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将尽,只剩一寸残梗,兀立在温暖的融蜡中,照亮了女王的床榻。火苗闪烁。
它快灭了,丹妮知道,它在为另一个夜晚送终。
春宵苦短。
她彻夜不眠,睡不着,也不想睡,甚至害怕阖眼,唯恐睁眼已己是黎明。若能让夜晚永驻该多好,但她能做的只有清醒着享受每一刻温存。在黎明来临、将一切化为慢慢淡去的回忆前,尽情享受。
在她身旁,达里奥·纳哈里斯酣睡得像个婴儿。达里奥挂着一贯的自信笑容吹嘘自己很会睡觉,甚至打仗时坐马鞍上也能入睡,随时养足精神,投入战斗。寒风烈日都影响不了他。“睡不好就打不好。”这是他的口头禅。他从未被噩梦困扰。丹妮跟他说起镜盾萨文被死于其手下的骑士们的鬼魂困扰,达里奥却大笑:“要是被我杀了的人敢来缠我,我就再杀他一次。”他毕竟只是个佣兵,丹妮意识到,也就是说,恬不知耻。
达里奥趴着睡,轻便的亚麻薄被缠在他的长腿上,他的脸半埋在枕头中。
丹妮一只手顺着他脊柱游走,只觉皮肤光洁柔滑,毛发稀少。就像丝绸锦缎。丹妮喜欢这种触感,也喜欢让手指穿梭于阴毛中,按摩他因一天鞍马劳顿而疲惫不堪的腿,再环住他的下体,感觉那话儿在她掌间变得坚挺。
若丹妮是普通女人,情愿一生就这样抚摸达里奥,细数他身上每一道伤疤,让他讲述它们的来历。只要他开口,我可以放弃王位,丹妮心想……但他没开口,也不会开口。两人如胶似漆时,达里奥会说种种甜言蜜语,但丹妮知道他爱的是真龙女王。若我放弃王位,他就不要我了。何况,国王丢王位就等于掉脑袋,丹妮不觉得女王能逃过一劫。
烛火闪烁了最后一下,终于湮灭在蜡泪之中。黑暗吞噬了羽毛床上的两人,以及屋内各个角落。丹妮双手环住团长,紧贴在他背上,呼吸他的体味,沉溺于他身体的温暖,感受着他肌肤的气息。要记住,她提醒自己,记住他的感觉。她吻了他的肩膀。
达里奥翻过身,面对丹妮睁开眼睛。“丹妮莉丝。”他脸上挂着慵懒的笑容。这是他的另一项天赋——像猫一样随时能醒,“天亮了?”
“还没。我们可以再待一会儿。”
“说谎。我能看见你的眼睛,夜里怎能做到?”达里奥踢开薄被,坐起来,“天已己微明,马上就是白天。”
“我真不希望白天到来。”
“不希望?为什么呢,我的女王?”
“你知道的。”
“婚礼?”他大笑,“干脆嫁给我吧。”
“你知道我不能。”
“你是女王,你可以随心所欲。”他一只手抚上丹妮的大腿,“我俩还剩几夜?”
两夜。只剩两夜,“你我都清楚。过了今夜与明夜,一切就将结束。”
“嫁给我,这样所有夜晚都属于我俩。”
要能就好了。卓戈卡奥曾是她的日和星,但他离开得太久,丹妮莉丝几乎忘记爱和被爱的感觉了。是达里奥帮她记起这一切。我原本是个死人,而他让我重生;我原本沉沉睡去,而他将我唤醒。我英勇的团长。但他近来愈发胆大妄为。他上次出城袭敌,回来时将一颗渊凯将领的头扔在丹妮脚下,并在大厅中众目睽睽之下吻她,最后还是巴利斯坦爵士将他们拉开。祖父爵士大怒若狂,丹妮真以为他会当场格杀达里奥。“我们不能结婚,亲爱的,你知道原因。”
达里奥爬下床。“那就嫁给西茨达拉吧,我会送他一套精美的号角作结婚礼物。吉斯卡利人对号角特别着迷,他们会用梳子、发蜡和铁发卡把头发弄成号角。”他找到长裤套上,但没费神穿内衣。
“我结婚后,再来找我就是叛国。”丹妮拽起被单,遮住双乳。
“那我肯定会叛国。”他从头套上蓝丝绸外套,用指头捋直三叉胡。为了丹妮,他将胡子重新染色,从紫色变回蓝色——跟他们初遇时一样。“你的味道。”他嗅嗔自己的手指,咧嘴笑道。
丹妮喜欢他笑起来时金牙闪闪的样子,喜欢他胸前的绒毛,喜欢他坚实的双臂,喜欢他大笑的声音,还有他进入她体内时看她的眼神和轻声呼唤她名字的方式。“你真俊。”她看他穿马靴时脱口而出。有时他会让丹妮帮他穿,但今天似乎没这打算。以后就没机会了。
“没俊到能娶您。”达里奥从钩子上摘下剑带。
“你要去哪儿呢?”
