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痛同意这主意的林小初,随着楚公子往二门里去。两边香花幽树,脚下是点点碎石的石径。干净的石径上,林小初觉得随着自己脚步,步步滴血。是自己心里滴出来疼惜银子疼惜自己的。
当初考虑到躲到楚家来,现在是不得不走。
二门内是林小初来过,但她没有尽览。随着楚公子来到他的住处,先听到喜悦的喊声:“小初,你也来了。”荷花站在廊下对着小初是惊喜。
虽然在楚公子身后,林小初觉得他未必喜欢。这夏日的宅院安静之极,除了鸟儿鸣叫就是风吹木叶声。
再看荷花喊过后,立即局促低下头,林小初都可以猜到公子刚才皱过眉头。丫头当着主人面大呼小叫,没有哪一本古书上写着是喜欢。
绿树中一道红色栏杆,廊下摆着十数只鸟儿。扑鼻香气中,是木香盛放白色小花,象是瞒着主人悄然爬到窗棂上。要不是当丫头,这里是个安居好去处。
荷花这几天受刁难不少,她想着小初要是也来,至少是个伴儿。留春留夏不让她再端茶送水,只让她外面站着侍候差使。
骤然看到林小初,荷花惊喜过,就看到公子皱眉不悦。她吓得低下头来,又看到公子衣襟下摆出现在眼帘内,在楚公子身后的林小初都为她着急,小声提醒道:“打门帘。”
这才醒过神的荷花,倒不是一直就这么笨,是在这里让留春留夏吓的缩手缩脚。她伸手正要打门帘,楚公子往后退了一步道:“你退开。”回身看林小初:“打门帘。”
丫头小初这就要当差,林小初赶上一步把门帘打起,也有些不安。楚公子个子高,她个子矮,再怎么打也打不高。
“就这样行了。”楚怀贤低头进来,不忘对她一笑。房中留春留夏早就看到,正为荷花笨拙又落在公子眼里喜欢,不想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公子身后这个俏姑娘,也是新来的丫头?留春留夏一下子白了脸,这个看着柳眉细细,眼梢入鬃,光看着就不是荷花那怯生生样。
公子左一个丫头右一个丫头的进来,留春留夏来前是受楚二老爷叮嘱过,要是公子不喜欢,就是她们侍候得不好,那就撵出二门去。这两个人是家生子儿,娘老子都在楚家,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我来研墨。”留春留夏眼睛随着公子走,恨不能赶在别人面前,领会公子一个手势一个眼神。看到楚怀贤在临窗的书案前坐下来,留春先过来献殷勤。
楚怀贤板起脸,留春胆怯停下脚步。“小初,你不是要研墨洗笔?”楚怀贤换上笑容对林小初。
林小初是殷勤过来,其实心里嘀咕。这冷暖两个差别,没站住脚先树敌两人。
墨研好契约写好,楚怀贤推给林小初:“墨还没有干,你就这样看。能看懂吗?”林小初把不认识的繁体字就问楚怀贤。
上面写明是三年,银子也写明是三百两。别的一切清楚,最后是违约的话,送交官府。楚怀贤用手指着这一句:“你看清楚了,我不是那闲汉,不怕你跑。”
林小初苦笑一下,想想孙二海已经拿着银子走人。她明睁双眸看楚怀贤,我现在说不答应,公子还能把孙二海的银子再收回来不成。
“你现在说不行,我把你还给那闲汉,随他处置你。”楚怀贤觉得这丫头性子太强韧,不象外面那个荷花,骂上几句就此伸不开腰。
案上有楚怀贤刚才用过的笔,林小初伸手拿起来,对着那契约叹一口气,现在说不同意也晚了。她在契约上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歪扭的字看着楚怀贤要笑:“至少还算清楚,会写就不错了。”
契约上别的字飘逸有力,是楚怀贤的;添上林小初这歪着的几个字,看着有如艺术品上涂鸦。林小初装作没看到,再多看一眼就觉得难为情。她把两张契约都签上字,看着墨干,不等楚怀贤说话,小心翼翼地收起一张来,再就是叹上一口气。
新上任的主人这就要发话:“以后不许无事悲叹,谁家买丫头喜欢整天愁眉苦脸。再说公子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到这时候,楚怀贤才同林小初要情分,他懒洋洋:“我不帮你,那闲汉会如何对你?”
