,说:“知道这小子犯了什么事就出头啊,妹妹?”
友枝抿唇,正想要说什么。
旁边的男生忽然开口:“行了,阿凛,既然她说了不是,就放她走吧。”
话音刚落,一片起哄声顿时响起:“呦,京哥是看上这个妹子?这么维护呢。”
“就是就是。”
被叫“京哥”的男生不置可否,他转过身对友枝说:“走吧,带你出去。”
友枝一愣,随即赶紧跟上他。
叫祁凛的少年依旧靠在墙边懒洋洋地歪头,也没阻止他。友枝转身走出昏暗的巷口时,仍然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不加掩饰地落在自己身上。
放肆又轻狂。
男生把她领到一条主路上,他停下来说:“就到这里吧。”随后他转身要走,被友枝拦住。
“等等,”她朝他伸手:“你还我手机。”
他有点好笑地把女孩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她手心上:“还记得我叫什么吗?友枝。”
他能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
友枝皱眉,迟疑地问:“你认识我?”
“你和友婆婆是什么关系?”他答非所问,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一样。
“….…我是她的外孙女,”友枝按开锁屏,抬眼时,发现对方单手摩挲着下巴,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白己。
他说自己叫沈归京,刚才那个穿黑卫衣、靠着墙的高挑少年叫祁凛,是他的朋友。
“看出来了。”她说。不良少年聚集成群呗。
“你对我们怎么想的?”沈归京问她。
“不了解情况,不评价。”标准的不良。
“吓到你了?”
“没有。”就是有点想报警。
“刚才的事你就当没看见,回去以后不要乱说话,知道吗?”沈归京最后终于说到了重点。
“显而易见。”友枝说。她心里产生的原本那点和祁凛的共情此时也烟消云散。
之后沈归京又和她聊了那么几句。
友枝不想和他多说话,压制着心里那点烦,她脑子里忽然想到祁凛,少年像野狼一样眯起来的眼神,黑黢黢的丹凤眸子,真的很漂亮。
枯竭的灵感之源蓦然进脑子迸发了那么一瞬,却快的一闪而逝。
……她突然有点想画画了。
沈归京没注意到少女低头时细微的眼神变化,他饶有兴致地说:“你是友婆婆几年都不回来的小外孙女,因为这,镇上很多人已经不认识你了。”
下一秒对方接起电话:“阿凛?.…嗯,我知道了,一会就回去。”
对方挂了电话,友枝忍不住问:“你们为什么揍那个人?他犯什么事了?”
提到这话头,眼前叫沈归京的男生顿时收敛了脸上还算温和的表情,语气变得冷冰冰的:“没什么缘由,他欠揍。”
友枝皱眉,顿了顿,她还是打算说,“或许,你们教训人总得有个理…”
“好了,下次别乱过来凑热闹,小心惹祸上身。”他打断她,随意挥了挥手,插兜走掉。
——和那个祁凛一样拽。
友枝攥了攥指尖,深呼吸一口,她转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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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叫你们来的?”祁凛看着地上那人,侧了侧眼珠,十分冷淡地开口。
身后抽着烟的黄毛小子讨好地笑开:“这不是知道你们要堵他,就过来帮把手。”
“是吗。”
黄毛扬着得意的笑走过来,拿着打火机按开,预备给少年递烟。
祁凛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并没有接。
黄毛等了一会身体僵住,嘴角抽动几下,脸上讨好的笑也收了几分,用眼睛剜住少年:“怎么凛哥,这是不给面子?”
祁凛没看他,烟盒在修长指尖晃荡一圈,理了理里面的烟条又收起来,很冷淡地问:“给什么面子?”
随后歪头,轻嗤一声:“多管闲事的面子?”
他教训自己学校不守规矩的人,偏偏闲杂人等要过来掺一脚,狗拿耗子,无趣的很。
“而且前两天你们还抢了赤锋学生的钱吧,要是真和你们一起混,那我们成什么了?”有人这么说。
“行。”黄毛少年脸色不好看,带着几个职校的人扭身出了巷子,临走还回头恶狠狠剜了他们一眼。
男生们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什么都想过来掺一脚,真当别人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巷子里飞快掠过乌鸦的黑羽,头顶的光影明灭,祁凛把易拉罐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时,沈归京回来了。
少年抬起指尖,捻了捻上面沾染的水珠,听到脚步声抬眼,淡漠地睨向对方。
旁边人:“呦,京哥回来了。”
沈归京应了一声,随后看向祁凛:“刚刚那个女孩,她是友婆婆的外孙女,叫友枝。”
听到“友婆婆”两个字时祁凛略微眯起眼,接着心不在焉地“喔”了一声。
一群男生收拾着东西,把扔在台阶的书包背起来,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真好看啊那姑娘,欸,她就是高非那天在微信群里发的美女!我认出来了。”
“长的可真带劲,给我看呆了都。”
“你喜欢啊?喜欢就追去啊!”