“去您的城市里,”他回答,“喝上一两桶,再找人打一架。好长时间没杀人啦,兴许我能找上您的未婚夫。”
丹妮朝他扔了个枕头。“你离西茨达拉远点!”
“谨遵圣谕。您今天要上朝么?”
“才不。我后天就结婚了,西茨达拉将成为国王。让他主持朝政吧。这些是他的人民。”
“有些是他的,有些是您的。您解放的那些属于您。”
“你是在责备我?”
“您称他们为您的孩子。孩子需要母亲。”
“你就是,你就是在责备我。”
“只有一点点,聪明的小心肝儿。您会上朝么?”
“或许婚礼之后会。在和平到来之后。”
“您说的‘和平’永远不会到来。您应当上朝。新入团的家伙不相信您真的存在,就是风吹团来的那些。他们大多在维斯特洛出生长大,从小听着坦格利安家的故事。他们想亲眼见您。青蛙还有礼物要献给您。”
“青蛙?”丹妮嘻嘻笑道,“他是谁?”
他耸耸肩。“一个多恩男孩,为一位外号‘愁肠’的大个骑士当侍从。我让他把礼物给我,我代为转交,但他不肯。”
“哦,聪明的青蛙。把礼物给你?”她又朝他扔了个枕头,“我还见得到它吗?”
达里奥摸了摸华丽的胡子。“我会偷甜美的女王的东西?若是配得上您的礼物,我自会交到您柔软的掌心。”
“作为你爱的信物?”
“我没那么无耻啦。总之我告诉他可以亲自献上礼物,您不会让您的达里奥·纳哈里斯变成骗子吧?”
丹妮没法拒绝。“如你所愿。明天带你的青蛙上朝。其他人也带上,那些维斯特洛人。”能听到巴利斯坦爵士之外的乡音总归是好事。
“谨遵圣谕。”达里奥深鞠一躬,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披风在后翻飞。
丹妮坐在凌乱的床上,抱紧双膝,觉得十分孤独无助,以至于没注意到弥桑黛端着面包、牛奶和无花果蹑足进来。“陛下?不舒服么?小人听见您晚上尖叫。”
丹妮拿了一个无花果。果实乌黑饱满,沾满晨露的滋润。西茨达拉会让我尖叫么?“你听见的只是风声。”她咬了一口,但达里奥走后,只觉食不知味。她叹口气,站起来召唤伊丽拿袍子,随后漫步到露台上。
强敌环伺,海边停靠的船从未少于一打,赶上士兵登陆,数量甚至上百。渊凯人还通过海运搞来木头,在壕沟后建造弩炮、蝎子弩及投石机。宁静的夜晚,丹妮可以听见锤子敲打声在干燥温热的空气中回荡。但没有攻城塔,也没有撞锤。他们不想强攻弥林,只是封锁等待,不时往城内丢石头,直到饥饿和疾病让她的人民屈服。
西茨达拉会为我带来和平。他一定会。
当晚,厨师用大枣和胡萝卜为她烤了一只羊羔,但丹妮只吃了一口。即将与弥林人再次博弈让她顿感疲惫,难以入眠。喝得东倒西歪的达里奥回来,睡在她身旁。她在被单下辗转反侧,梦见西茨达拉吻她……但他的嘴唇是蓝色瘀青,当他进入丹妮时,命根子寒冷如冰。丹妮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坐起来,她的团长就睡在身边,但她依然孤独。她想摇晃他、叫醒他,让他抱住她,和她做爱,帮她忘记一切烦恼。但丹妮知道就算这样做,达里奥也只会微微一笑,打个哈欠说:“只是个梦,我的女王,继续睡吧。”
于是她没叫醒达里奥,而是穿上一件兜帽长袍,走到露台上。她来到扶手旁,一如之前无数次那样俯瞰城市。这永不是我的城市,永不是我的家。
淡粉色朝霞照上丹妮时,她已在露台草坪上睡着了,身上盖了一层细小的露珠。“我答应达里奥今日会上朝。”侍女们叫醒她后,她说,“帮我把王冠拿来,噢,还有衣服,要轻便凉爽的。”
