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看就别看了。”秦长歌轻轻说道。
柳灯咬牙道:“那个……那个人是我随从。”
“现在这个?”
“对!”
“想救他?”
“想!”
“好好想。”秦长歌拍拍他头,道,“反正也只能想想了。救你一个我可以,就他……你是要我把这周围所有人都解决掉吗?”
理的确是这个理,柳灯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静默片刻道:“那我不想看了。”
“那闭上眼吧。”秦长歌说道,手掌轻轻抚上他的眼,遮住眼前血型惨烈。她从腰间抽出一根短笛,又在转开的簪子里倒出一根长刺,刺间黑光一闪,“对了,问一下,这个首领你眼不眼熟?是认识的人吗?”
柳灯乖巧闭着眼摇头道:“不认识,不过我知道他是谁。”
“哦?”秦长歌将长刺装入笛腔里,问道。
“应该是三年前通敌叛国却在狱中逃走的唐肃,当时身居西北大将军的唐肃。”柳灯全盘托出,看上去很信任秦长歌。
“他告诉你的?他说什么你都信吗。”秦长歌正在小心地调整瞄准,挑眉问道。长睫扑闪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首位上的男子。
“不是,是我自己推出来的。他抓到我之后,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从我下属那里弄清楚了我身份。然后……嗯……就是骂了我爹骂了一通。还有他提到了长平王,说把我交给长平王的话就能让他自己洗脱冤屈。杂在一起也能猜出这人到底是谁。”柳灯闷闷地说道,“更何况,我爹以前还炫耀着和我说过这事,是他一手把唐肃整了下来,想来也错不了了,我爹在大周一向名声不错,除了他还有谁这么怨恨我爹?”
秦长歌听罢,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眼中神色变得诡谲起来,如若被搅起翻涌波涛的海面,她道:“这可不一定。”
柳灯以为秦长歌说的不一定是指这人不一定是唐肃,还想再旁征博引辩驳一番,这时“嘘——”的一声破空之声从笛腔里爆发出来,他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那边位上的首领已经是直挺挺地倒下了。
宴席上瞬间乱作一团,陪酒侍女们的尖叫声刺入耳膜,让人头皮发麻。那首领旁边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捂唇瞪眼,惊愕地看着方才还语气高昂的人怎么瞬间倒下,更加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人浑身抽搐,脸颊在瞬息之内布满青筋血丝,再片刻之后泛黑萎缩。
其他席位上的手下看到了,也连忙围了过来,见到这副明显是中毒样子的首领错愕惊慌下,首先怀疑到的就是食物下了毒,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一脚将宴席踹开,碗盏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接着他提起那个女子,凶神恶煞地问道:“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其他人正在把脉的把脉,手足无措的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首领那副皮囊逐渐萎缩下去。
“不不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女人尖叫着,连忙摆手哭喊道,被直接甩到了地上,在残羹碎瓷里滚了一身。
秦长歌屏气凝神,半蹲在枝桠上,凭借着茂密树叶遮隐身形,也有人怀疑地扫视四周,都没发现躲在树中的她。
“你……”柳灯这时才回过神来,同样满脸惊愕,道,“你怎么做到的?”
“你猜?”秦长歌顺口道,提着柳灯便从树上跳窜,绕了大半圈重新回到赵老待的入口处。
柳灯:“……”能猜得到还问?他只是不敢相信这人的气力这么足,一根笛中刺能凭借呼吸吹出这么远。方才他也看到了,那根长刺直直没入了唐肃的后颈!
秦长歌稳稳落地,本来想直接在空中将柳灯一放,突然想到他腿上有伤,站稳之后才轻轻把他放开,柔声道:“稍微忍着点,一会再给你包扎固定。”
然后她拍拍前面有些不安地看着乱作一团人群的赵老,道:“赵老,我回来了。”
“啊??!啊!”背后突然被人一拍,赵老吓了个激灵,连忙扭过头来看,见是秦长歌才舒了口气,“公子,你、你方才去哪了?里面乱成了一锅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我也不敢去看……”
“你看着这小子,还在这里呆着,我进去瞧瞧。”秦长歌说道,指了指后面努力站直站正想要保持仪态的柳灯。
“啊?公子你等下,我们还是赶紧……”赵老话还没完,秦长歌就身形一闪不见了,赵老只能目光呆滞地将剩下两个字补完,“……走吧。”
不见人了,自然走不了,赵老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打量柳灯,道:“咦?这位小公子好俊俏,你也是被那魔头给骗来的?”
