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很多家长都是亲自来接小孩,校门口拥堵很容易堵车。
汽车鸣笛声聒噪,林留溪内心宁静。
天色晚,若不小心摔到松的地砖,鞋子又会湿。一到下雨天地砖就变成了学生上放学路上的地雷,走路都得看着点地上。
好不容易烘干。还是别梅开二度了。
她想:赶紧回家吧。
夜晚的冷意顺领子蔓延至全身。她打了个寒颤。实在是不想再喝西北风了。要不打个的?
打的钱都够吃一餐了。坐公交车。
她想去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不远处一辆白色的车对她鸣笛。
从上面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与林留溪视线对上。
男人套着西服,夹着公文包。啤酒肚被皮带勒紧,皮鞋镫亮,在人行道边缘跺脚发出声响。
他继续跺脚:“林留溪,这里!”
没想到林涛来接她了。
她慌忙将信纸折好塞进口袋。中年男人穿过拥堵的马路已经来到了她身侧,手拍在她背上,很是关切:“宝贝女儿,今天上午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怎么一个都不接。那个时候你在学校?”
林留溪道:“我手机一直静音的。”
林涛继续问:“那我发给你的文件你看见了吗?你们老师发在家长群的。”
“本来中午找你谈谈但爸爸在外面和别人吃饭,就是小时候抱过你的那个伯伯你还记得没有,后面两箱橙子就是他送的,你想吃的话等下提回家。”
林留溪拉开车门,后面堆着很多东西无人清理,都是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现在又多了两箱橙子:“看见了。”
她给自己挪了一个空位,听见汽车的引擎启动。
他转动方向盘:“回人消息是一种礼节。你是一个有教养的孩子又不是农村里出来的。知道吗?”
林留溪嗯了一声。
通过后视镜,她看见林涛皱眉又假和蔼的样子不免好笑。
他继续说:“爸爸一直相信你是我们家最厉害的知道吗?这次考试退步你自己分析了原因吗?是不适应还是最近玩手机懈怠了,你都上高中了那些电子产品还是少玩,还有你要管好弟弟,你考上二中不算成功!带着你弟弟一起考上二中才是成功!”
林留溪哦了一声。
后视镜中他眉头更深了:“林留溪啊,爸爸跟你讲,跟别人说话不要总是嗯啊哦的,这样会显得情商很低。你以后在学校跟别人说话也要注意,会显得爸爸没有教育好你。”
车在红绿灯旁停下,路边的行人来来往往。
林留溪漫不经心道:“哦。”
昏暗的街灯照在她脸上,眼前的树统统向后飞逝,无人能看清她藏在阴影中的表情。
她从书包中拿出日记本,将陆轻悦写的信夹在里面。与之前的很多信件一起。
林留溪随后写下今天的日期:
10月11日
今天,我托槽掉了。倒霉的事情似乎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阎德阴才出成绩了,我考得很差。
我踩中了学校门前的地砖,鞋袜湿了。
他的眼中似乎只有成绩与林留光(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不会注意到我的袜子曾经湿过。从来不会。
今天陆轻悦又跟我写信了。我好喜欢她。
这个世界似乎一直是公平的。原生家庭缺失的爱。我朋友一直在弥补。我不知道要是没有遇见他们我的人生会变成怎样。
有时候我会幻想自己站在高楼粉身碎骨的样子,有时候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慢慢活着。倒不是放不下那些爱我的人。(我总是不想承认我没有勇气人)
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痛苦。爱自己是终生浪漫的开始。
停笔,她趴在窗边看树影不断向后退。林留溪回家会经过市医院,因为那边人流量大,有个十字路口经常堵车。
今天也是如此。
林留溪伸长脖子,所听见的喇叭声躁动不安。
越靠近医院的地方人流量大。还正好是个三岔路口。一些人图方便横穿马路。自然就堵车了。
外头飘起的绵绵细雨打湿玻璃窗,窗上的水雾给灰蒙蒙的世界添了一丝朦胧。晚上十点了,该忙碌的人还是照样忙碌,有人拿文件夹在头上挡雨,有人所幸将塑料袋套在脑袋上,低着头往医院跑。
医院外街的青纱帐在风雨中飘摇。她突然在斑马线尽头看见他。
少年直挺挺站在红路灯旁边,各种车灯和信号灯打在他身上,将他影子拉长,不真实的像是一场梦。
他戴着n95口罩,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手中好像拎着什么东西。
林留溪擦去玻璃窗的雾气看清了,是一小盒粥,还能看清上边的葱花。这么晚了,不知是送去医院还是他本人没吃饭。
林留溪扣着窗的手收紧,联想起icu……
堵车堵得太厉害,交警吹着口哨开始疏散车辆。她家车也缓慢移动,慢慢靠近他。
林留溪不再看窗外,而是老实坐在位置上。
父亲接了一个电话,对她说:“等会爸爸还要去接个人,先送你回去。回去一定要好好复习。”
林留溪压根就没听进去,余光看了眼信号灯旁边的少年。
他现在低头看着手机,像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在他身后有几个实验中学的女生,化了点淡妆,很好看。她们一直看着谢昭年偷笑,商量一番就有人上前去要企鹅号,说是交流学习。
林留溪下意识屈起手指。
而朦胧灯影之下,谢昭年甚至都没抬眼,懒洋洋道:“不好意思,号被封了。”
俩女生当场就愣住了。
这一听就是借口,她们当即也知趣地离开。
车辆疏通,路灯也亮了,车辆穿过十字路口。
林留溪不自觉扬上唇。
日记中,她继续写下:
分享一件事,我一直找不到人说。嘿嘿。
今天我遇见一个人很多次,他很好看,是一眼惊艳的感觉。
他们班老师叫他谢朝年。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又到运动会。
运动会的喜悦一扫阎德阴才留下的阴影。好几个晚自习都浮躁不安,订班服,报项目可以吵吵嚷嚷一晚上。周肖林来了很多次才安静下来。
林留溪什么也没有参与。
陆轻悦问她运动会参加什么项目,她就摇头说:“不想报,我不喜欢参加活动。”
所以最开始的社团招新她也只是看看。
陆轻悦边点头边吐槽:“无语。运动会三天,周五周六周日,真的太会选日子了,666。真他妈一群时间管理大师。”
林留溪一听:“对啊,还要上晚自习。原本周日休息的那半天也没了,我宁愿休息。不行……我要疯了!”