一个小时后,她梳洗整齐。“跪迎弥林女王,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大草原的卡丽熙,解放者,龙之母,不焚者,风暴降生丹妮莉丝。”弥桑黛唱道。
瑞茨纳克·莫·瑞茨纳克鞠躬时满脸堆笑。“圣主,您每天都变得更光彩动人,这定是出于婚姻的美好愿景。噢,我光彩夺目的女王!”
丹妮叹口气:“宣第一名请愿者。”
丹妮太久没上朝,积压的请愿者人山人海,大厅后面全是人,不时爆发争夺扭打。但不出意料,格拉茨旦·卡拉勒仍第一个上前。她高昂着头,脸孔隐藏在闪亮的绿面纱后。“我的明光,我们最好私下谈。”
“有空的话,”丹妮甜甜地回答,“我明日就将结婚。”她上次与绿圣女会面不欢而散,“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想跟您谈谈某位放肆无礼的佣兵团长。”
她胆敢在大庭广众下提这事?丹妮怒火中烧。我承认,她很勇敢,但若她认为还能把我教训一通,那就大错特错了。“棕人本·普棱的背叛让我们震惊,”她说,“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想你应该回神庙去,继续为和平祈祷。”
绿圣女鞠躬退下。“我也会为您祈祷。”
又一巴掌,想到这,丹妮脸红了。
余下的进程丹妮已驾轻就熟。她坐在靠枕上,听他们陈述,一只脚不耐烦地晃荡。中午,姬琪端来一大盘无花果和火腿。请愿者似乎无穷无尽,三停之中有二停满意离去,但剩下的一停要么哭红了眼、要么低声抱怨。
将近黄昏时,达里奥才带着从风吹团叛到暴鸦团的维斯特洛人来上朝。丹妮听另一位请愿者低声陈述时一直不停地瞟他们。那些是我的人民,我是他们合法的女王。他们看起来衣衫褴褛,不过佣兵大抵也就这样了。其中最小的大概比丹妮大不了一岁,最年长的则应该过了六十个命名日。有几人身上披挂着一些值钱家什:黄金臂环,丝质上衣,银钉剑带。都是抢来的战利品。但大部分人衣衫廉价,且磨损得厉害。
达里奥带他们上前,丹妮注意到其中有个女人,高大,金发,全身锁甲。团长称她为“美女梅里丝”,但丹妮觉得她跟“美女”半点不沾边。她身高近六尺,没有耳朵,鼻子破了,双颊都有很深的疤痕,她还有一双丹妮毕生所见最冷酷的眼睛。至于其他人……修夫·亨格福德身材苗条,沉默寡言,长腿长脸,穿着褪色的华服。维伯身材矮小,肌肉发达,头、胸和胳膊上刺有蜘蛛文身。红脸孔的奥森·石东和麻杆似的路西法·朗都自称是骑士。林地的威尔在下跪时还向丹妮抛媚眼。稻草迪克生着菊蓝色眼睛和亚麻白头发,一脸局促笑容。姜杰克的脸被一把粗硬的橘黄胡子遮住,说话含混不清。“他初阵时咬掉半个舌头。”亨格福德向丹妮解释。
多恩人看起来与众不同。“请允许我向陛下介绍,”达里奥道,“这三位是愁肠、杰罗德和青蛙。”
愁肠身形庞大,有颗卵石样的秃头,粗胳膊堪比壮汉贝沃斯。杰罗德则是高挑的年轻人,头发里有阳光般的金丝,碧蓝色眼睛里满是笑意。我敢打赌,那抹微笑俘虏了许多少女的芳心。他穿着柔软的棕羊毛斗篷,边沿缝有沙丝,做工精良。
侍从青蛙在三人中最年轻,也最不引人注目。他是个严肃的矮壮青年,棕发棕眼。他生着一张方脸,高额头,粗下巴,鼻梁宽阔,脸颊和下巴上的胡碴让他看起来像个才长毛的男孩。丹妮想不通他为何被称作青蛙。也许跳得比别人远吧。
“都起来。”丹妮说,“达里奥说你们从多恩来,我的朝廷永远欢迎多恩人。篡夺者夺取我父王的王位时,阳戟城始终忠于我们家族。你们来此想必经历了重重磨难。”
