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象也没想到江山离自己这么近,眼睛猛地睁了一下,才向后退一步,说:“我接下来要怎么做?”“你不是在准备联考的吗?”“然后呢?”“上大学啊!你要是不懂怎么申请,我可以找人指导你。”
蒋捷不说话,只楞楞地看着江山,心里又好象在琢磨着什么,眼睛透着焦虑。“他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江山耸了耸肩说:“谁?正哥?说实话,他这次不按理出牌,我也搞不清他想怎么做。我要是你,就顺其自然,该做什么做什么,别老把卖身那事儿放在心上。
正哥对你好,也不过是你的脸会长,象了他以前喜欢的人。不过,正哥对人没什么真心,等他腻歪了,你也就自由了。”送走了江山以后,蒋捷把他留下来的那堆东西装进纸袋里,搁在茶几下面。
看了看窗外缠绵进来的夕阳,想想即将降临的,可能又要失眠的夜晚,周正那天晚上说的话回到耳边:“认床?回去把枕头拿过来睡就好了。”
蒋捷犹豫着看着银色的电话,盯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拿起话筒,拨了另外一个电话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有人接听了,是那熟悉的男中音:“Hello!”
“喂?源哥,是我,小捷。”***隔很远,蒋捷就看见“福地”博物馆前,拎着两个枕头等在那里的林源。他快跑了两步上前,林源已经看见他,伸手示意,让他慢慢走。
“你家怎么了?”林源问“联系不上你,问谁都说不知道在哪儿。”“我搬出来了。”“还是因为那件事?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林源拉着蒋捷的胳膊,想和他坐到一边的长椅上,却被蒋捷轻轻地推开了。蒋捷自己走过去:“不全是,我都十八了,也该独立。在准备联考,找个地方静心学习。”
“搬哪里去了?”“和人租了一间屋,在湖滨路那边。”“噢,那里不是很贵?”“又不是正在湖边,是那个方向,一个小街区。”“合租的人可靠吗?怎么找到的?黑人还是白人啊?”
蒋捷本来因为撒谎而紧张,这下却被林源的盘问给逗乐:“怎么谁到你这里,都跟贼似的,我这么大了,当然有分寸。”
“嗯,”林源也觉得自己一遇上蒋捷的问题,就禁不住婆妈,于是说“吃晚饭了吗?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用吧?你这么拎着两个枕头到处走,不太好看。”“我把它们放车上好了,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蒋捷四处看了看“不如去买两个热狗,我们就在湖边的长椅上吃好了。”湖边的风很大,因为还不是很晚,没有彻底凉透,带着白日里的温度。
林源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我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凡事要小心。芝加哥是美国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平均每天都有人被谋杀,晚上没事儿就别乱走,在家乖乖呆着。
你的那个室友的资料明天传真给我一份,我帮你查查他有没有案底。你不是有驾照的吗?不如买辆二手车。对了,你住的地方提供停车场吗?”
问过了,才想起蒋捷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说话。果然蒋捷咽了口里的东西,停了一下才说:“你是不是给我姐传染了?婆婆妈妈的。难倒就你是好人,别人都是坏的?”
林源给顶得闭了嘴,等两个人都吃完了,蒋捷才问他:“你和我姐和好了吧?”“嗯,阿敏说她不怪我。”“我姐好脾气,你惜福吧!什么时候结婚?”“月末去注册,酒席在下个月。”
“噢,”蒋捷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地平线的边缘没入了黑暗“其实,我姐从很小的时候就想嫁给你了。现在终于如愿。”
“借着酒席的机会跟家里和解吧!伯父根本也没怪你,伯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妈,还能气多久?怪就怪我,那天喝了酒,没把持住自己。”
“我妈不是接受你的道歉了吗?她很喜欢你,一直把你当她女婿看,是非常愿意把我姐嫁给你的。她不原谅,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误会。”
“那为了什么?”“她不能接受同性恋。她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心里觉得我是个变态。”林源看着蒋捷尖尖的下巴,在迎面吹来的风里,微微抬着,露出年轻的脖颈。
他连忙转了头,好心安慰。“这种事情现在很普遍了,伯母的观念也许会改变。”“我妈经常跟我说,人都会犯错误,也要给人改正的机会,可是有些错误,是无法原谅的。”
蒋捷的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他说完,兀自叹了口气,又好象给自己鼓励:“其实没什么,怎样都得走下去,嗯,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说完微笑从嘴角展开,冲着林源说:“谢谢你帮我回家拿枕头,换了床怎么也睡不好,习惯还真是可怕的东西。”
“换了枕头就行吗?不如把床也搬过去。”“室友说的,换了枕头就好用。”林源把枕头递给蒋捷,憋了很久的问题终于还是问出来:“你那室友是男的,还是女的?”蒋捷还没等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他转身走开几步才回答:“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号码的?…我用惯旧手机,比较方便…知道了…”
挂了手机,回到林源身边:“你不是说晚上不要在外面逗留?这里也不安全,走吧!我要回家了。”“那我送你回去,我的车停在路边。”“别了,”蒋捷指了指不远处的车站“我在那儿等车,就几站,很安全的。”
“那好,对了,我回去取枕头的时候,伯父让我跟你说要保重。”“嗯,我知道了。帮我好好照顾我家人。”蒋捷挥挥手,拎着枕头跑开了。一辆涂画着啤酒广告的公车正停在车站的灯光里,蒋捷轻快地,跳了上去。
“他妈的小日本,毛病可真多。”周正一边低头钻进车里,一边骂。沈兵坐在他的旁边,脚踩上一个按钮,前后排之间黑色的隔离玻璃升起来。周正这才说:“田谷组里有我们的人吗?”沈兵点了点头。
“让他查一下上川的背景,他说的那些是确有其事,还是吓唬我们呢?”“知道了。”沈兵看着周正皱着眉仰头靠在椅背上,不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周正才说:“蒋捷那头有没有消息?”声音里透着疲惫。
“山哥下午一离开,他就出门了,找人跟,给跟丢了。”“什么?”周正睁开眼睛“连个小孩子也跟不住?”“这蒋捷可不一般,对环境非常敏感,反应也快。派去的人给他的外表骗了,也是没上心,不然怎会跟丢?”
