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阳春三月,可是在台湾却感受不到一丝春天的气息,这是因为这个岛位于亚热带地区,基本上没有冬天,所有的树都是常绿的,也没有落叶;气温最冷也在十度以上,所以也没有白雪。
可是,到达东京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张贤明显得感到了那种乍暖还寒的寒冷。东京的纬度与山东差不多,因为靠着太平洋,甚至于比山东还要冷。其实,在来的时候,张贤就准备了一件稍厚的衣服,也许是在温暖的地方呆得时间太久了,穿着这件衣服,他还是感觉到冷风时时的能够吹透他的身体。他的女婿郑少文陪着他一起来到的日本,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岳父对这边的冷有些不习惯,专门跑上街又给他买件厚一些的风衣。张贤穿着这件风衣,却还是对着女婿提起自己当年在山东打仗、在朝鲜打仗的时候,大冬天里还穿过单衣的事,想一想,如今真得是岁月不饶人了,阳春三月的风他都难以承受,又哪还能承受得了寒冬腊月的冷呢?
这一次张贤带着郑少文来到日本,是专门走访长田公司的。张贤最终还是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在与合伙人于长乐商量之后,还是把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开创出来的大华公司交到女婿的手里来发展,所以郑少文被任命为了大华公司的总经理,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了。既然如此,他就必须要带着这位新到任的总经理来见一见大华公司最重要的客户。在长田公司呆了两天,张贤把自己的女婿介绍给了客户的同时,也让郑少文熟悉了长田公司的许多情况,他是真得准备放手了。女婿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对长田公司的这两天应酬,郑少文作得十分得体到位,很令张贤满意,所以在结束了长田公司的拜访之后,张贤又带着女婿来到了东京,让他认识一下自己的老朋友松下靖次郎。
对于张贤翁婿两人的到访,松下靖次郎感到十分得高兴,其实他们之间早就有通信联络,松下靖次郎也知道张贤会来,所以已经为迎接他的到来作了准备。
吃饭聊天当然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松下靖次郎还特意邀请张贤和郑少文一起去游富士山,这是座高达三千多米的活火山,山头的火山锥上还盖着白色的积雪,但是当张贤爬到两千多米的时候,就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了,只得坐在路边的一个休息处休息,他的腿也开始抽起筋来,无奈之下,松下靖次郎决定陪着张贤坐在这个半山腰的休息地聊天,让郑少文和他的秘书一起接着爬到山顶。
“呵呵,看来我们真得是老了!”松下靖次郎也发出了一声叹息来,他的腿脚也有些酸痛,要不是看到张贤爬上来了,他或许早就打了退堂鼓。
张贤也苦笑着摆了摆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说实在的话,这些年光顾着去创业打拼挣钱了,根本就没有却运动过,呵呵,要不是年青时打的底子好,我也不可能爬到这里来!”
松下靖次郎也点着头,想一想当年他们作为敌人的时候,身手是何等的敏捷,那个时候,谁要是反应慢了一步,腿脚慢了一步,那么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天,张贤始终记挂着一件事,虽然这件事松下靖次郎早就在给他的信里说过了,但是他还是想要仔仔细细地问一问,如今这个时候,就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正好问出来。他想了一下,终于开了口:“老兄,上一次你去大陆访问,见到了娜娜?”
松下靖次郎点着头,他当然明白张贤所说的娜娜是谁,他还是道:“那一次的会面,我不是已经写信告诉你了吗?”
张贤道:“我还想知道得更多一点!”
“好,你问吧,我会跟你说得更详细一些!”松下靖次郎答应着。
听到松下靖次郎这么来说,一时之间,张贤竟然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了,迟疑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她真得还好吗?”
松下靖次郎点了一下头,告诉着张贤:“我问她的时候,她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着,却又把话音一转,道:“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她其实生活得一点儿也不好!”
“哦?”张贤的心头一颤,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松下靖次郎道:“我到武汉只呆了两天,但是在我一到北京的时候,我就把我的请求告诉了负责接待的外交官员,那个外交官员也非常痛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可是直到我马上要离开武汉了,才在最后的时刻见到了王医生。我们只在一起谈了不到两个小时,原以为我可以跟她单独地说说话的,但是他们却不给我这个机会,在我们谈话的时候,她的身边始终有人在提醒着她,好像是怕她说错了话。我知道,她一定是被人控制着呢,所以很多的话也一定是言不由衷!”
