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七章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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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侍卫领着荆婉儿、居然直接把她带到了那间她从前住过的屋子门前,看到这间屋子,荆婉儿眸中一瞬间自有流光划过。

  裴侍卫还是那样冷淡古板的神色,斜睨着荆婉儿:“公子说了,让你就住这儿吧。”

  荆婉儿不自觉抬起脚,走上前一推开门进去,这屋子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明显是常常被打扫的。

  直到此处,荆婉儿才终于有一种难以自抑的复杂情绪浮上心头。

  这里,过往回忆涌现上来的未免太多了。

  荆婉儿勉强把情绪压下去,淡然微笑,看向裴侍卫:“替我谢谢大人,又给大人添麻烦了。”

  何止是添麻烦,荆婉儿自己都觉得给裴谈带来的全是烂摊子之事。

  裴侍卫凝视着少女的脸,真是有种逃不了宿命的感觉,忽然缓缓开口:“公子一向不善言辞,但公子说的少,做的多,为你荆家翻案,更是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几次都是走在刀尖上,可公子从未皱过眉头。”

  荆婉儿微微怔住:“大人为了婉儿做的一切,婉儿自然会一辈子铭记在心。”

  裴侍卫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望着荆婉儿,就这?

  荆婉儿也有点讶异看着裴侍卫,嗯?要知道裴县侍卫,可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今日突然说这么多话,是为什么?

  “从前你常常会给大人烹茶?”裴侍卫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荆婉儿看着他,唇边动了动,刚想说什么。裴侍卫的声音又起,带着几分沉沉:“现在大理寺中,没有人会烹茶这种事,大人如今每日喝的,都是冷泉水。”

  大理寺里都是一群大老粗男人,刀口舔血一身凶气,烹茶这种大户门阀才有的风雅行径,他们会才怪。

  现在天气凉了,夜晚的一阵清风,都能让人觉得砭人肌骨,何况还是喝冷泉水?

  荆婉儿想到这,眸色下意识动了动。

  却看裴侍卫已经转身走了,大步流星转眼就利落地走得远远了。

  冷泉水……

  是夜,十几个身手俱佳的衙役,把裴谈书房看守的很严。有一道清丽身影靠近书房。

  他们眼睁睁看着,连个雌性的毛都见不到的大理寺,居然夜色中有一个女人缓缓走过来?那身影步调,面庞微笑,别是精怪女妖吧?

  等到荆婉儿都靠的很近了,衙役才算如梦初醒,立刻出声喝止道:“站住,你,你是何人,竟敢靠近大人的书房?不知道这里是禁地吗?”

  从前大理寺出过多少奸细,从此裴谈身侧轻易绝不容人靠近。

  荆婉儿看着这几个衙役,面孔很陌生,早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些了。

  听闻太子大案以后,裴谈已经换了大理寺中所有的人,那些别有用心的奸细自然一个都没能幸免。现在派来的这些人,都是中宗亲自指派的,底细和背景都干净的衙役。

  荆婉儿一时有点尴尬站在那里,刚刚出口:“我是……”

  书房里已经端端正正传来一道轻细的嗓音:“让她进来。”

  阻拦的衙役立刻一僵,便火速朝着书房低头,道:“是,大人。”

  随即,阻拦的人便沉默地退开了路。

  荆婉儿见状,微抿着樱唇,便迈着脚朝书房走过去。

  只是,旁边衙役余光又认真盯了荆婉儿一眼,看清楚那张脸上眉眼干净,看来……确是个普通丫头,不是什么精怪,这才稍稍放心。

  荆婉儿走到书房前,轻轻抬手一推,门就开了。裴谈一个人在书房里,桌上搁着一盏烛火,连裴侍卫都没陪着他。

  裴谈坐在书桌的后面,目光定定盯着荆婉儿。

  荆婉儿拎着茶壶,露出了笑容:“大人。”

  一声婉儿,大人,真叫人感念。

  荆婉儿款款朝着裴谈的桌前走去,灯下的裴谈,穿着宽松袍衣,显然是准备在书房就寝的打扮。只是荆婉儿走到桌前,一照眼,才堪堪望见他衣间锁骨隐隐露,显是清瘦了许多。

  看案头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就知道为何清瘦了。

  裴谈轻轻说道:“婉儿。”

  荆婉儿让自己生生移开了目光,耳根有微热。“婉儿……婉儿方才,看到大人书房内亮着灯,便想着来看看。想不到,似乎打扰了大人。”

  “没有。”淡淡两个字,裴谈望着她说道。

  荆婉儿不由抿起唇畔,这时瞥了一眼,见他桌上放着的茶,果然是冷的。

  荆婉儿才将茶壶放下来。她别的不能为裴谈做,烹个茶,总还是手到擒来的。“更深露重,大人还是应当注意身体,不宜喝冷茶。”

  看着她放下的茶壶,裴谈才微微蹙起眉,目光凝在她脸上:“你这又是做什么?”

  从前,说她是宫女,是奴婢,现在可不是了。怎么能还干“伺候”人的活儿?

