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虞宸还在纠缠不休，很是希望华若芳能够留下作他的太子妃。明显色令智昏的虞宸，竟然也没太在意华若芳毁了他的傀儡术。
秦长歌眉间轻蹙，脑中流光掠影般闪过师父和他们讲授的九国局势。
这东燕……还当真是四五年前，若干皇子出乎意料地过世，有的是被皇帝派到边疆守护，半路感染风寒一命呜呼，有的是自愿随船远航国外，宣扬东燕国威时遇海难而亡。
时间能和四五年的傀儡术对上。至于这虞宸，也是一年前才被立为东燕太子，此时东燕的子嗣都没几个了，就属他资质最高最为出挑，群臣也没什么异议。
但如果在四五年前立太子就不一定了，比他年长的、地位尊贵的皇子要多少有多少，怎么会轮到他一个宫婢之子身上？
这虞宸，当真不简单。
一般人掌控了这门异术，又在他这个位置上，四五年前年纪还尚小，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将自己立为太子吧，怎会忍住这么多年，假借皇帝的手，来将竞争者全部铲除呢？
这么一个人，怎么眼瞎看上师姐了呢？
秦长歌又有点开始想叹气了。
也得亏这世上没有读心术这个功法，华若芳也不知道秦长歌心里所想，否则分分钟要暴跳如雷，一辈子都不会再给秦长歌煮饭吃。
忘记说了，沧澜山的大食堂一言难尽，还是华若芳经常给他们十个开小灶，她的烹饪术是真的上佳。
那边场面有点僵住了，华若芳当然是不可能应了虞宸的要求，成为东宫太子妃。虞宸却有点非华若芳不娶的样子。
作为“梁上君子”被迫听完全场的秦长歌表情复杂，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挨到虞宸离开，才舒展开身体跳了下去。
“谁？”华若芳反应也算灵敏，立刻把方才没来得及砸出去的首饰盒给甩了出去。
秦长歌摊掌在脸前一握，抓住精致小巧的首饰盒，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满是打趣笑意，道：“师姐，许久不见了。”
华若芳睁大眼，脸上愤懑变为了惊喜，上来就给了秦长歌一个熊抱，语调中掩盖不了喜悦：“小长歌，你终于来啦？怎么，去看你大师兄没，有没有把化铁散的解药给他？”
“去看了，给了。”秦长歌涵养极好，任由华若芳树懒般挂在身上好一会儿。很识趣地没有点破白卧云装作中了化铁散的事。
这二师姐明明比她大上十岁，心性却仍旧如此天真烂漫，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服了解药吧，咱们什么时候走？”华若芳暗搓搓地擦掌，在她看来，只要白卧云没事，那么天塌下来都有人能带她离开。
秦长歌不动声色地把华若芳从身上扯了下来，无奈地笑道：“看大师兄意思了，你们还没把玉玺找到，就这么草草离开的话不好交代吧？”
华若芳：“……”她突然想起来是还有这么个事。问题是她在栖霞殿这么多天，也没听虞宸说任何一点关于玉玺的事啊！旁敲侧击试着问的时候，也未有任何收获。
见到华若芳突然僵住的神色，秦长歌也能猜到七七八八。她也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结，直接问道：“我没猜错的话，中了傀儡术的，是老皇帝？”
这种邪乎的禁术，需得在人还未死时就用药来养着，死后才方便操控。
被自己的儿子下此毒术，再被他用来残杀他的兄弟，想想都觉得恐怖。
“老皇帝在哪？就在这栖霞殿里吧。”秦长歌在殿里稍微迈了几步，扫视周围。根据他俩方才吵嘴的话，老皇帝就是在栖霞殿暗室被华若芳不小心破了傀儡术的。
华若芳抬手一指，道：“在那暗门背后，不过暗门需要三把钥匙，我打不开。一把青铜，一把白银，一把黄金制的钥匙。”
秦长歌朝着华若芳指的方向踱去，只有整整一个光滑的墙壁，连一条装饰用的横杆都没有。
见她茫然，华若芳连忙指明三个锁孔位置——那是在墙壁中心很小很小的三个并排锁眼，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觉得那是装饰用的花纹。
华若芳一副看好秦长歌的表情，兴奋地道：“小长歌，快快，快把锁撬开。”
秦长歌：“……”
得益于儿幼时经历，秦长歌撬锁手艺可谓一绝。苍岚山上密室的锁都被她撬过无数次，是矣在华若芳看来，这么点小锁自家小师妹肯定能轻松搞定。
秦长歌缓缓开口道：“师姐，这锁是连环锁，我只听说过，没碰过，还真不一定开得开。别抱太大希望。”
说着，她解下手腕上缠着的一条细长银丝——鬼知道她身上拿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玩意儿——撇成了三段，利索地插入三个小锁眼里，右手覆在三根银丝上，开始试探性地转动起来，一边转动一边问道：“那老皇帝是不是最近身体快腐烂了，虞宸找了个地儿要给他泡起来？”
否则也不会选这么一个太子妃历来居所，想必是虞宸也是在最近一年内才开始准备的，需要在自己完全掌控下，又不是东宫那惹人眼的地方。