“太多磨难了,”金发的帅气小伙杰罗德说,“我们离开多恩时本是六人,陛下。”
“我为你们死去的同伴感到悲伤。”女王转向他的大个同伴,“愁肠还真是个怪名字。”
“只是个绰号,陛下,船上给起的。从瓦兰提斯来此,我一路吐到尾,天翻地……唔,这不好说。”
丹妮被逗乐了。“我能想象,爵士先生。你是爵士,对么?达里奥说你是骑士。”
“禀告陛下,我们三人都是骑士。”
丹妮看向达里奥,发现他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他不知情。“我正需要骑士。”她说。
巴利斯坦爵士疑心又起。“此地离维斯特洛甚远,自称骑士轻而易举。你可愿用长剑或长枪来捍卫你的声明?”
“若有必要的话。”杰罗德说,“但我们中没人能与无畏的巴利斯坦匹敌。陛下,请您原谅,我们之前用了化名。”
“某人也这么做过,”丹妮说,“某人曾化名为白胡子阿斯。现在,把你们的真名告诉我。”
“乐意之至……不过,我想再提一个不情之请,可否借个僻静地方说话?”
真是戏中有戏。“好吧,斯卡拉茨,让他们退下。”
圆颅大人吼出命令,兽面军便将其他维斯特洛人和剩下的请愿者统统赶出大厅。丹妮的顾问们留了下来。
“现在,”丹妮道,“报上名字。”
年轻帅气的杰罗德鞠了一躬。“盖里斯·丁瓦特爵士,陛下,我的剑属于您。”
愁肠双手交叠胸前。“我的战锤也属于您,我是阿奇巴德·伊伦伍德爵士。”
“你呢,爵士?”女王转向那个青蛙男孩。
“陛下,能否允许我先献上礼物?”
“好吧。”丹妮莉丝很好奇,但达里奥·纳哈里斯抢先拦住青蛙,伸出一只戴手套的手:“把礼物给我。”
矮壮的青年面无表情地弯腰解开靴子,从最隐秘的地方抽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这是礼物?手写的纸片儿?”达里奥从多恩人手中一把夺过羊皮纸,展开来,不屑地看着上面的印章和签名,“很漂亮,金灿灿还勾了丝带,但我读不懂你们维斯特洛的鬼画符。”
“把它交给女王。”巴利斯坦爵士命令,“马上。”
丹妮察觉到大厅中蔓延的怒气。“我只是个年轻女子,年轻女子喜欢礼物。”她轻声说,“达里奥,拜托,别闹了。把它给我。”
羊皮纸上写的是通用语,女王缓缓地打开它,仔细检查上面的印章和签名。当她看到威廉·戴瑞爵士的名字时,不禁心跳加速。她读完又重新读了一遍,随后又一遍。
“能告诉我们上面写了什么吗,陛下?”巴利斯坦爵士问。
“这是一份秘密协议,”丹妮说,“在我还是小女孩时于布拉佛斯达成的。威廉·戴瑞爵士代表我们兄妹签名,当年正是他抢在篡夺者的走狗之前将我们救出龙石岛;奥伯伦·马泰尔亲王代表多恩领签名,由布拉佛斯的海王见证。”她将羊皮纸递给巴利斯坦爵士,让他自己看,“上面说,经由联姻达成结盟,作为多恩领帮我们推翻篡夺者的回报,我哥哥韦赛里斯应当迎娶道朗亲王的女儿亚莲恩为王后。”
老骑士仔细阅读协议。“要是劳勃得知此事,他会像粉碎派克城那样粉碎阳戟城,取下道朗亲王和红毒蛇的项上人头……多半连多恩公主也不放过。”
“毫无疑问,这是道朗亲王一直没公开这份协议的原因。”丹妮意识到,“要是我哥韦赛里斯早知道有一位多恩公主在等他,肯定一到婚龄就漂洋过海投奔阳戟城了。”
“然后引来劳勃的战锤,给多恩带来毁灭。”青蛙说,“家父一直在耐心等待韦赛里斯王子组建好军队的那一天。”
“家父?”