张贤沉默了,他也在解放军里呆过,知道那些把政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们,实际上有多么得虚伪,他们可以抛弃友情、抛弃亲情,甚至于最基本的人性道德,以达到他们想要拔高自己在领导面前显得政治上有多么可靠的目的。
见到张贤没有答话,松下靖次郎又接着道:“那一次的见面十分短暂,但是我还看出来王医生显得疲惫不堪,她肯定是经过了长途跋涉,刚刚到的武汉。”
“你是说她没有在武汉?”张贤关切地问着。
松下靖次郎点着头:“如果她一开始就在武汉的话,不可能会这么晚才来和我见面!”
“那她会住在哪里?”张贤越发得疑惑了。
松下靖次郎望着张贤怀疑的表情,知道他也很关心妻子的情况,本来不想多说些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告诉给他,当下,稍作思忖,对着张贤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很久没有从事医生的工作了,而且很可能被下放到了某地从事劳动。我知道在中国内地,很多有知识有才华的人都受到了极不公平的待遇,因为毛泽东不喜欢有知识的人,有知识的人是不好被愚弄的!”
张贤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可是他又不敢相信一样地问着松下靖次郎:“你怎么会这么肯定你的判断呢?”
松下靖次郎道:“我看到王医生的手,也握过了她的手,她的手上布满了老茧,这不是一个医生应该有的!”
听着松下靖次郎的话,不能不令张贤感到痛心。想一想,王金娜从小到大都没有参加过体力劳动,一直是一个品学兼优的人,能够考上美国的医学硕士,这也不是一个普通体力劳动者可以作得到的事。而如今,自己这个年纪,爬个山还累成这个样子来,王金娜比他还要大上几岁的,又怎么能够受得了那般的苦呢?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不由得红了起来,是他的错,把妻子和儿子留在了大陆,受尽了苦难,而他自己却逍遥事外!
“她比你看起来要显老得很多!”松下靖次郎又接着道:“她的头发有一半都白了,而且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很多。但是,我看得出来,她的精神还在,还没有被生活压垮,所以就算是她的身边有人在不停地咳嗽,示意她不要说这不要说那,可是她还是说了自己想要说的话,虽然还是有些牵强,毕竟她还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没有象我见过的许多大陆的知识份子一样,开口闭口就是说毛泽东多么伟大,他们的党多少伟大……”
对于松下靖次郎对这部分国内知识份子的评价,张贤只能觉得心酸难受,他也知道,实际上,别说是知识分子,就算是当兵的、军人在环境的压迫之下,也会不由自主地说出这些令人违心、甚至于十分肉麻的话来,这也许就是中国人的劣根性吧!
“小虎怎么样?”张贤打断了松下靖次郎的话,对于松下靖次郎极尽讽刺之言的话,他并不爱听,所以转移着话题问道。
松下靖次郎道:“我去信也跟你讲过,小虎已经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儿子,呵呵,你当爷爷了。”
“你没有见到他吗?”
“没有!”松下靖次郎也有些失望地摇着头,告诉着他:“王医生告诉我,小虎在广西那边当兵呢,应该还不错吧!”他说着,又道:“呵呵,在那边,当兵的人很受到人们的尊重,而且年青人也都愿意去当兵,不象是我们日本,没有几个人再愿意去当兵的!”
张贤无言了,日本在战后反而是因祸得了福,美国人为了对抗苏联和中共当局,甘愿地充当上了保卫日本的责任,虽然对于日本来说,在主权和名声上不太好听,但是却节省了不少的军费开资,这也为日本人可以埋下头来,一心一意地发展其经济力量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你没有在她的面前提到我吧?”张贤担心地问着。
松下靖次郎摇了摇头,如实地道:“其实,我很想跟她说到你,而且也非常想告诉她,你还好好的活着!呵呵,但是在那种场合里,我也知道是不能提到你的!再说,有你开始时候的叮嘱,所以我最终还是忍住了。”
听着松下靖次郎说完,张贤的心放下来的同时,又有些失望,其实,他也非常得清楚,从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来讲,还是希望王金娜知道自己还活着,还在人世,而且在每日每夜、无时无刻地都在盼望着与她们母子欢聚的日子!