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班上人陆续谈起运动会发生的事,那少年人意气风发,不知惊艳了多少人的青春。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他无意中让林留溪有了勇气。
几次月考下来,林留溪成绩上来的很快。
她的名字作为进步之星上光荣榜。
最开始的时候,林留溪站在公交车上背单词,瞒着家里写题写到凌晨一两点才睡。只睡四五个小时,时不时精神恍惚,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犯恶心。
学得这么费力,也只是从年级八百到四百一十。
到最后她坚持不了,才恢复了正常的作息。
摆烂。
进不了一班就进不了吧,能和陆轻悦一个班就好了。
这几周,林留溪上课昏昏沉沉的,下课铃一响就撑不住趴桌上睡觉。
从前大课间不跑操她还能盼着大课间睡二十分钟养精神,现在跑完大课间回来累死累活更困,只盼着明天下雨不跑操。
放在之前,林留溪最讨厌下雨天了。
或许是最近累,这天她睡得很沉,上课了也无人提醒,意识到不对劲醒来的时候已是课中。
化学老师噼里啪啦念着ppt,根本不在意下面的人听没听懂,书立后的脑袋钓鱼钓了一大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留溪按着太阳穴,依旧被困意裹挟着。
好困。
墙还他妈漏风!冷死了!
热空调永远吹得到脑袋吹不到脚,吹得人昏昏欲睡,脚却冻的失去知觉,僵硬的跟木雕似的。
她心神俱疲,想起之前朋友借了她一本言情小说,手在桌肚翻找,找到了。
拿出来醒醒神。
可刚垫在试卷下林留溪就发觉不对劲,余光一看自己那昏迷的同桌不知何时醒来了,还憋着笑。
转头看向窗外,果然,周肖林脸贴在窗户上盯着她,阴天光线暗,本就脸上干巴无肉的老头如清朝僵尸般可怕。
推开窗,班上大部分钓鱼的人都被惊醒。
凉飕飕的风吹过她脸颊,林留溪睡意全无。
周肖林朝她伸手,林留溪把言情小说递给他,捏神经紧绷。周肖林并没有说别的什么。指了指台上的化学老师。示意她好好听课。
林留溪点点头,又怎么可能听得进课。
这本书根本不是她的,而是她外班的朋友的!
她如坐针毡,好不容易下课。
陈愿过来拍了拍她:“林老板,阴沟里翻船了啊!”
林留溪干笑两声。早知会被周肖林杀个措手不及就不看了,周肖林会不会把书还给她都不一定,根本就不好向人家解释啊!
她挣扎着一直走到周肖林办公室前敲门。
咚咚咚——
“进来。”不知哪个老师喊了一声。
林留溪这才慢慢推门,还没走到周肖林面前就已经开始崩溃了,笑的尴尴尬尬。
“周老师……”
周肖林看了她一眼,明知故问:“你过来干什么?”
林留溪道:“这书是我借来的……要还给人家……我就是上课的时候有点困……从今往后我一定不看了!再也不看了!”
她低着头,视线一直追随周肖林。
周肖林从抽屉拿出缴来的书,林留溪尴尬地不想看,周肖林继续道:“你呢,这次月考进步了,但是我们不仅要追求进步,还要把成绩稳定下来,你高二到全理班压力会更大 ,以后这种课外书还是少看了。”
林留溪道:“嗯。”
周肖林有意要把书还给她。林留溪暗自窃喜。
谁想周肖林的下一句话是:“让我看看写的什么?这么好看,上课都想看。”
林留溪嘴角都笑僵了,要死啊!
看封面就知道是本言情小说!干嘛?公开处刑啊?
周肖林戴上眼镜,在林留溪瞪视下不断翻页,停顿两秒看看内容,翻着翻着周肖林还抵着唇笑了。
别笑了,行行好给个痛快。
林留溪只觉自己如同站在针尖上,按耐住一把将书夺回来的冲动。
周肖林正在兴头上,突然用方言喊道:“徐志春!”
一班班主任疑惑地回头。林留溪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他妈不会要念吧。
果然,周肖林:“春,你给我听着啊!”
他翻到某一页停下,林留溪都直接想将他从窗户丢下去,好在周肖林念的不是小说中的原片段,而是小说中引用的一首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见。”
周肖林念着念着就走过去拍陈志春的肩,整个办公室哄堂大笑。只有林留溪笑不出来。
讨厌他。
讨厌他。
永恨周肖林。
恨他一辈子!
周肖林是根本不打算吧书还给她。她只好挑时间去偷。正好陈愿的课外书前几天也被周肖林缴了,两人一拍即合。
周三的晚自习周肖林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老师值班。
接近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值班老师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大多数时间不会锁门。所以她走后,林留溪和陈愿悄悄溜进去。
值班老师在走廊上和年级组的人遇上了。
“林老师,你就回家了。”
“是啊,回去给我崽做饭。”
两人靠在门边,大气也不敢出。
脚步声过去后也不确定年级组的人还在不在,等也不敢开。良久才在公用桌肚里盲人摸象。
“找到了吗?”
