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宋乐拿着一份病历,沉默不语。
顾维:“知道了答案,你也一样不高兴,真不如不知道的好。”
宋乐:“真没想到,以安居然怀过孕。我的第一感觉没有错,那她的死,会跟这个孩子有关吗?为何当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以安的自杀,另有隐情?”
顾维:“别瞎琢磨了。这件事既然有人故意隐瞒,那就说明这件事有人不想让人知道。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没有人提及,或许这本身就是痛。你别再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再挖什么秘密。”
宋乐却往他那边坐了些过去,一副商量的口气:“我的猜想被证实了,那气质各方面跟以安很像的鸳鸯,会不会就是她的女儿呢?这世上相貌相似的人确实很多,但连气韵都像的人,鸳鸯算是唯一了。”
顾维刚想回答,一个声音从他们后方响起:“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鸳鸯真的是何阿姨的亲生女儿?”
顾森一步并做三步,往前走来,看着宋乐手里的病历。
宋乐被吓了一跳,她摸着自己的胸口骂道:“臭小子,不声不响地回来,想吓死你亲妈啊!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断…”
顾森已经伸手拿过病历,往外走去:“鸳鸯曾经提过,她是收养的。爸,这份病历先借我用用,妈妈,等我回来给你赔礼,压惊。”
说完,他就真走了。真是轻轻地来,再轻轻地走。
宋乐被顾森唬地一愣一愣,顾维捏着一枚白棋子,声音平静:“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事情真相究竟是什么,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如果小陈真是,那么,这件事由她自己发现,会远比我们戳破的好。”
宋乐知道顾维是顾念何叔叔,叹了一口气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顾森拿着病历,手放在方向盘上,仔细阅读着,好看的眉毛簇在一起,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对于何以安,顾森没有印象。他知道她是程皓然的姨妈,也知道她在很多年就已经死了。
他没想到,这个跟自己父母才有交集的阿姨,居然跟陈鸳鸯会有联系。
纯净又干净的陈鸳鸯,会跟何家,程家扯上关系?想到程安安,顾森的眉蹙地又更紧了。
他捏着病历,刚才想要冲去找陈鸳鸯的冲动,立刻变成了冷静。他不觉得这个发现,由他的口说出,陈鸳鸯会喜欢。
他枯坐在车里,看着上方斜下的一个平安结,心绪难宁。手按在手机上,许久没有动静。
良久,他才给陈鸳鸯发了一条短信。
沈俞晔比陈鸳鸯更早一步来到程伯伯说的地点。
见到沈俞晔,程钧剑有些意外,之后又是一脸的了然。
沈俞晔静静叫了一声‘程伯伯’,站在他身侧,没再说话,一起陪他看窗外的风景。
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楼房,放眼望去,楼下是一条朴素又漆黑的巷子。横出的窗檐上挂着密密麻麻的衣服,远远俯瞰,就能闻到浓厚的怪味。
整个巷子就像是被静安遗忘的角落,到处都是衰败和腐朽。沈俞晔不知道,程伯伯约陈鸳鸯来这个地方,是为了什么。
他还注意到,程伯伯手里攥着一个东西,他握地紧,沈俞晔只能看见一角,并不能辨认出那是什么。
程钧剑好像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沈俞晔探究的目光来来回回好几次,他也没发觉。
沈俞晔之所以会赶来,一是为了见见陈鸳鸯,二来是他不确定程伯伯所为何事。如果事关程安安,他一定要来。他不会让程家人,再伤害鸳鸯一丝一毫。
无声的风吹来,程钧剑忽然出声:“俞晔,你知道鸳鸯的身世吗?”
沈俞晔眉毛跳了跳,他不知话题居然会从这里开始。但程伯伯是他尊敬的人,他不能不答。
“鸳鸯跟我说过,她是领养的。我去过她家,上到90岁的外婆,下到7岁的弟弟,都很宠她。”
“那她提过她的亲生父母吗?”程钧剑的声音低沉,听在沈俞晔耳侧却是有些悲伤。
“程伯伯,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鸳鸯提过,但不知道他们是谁。她说对养父母很满足,对亲生父母的抛弃,不恨,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她感激他们赐予她生命,却没有心思去思考他们是谁,为什么从来不来找她这些事实。她只知道,她的养父母,就是她的父母。”
“鸳鸯…哎。”程皓然叹了口气:“有些事,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知道鸳鸯的亲父母是谁,我约她来,是让见见她亲生父亲的。”
沈俞晔面色一冷:“程伯伯,恕我冒昧,为什么忽然提鸳鸯的身世?这忽然冒出的亲生父亲,又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真要从头说起,要说很久。等鸳鸯来了,我一五一十告诉你们。”程皓然长叹一声:“鸳鸯是个好孩子,她的母亲在天有灵,看到她这样乖巧懂事,一定会很欣慰。”
“在天有灵?”沈俞晔声音里有震惊。
程钧剑定定看了他一眼:“鸳鸯的亲生母亲,就是以安——阿宁的亲姐姐,你妈妈的闺蜜,我岳父的大女儿。说起来你们也是有缘,以安和纪娉是一世一生的好姐妹,她们的后代,又是相亲相爱的情侣。我想你妈妈知道,也会替你们高兴。”
“怎么会…何阿姨,怎么会是鸳鸯的妈妈?她不是没结婚…”
“说来话长,有些事,有些人,本就是意料之外。我们是人,不是神,有些人,有些感情来了,挡都挡不住。总之,以安送走鸳鸯,是为了她好。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她的女儿健康快乐的长大。诚然,鸳鸯现在,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健康,还要伶俐。”
“你别怪我特意隐瞒。有些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本身不是欺骗,即使是欺骗,也是善意的谎言。我也是前几天在医院碰到鸳鸯养父,才确定她的身份。”
“至于为何要戳破这个秘密,一是我岳父年事已高,他虽然只字不提当年的事,可以安是他最骄傲的女儿,近年来我常看见他对着以安的照片出神;第二,下个月就是以安的忌辰,鸳鸯从未祭奠过她,这并不代表以安不想她;最后,鸳鸯的亲生父亲重病未愈,我怕再瞒着,会造成更大的遗憾…鸳鸯已经成年,这些事,她应该知道了。”
沈俞晔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他的心纠地生疼。最近发生太多事了,他的鸳鸯,能承受这一波接着一波的秘密兼打击吗?