到时候每个班还要表演节目。幸好她们班上有很多街舞社的,表演的事也落不到她头上。
陆轻悦道:“我们老师还说不许带手机,有拍照需求直接用相机,你说我带不带,我怕政务处的查。被收了我妈会骂死我。”
林留溪道:“我们班的都是偷偷带。成天卷死了还不准人运动会放松一下,教务处的应该不至于这么不懂味吧。”
林留溪道:“这不年底了,冲业绩。话说。到时候我来你们班找你还是你来我们班找我玩?”
陈念思想了想:“我去找你吧。我怕到时候我们班主任把我们锁到教室里自习。”
周肖林也在班上提过,运动会的时候没项目的人必须在教室里自习。林留溪盘算的好,该玩玩,该学学,一周该放的那半天都没了,怎么运动会就必须乖乖在教室里自习了。
她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运动会裁判员缺人,每个班必须派一个人当裁判员且那个人必须没项目。表交上去后林留溪才被告知自己名字被报上去了,她去问的时候,副班长说:“我看你没项目就把你名字报上去了。”
林留溪道:“但是你从没问过我想不想当。”
副班长小声说:“我以为你想。”
见林留溪冷脸看着他,他继续道:“有点集体荣誉感吧。当裁判员还算社会实践呢。”
林留溪反问道:“我记得你也没项目,既然都算一次社会实践了为什么你不去?”
副班长含糊其辞:“这不是管理班级事务吗?你就不能有点集体荣誉感,都是为班级争光。”
给林留溪笑的。唇边讥讽。
现在就集体荣誉感了?为什么不在他们叫“钢牙妹”的时候有集体荣誉感?嗯?
可现在有意见又能怎样,名字都已经报上去了,跟周肖林说又说不出口。什么报你名字没想到你不愿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到最后就算换来周肖林一句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又能怎样?
根本就没有下次了!
她突然喊了副班长的名字:“高晨。”
高晨抬起头,林留溪继续道:“你有时候真的很贱。”
男生坐在原地手足无措,给人一种受欺负的错觉,仿佛是林留溪不好。林留溪咄咄逼人。
林留溪看着心烦,回去写卷子去了。
晚自习放学的时候,陆轻悦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问:“感觉你有点难过,还在想成绩的事吗?”
林留溪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人有时候会莫名难过。”
陆轻悦道:“是这样的。”
林留溪看着学生飞奔到校门口,道:“我现在就是这样,莫名其妙难过。但是忘了和你说了,我运动会被报了裁判员,这三天很少有自由活动时间,但是你可以来看看我的,或者是晚自习找我来玩,我一直都在。”
陆轻悦:“啊?这不像你的性格啊。”
林留溪道:“不是说被报了,就算我有意见也改变不了什么。”
陆轻悦:“没问过你就报上去了,他们傻逼吧。”
林留溪很牵强地笑了笑:“我看见我爸爸的车了,我先回去了。”
陆轻悦:“挥挥,明天见。”
小车依旧停在校门口的马路边,灯影自白色的新漆上掠过,一看就洗过车不久,门把手都镫亮。她捏在上面宛若捏过新生婴儿滑嫩的肌肤,拉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檀木混杂着栀子,她不免皱了眉。
今天的后座是干净的,但是林留溪俯身进去就能发现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
女人生完孩子身材有点发胖,穿着红色的束腰裙,流苏耳坠在后视镜中最为明显,鼻梁上还戴着个眼镜,说不出的怪异。
父亲见她上车,道:“快点叫阿姨。”
林留溪没有搭理,通过后视镜不难发现——这女人手中抱着的孩子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而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这孩子跟林留溪小时候很像。”
明明不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