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宁恍然间从男人眼底捕捉到一抹受伤的神色。
但那情绪犹如炙火烘烤的水珠,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逝不见,快到她几乎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一秒、两秒……数十秒过去。
在短暂而窒闷的沉默后,包裹她的那股热源陡然抽离,许星宁下意识伸手在虚空抓了抓,本能地想留住什么,却只是徒劳。
须臾,灯光大亮。
从昏暗到通明,没有丝毫过渡,许星宁不适地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
仍有几缕光束从指缝间漏下,伴着男人缓缓走近的身影。
“我是凶手,”冰冷的男声不带丁点儿感情,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许星宁的一颗心仿佛被人攥着高高举起,接着,她听见男人继续道,“你不是半年前就认定了吗?”
那颗心自高处猛然下坠,总算有了喘息的空间。
沈从宴边说边低头整理着袖扣,繁复精致的金属袖扣在灯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
待一丝不苟地扣上最后一粒扣子,他回身从房里拎出一件薄款长风衣,扔到她面前。
“穿上。”
许星宁仰头看向他,心底已有了预想,却仍是问:“你什么意思?”
沈从宴面无表情地回:“送你回去。”
——这里也是你家。
片刻前的话回荡在耳边,说话的人却在此刻下了逐客令,两相对比,简直像个笑话。
许星宁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快地抽身,仿佛迷失在那个吻里的,只有她一人。
但她此刻亦不愿去想。
她起身推开他,冷冷地开口:“不用,让开。”
刚错开身,身后便响起低淡的男声:“站住。”
许星宁置若罔闻地往外走,换好鞋正要碰上门把手,就听他没什么情绪地提醒:“如果你想穿这身出现在明天的头版新闻上,那就继续。”
许星宁低头看了看,这才发觉自己光顾着生气,竟忽视了身上被他撕得不像样儿的长裙。
她火气更甚,顿了顿,脚踩高更鞋“噔噔噔”地折回去,忿忿抓过那件风衣时,满脸都写着不情不愿。
这次沈从宴没再阻拦,她紧攥着衣襟,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玄关口,却兀地停住了脚。
从小到大就没这么憋屈过。
她调过头,气势汹汹冲到沙发旁,随手捡起一个抱枕,恨恨地朝男人砸过去:“沈从宴,你混账!”
抱枕正中他胸口,随后无声落地。被骂的人不闪不避,就那样波澜不惊地看着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很快,大门被人用力甩上,震得地板都动了动似的。
几分钟后。
沈从宴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见那道娇惯的身影借着风衣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钻进了拦下的出租车里。
他将手机放到耳边,对那头吩咐:“保持距离,把人安全送回去。”
说完便挂了电话,没有半个多余的字眼。
出租开动不久后,一辆黑色轿车低调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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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前一晚在床上辗转难眠,许星宁差不多半夜才睡着,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诱人的食物香气盈满鼻腔,她的意识才跟着味蕾一起苏醒。
她爬出被子,伸了个懒腰,软软地喊了声吴妈,喊完才记起自己房间在二楼,对方压根儿听不见。
肚子催促般咕噜作响,许星宁揉了揉惺忪睡眼,翻身下床。
洗漱完清爽了不少,她边系紧松垮的睡袍腰带边下楼,刚到一楼大厅,就看见了沙发上扎高马尾的熟悉身影。
还没来得及出声,倒是在厨房忙碌的吴妈听到动静,迎了过来:“哟,小姐醒啦,早饭在加热板上,您要是饿了就先吃着垫垫,我这儿汤也快煲好了。”
说完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沙发:“哦对,那女孩儿说是你的助理,等了有段时间了,我敲了好几次门,但你睡得沉……”
吴妈担心误事儿,生怕没解释清楚,许星宁笑了笑,摆手:“不碍事儿,您忙去吧。”
大厅里顿时只剩下两人,高马尾已闻声看过来,果不其然是时雨。
许星宁有些懵:“……我今天忘了什么行程吗?”
