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小院炊烟顺着烟囱袅袅升起,门口的空地上支着小桌,水井里冰着刚摘下来的西瓜,晚霞染红了鱼鳞状的云朵。
林款款指挥着谢淮宴一起扛凉床,谢淮宴嫌她碍事,自己搬着就出来了。
竹制的凉床有了年头,凉意透着床板传递,林款款躺在上面,有些怀恋的喟叹:“还是这样舒服。”
谢淮宴躺在她身边,他人高腿长,说是躺,实际还得靠腿用力,林款款给他让了点位置:“是不是很不错?”
“嗯。”他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还挺羡慕你的。”
“为什么?”林款款不解。
他没有说话,听着蝉鸣愈加强烈,思绪飘回离开的那个夜晚。
他本是想去和她告别的,可站在楼下,看着她房间的暖黄的光逐渐熄灭,路灯下少年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飘渺的烟雾将他的冲动按捺回心底。
“你怎么这么自私?”
“他是你哥哥!你生下来就是为了他!”
“你不想就不想吗?你哥都要死了!”
“你怎么忍心看着他死的?要不是因为你哥,你能来到这世上?”
“……”
燃烧半截的烟掉落在地上,他看着那点点火光被黑暗吞噬。
电话中父母的斥责在耳边萦绕,近乎疲惫般靠在路边,星光点点,而他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黑暗。
他想。
“算了。”
七年前的夜晚,他站在楼下,他想,他这样的,干嘛去叨扰人家的生活。
“啪!”巴掌拍在胳膊上,将他拉回现实,霞光将小姑娘的脸照得粉红,她无辜看着自己,样了样手掌:“蚊子。”
他笑着:“嗯。”漂亮的桃花眼里笑意温柔。
林款款皱着眉喊他:“谢淮宴。”
“嗯。”他懒洋洋的应声。
谁知,小姑娘突然凑上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我突然发现。”
林款款盯着他的眼睛,两人离得很近,他甚至可以看见她浅色瞳孔中自己小小的影子,谢淮宴被她这样盯着,并没有不自然,反而侧身支着头,方便她更容易看:“发现什么?”
“你怎么看什么都含情脉脉的?”
“没有。”谢淮宴淡淡道,眸中笑意不减。
“看!”
谢淮宴低垂眸子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一只小黑狗绕着凉床直转:“怎么了?”
林款款盯着他半天道:“你怎么看什么都含情脉脉的?看狗都跟看情人似的。”
“……”
农村夜晚没有娱乐方式,大家都早早熄灯,林款款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泛白的床帐怎么也睡不着。
老家离镇子有点距离,谢淮宴本想去宾馆凑合,老人家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夜路,便让他留下来,睡在林款款隔壁的房间。
老式瓦房只有三间,正厅两边是厢房。随着林款款长大,爷爷便用木板隔了一间留给她。
木板不隔音,她躺在床上,甚至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心里藏着的东西在夜晚悄悄发芽,她按着心口,调整着呼吸,可越是按捺心跳的越快。
索性坐起身来,打开手机文档,看着自己卡了好几天的半截文案。
脑海中的文字一个一个蹦在指尖,可最后打出来的却是他的名字:谢淮宴。
终究还是没有克制住,她偷偷点开他的微信头像,看着头像上胖乎乎的小猫,软乎乎的,看起来就很可爱。
林款款喜欢猫,但最喜欢的就是圆滚滚的加菲猫,而他的头像恰好是加菲,她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会不会是他为了自己设置的?
可随后她又摇了摇头,她这就是典型的,人生三大错觉,他喜欢我。
谢淮宴,怎么可能喜欢她。
看着他朋友圈,她忍不住点开看,可让她失望的是他没有发过任何朋友圈,背景图是一片漆黑,林款款撇了撇嘴,按掉手机,强制自己闭上眼睛。
脑海中又忍不住想,谢淮宴是十一月七号生的,天蝎座,外冷内热,那和射手座配不配呢?
“不对,我想这个干嘛?”她懊悔的摇了摇头,妄图把自己那些幼稚的情绪甩出脑外。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本来计划着闭眼的林款款还是忍不住点开,却看见信息栏上谢淮宴发来的信息。
谢淮宴:“睡不着?”
“你怎么知道?”