  荆婉儿则是笑盈盈抬眸:“大人可不要误会,婉儿可不是为了讨好大人,只是这茶水嘛……一烹制就是一壶,婉儿一个人可喝不了一壶,既然大人也未睡,自然就借花献佛,带来和大人同饮了。”

  一番话说得真是顺顺当当,半点没毛病。只是茶水还要找裴谈同饮?

  裴谈望着她,眸色渐渐微深,却不说话。

  荆婉儿却已经伸出素手,自然地从裴谈面前桌上拿过了他喝茶的杯子,将那冷水倾倒尽了桌上的花盆里。

  这才拎起茶壶,就杯子中,续上了一杯热水。

  两只芊芊小手再次捧起杯子,将一杯暖烫茶水,端端递到了裴谈的脸前。

  裴谈望着她,慢慢伸手,接了过来。

  荆婉儿手指却不小心碰到裴谈指尖,一丝温凉之感,登时袭遍全身,裴谈茶杯一接走,她就迅速缩回来。

  裴谈望了她一眼。

  裴谈的手真是凉,看来裴县侍卫所言不假,这种天气,裴谈半夜还熬着,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荆婉儿牵动嘴角,盯着桌上的卷宗轻笑:“如今大理寺,仍是许多案子吗?”

  裴谈手指捏着茶杯,似乎在体味那一丝暖意:“陛下吩咐,要彻查从前积压的旧案,看是否有冤情遗漏的。”

  看来中宗真是动真格的了。只是君王一句话,苦了做臣子的裴谈了。

  荆婉儿不由又看了裴谈一眼,一卷案宗这时从案头掉下来,裴谈正要去捡,荆婉儿已经弯腰:“婉儿帮大人。”

  说话间已经捡起,并且望着凌乱的桌头,荆婉儿伸手,就把卷宗放在最上,并且顺利整理了一番。

  从前,荆婉儿似乎也做过此事,她陪在裴谈身边,替他翻阅着太子案和荆氏的卷宗。

  整理好,收手之时,才望见裴谈定定望她,荆婉儿微微一僵,竟感到一丝不自在。

  居然,如此习惯地就想帮裴谈,曾经的影响,是有多么深刻在心。已经是入骨髓,情不自禁。

  “大人为何……不找个婢女,伺候身侧呢?”

  荆婉儿轻轻地开口,从前,裴谈顶着中宗和无数宗室门阀的虎视眈眈,剑芒在背,她能理解裴谈从不带多余的女婢在旁,若让人觉得大理寺卿是个身娇肉贵的公子爷,自然会损害威仪。

  但现在,天下已定,太子案也已昭雪了,裴谈如今地位稳固,权柄在握,长安再也无人敢抚其锋芒,裴谈也不必再和从前那样朴素了。

  他这样孤单影只,方才,荆婉儿在外面,从窗户都能望见他的剪影。那一刻只觉心中被刺。

  “我习惯了。”裴谈淡淡的声音。

  从前在裴家,仆婢簇拥,可以习惯。孤身来到长安,一人在薄冰上行走,也同样,习惯了。

  荆婉儿怔怔望着他,忽觉鼻间酸涩。

  她埋下了头,却又半晌唇边硬挤出了一丝笑意出来。

  裴谈一抬头,就看到少女在笑,他目间难得浮现了疑惑:“你怎么了?”有什么可笑的吗?

  荆婉儿眸中仿若有水光在闪动,唇边带笑:“没什么,婉儿笑大人,仍是从前那般,是婉儿心目中的样子。”

  这话,让裴谈眸中凝住了,良久,忽然就幽幽问道:“你心目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荆婉儿也愣了一下,面色僵住半晌后,随后碰上裴谈深邃幽谭的目光,荆婉儿内心忽然就戳了一下,有点微微低头,她的语气柔了下来,:“大人在婉儿心中……乃是,心怀天下,怜悯苍生,亦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裴谈看着低下头的少女,眸中闪动。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这样的词句,绝不是外间会用来形容大理寺卿的。外间那个,已然被传为瘟神瘟星的长安大理寺卿。

  荆婉儿半晌,似乎心潮平复了许多,才敢又再抬头。

  裴谈目光有点许许温柔:“承你夸奖。”

  荆婉儿看着裴谈唇边,隐隐带起的弧度,也许是大理寺卿这个职位,需要他有威严,他几乎不会笑,可此时仅仅一个弧度,已让他整个人,真如温玉一般,似有柔光。

  荆婉儿低低就说道:“婉儿不是夸奖,婉儿说的,应当也是每一个真正亲近过、了解过大人的人,心中所想的。”

  裴谈薄唇轻抿,但是又有谁这样说过他,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或许说起多年前,还在关中裴家的那个裴谈,还算称得上。放到今日,旁人眼中的大理寺卿,能是这样的形象吗?

  想起外间,见到瘟神,退避三舍,简直是谈裴色变。

  看到他唇边弧度,转瞬即逝,又回到淡淡的模样,荆婉儿咬住的唇又紧了几分,不由缓缓说道:“婉儿曾经有幸,能够日日随在大人身边,自认,是最看得清大人的人。”

  暗暗灯影之中,少女的目光,那一丝泛起的水雾,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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