不然她怎么会在这儿?
“啊,”时雨无辜地挠了挠头,显然比她更懵:“星宁姐,不是你说,有很重要的事要我亲自跑一趟吗?”
许星宁大脑短路,加载半天,终于想起来。
昨晚在出租车上时,的确是她发信息给时雨,让她今天帮忙送份文件,因为涉及隐私,她不放心交给跑腿。
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想起来了,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便“噔噔噔”地原路返回,再次下楼时,手里拿了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A4纸。
时雨好奇地接过来,却没敢看,只是顺嘴问了句:“星宁姐,这是什么呀?”
“离婚协议,辛苦你帮我送到星盛集团,交到总助办公室。”
听到前四个字,时雨手抖了抖,后边儿的都没听进去。
“离离离、离婚协议?”她说话都磕巴起来,觑一眼许星宁,大着胆子确认:“你跟姐夫的吗?”
见许星宁点头,时雨顿时觉得,自己拿的不是几张纸,而是一块烫手山芋。
“星宁姐,要不换个人送吧,”她欲哭无泪,万分后悔来之前没问清楚,“赵哥要是知道了,会掐死我的。”
许星宁觉得好笑:“我离婚又不是他离婚,他掐你干嘛?”
话音刚落,门铃便频切地响起来,催得人无端有些心慌。
吴妈匆匆擦干净手跑去应门:“哎,来了来了,谁啊。”
可视门铃上出现赵登高涨成猪肝色的脸,看样子是匆忙赶来的,他擦了擦满头大汗,焦急地问许星宁在不在。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得还挺快。
许星宁拧了拧眉,时雨瞄了眼她的表情,连连摆手撇清关系:“我没通知他。”
起码还没来得及。
小助理还很青涩,脸上的慌乱藏都藏不住,比身边那些老油条顺眼多了,许星宁微讶地挑了挑眉,又不禁想笑:“我知道呀。”
不过赵登高这样着急忙慌地找她,大概率不是好事儿。
另一头,吴妈是知道赵登高的,因此没再多问摁开锁,门一开,赵登高道过谢,后脚赶前脚地进了屋。
他熟门熟路准备上二楼,刚冲到楼梯口,却留意到了余光里的两道人影。
一个急刹停住脚,他退回去几步,见的确是许星宁,也顾不上时雨在场,耷拉着眉眼如丧考妣,差点儿当场哭出声:“姑奶奶,您真是我祖宗。”
猜对了,果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别这么说,”许星宁拿起桌上的花茶壶,贴心地倒了杯水递过去,“我怕你祖宗听了,棺材板摁不住,晚上来找我。”
赵登高:“……”
听这不以为然的口气,多半还不知道外面的腥风血雨。
他憋着气没地儿发,转眼瞥见夹在两人中间瑟瑟发抖的时雨,找到了开刀的对象:“大清早你在这儿干嘛?”
时雨弱弱地点亮手机屏幕,递到他跟前:“赵哥,快十二点,不早了……”
行啊,这一个两个的,嘴皮子挺溜。
赵登高凶巴巴地唬着一张脸,配上高高的个子,简直像愤怒的绿巨人:“我问的是这个吗,你身为她助理,不上网吗?!”
“我我、我给星宁姐送,送,送离……”送离婚协议,结果等睡着了没看手机。
奈何被这么一凶,时雨说起话来仿佛天生小结巴,半天没把话说完。
许星宁坦然地接过话:“送离婚协议,就差沈从宴签字了。”
言下之意,她那份已经签好了。
“姑奶奶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登高血压飙升,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天气炎热,汗水直往外冒,止都止不住。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以免自己控制不住音量,“你知道周铭放锤,又给你爆了一条黑热搜吗?”
许星宁当然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还很不理解,她和周铭本就是莫须有的事儿,到底能放哪门子锤?
作者有话要说:ps.文案“疯批”不能用惹替换了一下,但男主前期主打就是一个疯(不会伤害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