“道朗亲王。”他单膝跪下,“陛下,很荣幸,我便是昆廷·马泰尔,多恩的王子,您最忠实的臣仆。”
丹妮笑起来。
多恩王子的脸瞬间通红,丹妮的顾问们也不解地看着她。“明光?”圆颅大人斯卡拉茨用吉斯卡利语问,“您笑什么?”
“他们叫他青蛙,”丹妮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在七大王国,有一个童话故事,讲的是被施了魔法的王子变成青蛙,只有得到真爱一吻后,才能重新变回王子。”她微笑着望向多恩骑士,又换回通用语,“昆廷王子,请告诉我,你被施过法吗?”
“没有,陛下。”
“我看也是。”没被施法,也没有什么勾人魔术。唉,为何他是王子,要是旁边那位肩膀宽阔、沙色头发的男人就好了。“但你为求一吻而来,想要迎娶我,对吗?你要献上的礼物正是你可爱的自己,若我想得到多恩领支持,你我就必须代替韦赛里斯和你姐姐来履行协议。”
“家父希望我能得到您的认可。”
达里奥·纳哈里斯轻蔑地一笑。“你是个雏儿,而女王陛下需要男人陪伴,她对毛头小子没兴趣。你配不上做她丈夫,舔舔自个儿嘴唇,有没有奶味啊?”
他的话让盖里斯·丁瓦特黑了脸。“住嘴,佣兵,你在和多恩王子讲话。”
“还有他奶妈是吧?”达里奥的拇指划过剑柄,露出危险的笑容。
斯卡拉茨皱皱眉,他总是在皱眉。“这男孩可以带来多恩人的支持,但弥林需要一位吉斯卡利血统的国王。”
“我知道多恩,”瑞茨纳克·莫·瑞茨纳克说,“遍地沙漠跟蝎子,那是太阳烘烤下赤红色的荒凉山地。”
昆廷王子不为所动:“多恩有五万整装待发的战士,任凭女王差遣。”
“五万?”达里奥嗤笑,“我只看到仨。”
“够了。”丹妮莉丝制止,“昆廷王子横越半个世界献上礼物,你们不可无礼。”她转向多恩人,“你们一年前就该来,我现在答应嫁给高贵的西茨达拉·佐·洛拉克了。”
盖里斯爵士道:“现在还不晚——”
“我会权衡。”丹妮莉丝说,“瑞茨纳克,给王子和他的同伴安排与其身份相符的住所,尽力满足他们的需求。”
“遵命,明光。”
女王起身。“那么,到此为止。”
达里奥和巴利斯坦爵士跟着丹妮走上通向她寝宫的阶梯。“一切都已改变。”老骑士说。
“什么都没改变。”丹妮一边让伊丽帮她除下王冠,一边说,“三个人有什么用?”
“三名骑士。”赛尔弥道。
“三个骗子,”达里奥恨恨地说,“他们欺骗了我。”
“他们买通了你,这毫无疑问。”达里奥并未否认。丹妮展开羊皮纸,仔细查看。布拉佛斯。在布拉佛斯签订。当时我们还住在红门的大宅里。为何这让她感觉蹊跷?