谢淮宴秒回:“听见你翻身了。”
她只要稍稍翻身隔壁就能听见,林款款心里懊悔,没有再回他信息,闭上眼不再去乱七八糟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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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款款?我进来了。”谢淮宴站在门边敲了敲。
房门是开着的,床帐里的小姑娘听见他声音已经坐起了身。
林款款睡得迷迷糊糊,睡眼惺忪的看着面前谢淮宴:“哼?”
小姑娘刚睡醒,强撑着靠在床头,脸上还留着凉席的印子,谢淮宴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没睡醒?”
“嗯。”她眼睛闭着,身体快要倒下去的时候被谢淮宴接住了,他好笑的将她抱在怀里:“不然你再睡会?”
“不行!”林款款突然清醒,她昨晚和谢淮宴说好了,早起去早市,要睡过了早市就散了。
林款款看着近在咫尺的谢淮宴,挣扎着从他怀里和他拉开距离:“不是,你也不用这样吧?”
怀里落空,谢淮宴弯着腰与她对视:“哪样?”
“你进来不太好吧?”林款款缩在床账里,声音逐渐减少,睡迷糊了,昨晚是她嫌蚊香太呛这才开了门透气,但谢淮宴进她房间也不太好吧?
“抱歉。”谢淮宴一愣,看着还穿着睡衣的小姑娘,他转头离开,顺手将门关上。
林款款揉了揉自己的脸,手机上的闹铃还没响,屏幕上还停留在昨晚和谢淮宴的聊天中。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谢淮宴现在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朝阳打在他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一层金光。
大概感受到她的目光,谢淮宴转头:“洗漱好了?”
林款款愣愣点头:“嗯。”他转过身来的时候,逆着光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谢淮宴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愣着干嘛?上车!”
“爷爷奶奶呢?”林款款这才反应过来,二位老人家一早上都没看见。
谢淮宴打开副驾驶的门:“奶奶说去看庙会,早上跟隔壁大妈一起坐车的,我说送,他们不愿意麻烦。”
“小有小伴,老有老伴,”这话是爷爷最爱说的,她扣上安全带示意出发:“随他们去吧!”
早上赶集的人很多,谢淮宴大概没来过,有些笨拙的跟在林款款身后,稍不注意就找不到她身影。
直到他在卖鱼的摊子前找到那个弯着腰和老板砍价的小姑娘,平时看着笨笨的小姑娘,这会子口才好的不行:“老板,你看,我这都卖这么多,便宜点呗!”
“行行,三十三块五,给三十三。”
林款款大概不满意,继续杀价:“我今天真一点没瞎说,都没去别人家就来你家,我这是特地来的!也别三十三了,三十呗!”
老板嘴上说:“小姑娘这价不是你这么砍的!”手上动作不停,将处理好的鱼递给她:“算了算了,看你这么会说话,我吃点亏!”
林款款笑眯眯和他道谢:“好嘞,谢谢老板,回头还来你家买!”
她一转头,就见谢淮宴低头看着她,还没等谢淮宴说话,她先声夺人:“你去哪了?我怎么找不到你!”
“人太多,我找不到。”他接过她手中的鱼,用空着的手拉着她:“手牵着,不然又找不到了。”
林款款的手被他握着,他的手修长干净,指甲修理的圆润,温热的手将她的小手紧紧的裹在手中,手心的温度传递到脸上,让她红了脸。
“不太好吧!”她想要将手抽出,却被握得更紧了。
如果是之前,他是不会这样的。
不过当他知道沈文珂已经脱单了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和他取经,沈文珂只格外嘚瑟:“老谢,没想到你还有求我的一天!”
当然,他没和沈文珂废话,问了半天,得到一句:“烈女怕缠郎,听兄弟我的,准没错!”
所谓追女孩子,就得胆大皮厚不要脸。
反正沈文珂是这么说的。
谢淮宴突然在心底觉得沈文珂说的好像也挺有用的,这不终于牵上手了。
林款款不自然的被他牵着,心跳的厉害,她左右张望着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过多关注被他牵着的手。
“林款款。”
一个微胖的女人穿着一身雪纺连衣裙,隔着老远喊着她的名字。
女人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看着林款款身边的谢淮宴,表情有些惊讶:“这是……谢淮宴?”
女人一头卷发被随意的夹在后脑勺,嘴巴上涂了口红,一双不太大的眼睛微微瞪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
“白雨婷?你怎么在这?”林款款认出了面前的女人,那是她高中班上的万事通。
高中同学好多都没有了联系,当年许多人包括林款款,都离开了这个小镇,在这看到她,确实有些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老谢悟了沈文珂的精髓,所以表白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