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鹦鹉钓女”(2019)
池张见封疆在狗吠声中镇定地掏出钥匙,不由质疑:“这钥匙闲置那么久没用过,你确定现在它还能利索捅开这锁?”
封疆慢转身回头看他。
池张单手抓封疆肩,同他商量:“我说,不然先去我那公司待一晚上?你这进屋不得让积了两年的灰给呛死?”
封疆回忆起返程路上收到的某条来自池张的消息:“送你份退伍大礼。哥倾尽心血搞那手游项目黄了,公司吹了,账面上的钱全付了员工遣散费了。也不知道日后这些崽子们发达了还能不能想起来曾经有我这么号仁至义尽的老板。你回来记得请我吃一个月的饭,哥快揭不开锅了。两个月更好,三个月也不是不行,要是四个月,我考虑下跟你姓也成。”
那公司还没彻底灰飞烟灭,这小子就开始未雨绸缪,酝酿着乞讨要饭了?
钥匙插进去,手一拧,很快传出咔哒声,门开了。
封疆先手推门,同时嘱咐:“进门的时候机灵点,防备这狗活泼过了头儿,是人就下得去嘴。”
觉得被揶揄的池张:“……”
池张磨牙,把脏字儿咽下去:“跟你说正经的。我那儿行军床有的是,租的办公区还没到期,现在就剩我一光杆司令,睡几个你都不成问题。赶明儿你回学校报到,我还能勉为其难送你。”
正说着,冷不防,封疆往门内迈的脚步骤然刹停,紧贴在他身后走的池张即刻撞他脊背上。
“艹”,池张摸了把鼻梁,封疆硬邦邦的骨头实在硌人硌得慌。
院内那条黑狗隔墙听见人声的时候狂吠,人走进它视野之内,它却突然懂事儿了一般,一声不吭,消停了。
安分不了的池张往前迈了一步,试探狗的脾气。
被拴在角落木屋边的黑狗隔着黑夜同他对望,不声不响,倒超出池张对狗的脾气的预判。
搁门外听狗叫声的时候他以为门里是个闹腾的狗小厮,进门赫然发现竟是个温柔的狗丫头,又乖又怂,性格还挺有层次感。
***
进门后,封疆没再关注池张,他甚至连呼吸都被此刻眼底盛满的景致拉得绵长。
眼前这座他理应无比熟悉的院落,和两年前他离开时景致迥异。
满院莹白色欧月充盈封疆的眼眶,满院花枝招颤,溶溶月色下,仿佛集了一院皓月如洗,一院银霜流光。
封疆没做这种心理准备。
没想过经历数百天南海炽日惨照,无数次风雨如磐过后,他回家,等待他的,是有人栽下的这整整一院落花。
院子里没掌灯,一抹黑。
但从这花丛里回过神来的封疆,想明白种花人是谁的封疆,却好似见半空星河下泻,那光影澒澒洞洞,晃得他眼前登时亮如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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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张摁开了墙上的壁灯,如豆黄光撒在黛青地砖上,也教他这才迟了些注意到这满院婀娜。
池张讶异道:“艹,花自己长出来的?”
很久之前他过来,院子里此刻栽满花的地方分明只有一地黄土。
话落池张骤然想起来,他问狗来历时封疆扯的那句“天上掉的”。
天上掉个屁,花自己长出来才有鬼,此时此刻池张有些想掌自己的嘴。
一旁有根横跨小院的、呈东西向挂着的晾衣绳,上面捆了一个鸟笼子,笼子里蹲着一鹦鹉。
封疆带回来的,从外形看瘦了吧唧,像空空如也似的军用背包被扔掷在地砖上。
封疆站在原地,等眼前炫目的光影淡了,才探出手去摘那鸟笼子,同时对池张说:“去关门儿。”
池张喃声道:“我说,还不喊咱闺女过来?这特么不会是你不在,家里进贼了吧?”
