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白卧云点头,翻墙过去,华若芳也紧接其后。
长阳殿处在东燕皇宫偏僻的西北角,冬日北风呼啸,夏日热如火炉,实在不能算个风水宝地。
可偏偏当年虞孟,也就是老皇帝,在他宠爱了四年的妃子诞下女儿后,把她们母女俩从景蓉殿迁到这里。荣宠四年后冷淡五年,几乎不闻不问,本来在宫里炙手可热的华妃瞬间变成了宫人们避之不及的失宠之人。
纠其原因,据说是因……那女婴天生异曈。
白卧云落地,径直向殿内走了去,初夏骄阳已炙烤大地,宫廷院落里树木葱茏。长阳殿的草木竟被修剪地很好,错落有致,较东燕那看的花眼的金银色,有了玲珑精致的感觉。
他对华若芳说道:“那边有人。”
华若芳目光从一株株草木上划过,微蹙眉,顺手摘了株白茎红花植物,塞进腰间囊袋中。嘀咕了一句:“这种白叶棉也能在这边种上?不是要四季常阴的潮湿地才能成活么。”
白叶棉的花大红大紫,江湖上不少人都喜欢这种花,以及它背后的药力。她炼过的“花中眠”,其中就参杂了这种植物,有麻醉奇效。
这长阳殿中草木虽修剪得当,没有太过枝繁叶茂,却依旧数量众多,仿佛深处小森林里。华若芳皱着眉头踩了几脚,同白卧云道:“卧云,这边,这里有个很小的迷阵,用植物摆的。你没发现?”
白卧云足尖在青石上轻碾,细密裂痕从他脚下蔓延开来,蔓延至旁边一排排盛了花草的陶罐前,探入陶罐下,紧接着“咔擦”一声,陶罐一个个裂开了,里面稀松的泥土散落在地上,陶罐上的植物也失了根基。
“画虎类犬。”白卧云淡淡地道。他一进这里就察觉到不对劲,只不过懒得管罢了。
华若芳:“……你别冲动啊,我还觉得这些阵法挺好玩儿的呢。像是初学者摸索着摆放的,水平都不太一样,有的高有的低。别冲动!!!”
见白卧云又要弄坏花花草草,华若芳整个人都炸起来了。
“快快快,快去找主殿,别在这里破坏。”华若芳连忙推着白卧云像前方走了。
迷阵?
这种类型的迷阵对他们来说连障眼法都算不上,要不是华若芳提,白卧云还真就会视若无物地走过去。
还未走到大殿里,刚走出碧绿的花草世界时,两人就看到了前方正在荡秋千的一个小姑娘。她不似寻常贵女那样插一大堆压死人的金钗银饰在头上,发型甚至都未好好梳理,只是个简单的双平髻,豆蔻年华,眼神清澈,眸中带着碧海蓝天的清湛。
小姑娘本来在秋千上要晃不晃地坐着,腿要摇不摇地摆着,手中摆弄一个六面二十七块的转动方块——据说这是最新的从海外传来的小玩意儿,叫六面锁,最终需要六面同色才行。
她察觉到有人,停下转动六面锁,对着两人来的地方望了望,对上两人目光。她睁大双眼,也不见得有多吃惊,大声嚷道:“阿英,真的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白卧云就提着华若芳衣领,猛地向右边一折。方才他俩站立过的地方,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插入石缝,一个黑衣人站在大刀前,轻轻一握刀柄,在让人牙酸的声音中将大刀缓缓拔出。
白卧云微愠,古往今来,打斗切磋前都讲究个礼仪,你报一下你的名目,我说一下我的招式,报完之后甭管你是长枪短剑还是伤人暗器,都可以一股脑地抬上来。
可这突然偷袭又算什么?
他习惯性地往腰间摸去,然后反应过来,为了不暴露身份,青霜剑早早就放在了客栈里。无奈下他将华若芳轻轻放在地上,顺手在一旁枝桠上折了根长短适宜的桃花木,注入内力,敌上再次迎面攻来的黑衣人。
一人长刀,一人木剑。
一个走得是狂狠霸道的风格,一个行的是轻巧灵韧的路子。
一边是内敛含蓄存在感极低的黑衣,一边是洒脱轻飘翩然若仙的白衣。
若这不是真枪实斗,观者都要叫一声好了。
宫殿前更漏滴滴作响,像是战鼓咚咚。
那大刀数次斜斜地从白卧云身侧斩过,每次都被他避过。
最后一次,“哗”一声轻响,长刀擦到了木剑上,树枝被截断了三分之一。
白卧云神色未怎么变,华若芳在一旁脸色却瞬间变了。本是一副看好戏、天塌下来还有师兄挡着的她,一颗心微微提起。
华若芳扫了眼那边还在秋千上晃呀晃的小姑娘,觉得小姑娘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略微有点秦长歌的“魔头”风范。
——这小不点怎么丁点都不紧张自己人会受伤?她都要急死了好吗?!
白卧云用变短了的树枝横扫出去,利用自己的灵活,提气跃起,想要劈向黑衣人的后颈。
黑衣人似乎因为屡次打不中他而心烦意乱,出了破绽,就要被白卧云击中。
更漏中有一滴水要滴下。
黑衣人并未转身,只是将长刀往身后一档,遮住要害脖颈。然后他反手去抓,风声刺过,刺得一旁华若芳耳朵都生疼。
那滴水落在了半空,水滴上两个颠倒的黑白身影打斗激烈。
白卧云向来面瘫的脸也终于变了一变——他被这黑衣人抓住了脚踝。力道从他脚踝处传来,足以将正常人足骨握碎。
这近距离的打斗,速度有时实在干不过蛮力。
水滴终于要在滴落竹皿里的水面上。
白卧云身形猛折,接着足上力道便是扭身,将本来劈向黑衣人后颈窝的树枝砍向他的手臂。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也不避,就这么硬生生受了一棍子,然后猛地将白卧云甩出去。
水滴入水,叮咚一声,回响清脆。
白卧云在空中翻转了几圈,稳住身形,在几丈开外处立住。他突然脸色大骇,喊道:“若芳!”
那黑衣人笑道:“年轻人,根基不错,有底子,但比不过我们这些刀尖上打滚惯了的皮厚肉粗。”说着,他已是袭向华若芳。
华若芳武功半吊子,在江湖上能排得上中上水准,但在此时明显不够看——白卧云都不能战胜的黑衣人,她碰上凶多吉少。
华若芳立在那,一动不动,好像是吓傻了。
“阿英,住手。”这时,那边津津有味看着一切的豆蔻少女开口制止。
刀尖堪堪在华若芳面前停下。
华若芳……不动声色地将几枚银针从指尖收起,银针上黑芒闪过。
也不知道这长阳殿下喊得一句话,救得到底是华若芳的命,还是黑衣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