林留溪回道:“找到了。”
“我也知道找到了。”
两人正打算离开,门突然被推开,一道亮光与室内黑暗分割开来。
看不清谁来了。
林留溪就是心虚。拉着陈愿靠在打印机旁边。
别开灯啊别开灯!
逆着光看他好像是个学生,很高,身形偏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漫不经心。他走到一张办公桌面前拿起眼镜盒。应该是来帮老师拿东西的。
林留溪太过紧张,手肘弄掉了打印机上边的纸张。
刺啦一声。来人脚步微顿。
纸张飘在脚边,他弯腰捡起,挤进来的光束瞬间照亮他脸庞。
是他。林留溪呼吸一窒。
谢昭年眼皮耷拉着,唇线紧抿。
陈愿在黑暗中拉了拉林留溪衣袖。看得出很紧张。
应该是发现有人了。
在他打开灯之前,林留溪下意识出声:“你别开灯。”
少年倒也不意外,饶有兴致笑出声,慵懒道:“还进小偷了啊?”
林留溪自然是不认的:“偷你东西了?我只是来拿东西。”
谢昭年若有所思:“也是,拿东西不开灯。”
这话听不出是暗讽还是在夸。
“我视力好。”林留溪想了想,答道。
谢昭年被这么一呛,愣住了。林留溪拉着陈愿匆匆离开作案现场。
淦,怎么撞上他了。
高一末尾的时光,分班结果如愿贴在公告栏上,林留溪与陆轻悦站公告栏下仰头。从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寻找彼此的名字。
真巧,她俩的名字紧挨在一起。
陆轻悦拍拍林留溪的胳膊:“哎,狗儿子,你看!爹跟你一个班。”
林留溪反拍她胳膊:“滚滚滚,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
出乎意料,一班那一栏没有谢昭年的名字。原来他选物化政,二中唯一个物化政的十一班。原来不是朝气的朝,是谢昭年。
她走神。
陆轻悦歪头笑着,胳膊撞了她一下。
林留溪没注意,手中书本落地上,夹缝中掉出一张巴掌大的画。陆轻悦低头看了:“咦,你画的?”
画纸是从尺子裁下的草稿纸,边缘藏了几圈胶带保护。画中仅由勾线笔勾勒出一座雪山。男人站在风雪中,身后负着一把剑,雪压着他戴着的黑帽子。
班上下课的时候没人找她聊天。不想写卷子她就会画画。
林留溪:“对啊,你爹牛不牛。”
陆轻悦啧声:“张起灵啊。不错嘛我的好大儿,什么时候给我画个天真?”
想到再过不久就是闺蜜生日,林留溪道:“你生日我画个给你,还想要什么?要lolita吗?还是jk?”
陆轻悦笑道:“送我本《十年》就行啦。”
林留溪:“爹满足儿子。”
“总有儿子想当爹。”
红底金字的光荣榜,白底黑字的分班告示,两者挂在一起看久了有些滑稽,来风的时候就会滋啦滋啦。学校公告栏的狭管风不知不觉吹满一年。
林留溪其实想学美术,比纯高考轻松,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喜欢。她顺势告诉陆轻悦。
陆轻悦反道:“你家里同意吗?”
林留溪道:“不知道啊。”
陆轻悦道:“喜欢就好挺好的啊,湖南卷得要死,当美术生挺爽的。要不你去问问家里。现在也才高一。”
中午回来的第一件事,她去找妈妈。
妈妈正黄瓜敷脸,没太大反应:“我能有什么意见,你之后自己干什么都好是你的事,去问你爸,钱都在你爸那。”
最不喜欢找他了,林留溪硬着头皮还是上了。
这段时间中午林留溪都是在学校吃,突然回家吃林涛很意外,问的第一句话是:“吃过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吃过了。”林留溪继续说,“老爸,我高考想走美术。”
林涛手捏着茶杯笑了一下,油光发亮的额头上多出一个“川”字,他笑得谦和,林留溪却总觉得对方在忍笑,忍着嘲笑。
有这么好笑吗?
林涛倒掉茶,说:“乖女儿,我尊重你的选择。”
一句话,林留溪就知道了结果。
林涛从抽屉拿出一张白纸,示意林留溪站旁边:“但有些事你得知道,这社会是个金字塔。最上面的是企业家、银行家、公务员……最底层的是农民工,上面一点的就是打工的,你之后想当哪个阶层的人呢?”
他画了个三角形,用线条隔绝出阶层。
林留溪:“……”
林涛自顾自:“小时候抱过你的那个叔叔,一个企业的董事长。他最大的兴趣爱好是书法,我们这书法协会的副会长也是他。你还记得吗?爸爸社会上认识这么多人就这么跟你说吧,美术赚不了好多钱。你难道长大是想给人打工做个没出息的孩子?”
他笔尖指着金字塔倒数第二层,话里话外的优越感永远让林留溪恶心。
她疲惫地重复一遍:“我想学美术。”
林涛皱眉道:“当然,爸爸非常尊重你的想法。但你现在还在叛逆期,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爸爸理解你,爸爸也是这么过来,你现在不要想别的,好好学习就行了。”
林留溪笑道:“可是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尊重我。”
直接拒绝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长命女·春日宴》冯延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