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哭了多久，电梯就在一楼停留了多久，好在有电梯稍微隔着音，才不至于打扰到这里的居民。大概几分钟后，秦牧择才从她口中问出住几楼。
这时候明微已经稍微醒了点，蹲在门口等秦牧择帮她开门。
秦牧择开了门不打算进去，半蹲下身把钥匙递给她，刚要说话，对面的房子忽然“砰”的一声大响。
是杯子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随后就是一对母子一顿大吵。
“记者有什么不好？”是年轻男人大吼又不甘心的声音。
紧跟着王阿姨大骂：“你就死了这条心，我绝不会同意让这种女人进我家门！你不要脸面，我们王家还要脸面！”
老房子没什么隔音效果，里面不堪入耳的话清晰的传入秦牧择耳中。秦牧择也不傻，很快从两人话中的几个关键词反应过来，说的人就是明微，不由得皱了皱眉。
秦牧择看向蹲在地上的女孩，见她把小脸埋在腿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到里面人的对话。
像是睡着了。
应该是没听到。
秦牧择莫名松了口气，直到那对母子不再出声，他才推了推她：“明微？”
明微没动静。
秦牧择眼中划过无奈，刚想再次把人抱起来，明微突然抬起了头，眼睛因为哭过又红又肿，对上他视线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眼底深处藏着窘迫。
这下，秦牧择知道她听到了。
她才觉得有点难堪。
秦牧择难得词穷，迟疑着开口：“要我扶你进去？”
明微目光呆滞，而后摇了摇头。
才刚扶着墙站起身，手臂一紧，秦牧择轻易把她拉了起来，在她可以忽略不计的抗议下，将她拽进了屋里。
明微脑袋晕晕的，整个人昏昏沉沉，酒意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扶到了沙发上，迷迷糊糊的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顺势在沙发上睡倒了下去。
看她躺在沙发上，秦牧择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周，这还是他头一次进独居女孩子的房间，虽然小，布置却很温馨少女，茶几上放着几本新闻类书籍，还有一面不算很大的书架靠着墙，放着不少书。
只不过随意瞥了眼，他拿了一旁椅子上叠好的毛毯敞开，给已经睡下去的女孩盖上。
做到这里可谓是仁至义尽。
秦牧择打算走人，然而才刚动作，衣角就被人给抓住了。
“秦哥……”
秦牧择顿住，转头，而后眸色转沉。
明微就侧躺在沙发上，柔软的长发有一大半都垂落下了沙发，散在地毯上。头顶的灯是暖光，女孩通红的小脸靠在手臂上，软乎乎的脸蛋被挤压着，模糊的视线眼巴巴望着他，看起来愈发小姑娘了。
秦牧择声音不自觉放轻：“怎么了？”
明微撑着沙发想起来，然而脑袋太晕，身子太虚软，没成功。
秦牧择眼神划过嫌弃，稍微俯身把人拉了起来，明微立即得寸进尺的扶着他从沙发上下来，伸手去够茶几上的一个袋子。
秦牧择：“……”
秦牧择给她递了过来，明微却摇着头不接，说：“是你的。”
秦牧择：“……我的？”
男人的眼神太有侵略性，明微完全扛不住，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几分，触电般松开抓着他的手，湿漉漉的双眼闪躲着避开他的目光，不自在的蜷缩着脚趾，磕磕绊绊道：“是……秦哥你的衣服。”
虽然在台里经常见面，但她怎么好意思拿去台里，又不好意思问他住在哪去他家里还，于是一拖再拖。
今晚忽然想了起来。
秦牧择这才记起那晚借她的外套，看了眼袋子里的东西，确实是他的衣服。抬头，见到明微难受的皱起眉头，伸手用力盖了盖双眼，像是要缓解不适。
明微身子虚晃了下，双腿抵到了沙发边缘，整个人蓦地往后仰。
秦牧择没来得及去扶。
明微重心不稳，整个人已经重新跌回了沙发。
这一摔，倒让她又清醒了几分。
对上男人深深的目光，明微心中莫名一紧，等反应过来，双脚也跟着缩上去，抱膝坐着，就是瘦小的一团。
秦牧择：“没事？”
男人声音低沉，明微对他的畏惧几乎刻进了骨子里，不由吸了吸鼻子，下巴抵在膝上，小脸隐入昏暗，没敢看他的眼睛，声音轻的不太真实：“秦哥，今天谢谢你……”
谢他带她回来。
还有……
愿意带她去招标会。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牧择早发现眼前的女孩就是个背着壳的乌龟，只要一察觉到异动，立马把自己藏进去。
就像现在，不敢面对他。
秦牧择没打算再逗留，刚转身，想起什么，再度回过头。
明微刚好抬头。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撞上，明微刚要闪躲，秦牧择温声提醒：“靳以诚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做什么事之前都考虑清楚。”
这句话像是踩到了她的痛处，明微眼神一变，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近乎委屈的语气：“您也认为我居心不良吗？”
“胡说什么？”秦牧择冷斥。
明微倏地回神，低下头：“对不起。”
秦牧择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这么说，也只是出于对下属的关怀，倒是她，仿若惊弓之鸟，有点草木皆兵了。
从初次见面开始，秦牧择从她口中听到最多的就是对不起，只是对不起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也不值钱。
女孩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像是被打击到了，整个人笼罩着一层低落的情绪，他心弦莫名一动，才发觉自己凶了点，可能又把小姑娘吓到了，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有事打电话，我就在对面那栋楼。”
还没转身，她忽然出声：“秦哥。”
秦牧择看着她。