“京哥看上的姑娘,我哪敢!”
沈归京冷下脸:“别乱说话,她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妹妹。”
几人只得悻悻“哦”了一声,然后转过脸来:“对了凛哥,你真没见过她吗?那妞还说认识你呢。”
祁凛没应,自顾自地走到史凯的面前,后者正趴在地上,身体瑟缩地往后退,眼底透着憎恶。
“不记得,没见过吧。”他随意地说。
他踩着那人的肩膀,脚下略微加重了カ气,唇角浅浅勾着,眼神却是冰冷的。
是看恶心的东西的眼神。
四周很静,几个少年插兜靠在墙边,围着地上这个曾经猥/亵未遂的混蛋。
史凯低着头,眼底满是恨意。
该死的……这个该死的贱种。
居然这么对他。
随后那丹凤眼少年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
“还来。”祁凛说。
他偷了他的东西。
男生颤颤巍巍地抬手,从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系着红绳的小银坠子,递过去。
祁凛接过,白皙的手掌瞬间合拢,抬眸,薄透的唇角挑起,后者被盯的顿时浑身发冷汗,“你,你还想干什么……”
少年看着他缓缓启唇,说的却是别的事:“她那双眼睛,生的还挺好看的,”轻飘飘的嗓音,话说到一半,祁凛蓦然扭头看向沈归京,语气透着一股轻佻不驯的玩味,“是吧?”
沈归京讶异挑眉,然后一笑:“当然。"
祁凛慢慢回头,修长的指尖点在墙边顺着剥落的墙皮轻轻拂过,似乎在思索。
那双桃花眼,瞧着倒是晶晶亮亮,像佛堂上的琉璃瓦。
不知为何对他露出那种貌似失望的神情。
还是那个人的外孙女。
“走吧,”唇边溢出这么一句话,少年走到光下后,厌烦地眯了眯眸子,“太阳太热了。”
祁凛走进街边的破旧小卖铺,穿过古旧的货架,最尽头的地方,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奶奶倚在虎皮沙发上,她戴着副老花镜,正不厌其烦看着电视里的《甄嬛传》。
一群“姐姐妹妹”的莺莺燕燕的声音里,少年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冰水,又走到货架另一头挑了盒创可贴,拍了拍上面的灰。
他走到售柜面前,屈指敲了敲,把一张蓝色纸币塞进老太太左手边放着的小猪存钱罐里。
老太太抬头看他一眼,“侬这只崽。”她耳朵很聋,因此说话时的声音大而嚷急,“恁怎又多吃冰的?”说着把手边的一瓶常温矿泉水递了过来,“侬喝这一只。”
他随意笑了笑,淡声说了句: “您安泰。”拿了只棒棒糖 ,然后转身走了。
少年立在小卖部外的檐下,扭开瓶盖喝了几口水,仰着头,冷气水珠顺着指腹滴在下颌上,喝完后用手抹了一把,尖俊下巴染了微末的红痕。
这么沉了沉,他忽然问旁边人:“刚才那女孩叫什么?”
“友枝!”对方很快答道,眼底划过一点八卦的坏笑,“怎么,凛哥喜欢啊?”
他眉角狠狠一蹙,踹了一脚对方的屁股,不耐烦地:“别他妈废话。”
“嘿嘿。”男生摸摸头发,“凛哥别生气,因为那妞不是挺漂亮的嘛,我就想给您物色物色。”
祁凛的反应冷淡。
“凛哥、京哥回见!”男生们买完水,打完招呼,随后嘻嘻哈哈地走了。
沈归京在旁仔细察看他的神色,祁凛又喝了几口矿泉水,精致的喉结不断滚动。
少年垂下眼睑,修长的指节搭在旁边的售柜上,轻轻敲动了那么两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友、枝。
祁凛玩味地在舌尖萦绕这个稍显简短的名字。
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子。
他仰头,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水,长长的睫毛微妙地颤动。
……那女孩子站在光下的时候,眼睛被太阳映照得几近浅色,皮肤那么白,竟然……莫名有种圣洁耀眼的感觉。
神女。
他的脑海里没来由地蹦出了这个词。
想完之后,祁凛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奇怪。
他略微眨了下眼,淡漠着张俊脸,若有所思地垂眸,手指随意扭上瓶盖。
“热死了。”少年说。
沈归京见状,挑了挑眉,觉得有点诧异,而心里却知道,祁凛这是稍微有点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