她想起自己的噩梦。有时梦中亦有真实。梦的含义是不是指西茨达拉·佐·洛拉克是男巫的走狗?那个梦是不是警示?是不是诸神要她放弃西茨达拉,嫁给多恩王子?丹妮突然想起了什么,“巴利斯坦爵士,马泰尔家族的家徽是?”
“一柄长矛贯穿光辉的太阳。”
太阳之子。丹妮全身战栗。“阴影中的暗语。”魁蜥还说了什么?苍白母马和太阳之子。还有狮子,还有龙。龙是指我吗?“留心芬香的总管。”丹妮想起来,“这些梦,这些预言,干吗总弄成谜语?我恨这个!噢,爵士,你下去吧,明天是我大婚的日子。”
当晚,达里奥尝试了所有姿势,丹妮也欣然献上自己。最后当太阳即将升起时,丹妮照着很久以前多莉亚教的方法,用嘴让他再次坚挺,随后疯狂地骑他,剧烈的动作让他的伤口破裂渗血。在那美妙的瞬间,丹妮觉得两人已己水乳交融,不可分离。
但婚礼的太阳终将升起,达里奥·纳哈里斯也终于起身。他穿好衣服,扣上露出闪光的黄金裸女像的剑带。“你去哪儿?”丹妮问,“今天不许出击。”
“我的女王啊,您真残忍。”团长说,“若不能为您杀敌,您结婚时我去哪儿找乐子呢?”
“到了黄昏,我就没有敌人了。”
“现在还是黎明呢,甜美的女王。漫长的白昼,足够作最后一次出击。我要带回棕人本·普棱的脑袋,给您当结婚礼物。”
“不要脑袋,”丹妮坚决反对,“你曾经送我鲜花。”
“让西茨达拉送您鲜花吧。他可能不会屈尊降贵去摘蒲公英,不过他手下有的是人帮忙。我可以走了吗?”
“不要。”丹妮想要他留下,抱着她。终有一天,他会一去不还,丹妮心想,终有一天,某个弓箭手会将他一箭穿胸,或是十个手持长矛长剑战斧的敌人包围他,十个将成为英雄的人。达里奥或许能干掉五个敌人,但这没法减轻丹妮的哀伤。终有一天,我会失去他,就如失去我的日和星那样。但诸神保佑,不要是今天。“回床上去,吻我。”没人像达里奥·纳哈里斯那样吻她,“我是你的女王,我命令你干我。”
丹妮说得欢快,达里奥听了却目光冷硬。“干女王是国王的活。大婚后,您高贵的西茨达拉会专注于此的。假使他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干不了这么吃力的活,手下也有的是人乐意代劳。您还可以拉多恩小子上床,外加他那俊友,为什么不呢?”他大步走出寝宫。
他还是出击了,丹妮知道,若能砍下本·普棱的头,他肯定会冲进婚宴,把它扔在我脚下。七神救我,他为何没个好出身?
