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香港,张贤和熊三娃开始了他们半个多月的东南亚之旅,可是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张贤还是熊三娃,却再没有了从台湾出来的时候,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反而是变成了惴惴不安,同时还带着一种无限的启盼。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两个人的东南亚之旅也就不显得那么精彩了,便是看着美丽的风景、吃着异国的风味也是心不在焉的。
按照计划,他们还是来到了泰北,还是来到了高伟的营地,此时的高伟已然被泰国政府任命泰北民兵组织的领导,并被授予了中将军衔,他专门在清迈接待了两个人,如今怎么说他和张贤也算是亲戚关系,所以更加得亲热起来。一见面的时候就看出张贤喜气洋洋的样子,自然要问寻一番。不等张贤开口,熊三娃便快嘴快舌地告诉他,贤哥和娜娜姐再过三个月之后就会见面了,高伟也十分得高兴,在祝福张贤夫妻的同时,自己却又不由得有些悲凉。
“贤哥,真得要恭喜你!这么多年没有白等!”高伟真诚地祝愿着。
“谢谢!”张贤客气地应着,心里也美美的,真得恨不能将自己的这件好事,告诉他所有的好朋友。
高伟沉默了一下,忽然喃喃自语一样地道:“要是当年我不去追她,或许她也活着,我们也终会有重相逢的那一天!”
张贤和熊三娃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高伟指的是谁,那自然是他的妻子卢晓燕,只是卢晓燕也已经去世了三十年多了,这么长的时间里,高伟没有再娶第二个老婆,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悼念吧!想一想高伟的这一生,原本也是一个多情的小子,但是却又被爱情所累,也因为情变的原因,以至于他的性格跟着大变,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魔头,但是只有张贤却十分得清楚,这个外表冰冷的男人内心却有着一颗充满着火热情怀的心。
“过去了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再想也没有用,只能让自己伤心!”熊三娃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间便有了如许的感慨。
高伟点了一下头,却又是一声苦笑,自嘲一样地道:“看我在说些什么?呵呵,就算是当年我们没有去追她,小宝也不会留在我的身边,可能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呢?还有,我听说文化大革命死了好多人,就算是她们真得回到了国内,还不知道能不能够熬得过来呢!”
张贤点了点头,高伟的分析的确如此,可是人就是这样,总是一山望着一山高,总是觉得没有得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殊不知既然没有得到,又何来得说就是最好的呢?
“对了,高伟,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熊三娃忽然对着高伟道。
“什么问题?”高伟望着他。
“这么多年以来,你就没有想过再娶个老婆吗?”
高伟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熊三娃会问他这个问题,但还是笑了一下,答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我这个人也许就是一个丧门星,谁要是跟了我就会倒霉,所以呀,我还是一个人过得好!”
张贤却摇了摇头,悠悠地道:“你呀,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心都已经碎了,还哪能再给别人呢?”
高伟愣了愣,对着张贤笑了起来,不得不服气地道:“贤哥呀,我的事真得什么都瞒不过你呀!就是我心里想的,你也一清二楚!”他说着,却又把话题一转,笑道:“其实,贤哥,你和我都是同样的人!你何尝不也是如此呢?”
张贤也笑了起来,的确,对于他来说,这一生得以知己足矣,真得没有别的好奢求的了!
边上的熊三娃怔了怔,嘴里不由得自言自语地念着那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也许他并不真得明白这首诗的含意,却也体会到了什么。他没有象张贤和高伟那样,有过太多的感情经历,但是对于他来说,只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
晃晃悠悠之间,半个月很快地过去,张贤和熊三娃又踏上了返回台北的旅程,可是到这个时候,熊三娃却又有些不愿意回去,张贤知道他这是为什么,他这是害怕再一次见到翟敏若时会十分得尴尬。
“你总不能老这样躲着他们一辈子吧?”张贤劝导着熊三娃。
熊三娃低下了头,半天之后才抬起头来,面带着难色,如实地道:“我……我真得不知道见到敏若和刘天宇之后,应该说些什么!”
张贤点着头,如今熊三娃在三个人之中,的确是有一些尴尬,但是丑媳妇总是要去见公婆的,有些事情还需要当面说开,不然这日子就不好过了!他想了一下,对着熊三娃道:“三娃,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你作人做事都这么堂堂正正,如今又把翟敏若还给他刘天宇,相见的时候难堪的应该是他们才是呀?你怕个什么?”
熊三娃抬起头来,对着张贤道:“哥呀,你说得虽然是这个理,但是我是怕他们尴尬呀!”
张贤怔了怔,他没有想到这个在他眼里原来十分莽撞耍浑的三娃,在这个时候怎么也这么会体谅人了起来呢?也许,这就是一个经历过爱情的人最终走向成熟的结果吧!他想了一下,对着熊三娃道:“这样好了,回去后,你还是住我家里,我先去跟翟敏若和刘天宇谈一谈,然后再找个机会,把张仁也叫着,我们几个老朋友找个饭店好好坐一坐,既然大家好和,那么也应该好散,就算不作夫妻了,还是可以作朋友的嘛!”
熊三娃想了想,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我就听你的!”