封疆没应,笼子里的鹦鹉在鸟笼子被摘下来的那一刻瑟缩了下,像是怕生。
一瞬间让他想起胡同里闪进闪出躲藏的那道人影。
藏……怕是有人背着他做了亏心事。
封疆提起那鸟笼子刚想往正面堂屋的檐底下走,老鹦鹉突然咯咯两声,机械地笑,而后大肆叫:“封疆,封疆,封疆……”
封疆:“……”
池张:“……”
这鸟儿哪儿他妈还是鸟儿啊,分明是个复读机……学人话学得真可谓是炉火纯青。
***
屋里没有池张以为的堆了数层厚的灰,被人打扫得很干净。
池张在近身处拣了把木椅坐下,而后抬头去看封疆。
封疆已经搁下鸟笼子,攥手机,正倚墙立着。
池张还在cue步蘅:“你一走我俩就各过各的。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上次回学校找人做美工,搁我们系里碰见,好家伙,一个字儿没说,隔五米就用眼神骂我,你走之后,那丫头脾气见长。”
封疆钉池张一眼。
步蘅这货好和稀泥,轻易不敌视人,大奸大恶之人除外。猜也知道,多半是纨绔在外的池张在他没参与的时间里干过些颇为缺德的勾当。
封疆敲虚拟键,编信息。
池张明白他意图同谁对话,嘱咐:“让她来的时候顺道儿买——”
池张刚蹦出半个字儿的时候,封疆已经拒绝:“不顺道,不同意,不客气。”
指下同时发出信息:“哪儿呢?”
被接连三个“不”堵死的池张:“……”
睁眼说瞎话,都他妈还没说是哪儿怎么就不顺道了?手不能提咋滴!支使不动?支使下怎么了?!
池张挣扎:“有良心?蹲你半晚上,老子真饿了。”
封疆:“忍着。真饿到走不动,等会儿哥驮你。”
池张:“……”
池张:“有个p用,再饿下去,你就算把满汉全席端上来,哥也拿不动筷子了。”
封疆利索回:“我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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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儿外徘徊的步蘅接收到这个“在哪儿”的时候,刚准备拔腿去投奔舍友祝青。
稍犹豫,步蘅赶在大脑死机前回复:“床。”
对方秒回:“早睡。安。”
步蘅等了五秒,未见下文。
这一来一回,一共七个字,还都是最简单不过的寒暄用词。
看不出两个发信息的人中间隔过数百天没能见面的山长水阔。
里面没提重逢,没提何时照面。
这,正常?
四十五秒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入了步蘅耳。
步蘅抬眸,见从院儿的高墙里面伸出来一根儿竹竿。
竹竿高挑翘在墙头上,竹竿梢儿上挂着一她极为熟悉的金丝鸟笼子。
头顶那轮月照着鸟笼子里急的想撞鸟笼壁的鹦鹉,照出它那一脸惊惧,是忧心下一秒要砸摔下来的惊恐。
步蘅:“?”
什么把戏?
鸟式杂技?
不能不管。
步蘅走到墙根儿,鸟笼底下,起跳,伸手去碰那鸟笼子。
纵然步蘅以个儿高如树在《α》得来过一个“四肢发达”的标签,眼前这加高过的墙再叠加上竹竿翘起的高度,仍旧于她为难,轻易够不着。
又试了次,步蘅踮脚起跳还是没法把鸟笼子摘下来。
鹦鹉这碎嘴子开始叨叨起一堆听胡同里的大爷们唱曲儿听来的词,细嗓嚎得像哭。
步蘅拧眉,怒咒眼前这鸟冤家。
她正立在原地观望,从墙里探出来的那根挑着鸟笼的竹竿却突然被人抽/动,眼看着那鸟笼子就要砸跌下来。
操啊。
这得吓死那只又老又娘的鸟。
步蘅不再试图跳起来去摘那鸟笼子,立时把当了一晚上缩头乌龟般不敢见人的心理活动甩在身后,一把推开小院门,想都没想就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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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疆就倚在门内靠左那面墙上,手里提着刚从竹竿梢上摘下来的笼子,如蕴春水的眸瞧着急惶惶闷头冲进门里的步蘅。
他开口,温软语调里夹着显而易见的讥讽:“一直蹲在外头,外面风好喝?”
步蘅:“……”
封疆并未真的想听她的答案:“过家门不入,却为了一只鸟儿滚进来……几百天不见,我真是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
步蘅:“……”
生活这是在告诉她,重逢总是别开生面?
封疆乌漆的眉眼,一帧一帧在步蘅眼底动,鲜活明朗,和步蘅昨夜梦过的一模一样。
有古诗云:“满船清梦压星河。”
他这双剪水眼,真真儿的如盛了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①写文是一种交流,不是写给自己看的,不能闭门造车,所以看到每条读者评论我都会自省一番。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尽管倾吐,但是大家的意见我无法也不可能全盘采纳,那样和我写故事的初衷背离了。这篇文有几个人啃的下,是几分缘分,不强求。你们看到我的文字(哪怕只几章),我们能遇到已经是件好的事情,一起往下走是情分,同时也尊重每一个告辞的人,日子还长,也许后会有期。
②感谢闲蛋、TT、蒙宝小公举、恋卿、宝、水星居民墨丘利、阿晚等小天使投雷。(排名不分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