“江山调查得有头绪了吗?”“警署各个警官的卧底互相并不通气,而且林源的级别很高,有很大的自主性。山哥在想办法从上面着手查一下。”
“你看呢?你觉的蒋捷象卧底吗?”“他虽然聪明,却没有经过训练的那种专业,若真是卧底,也不会让我们看出来他不同的地方,况且,他和林源的关系那么特殊,太明显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林源可能就是猜到我们会这么想,才故意安了个不象卧底的卧底呢?”“你确定林源想对我们下手?”
“芝加哥警署能力最高风头最劲的,就是林源。他野心勃勃,早就看上了总指挥官的地位,格外需要一个影响大的CASE推他一把。我知道他早晚得行动,这个蒋捷还不好说,说不定他的人早就进来了,利用蒋捷转移注意力也不一定。
你去查一查,让江山在‘焚夜’那里也留神些。”“既然是这样,干嘛还要去看他?离得远些不行吗?”
沈兵的语气里带着责怪。周正却笑了,眼睛弯起来,映着照进车里的街灯,洋溢着邪气:“哥哥的心事你还看不出?”
他眯缝着眼睛,车窗外是灯火通明的繁华市区,不知怎的,想起了蒋捷的一双眼睛,睫毛低垂,时而坦荡时而含蓄的,漂亮的黑眼睛:“如果他真是小狐狸,得给他个机会,露出尾巴啊!”***对于蒋捷而言,日子过得并不难。周正每个星期过来住一两天,多是周末,他人比想象中好相处。虽然都说他脾气大,但对蒋捷还算和气,过来也就是吃饭,聊天。
有时候蒋捷租了DVD,不管喜不喜欢,他也会跟着看。沈兵就好象是周正的影子,形影不离,性格孤僻阴沉。周正身边的保全人员都是由沈兵调度,出入非常小心。偶尔江山也会过来,总是抱怨不能带伴儿,很无聊。
有时候三个人会在二楼的小会议室开会,周正一般不直接出面,他发号施令,江山往下传达,具体办事情的那些人,蒋捷却从来没有见过。
开始的时候蒋捷还是很紧张,他觉得周正要对自己做什么,设防的心总是难免,可时间长了,警惕性慢慢松泄。他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母亲对他颇多禁忌束缚,养成他内向沉默的性格。
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日子,周正对他只有顺从,没有要求,蒋捷也开始享受这样的生活,心灵逐渐解放。周正给蒋捷的卡,一次也没刷过,手机也没有开机。虽然蒋捷不再只局限在小房间里活动,却还是略嫌拘谨。
周正用了很多办法让他放松,不能说一点效果都没有,可是收效甚微倒是。他渐渐认识到,要改变蒋捷,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有限的相处里,他也承认,蒋捷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可是当江山跟他汇报蒋捷被芝加哥大学的投资管理系录取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惊的不光是蒋捷能给一流大学录取,更多是因为,蒋捷几乎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过他被大学录取的事情。
“这小孩挺能藏宝啊!”江山坐在“正”字包房的沙发上,翘着腿说“跟本没花你一分钱,自己申请到了全奖。”“他还真倔。以为不花我的钱就能摆脱我?把我想得太善良了。”“别这么想,说不定小孩儿真看上你也不一定。
我们当着他的面也试探了几次,他明显没有跟别人汇报,说不定是清白的。再说你不也是玩儿嘛,那么认真做什么?你别跟我说你这次动真格儿的了。”
“怎么我不能来真的?”周正不怀好意地笑了。江山本来嘻皮笑脸,听了这话不禁严肃:“少来这一套,才三年不到,晓声那事儿你忘了?这种事情,你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我和沈兵没意见,我不还帮你找呢吗?可是你要是动了真心,就是暴露给别人一个弱点,他们就会利用这个弱点,不击垮你也打击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