达里奥离开后,弥桑黛给丹妮端来简单的早餐,包括山羊奶酪、橄榄和作甜品的葡萄干。“陛下早餐不能只喝酒。您太瘦弱痩弱了,今天需要充足的能量。”
这话从这么个小女孩儿嘴里说出来,让丹妮忍俊不禁。她一直依赖小文书,以至常常忘记弥桑黛不过刚满十一岁。她们在露台上一起进餐。丹妮小口咬着一颗橄榄,纳斯女孩突然用熔金般的眼睛盯着她。“您现在悔婚还不晚。”
的确不晚,女王伤感地想。“西茨达拉的血统古老高贵,我们的结合将使自由民和他的人民结合。我们合为一体,城市也会如此。”
“可陛下并不爱高贵的西茨达拉,小人觉得您宁愿让另一位做您丈夫。”
我今天不能想达里奥。“女王爱她必须爱的人,而不是她想爱的人。”她没了胃口。“把食物撤下去吧,”她吩咐弥桑黛,“我该沐浴了。”
随后,姬琪帮丹妮莉丝擦干身体时,伊丽拿来托卡长袍。丹妮真心嫉妒侍女们可以穿着轻便的沙丝长裤和彩绘背心,那比她身上缀着沉重的婴孩珍珠的托卡长袍凉快多了。“帮我把这东西裹上,这么多珍珠我可弄不好。”
丹妮本该对婚礼和新婚之夜充满期待。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结婚那晚,卓戈卡奥在异乡的繁星下夺走她的童贞。她记得自己有多害怕,又有多兴奋。西茨达拉会让她产生这种感觉么?不会,我不再是当初的女孩,他也不是我的日和星。
弥桑黛从金字塔下走上来报告:“瑞茨纳克和斯卡拉茨希望能获得护卫您前往圣恩神庙的荣誉。瑞茨纳克已把轿子备妥了。”
弥林人在城内很少骑马,更喜欢乘坐奴隶扛的轿子、肩舆和步辇。“马会弄脏街道,”某位扎克家的人曾告诉她,“奴隶却不会。”丹妮解放了奴隶,但街道里川流不息的轿子、肩舆和步辇一如既往,他们当然不是凭借魔法悬空的。
“白天关在轿子里太热了。”。丹妮说,“给我的银马备鞍。我不会坐在奴隶背上去见我夫君。”
“陛下,”弥桑黛道,“恕小人冒昧,但您没法穿着托卡长袍骑马。”
一如既往,小文书说得没错,托卡长袍不是骑装。丹妮扮个鬼脸。“好吧,但不要轿子,我会被帘幕闷死的。他们没准备步辇?”如果她必须戴上兔耳朵,那就让所有兔子都看见。
丹妮走下金字塔,瑞茨纳克和斯卡拉茨跪地迎接。“主子如此光彩夺目,敢直视您的人都会被晃花眼睛。”瑞茨纳克恭维道。总管穿一件缀金流苏的栗色锦缎托卡长袍。“西茨达拉·佐·洛拉克幸何如哉,能娶到您……恕我冒昧,您能嫁给他也是十分幸运的。您会看到,这次结合将拯救我们的城市。”
“让我们如此祈祷吧。我只想种下橄榄树,收获累累果实。”西茨达拉的吻不能取悦我又怎样?我要的是和平。我是女王,不是普通女人。
“今天的人潮会和苍蝇一样。”圆颅大人穿着百褶黑战裙和加厚胸甲,腋下夹着一顶蛇头形状的青铜盔。
“我难道会怕苍蝇?你的兽面军会保护我。”
大金字塔底层内部总是一片昏暗。三十尺厚的墙将街上的喧嚣和热气全部隔绝,里头漆黑凉爽。丹妮的护卫已在门内集结,马、骡和驴在西墙下的马厩,大象则在东面——丹妮的金字塔里有三只这种奇特的庞然大物。它们看起来像没毛的灰色长毛象,只是獠牙被锯短镀了金,眼里满是哀怨。
壮汉贝沃斯在吃葡萄,巴利斯坦·赛尔弥盯着马童给他的斑点灰马上鞍,三名多恩人围着他说话,但看到女王马上住口。王子单膝跪下。“陛下,我再次恳求您。家父的身体虽大不如前,对您的事业却矢志不渝。若我的行为或我个人没给您留下好印象,责任全在于我,可——”
“你想给我留下好印象,爵士,就为我祝福吧。”丹妮莉丝说,“今天是我大婚之日,毫无疑问,城内会载歌载舞。”她叹口气,“起来,王子殿下,笑一笑。总有一天,我会返回维斯特洛,夺回我父亲的王位,那时自会寻求多恩的帮助。但眼下,渊凯人把我的城市围得如铁桶一般,这样下去,我可能根本熬不到回国之日。世事无常,也许西茨达拉会死,也许维斯特洛会消失在波涛之下。”丹妮吻了他的脸,“好了。我该去参加婚礼了。”
巴利斯坦爵士扶她登上步辇。昆廷回到两位多恩同伴身旁。壮汉贝沃斯一声低吼,大门打开,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在众人簇拥中来到阳光下,赛尔弥骑着斑点灰马跟在她旁边。
“告诉我,”队伍向圣恩神庙行进途中,丹妮问,“如果当初我父母能够自由选择,他们会和谁结婚?”