但是,当张贤和熊三娃真得回到了台北,却马上从张仁那里听到了一个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消息,刘天宇并没有选择和翟敏若在一起生活,正好台湾与拉丁美洲的一个友邦有一个军事交流项目,帮助那个友邦建立一所培养空军人才的学校,那个友邦又远又乱,没有谁愿意去,但是刘天宇却主动地请求过去持教,这也正是空军部门巴不得的事情,所以很快就得到了批准,他已经在张贤和熊三娃回来之前的三天离开了台湾,再一次踏上了异国的土地。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贤和熊三娃都不由得有些发呆,真得不明白那一对老恋人又是怎么的了?
“这还用说吗?”张仁告诉着他们:“刘天宇是选择了退出!”
张贤没有答话,这对于他来讲,真得就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但是熊三娃低着头沉思了半晌,却又抬起头来问着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在嫌弃敏若吗?”
张仁摇了摇头,如实地告诉着他:“我和刘天宇谈了很久,他告诉我说,虽然他很高兴能够和翟敏若破镜重圆,也很感激三娃哥你的大度和牺牲,但是他觉得他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来讲,不能够这样做,是因为他的到来,才使得你们这一个本来很幸福的家庭破裂了,他真得不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早知道如此得话,或许他会选择留在大陆,永远也不回台湾来,就让敏若当他已经死了!”
这些话虽然是从张仁的嘴里说出来,但是在张贤和熊三娃听来,却也是异常得感动。
张仁继续说道:“如此翟敏若早就清醒了过来,也已经出了院,虽然面对着刘天宇她感到高兴,但是这种热切的盼望也只是表面的,刘天宇告诉我说,他和敏若在一起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感觉到她其实心里真正在乎的还是三娃哥你!尽管在刘天宇的面前翟敏若装着笑,可是刘天宇说她的笑根本就是牵强的,而且毕竟她还要顾忌那些孩子们的想法!所以他考虑了好久,最后还是觉得选择离开是最好的结果!”
熊三娃沉默了片刻,忽地抬起头来,问道:“敏若还好吗?”
“她还好,就是身体一直很弱,需要静养。”张仁告诉着他,同时又道:“现在孩子们在照顾着呢!不过,刘天宇在走的时候,还有话要我帮着转告给你。”
“什么话?”熊三娃问道。
“他说,希望你能够待敏若和从前一样得好,并且衷心地祝愿你们能够白头偕老;如果他要是听说你对敏若不好的话,那么就算是他在拉丁美洲,也会赶回来跟你算帐的!”
听到张仁转告的这番警告,熊三娃郑重地点了点头。
张贤也忽地感觉到了一种天高地阔,这世上难能可贵的东西有很多,但是最让人感动的还是知心知己,熊三娃和刘天宇都是君子,都是翟敏若的知心知己。对于翟敏若来说,真得就是老天爷对她眷顾,她的这一生虽然坎坷,但是却有被两个男人深深地爱着,而且还是这般得彻心彻肺!不过,张贤却又不得不有些悲伤,他们这一代人经历了太多的战乱和离别,经历了太多的人间悲剧,刘天宇的悲剧只不这是两岸千千万万人的缩影,在这窄窄的海峡两岸,还不知道有多少的妻子在等着丈夫回归,多少的父母在等着儿女相见,多少的儿女在等着父母的团圆呢!
※※※
在回到台湾一个星期之后,张贤终于收到了由香港转寄过来的家信,这封信也和他寄出去的信一样,厚厚的、沉沉的,想来也写了好几页的纸。他颤抖着手撕开了信封,一看到信纸上熟悉的娟秀的字体,张贤就知道这是王金娜的笔迹,他的心便立刻狂跳了起来。
这封信的确是王金娜的亲笔,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给张贤写信,自然也是万分得激动,都不知道应该在信上写些什么了,不过出于从文化大革命中的亲身经历,生怕还会有人检查寄往国外的信件,所以她十分谨慎地措词,在信里只讲了一些亲朋好友的近况,讲了一些改革开放后发生的事,至于自己和家人在文革以及历次地运动中所遭受的不公待遇却只字未提。尽管王金娜写得很小心,但是字里行间还是流露出浓浓的思念之情,便是这些琐事零零散散地也写了有六页之多。
实际上,在张贤的去信中,也是怕会遭到大陆公安机关的检查,所以在那封信里写的多是自己的近况和思乡之情,到于自己如何从朝鲜到的台湾,以及到台湾之后的一些经历也没有敢提,只是在信的最后,为了怕王金娜和张义担心,所以简要地告诉他们小强和卫红已经来到台湾,在他的身边,让他们不要挂念。
王金娜的回信里,显然对于小强和卫红的事感到很不可思议。在信的最后,王金娜告诉张贤,她会在秋天的时候去香港开个国际学术会议,希望能够在那里与大家见面。
这封信,张贤读了一天,都不觉得过瘾,于是又带着这封信去给女儿、女婿,小强、卫红、张仁,甚至于那些跟着他一起到台湾来的同胞兄弟们看,那种模样就好像是得到了一个崭新的、别人都没有的玩具的孩子在显吧一样,快乐一直萦绕在他的身边,并且忘乎所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