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意思。”秦长歌笑道,几乎是温柔地用几个枣子,隔空点了阿英的几个穴道。
阿英登时觉得身上一轻,麻药醉感全无,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察觉到能够起身,他立刻站起,谨慎地站到虞灵身旁,以一种对敌的姿势望向秦长歌。
秦长歌解释道:“我当初怀疑到长阳宫这边来,无非是有个长阳殿下您还幸存着,甚至想到了金吾卫头上。看来您也一直以为是金吾卫?”
她扭头问向白卧云和华若芳:“师兄师姐,你们感觉呢?”
华若芳迟疑了下,看了眼阿英,摇了摇头。
“当时我看到金牌,好容易辨认出上边一个‘金’字。现在仔细看看,似乎……还有个鳞字。”秦长歌随手从袖袋里掏出那枚成色不错的令牌,往桌上啪嗒一放。
这刻痕极浅极淡,两字交叠在一起,模糊不清。
一看刻字之人就气力不足。
虞灵面带疑惑地捧起令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秦长歌提醒她道:“右上角字。”
右上角,十分细小的字体,正楷,隐隐约约“金鳞”二字。
虞灵的脸色也青一块白一块了。她心中暗道:“这不是三皇兄的名字吗?这人拿出这块令牌来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没底,只能求助般望向阿英,神色忡忡,碧波般的眸光里几乎要闪出几点泪来。
阿英僵了片刻,还是选择静默不语。
一旁的华若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估计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白卧云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不出喜怒。
秦长歌将令牌一收,轻声道:“估计这些人不是老皇帝给你的,是你三皇兄给你的。”
在虞宸实话实说的假设之下,只有这个猜测最为合理——当时在老皇帝身上种下傀儡术的很有可能是三皇子,另外,及时派人保护虞灵的也是虞金麟。
就连虞金麟这次重伤去佳盛疗伤,这事在秦长歌看来水分都不小。
至于为何这么做……她没有头绪。
虞灵狐疑地扭头望向阿英,眉间都要皱成一团了。她问道:“阿英,你真的是三皇兄的人吗……?”你当初不是告诉我你是父皇派来保护我的吗?
阿英的纠结成都不亚于虞灵,眉头虬结,隆起一个眉峰,道:“属下有罪,不能……如实告知。”
其实他这句不能如实告知,没有否认,便是肯定。虞灵听罢,手臂一扫,将八仙桌上的银杯瓷盆一股脑摔下桌,噼里啪啦好一阵响动。
俨然是动怒了。
外面天色略为阴沉,乌云密密麻麻堆压上来,遮住骄阳。
东燕的天,像小孩的脸,前一刻阳光灿烂,下一刻大雨瓢泼。同东燕临海有关,环境恶劣,常年海啸、狂风、暴雨,所以房屋多石筑,很大原因就是其能抵御风雨。
大殿里气氛紧张,如同满月临弦的长弓,一触即发。
秦长歌在心中道:“从东燕到佳盛,必经东燕西南面,那里驻军不少。当真不排除虞金麟诈死,在虞灵面前又诈伤,前去搬兵的可能。”
这也是为何她嘱咐虞宸看好南边的原因。
虞金麟这个变数,实在是太大了。
东燕三皇子和太子一母同胞,同为皇后所出,其舅舅为长平太守,驻于长平,位于……东燕西南。
秦长歌忘了眼大殿外面,天边处滚滚而来的黑云,远处似有闷雷阵阵,如千军万马摇旗呐喊、倾压而来。
估计东海那边,都已经大雨倾盆了。
虞灵到底还是没能从阿英最终撬出什么话来,他闭嘴不谈,虞灵打骂他他都站定受着,到底是跟了自己这么久的人,小姑娘一心软,也打骂不下去了。
秦长歌盯着阿英看了半晌,直看得他心里发毛,然后她哈哈一笑,抚掌离开了。
……
“小十。”白卧云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你什么时候练幽冥鬼影了?”
他们刚用完晚膳,秦长歌把自己猜测的事同两人说了,到底还是未尽信虞宸,晚膳上还在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推着太极。虞宸神色匆匆地走后,只剩三人在老皇帝的寝宫。
秦长歌将寝殿里之前未来得及细看的信笺、密文全部翻出来,一张一张细细读着,漫不经心地回应自家师兄道:“在山上的时候啊。”
苍岚山山腰处多雪狼,她是不是跑去同它们玩玩,正好在逃命的途中练练幽冥鬼影。
秦长歌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白卧云气结,要训斥的话堵在喉间——他现在只想把这皮猴打一顿,练这些他们碰都不敢碰的功法,是想英年早逝吗?!
不过看着秦长歌,白卧云觉得自己还是下不了手。
小师妹皮了这么多年,也被他们宠了这么多年,别说动手,他们连句责骂的重话都舍不得同她说,也因此养成了她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
“师兄师姐,你们看。”就在白卧云又要说什么的时候,秦长歌抽出机文,给他们看。
于是白卧云要训斥的话又被堵了回去。
这是一纸密文,上面写着,将金吾卫并入宫中侍卫中,从此东燕不再有金吾卫。
上面落款处,写着“永和二十八年”。
燕明宗时期,也就是虞宸他们的祖父时期,金吾卫便已解散了。
“……还真不是?”华若芳捻起来瞧了半晌,对自家师妹撬锁技艺有了新的认识。这帝寝里的机密性至少数一数二了,她就眼睁睁看着小长歌扭着银丝,左撬撬右撬撬,撬出一堆机文来。
秦长歌点头,道:“看来在这一点上,虞宸的确未骗我。还有一个锁我打不开,在龙榻上,下面有部分绝对是空心的,但是我没找到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打开。”
白卧云冷不丁开口道:“以后别练那些功法了。”
秦长歌有些懵:“???”半晌才反应过来,白卧云还在紧咬着幽冥鬼影的事。她哭笑不得,心中觉得好笑,又有些暖意,应道:“晓得了晓得了,师兄你比师姐还婆妈。”
她应得很认真,不是平素那种心有旁骛时伪装出来的庄重神色。
比华若芳还婆妈的白卧云:“……”不,明明若芳比他婆妈多了,方才在路上一个劲地念叨着,要给师妹弄点东西补补,练功有亏损。只不过这人眼力比他好,向来不唱红脸唱白脸,从来都不说教小十。
“那床下应该不会有东西吧?”华若芳问道。
秦长歌摇头:“不清楚,只晓得是空心的。”
此时,外面一个雷鸣响彻,轰隆隆地仿佛天公擂鼓,又仿佛暴烈的战士锤地,震得人心中发慌。
“王裕阳应当到北岭了。”秦长歌走到窗前,仰面望着黑漆漆的天,“离得又不远。”
当时为了制衡虞宸而调来的军队,现今可能要护着虞宸。
不知怎的,秦长歌有点想笑。
“人生无常啊。”她伸手,接住了空中落下的第一滴雨点,凉丝丝的。
雨点很大,逐渐变密。
倾盆大雨,瓢泼而来,噼里啪啦,像是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