“事情过去太久了,陛下您不认识那些人。”
“但你认识啊。说说吧。”
老骑士低下头。“您的母后恪守妇道。”他穿着金银铠甲,白披风在肩头飞舞,看起来潇洒倜傥,声音里却充满痛苦,似乎每个字都是一座山,“但她少女时代……曾对一位风暴之地的年轻骑士动过心。那骑士在比武大会上赢得她的芳心,还将她命名为爱与美的皇后。大致如此。”
“那骑士后来呢?”
“你母后嫁给你父王那日,他收起了长枪,此后变得异常虔诚,说只有少女方可替代雷拉王后在他心中的地位。不过,他的爱是不可能的,有产骑士怎配得上王家公主?”
而达里奥只是一介佣兵,还不如有产骑士。“我父亲呢?除了母后,他是否爱过别的女人?”
巴利斯坦爵士在马鞍上不安地挪了挪。“不……那不是爱,或许用‘企图’这个词更准确,那……那不过是厨房的流言,洗衣妇和马童的闲话……”
“但我想知道。我不了解我父王。我想知道他的方方面面。好的和……其他的。”
“遵命。”白发骑士小心斟酌字眼,“伊里斯国王……年轻时,迷上了一位凯岩城的女士,亦即泰温·兰尼斯特的表妹。那位女士和泰温结婚当日,您父王喝多了,据说在婚宴上公然宣称废黜初夜权是一大遗憾。那是醉话,没别的意思,但泰温·兰尼斯特却不会忘……他也不会忘……洞房时您父王肆意……”老骑士脸涨得通红,“我说得太多了,陛下,我——”
“光辉的女王,向您致敬!”另一列队伍来到旁边,西茨达拉坐在步辇上朝她微笑。他是我的国王。丹妮想知道达里奥·纳哈里斯上哪儿去了,在做什么。如果这是个故事,他会在我到达神庙时飞驰而至,挑战西茨达拉,迎来幸福美满的高潮。
女王和西茨达拉的队伍并排而行,缓缓穿越弥林。圣恩神庙终于出现在面前,金色圆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好漂亮啊,女王试图说服自己,但她内心深处那个愚蠢的小女孩,仍旧无法抑制地期盼达里奥到来。如果他爱你,一定会仗剑来带你私奔,如同雷加抢走他的北方女孩。她心中的小女孩如此坚持,但女王知道这太荒唐了。即便她的团长疯狂到前来抢婚,兽面军也会在百码之外将他剁成肉泥。
格拉茨旦·卡拉勒在庙门外等候,周围是她的姐妹们,身着白、粉、红、蓝、金、紫等各色长袍。她们的人数变少了。丹妮搜寻札拉,却无果而终。血瘟把她也带走了?女王已将阿斯塔波人隔绝在城外挨饿,以防血瘟传播,但疾病还是扩散开来。无数人染疾:自由民、佣兵、兽面军,甚至多斯拉克人也不能幸免,幸好迄今为止无垢者没被传染。丹妮暗自祈祷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
圣女们抬出一把象牙椅和一只金碗。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尽可能优雅地提起托卡长袍,以防坐在柔软的天鹅绒椅面上压到流苏。西茨达拉·佐·洛拉克双膝跪地,解开丹妮的凉鞋,在五十名太监的吟唱中和一万只眼睛的注视下,为她洗脚。他的手很温柔,温暖的香油流过丹妮的脚趾时,她暗想,如果他的心也同样温柔,我最终也许会喜欢上他。
洗完脚后,西茨达拉用软毛巾帮丹妮擦干,重新绑好凉鞋,扶她站起。他们手挽手,随绿圣女走进神庙。神庙里的空气弥漫着浓重的熏香,吉斯众神在神龛阴影中隐隐矗立。
四小时后,他们手腕脚踝脚踩间连系着黄金锁链,身为夫妇重新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