柳灯:“……”算是吧……嘶,腿好疼,还是坐一会儿吧。这么想着,他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地上,尽量不让自己痛得发出声音。这时他也意识到方才秦玉是真的尽可能在照顾自己,路上那么久竟然都没有触碰到他的伤口。
另一边,秦长歌施施然走进了宴席现场。
此时宴席上虽然依旧很乱,但比方才要好上很多,已经有人来指挥着现场了——那是一个个子很高很瘦的斯文书生样子的青年,可能都未到而立之年,下巴上却留了一簇山羊胡子,有种文绉绉的感觉。
秦长歌轻轻皱了皱眉,隐蔽着身形来到了那两个铁笼子附近,若无其事地慢慢移动着。铁笼里的老虎已经解决了方才那个人——也就是柳灯说的他的随从——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人形的一具尸体,血肉模糊,身首异处,浓浓血腥味飘散在晚风里。
她还想再靠近那笼子一步,已有人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秦长歌立刻站定脚步,装作面色焦急地向着席上围在一起的人群看去。
但细细一看,她指尖却在微微颤动。
隔空移物的确存在,需要调用庞大的内力才能将物体移动一段距离。
之前在西楚,为了震慑裴勇元,她故意用隔空移物将他甩来甩去,看上去她是双手抄袖风轻云淡,实则早已虚汗遍体。不到瞬息的功夫内力就消耗大半不是说着玩的,一个操作不好可能给身体带来损伤。
现在也不例外,甚至更加恐怖,因为那铁笼子……可比区区一个百来斤种的裴勇元重多了。
秦长歌额头上渐渐冒出细密汗珠,下巴弧度也不自觉绷紧,终于,那铁笼间距离越来越大,从一条缝隙逐渐变成手掌宽度,再变成成人大小的拳头宽,那只本来吃饱了的猛虎正在休憩,察觉到动静起身观察,也看到了两间铁笼两扇门之间逐渐变大的缝隙,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终于,哐当一声,老虎用爪子插入缝隙之中搅了一下,再用力一推,铁笼缝隙倏地变大,它也从铁笼中钻了出来!
“吼!”
猛虎出笼的一声怒吼吓了众人一跳。
秦长歌及时回身,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此时身后的一群水盗才从错愕中回过神,一窝蜂地想要向后挤离开,猛虎吼了几嗓子,蹿来蹿去,扑入乱作一团的人群中,开始撕咬起来。
……
“秦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终于见到秦长歌出来,坐在地上的柳灯脸上露出喜色,想要挣扎着起来,却因为疼痛变了脸色。
秦长歌麻利地将他一领一提,抱在怀中,接着将赵老衣领一提,提在手上,沿着原路向岸边奔去。她边一路狂奔,一边微喘粗气道:“快走,这边估计会有点乱。咱们即刻离开。”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提麻袋一般提起。
赵老:“……”现在年轻人力气都这么大的吗???
柳灯倒是乖巧小心地蜷缩着,尽量不给秦长歌带来负担。
等到三人终于返回到上岛的岸边时,秦长歌已是气喘吁吁——一晚上的奔波,即使是再深厚的内力也吃不消,更何况她因为学武起始较晚,同沧澜其余九人在筋骨上的差距很难弥补,排名垫底也是常有的事。
她将两人放下的时候险些一个趔趄,终究还是稳住了身形,暗忖下次不能这么莽撞,要是在内力消耗地七七八八的时候突然有紧急情况,还不得丢半条命?
小船还在那,被一叉粗枝穿过船绳系在岸边,在夜风中随波轻轻飘摇。
“上船,快走吧。”秦长歌低声说道,她没有精力解决岛上的所有人。
赵老似乎还有话要说,被秦长歌给赶去了船上,她带着柳灯也轻巧上了船。船只很快就逐渐驶离,那山顶上火光彤彤的孤岛在视线中逐渐走远。
秦长歌歇了会儿,由着赵老掌船。她嗅到了紫霞膏的味道,知道赵老趁着她不在时还是涂抹了膏药,现在伤势估计也控制住了,不怎么担心他吃不消。反倒是柳灯……
她打开自己上岸时留在船只上的包裹,用几条纱带并几根树杈给柳灯固定了受伤的右腿。秦长歌一边手脚麻利地包扎,一边按住柳灯道:“长痛不如短痛,等到你回京诸,再赶紧地找郎中医治吧。”
柳灯疼得是龇牙咧嘴,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滑溜小子也难得后悔冲动下动手被打断了腿。
“好了。”秦长歌拍拍他的脑袋,给他一些细碎银两和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道,“从这里到京诸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尽快回去吧。虽说我不知你是怎的一路到了这里,但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冒险了。”
毕竟下一次,可能就没人恰巧路过了。
甚至于下一次,她也不会难得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