明微依旧是仰头看他的姿势，眼眸含了一层水汽，暖光正正落在她白净的脸上，像是给她的脸镀了层金边，睫毛微颤着。许是现在的秦牧择太温柔，温柔到让她恍惚起来，连她都不知道自己问了些什么。
“秦哥，你是不是和靳先生很熟？”
秦牧择蹙起眉峰，没说话。
她好像也没一定要得到他的回应，睫毛上沾着的泪水反射出莹莹光亮，自顾自的继续说，声音很轻，几乎要湮没在寂静的夜晚中：“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
那么多人不喜欢她。
甚至厌恶。
秦牧择眉头皱的更深了，看她情绪低落，胸口莫名有股无名火气蹿起，只觉得烟瘾都上来了，想去抽几根烟冷静冷静。
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那对母子之间的对话，说她这不好那不好，言语之间既没分寸且十分过分。明微刚出校园，今年也左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正是青春烂漫，不像他手底下的糙汉子，自然会觉得难受。
他沉默片刻，最后看着她湿润的双眼，难得轻叹了一声，生硬的语调有些无可奈何：“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做什么？早点睡，明天起不来就请假。”
打开门的声音响起，紧跟着男人轻轻带上了门。用来蜗居的小空间安静了下来，好似只有无边的黑夜。
有些冷，明微抱紧了自己曲起的双腿，闭上眼，慢慢平复情绪。
…
第二天，明微的感冒更严重了。
本来就发烧，加上有点痛经，昨晚还喝酒折腾了一宿，明微只觉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去到机房只想趴着。
一起值班的几位同事人都不错，看她状态不佳，还让她熬不住就睡一觉。
只是明微没好意思，更何况头疼欲裂，想睡觉她也睡不着，索性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感。
这头痛稍微缓解下来，昨晚酒后干的蠢事也走马观花似的在脑海里一一回放，所有记忆纷至沓来。
秦哥送她回去。
而她竟然抱着秦哥哭。
明微哀怨的捂脸。
身上的热度似乎都跟着升高，明微只觉得无地自容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以后还要她怎么面对这个大魔头。
到了中午，同事问她去不去食堂吃饭，明微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说了句还不饿，只想着，终于可以休息了。
然而过去了不到半小时，宁怡怡就拿着打包的牛肉饭，“哐”的一声放在她桌面上，明微蒙了一下，稍微清醒了。
宁怡怡说：“喏，小程让我给你买的，别睡了，快吃吧。”
明微道了声谢，掏出手机点进支付宝：“多少钱，我转给你。”
宁怡怡努了努嘴：“我又不差这点钱，你和小程怎么都要给我钱，反正我刚才就在楼下餐厅吃饭，顺便给你打包而已，也不需要什么跑腿费。”
“那麻烦你了。”明微没再强求，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宁怡怡来说，一盒牛肉饭确实算不得什么。
明微从包装袋里拿出饭盒，打开盖子，拆了餐具包装，刚要吃饭，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疑惑的抬头。
宁怡怡弯着腰，把双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双眼眨了又眨。
“怎么了？”明微本来就吃不下，被她这么看着，更吃不下了。
“你先吃呗，我等你吃好。”
“你这样看着我，”明微表情为难，“我吃不下。”
宁怡怡其实也想直入主题，于是顺势而下：“那我还是先说吧。”
“有事找我帮忙？”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们貌美如花的小微微。”宁怡怡撒娇似的抱了抱她的脖子，一脸的讨好。
明微：“……”
宁怡怡松开手，先瞅了瞅周围。
此时机房里除了她们俩，就只有另一位同事对着花花绿绿的机子捣鼓，隔着好几步路，还算是方便说悄悄话。
但她还是有点顾虑，压低了声音说：“下周有个下乡拍摄，我听说往年都会带新来的同事去学习。”
明微没太明白：“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秦哥觉得人多拖后腿啊，所以除了静姝姐和顾晨师哥，只让摄影，录音等等什么的，每个岗位的老师只带一个新人，可是我俩两个人了。”
明微还在想着，那么这一去乡下差不多得十人左右了。
宁怡怡眼睛眨呀眨：“小微，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你最近不是也刚好身体不舒服嘛，所以要不……”
“让我别去了？”
宁怡怡弱弱的点头：“好不好嘛？”
明微刚要说话，生怕被拒绝，宁怡怡急忙讨好的继续道：“我也不是要你让我什么，就是你知道的，我不是想让秦哥喜欢我嘛，可是不相处怎么能让秦哥喜欢上我，这次拍摄可是个好机会，我不能错过。求你了，到时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别求我。”明微头疼，“现在都还没定我俩之间最后要带谁去，说不定后面就是带你去了，可你让我现在就说自己不去了，秦哥不得骂死我。”
宁怡怡给她出主意：“你就一直病着，一直说自己生病，然后秦哥就拿你没办法了，秦哥总不好让你带病出外勤。”
明微把饭盒盖上，朝她推了过去：“谢谢你的好意。”还好只是拆了筷子，还没开始吃，能还回去。
宁怡怡脸拉了下来：“你真不帮我？”
“不是还没定是谁去吗？也有可能是你去，不是我。”
“算了，我再想办法。”宁怡怡也没拿饭盒，转身出了机房。
才刚出机房，就见小程跑过来，她刚要打招呼，人同她擦肩而过。
这么不理她？
宁怡怡疑惑的转身看过去。
小程来到明微面前，头疼道：“小微，外面有人找你，怎么说都不走，说你不下来她就自己上来找你了。”
明微双手捂着脸：“知道了。”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