这事情不容人细想,林小初真心实意地道谢:“多谢公子相救。”楚怀贤再叮嘱一句:“你要记在心里,在我身边好好当差。”
这些话都交待过,楚怀贤才看退到门首的留春留夏:“带小初去换衣服,把房里规矩教给她,晚上就让她当差吧。”
留春欠身答应,对林小初低声道:“随我来。”林小初听听她这说话,低声柔和又清晰,从这声音就可以想到荷花在这里,未必过得趁心。
绕过这房子前面,后面竹林掩映中有几间房子,留春推开其中一间雕花红漆门,里面有两张床帐,一张木榻,中间还有一个圆桌,上面摆着茶具等物。屋子是不错,这里就没有不好的屋子。
“你和荷花住在一起,别学她那么懒。”留春声音中轻蔑:“你初来不好公子房中端茶送水,先从洒扫院子开始吧。虽然有洗衣服的人,可是咱们的衣服不好送出去洗,你和荷花一起洗衣服擦地,样样活计从头学着来。”
初来乍到的林小初,万事忍为先。五婶说的那句话,孙二海有三、五个知己,这话从中午就印在林小初身上。林小初知道楚公子对自己和气,丫头们会不舒服有排挤,不过她的初衷,还是想与人多交好,这样在这里呆着也舒服得多。再说多交好,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方便她以后随时离开。
对着留春轻蔑荷花,林小初没有打抱不平。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受排挤是常有的事。她客气地道谢:“请姐姐多多指教我,我跟着姐姐后面学。”
留春撇撇嘴,老人欺负新人,当然处处有点子。她和留夏欺负荷花惯了,这个林小初也不放在心上。
“你慢慢地学,不会的时候少往公子面前去,就是公子喊你,也要自知身份退后才是。服侍得不好,要吃板子的。”留春把林小初再一通震吓,公子喜欢伶俐的人,荷花被吓得畏畏缩缩,是以一直不喜欢她。
门外传来脚步声,留夏手来,把手中衣服劈面摔来。林小初急忙去接,还是有两件掉落在地上。两个丫头看着她手忙脚乱捡衣服,都是抿着嘴笑。
留夏更不客气,她浅红色衫子青罗裙,双手叉腰一看就是个厉害人。“明儿五更起来,不起来打着起来,规矩不是一天学会的,你学得慢了也不行。这尺度得跟着我们。”
正在盛气凌人中,两个粗使婆子抬着水进来,这两个倒是客气的,一看也是受人管的人:“热水送来了,是新来的姐姐要洗浴吧。”
“什么新来的姐姐,一个毛丫头罢了。”留夏这样说过,再想着和气的林小初心中不由自主浮出来话,你也是丫头!
热水木桶放下来,留春和留夏掩鼻:“你洗好换上衣服,把你的衣服丢了,这衣服上大大的一块,这是什么?”
“两位姐姐,这是补丁。”难道没有见过补丁?
留春和留夏失笑:“补丁丫头。”然后携手一起离开:“公子前面没有人,咱们别和她多废话。”两个人扬长而去,林小初在后面揉揉一直陪笑的面庞,有些僵有些酸,就这笑,人家也不领情。
公子说晚饭时就当差,林小初洗过天还下午。粗使婆子们来收木桶,小初和她们打听:“哪里能洗衣服,我这衣服洗干净收起来。”
“姑娘给我吧,我洗过还给你。”妈妈们伸手来接。身后又走过留春来,沉下脸就骂:“多事!这衣服外面来,她穷人家里病气多。一把火烧了去不能留着。”
粗使婆子连声答应,林小初抱着衣服舍不得。不愿意自己来夺的留春又骂两个粗使婆子:“还不夺了去。”
林小初怔怔站着,不防面前一巴掌扫来,伴着留春的骂声:“愣着作什么,公子让你当差去,快擦地去。”
忍气吞声让开这一下子的林小初,觉得自己要同这两个人交好只怕难上加难。被留春押着往前面房里去,楚公子和陈先生都不在,是晚饭前园子里逛去了。
一盆水,一块擦地的布,是命荷花拿过来。留春和留夏只收拾公子用过的笔具和茶碗,把粗活让小初和荷花做。
荷花小声提醒:“小初,你头发没干,前面地擦过,后面又淋湿了。”原以为自己没生气的小初,这才发现自己是气糊涂了。知道这宅院里不是好呆的,不想这两只小母老虎有这样凶。
楚怀贤再进来的时候,林小初正趴在地上,肩膀上湿淋淋匆忙挽就的头发,手里拿着一块布,正擦得很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