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十平方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床左边是一个塑料薄膜、金属框架的挂衣柜,右边是被隔离出来的小小卫生间。抽水马桶边缘的褐色污迹,表明房间主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清洗过了,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尿腥气味。
在床前面两步远是一张小办公桌,桌子上摊开了一幅标注着密密麻麻时间跟事项的全国地图。
在台灯那橙黄的昏暗灯光下,正匍匐着一个头发脏乱的,胡子拉碴的青年男子。男子眼中有着浓密的血丝,拿着水笔在地图上做着标记跟涂改。终于,男子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直起身看着完工的地图,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满布血丝的眼中散发出一丝莫名的光芒。
“一年半了,好快,好快啊。”男子看着手中的一张全家福照片,口中喃喃地自语着。
男子名叫徐默,28岁,是瓯和市本地人。两年前的一场车祸让外出买菜的妻子跟两岁的女儿双双倒在血泊中,肇事司机驾车逃离现场。
两个小时后,正在上班的徐默收到警察的消息后,发疯般地赶到医院,妻女已经撒手人世。望着白布单下妻女依然扭曲的肢体和血迹,徐默许久无法出声。
幸好管事的警官比较体谅,徐默在其陪同下一起观看了肇事路段的路口监视录像,并在目击者的指认下,锁定了一辆车头保险杆破损的黑色奔驰越野车,并通过车头挡风玻璃看见了明显有点醉酒模样的年轻肇事司机。
痛苦的徐默本以为肇事者很快会被依法严惩,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地发现事情的发展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嫌疑犯是个司法系统高官的子弟,人证物证俱全的案件,在拼爹的时代,在官僚权利的保护下逐渐被掩盖。愤怒的徐默接连在影响广大的新闻媒体和电脑网络上披露事件的真相,一时间就是以该家族的权柄都难以脱身。只能一方面采取赔款,放低姿态争取社会的同情,同时对徐默及其家人威逼利诱,另一方面施展浑身解数拖延司法程序,妨碍司法公正。
妻子是孤儿,没有娘家人,但是因为妻子的温柔贤惠,深得徐默父母的疼爱,视如己出,本来还对父母隐瞒妻女离世事实的徐默渐渐也难以面对两个老人悲痛的眼神。终于老母亲由于过于悲痛儿媳、孙女的离世和对方不厌其烦的骚扰而撒手西归,没过几天另一个老人也追随妻子而去。
几个月内,徐默连办三场丧事,更因为对方的威逼而失去了公务员的工作。接连不断的打击让徐默身形消瘦,脸色枯黄,只有因为失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越发的明亮,散发着一股不正常的血色光芒。
徐默提出了自己所有的存款,卖掉了房产,就算是在对方召集流氓团伙进行人身攻击的时候,也没有停止法律诉讼。但是这并不表示对方没有办法了,终于一个个目击证人修改了目击证词,而为徐默进行诉讼的律师也打起退堂鼓之后,徐默沉默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舆论的方向也在慢慢转变,徐默已经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一个敲诈者,对方声称徐默只所以不放弃诉讼,只是为了诈取更大金额的赔偿而已。终于,随着妻女的周年祭到来,徐默放弃了在公众舆论方面的努力,消失在了公众的面前,只是在司法程序上,徐默依然进行着努力,只不过这种努力已经从刚开始对方的拖延变成了徐默的拖延。
徐默默默地计算着最后一次庭审的到来,在他拖延的这半年时间里面,徐默屡次变换着住址,续起了胡须,留起了长发。用自己卖掉房产留下的钱财学习起搏击,只不过他找不到太好的老师,只能在教学视频上自学起了八极拳、摔跤和擒拿。同时,学会了驾驶各种车辆,学习了各种野外求生技能。
在提高自身身体素质的同时,徐默还在伟大的网络上收购到了一把能够三连射的短弩,一把短管的双筒散弹猎枪,一把狗腿刀,几包蛇类、蛙类、蜘蛛类的剧毒,并在混合后做了老鼠和狗的活体实验,效果很让人满意。在推说自己喜欢打猎的借口下,高价请一位当过兵的钳工老师傅为连弩更换了更强力的弹簧,加大了猎枪的装药量,将两者的威力提高了数倍。