华若芳点头应道：“是的。整个东燕差不多都在他的掌控下了，这个人比我想的要危险不少。开始以为就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呢，你看他那身衣服穿的，像不像偷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这话你有种当着他面说去。”秦长歌笑道，贴耳在墙壁上听着细微声响。
华若芳瞬间怂了。
“虞宸还有其他的兄弟没被杀没有？”终于第一个锁有松动的迹象，她手指用着巧劲，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
华若芳实话实说，道：“没有，一个剩下的都没有了。就在大概十五天前，三皇子被外|邦购来的火药给炸死了，说是说制作不够格、粗制滥造，谁知道有没有人暗中做手脚？”
“咔擦”，第一个锁开了。
“那公主呢？还有剩下的不。”秦长歌神色不变，继续问道。
“有倒是有，小的很，估计是等着联姻用的。”华若芳踮着脚尖，把玩手上的香包。她身上自带股暗香，隐隐约约，有着苍岚山皑皑不化的千年之雪的清冽，又有江南小镇上杏花微雨的淡雅。
“虞宸，东燕四皇子，宫婢所出，生母早亡，抚养于皇后膝下，与皇长子虞礼自幼兄弟情深。”秦长歌弯起眸，带上笑，眸中潋滟，一字一句背出他们曾学过的列国局势，“门中的信息，未免也太过时了吧？”
“咔擦”，第二个锁开了。
华若芳倒是挺无所谓，道：“你要理解师父们的懒惰，他们与其宁愿安排门下弟子出去整理信息，还不如宁愿在院子里坐着下棋喝茶晒太阳。况且，这些书面上的文字并没什么大用处，读万卷书尚且不如行万里路，就那薄薄一本列国局势，根本指望不上，就算再怎么烂熟于心，列国风云还是变幻莫测。”
“这倒是。”秦长歌赞同地点头，“有的路，还是得自己走走。不能一直窝在苍岚山啊。”
华若芳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明显不信这个一直一身反骨、随性而行的小师妹会突然转性——要知道，师父老早就说了弟子二十岁下山历练，小长歌也老早说了，最大的愿望就是一辈子在山上混吃混喝、晒太阳等死，差点没把师父们气得，吹胡子瞪眼，就差直接坐化西去了。最后，还是师父们把小长歌踢下山的。
论天赋，可没人比得上小长歌……想当年，她……
“咔擦”，第三个锁开了。
华若芳还在隐隐出神着，秦长歌已经熟练地将三锁打开，一提一拉，整个暗室门道出现在眼前。
“小长歌，你你……你不是说没碰过这种锁么？”华若芳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出现的密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秦长歌取出三条银丝，随便绞了绞，又套在了手腕上，云淡风轻地道：“没碰过，但是书上看过，现学现卖了。师姐，走吧。”
华若芳走在了前面带路，越往里走，尸臭味越浓重。
走到最里面的房间里，那股浓浓的尸臭味已经是药剂的药味完全遮掩不住的了。
华若芳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她嗅觉灵敏，这种恶臭对于她来说更是折磨。
秦长歌神色不变，看着浸泡在前方药池里的尸体，抱臂绕药池行了一圈。
这暗室里也是富丽堂皇，装饰地金灿灿、亮晶晶。黄金涂布向来是东燕皇室一贯风格，本是让人感到温暖热量的颜色，在眼下这诡异的情况下，显得可怖非常。
深黑色的药池里，是一具漂浮在水面上的男尸。尸体很干瘪，有的地方却很鼓胀，似乎有脓液就要破肤而出。这老皇帝年轻时想必也是英俊非常的，不过此时此刻，人死了都得不到清静，折腾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是凄惨。
秦长歌“啧”了声，道：“师姐，就算你没破这傀儡术，就这尸体的状况，也坚持不到两个月，你也就提前给这老爷子清静罢了。”
华若芳皱眉，被这味道熏得不轻，道：“你说，虞宸为何还要保存老皇帝的尸体啊，他不是都掌握实权了么？直接让老皇帝驾崩不就成了，他就是新皇了啊。”
秦长歌懒洋洋地随便靠了个石桌，歪着头道：“谁知道呢，原因可能有很多啊，说不定他想要一个完美的接替，也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玉玺在哪，诏书都没法子伪造呢。这个时候，不就需要老皇帝的身份来探消息了么？”
华若芳猛地抬头看向秦长歌，道：“你是说……”
“这玉玺，很可能是五六年前，老皇帝察觉到不对劲，自己收起来了吧。”秦长歌淡淡地道，低垂双眸，睫若鸦羽，遮住眸中神色，“被子所杀，再残杀其他儿子，真惨。”
她挑了挑长眉，那灯火下的面容，也没有一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