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种反应,许星宁在MC店里看过。
她神态自若地走向签名板中间。
快门声就没停过。
镜头里,她身着一袭法式宫廷黑丝绒长裙,胸前以银线刺绣点缀,腰间镶嵌一圈手工缝制的碎钻,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身。
而腿部的高开叉设计,让她细直的腿部线条若隐若现,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视线自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往上,大波浪卷的披肩长发衬着昳丽眉眼,一颦一笑都足够摄人心魄。
哪怕今夜群星璀璨,也掩不住她的光芒四射。
摄像扛着机器,啧啧摇头赞叹。
“不用说了,今晚C位预定,我女神的红毯照妥妥出圈。”
“确实,不过好虐啊……”
“虐啥?”
“你说呢,”搭话的人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睨了摄像一眼,下巴支了支:“你看看,你再仔细看看。”
话罢,两人默契地看过去。
没等看出个名堂,摄像眼角余光闪过一抹淡粉,那是徐晚棠的拖地披风,披风的确有些长,以致她人都拐进了后台,还有一截尾巴拖在外面。
他立时明白了虐在哪儿——和从容大方的许星宁两相对比,徐晚棠更像是用力过猛却并不讨好的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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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到,许星宁片刻不停地离了场。
主办方辟了场地提供自助晚宴,说是晚宴,事实上更像一个结识人脉的social盛会,没几个是奔着吃东西去的——许星宁除外。
没想起这茬还好,这会儿看见精致的甜点和食物琳琅遍布摆台,她是真饿了。
说起来不知该不该庆幸,最近被周铭搞得丑闻不断,大概是怕她真翻车了,往常这种场合里争先恐后过来攀谈的那些人,眼下个个都观望着,格外审慎。
这对许星宁来说反倒是因祸得福,乐得自在。
她跟侍应生要了杯红酒,淡淡抿了口,正准备取块儿牛排果腹,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以为是赵登高,她噘了噘嘴:“你要想让我饿晕在颁……”
转头瞥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余下的话统统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星宁姐你好!久仰大名,终于有机会见到你本人了。”徐晚棠卸了累赘的披风,浑身轻盈不少,对她笑得人畜无害。
许星宁有些诧异,职业素养却促使她很快转换表情,礼貌地回以一笑:“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徐晚棠勾了勾耳侧的发丝,举起高脚杯在虚空里碰了碰,“我这种出道没几年的新人,能有机会和星宁姐提名同一个奖项,真的太幸运了,敬你,星宁姐。”
……
话说得漂亮,旁人乍一听还以为是恭维,可许星宁复出以来都跟着七窍玲珑的赵登高,不说八百个心眼子,起码的好赖话还是能分辨的。
又是出道没几年又是和她一道提名,就差直说“你出道多年有什么用,还不是轻易被我追上了”。
她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一道刻薄的男声插了进来:“呀,这不是徐晚棠小姐吗,我当是谁跟我家星宁一口一个‘姐’的,虽然你出道晚,年纪可不见得比星宁小,这声姐叫得她该不好意思了。”
“哦不对,论拿过的奖杯数量的话,你叫一声姐也是应该的。”
徐晚棠脸色一僵。
虽然百科资料上她和许星宁同龄,可她谎报小三岁的事儿早被扒烂了,被赵登高这么一激,她忍不住回击,“话别说太早,今晚的获奖者还指不定——唔。”
她话说到一半,被自家匆忙找来的经纪人一把捂住嘴。
“赵哥,星宁,得罪了得罪了,晚棠不懂事儿,我回头带她登门道歉去,您二位别介意。”
“不用,平时也打不上交道。”许星宁利落地结束对话,转身就走,赵登高也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身后,徐晚棠跺跺脚:“干嘛让我道歉,是他先怼我……”
“闭嘴!”经纪人一个头两个大,瞪她一眼,“你知道赵登高带出了多少一线吗?就说今天压轴那位都得给他三分薄面,千周传媒让他一对一带许星宁,哪儿是你惹得起的?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
余下的话被周遭的人声淹没,许星宁没听清,也没兴趣再听。
不过她可算知道,和团队无关,徐晚棠这人是真蠢。
经此一遭,想偷吃点儿东西的念头也被彻底打消,赵登高紧跟着介绍了业内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给她。
谁也没注意到,二楼隐晦的一角。
坐在软皮沙发上的男人双腿随意交叠,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扶手,从许星宁进门开始,目光便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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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明显带有挑衅意味的一幕,自然也被沈从宴收入眼底。
逄总助很有眼见地半弯下腰,问:“沈总,要不要再去打声招呼?”