在法院确定了最后判决日期以后,徐默再次更换了住址,并买了一辆半旧的面包车,一辆半旧的摩托,租下了离法院两条街的一个小仓库,把检修完的面包车停放进了仓库,面包车里放好了一个打包的驴友大包,包括了小帐篷、DSP、换洗衣物、收音机、医疗小包、驱虫剂、手提电脑和一些高热量食品和矿泉水。同时,通过本市的一些制作假证的窝点,制作了数张假身份证和护照,并提前一周用徐默的真实身份购买了数张前往全国各地的火车票跟飞机票。
认真地拆洗了一遍武器,检查一遍地图,徐默将物品放进随身的大旅行包,走出了房间,骑着摩托来到了法院附近的一家小旅馆,存放好摩托以后,用假身份开了个房间。因为一年半时间的沉重压力,徐默有很严重的失眠症状,吃了一片安眠药后,早早的睡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徐默就醒了,推开窗户,旅馆外面正下着蒙蒙的细雨。徐默只感觉自己今天特别的亢奋,到卫生间将自己全身认真的洗了三次,并撒上了早就买好的古龙香水之后,将长发略微修剪了一下,梳成了马尾绑好,胡须也修剪成了秀气的八字胡,戴上一顶棒球帽跟大墨镜,提上旅行包出了旅馆的大门。
骑上摩托之后徐默将棒球帽跟墨镜放进旅行包,戴上了仿佛是宇航员一样的安全头盔,还有黑色皮手套,将长发全部塞进头盔,看了看四周环境,徐默骑着摩托在既定的路线慢行查看路况,不时看看手表上的时间。
应该要结束了,计算着时间的徐默调转车头朝法院驶去,路途上将折叠着的连弩上好三只毒箭绑在右手小臂上,左手将短管的双筒猎枪上好火药和涂毒的钢珠,在离法院只有150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靠在一个无人的街角。
很快法院门口就从里面走出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面显严肃的中年男子,后面跟着一个双眉浓密,眼睛狭长,有点倨傲的年轻人,年轻人表情轻松,不时跟旁边的母亲说笑着,显然刚刚的控方缺席审判让他心情很好,长达一年半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右前方面带严肃的中年人是他的父亲,一年半前的醉驾车祸,让他被禁足到了现在,习惯了吃喝玩乐的他,实在是不习惯这样的苦行僧生活。虽然在父亲的各种手段下都没有屈服的受害人始终没有撤诉,但是今天的审判结果已经给了他出现在阳光下的自由。后面吗,对方接受了赔款最好,不接受也无所谓,反正他感觉这一年半受得罪,足够抚平对那一对平民母女的内疚了。
徐默看见法院出来的一行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折叠着的连弩,启动了摩托,向着法院门口加速驶去。这一刻,笼罩在雨雾中的一人一车,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猛兽在潜行。
周围的人群跟车辆繁杂的喧闹声,在徐默的耳中仿佛消失了一般,天地间只剩下了哗哗的雨声和隆隆的摩托声。徐默看着那张倨傲而年轻的脸庞在自己布满血丝的眼中越放越大,缓缓地抬起了戴着皮手套的手臂
中年人并不同情在车祸中丧生的那一对母女,类似的案件在他的办公桌上已经看见得太多了。他只希望儿子今后能少给他闯点祸,如果这个事情能让儿子成熟一点,他只会弹冠相庆。他的家族是个官僚世家,权利之大,关系网之盘根错节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对方那个青年能够在他的各种手段下一直强撑到现在,已经让他很是出乎意料了。但是事情终于也要结束了,对方是草头小民,他是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这种结果是理所当然的。
今天控方的缺席审判让有着几十年司法工作经验的他有点不安,但是换个角度思考,他感觉对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挽回局面了,思绪纷乱的他慢慢地走下法院的台阶。这时,一阵摩托的隆隆声打断了他的思考,在他略带疑惑地眼神中,一人一车冲出了对面的雨雾。
车上的摩托车手,一只手把车,另一支手臂上紧握着一把三角形的黑色金属弓弩,平抬着瞄向他的儿子。虽然摩托车手头盔的挡风玻璃是黑色的,但他仿佛看见了头盔后面那一双能够刺痛自己肌肤,带有血色光芒的仇恨双眼。随着弩箭的射出,前方的雨帘被击打得四散飞溅,金属的箭头散发着黑亮的反光倒映在他的瞳孔中,中年人狂吼一声朝儿子飞扑了过去,马上他便感觉到了背上一阵的剧痛,眼前一片黑暗袭来,随即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