就在他忧心忡忡间,陈鸳鸯已经到了。
两人猝然对视,都不禁有些错愕。沈俞晔眼里有痴恋,陈鸳鸯却立刻转开了目光。
她走近,“程伯伯,你找我有事吗?”
沈俞晔立刻注意到她手里的烫伤,几乎是本能,他就抓住了她的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心疼:“怎么回事,这伤哪里来的?”
陈鸳鸯很想抽回手,无奈沈俞晔握地紧,程钧剑又在旁边,她不想做的太过,让他失了面子。
她只轻轻挣扎了下,任由沈俞晔握着。再轻轻开口:“不小心被咖啡烫了,没什么大碍,已经冲过冷水了。”
话音刚落,沈俞晔的手松了松,想是怕碰到伤口。陈鸳鸯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很留恋沈俞晔手里的温暖…
沈俞晔看着她的伤口,眉毛蹙地老高,陈鸳鸯忍不住开口安慰:“真的没什么,我没那么金贵,磕磕碰碰,烫烫擦擦小时候多了去了…”
沈俞晔轻轻抬高她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
这么亲密的举动,沈俞晔做的很自然,陈鸳鸯却羞地红了脸。她不由用手撞了撞沈俞晔的手,提醒他注意场合。
这样动不动就脸红的陈鸳鸯,是以前的陈鸳鸯,更是沈俞晔爱的陈鸳鸯。他微微用力,就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手往外翻,自然变成十指相握的姿势。
熟悉的握手方式,让陈鸳鸯身子震了震,心里立刻又泛起了一层酸。
程钧剑微微咳嗽了一声:“楼下好像有家杂货店,不知道有没有创可贴什么的卖。”
他脸上露出诚恳的笑:“鸳鸯,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陈鸳鸯看了一眼沈俞晔,沈俞晔点点头。
陈鸳鸯:“程伯伯,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带我见谁,但你是好伯伯,你让我见谁,我就见谁。”
“嗯,你们跟我来。”
程钧剑在前,陈鸳鸯,沈俞晔在后,他们沿着狭窄的楼梯往下,再往前左拐,然后往前。
陈鸳鸯心中疑惑,但因为沈俞晔在身旁,心一点点回归平静。仿佛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因为他的陪伴,自己会义无反顾地走上去。
陈鸳鸯对自己忽然涌出的依赖有些错愕,她看着依旧与沈俞晔保持交缠的自己的手,心潮再次翻滚起来。她试着抽了抽,谁知惹得沈俞晔更加紧紧握住。刚才沈俞晔已经换了一只手,牵她的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
就算再恨他骗了自己,可在他面前,在爱情面前,她也恨不起来,心也狠不下来。
已经爱入骨髓,睡梦里都是他的容颜,他早已是生命里的一部分,即使每天刻意不想不看,可他依旧以各种方式闯入,根本就没有办法忘记。
此刻,他就在身侧,为她的一点小伤担心,心疼。她摇摆不定的心,又开始扑腾起来。
仿佛是感觉到陈鸳鸯的惆怅,沈俞晔染了忧愁的眼,顿时舒展起来。
他的鸳鸯,还是爱他的。这一点,他无需怀疑。他需要的,是时间,是让时间冲淡那些悲伤,让时间记住他们在一起的甜蜜和相依相守的懂得。
程钧剑往左,径直走进一间看起来还算半成新的房子,陈鸳鸯和沈俞晔立刻跟上。
房子不大,十分空旷,靠近窗户的方向摆了一张床。床上似乎躺了一个人,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类似医生的人正摆弄着仪器。
陈鸳鸯的心忽然一恸,她放开了沈俞晔的手,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呼唤着她,呼唤着她往前。
病床上是一个极度瘦弱的人,脸色很苍白。如果不仔细看,他几乎跟白色的被单融为一体。
陈鸳鸯缓缓走近,仔细辨认,才发觉他是个男人。
他很安静,任由医生在他身上拨拨弄弄。他极其英俊,即使过瘦,也没让他这份英俊减分。
就像是邻家走过的叔叔,眉朗面清,身姿风雅。双眼白目,也依旧抵挡不住他与生俱来的温暖和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