传闻不假,徐晚棠的确有金主撑腰,她野心不小,攀上高枝儿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对方替她拿下今晚这座奖杯。
对于新得宠的玩物,主人总是有求必应,那边当真砸了不少人脉金钱进去——如果没有传到沈从宴耳朵里,或许这事儿也就定了。
不过,逄总助原以为他不会插手。
毕竟回国以来,就没见俩人笑脸相向过,甚而有那么两次,连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沈从宴隐而不发的怒气。
结果显而易见,他猜错了。
沈从宴听闻此事,只淡淡一句“我无意过多干涉,但望贵方公事公办”。
轻飘飘十来个字,却让主办方倍感压力。
逄总助起初以为,这句的言下之意是非此即彼。简单来说,“公事公办”的另一层意思是,将徐晚棠踢出局,冠冕捧给许星宁。
但他再次会错意。
“不要施压,让结果顺其自然,她不会喜欢我插手,捧一座注水的奖杯给她。”
这是沈从宴的原话。
逄总助将他的意思完整地传达给主办方后,不由在心底轻叹,难为在商界大杀四方的一个人,能如此细腻妥帖地照顾对方的想法。
可从现下看来,倘若是气焰嚣张的徐晚棠拿了奖,不知得嚣张到什么地步。
沈从宴沉静地睨着一楼来去穿梭的人群,半晌,摇了摇头。
吐出“不用”两字时的声调,和许星宁一样冷然。
他看上的人,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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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整,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各大平台同步直播。
镜头频频扫过许星宁,大屏幕上不时出现她的脸,让她不得不时刻注意表情管理。
照这个频率下去,等颁奖结束,她不笑得嘴角肌肉僵硬才怪。
许星宁欲哭无泪,不经意瞥了眼大屏幕。
都怪她的位置太过惹眼,前后左右分别坐着和她搭民国戏的男主,一位新晋实力派演员,以及影圈的两位压轴老戏骨。
镜头给得多也实在不算意外。
颁奖典礼冗长而单调,仿佛除了鼓掌,找不到其他事儿干。
好在许星宁小的时候就和其中一位老戏骨搭过戏,另一位前辈和新晋经赵登高介绍也算正式认识了,几人坐在一块儿不时交流两句,还算愉快。
不太愉快的是,弧形场地的缘故,她视线稍一挪向大屏,就能瞥见同排左手边不知隔了几个座位的徐晚棠。
许星宁抿抿唇,正要收回视线,忽然有什么从眼前一晃而过。她一怔,猛地抬起眼,大屏幕的画面已经切向了舞台。
台上颁奖嘉宾念出一个名字,她没听清,紧接着掌声四起,她机械地跟着拍手,同时视线穿梭在席位间,目光四下搜寻。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许星宁回过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看着领奖台,心思却完全没在那上面。
身旁合作民国戏的男演员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凑过去撞了撞她胳膊肘,揶揄道:“看得这么专注,难道想抢吴导的饭碗不成?”
许星宁这才反应过来,台上正在颁的是最佳导演奖。
她也笑了:“你别害我,吴导人就在后边儿……”
她边说边回头看向导演所在的位置,却意料之外地,对上一双冷冰冰的黑眸。
真的是沈从宴!!
“坐着”俩字卡在喉咙,她嘴巴圆圆地张着,和妆造风格截然相反,跟个天然呆似的。
两相结合下,美艳和可爱奇妙地融合成了一体。
可和她不同,沈从宴眉头拢起,眸光微动,静静落在她和男演员过近的距离上。
男演员见她呆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之所及都是业内一些资方大佬。
他不知她和沈从宴那层关系,自然有些不明所以:“嘿!怎么了你?”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许星宁回过神,又看了眼沈从宴,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笑道:“没事儿,看见熟人了。”
话虽如此,只有她自己清楚,掌心里沁出的湿热不会骗人。
明明什么也没做,沈从宴的眼神却让她莫名感到不安。
四目相对时,她在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里捕捉到几分低气压,尽管他很快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她却能明显察觉到他的不悦。
不懂他在不高兴什么。
本想将这事儿暂时抛诸脑后,脑子里却有意无意地掠过那双眼。
想了半天,她终于恍然大悟,为此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他不高兴,十有八九是因为周铭搞的破事儿。
试问世上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老婆给自己戴顶绿帽?
更别说沈从宴这人占有欲强又骄傲,刚回国眼皮子底下就发生这种事儿,不黑脸才怪。
不过,许星宁意外地发现,在两人冷战的情况下能给他找不痛快……竟不失为一种乐趣。
她心情不错,翘了翘嘴角。
可等她装作不经意地回过头,想再看看他板着的一张脸时,那个位置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